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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社会点评文章》 作者:合集

试着找回中国人应该有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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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找回中国人应该有的一张脸──上海新闻晨报2012年4月8日专访薛仁明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 谢岚 

 

 

薛仁明笑话自己是个“乡下人”:九点多睡觉,五点多起床, 

 

对两岸的文化圈而言,他也像是个“乡下人”。 

 

没有显赫的学历;在台东乡下当了十多年的中学老师;第一篇文章在报纸上发表时,早已四十出头,白头发都有了。 

 

就是这个“乡下人”,却在短短两三年间成为后起之秀。他所写的胡兰成和孔子,迅速得到了读者和文化界的瞩目,很快结集出版,一纸风行。此后两岸的新书、签售、讲演约请不断。

 

一开始,薛仁明自己都有些诧异:我真的写得有那么好吗?不过现在,他大约知道自己为什么受欢迎了。 

 

与其说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有过人的见解,不如说是他实在地说出了弥漫的“时代病”: 

 

“怎么大家都那么紧绷?”“我们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德性? ” 

 

并且,他经历的困惑、选择和思考,为纾解这些病症提供了一种回答。 

 

春色浪漫,再做江南之游的薛仁明接受了我的访问,分享了他的困惑、触动和思考。 

 

薛仁明,1968年生于台湾,祖籍福建漳州,父母就未受过学校教育。毕业于台大历史系,佛光大学艺术研究所。1993年大学毕业当完兵后,长居台东池上乡下。关心的焦点,是文化的重建和生命的修行。着有 《胡兰成·天地之始》、《万象历然》、《孔子随喜》等。 

 

 

 

 

 

你是不是也有一张紧绷的脸? 

 

薛仁明惊动台湾文化圈,是因为一本挑战主流看法的处女作《胡兰成·天地之始》。 

 

不过,薛仁明在大陆引起关注,却和一篇随笔大有关系。 

 

2011年春,《孔子随喜》在大陆出版,薛仁明跟随签售的旅程在北京、上海、杭州、成都等城市走了一大圈。他很早就来过大陆,去过不少地方,但和这边文化圈、知识分子的亲密接触,可算是头一遭。 

 

回到台湾,薛仁明先后在《南方都市报》、《联合报》发表了《我读大陆读书人的脸》一文,且因大量网站的转载,在两岸引起了相当的回响。“十余天的大陆之行……所见所闻,多有感触。其中之最,则是,大陆的读书人,实在太不快乐了。……读书人的郁结忧深,两岸皆然……但相较说来,大陆的读书人,除了忧郁干枯,普遍是更急躁,也更容易激愤。知识分子才相聚一堂,动辄开骂,个个义愤填膺,人人宛若社会良心。……我看到许多知识分子一张张的脸,躁、怒、愤、戾,全然全然,都是纠结。” 

 

文章接着写道,读书人一脸躁郁,没有个好性情,误人误己,“正是百年来知识分子最大的悲剧。” 

 

此文激起了相当的反弹。有人击掌叫好,有人不以为然,也有人认为此文造成了薛仁明和大陆一些知识分子的间隙。 

 

但事实上,当薛仁明观察到大陆读书人“躁、怒、愤、戾”神情时,他并不是一个带着莫名其妙优越感的旁观者,相反,他的心头浮现了很多人的脸,也包括他自己曾经的脸。 

 

换言之,“躁郁”不仅仅是大陆读书人的脸,而是这个时代的“众生相”。 

 

“我读高中的时候,整个人很抑郁,心里有个很沉重的焦虑:在一个行将崩坏的世界,个人如何安身立命?我也不知道这么严肃的焦虑是哪里来的,也没有办法和同学讲,说不清楚。就只是觉得凡事都没意思,我老困惑着:大家谈论的那些东西真的重要吗?可什么是重要的,我也搞不清楚。 

 

我先是考上了政大,读了两个月,觉得心越来越累,只好休学半年,回到老家,天天睡大觉,醒来后就去海边散步,在沙滩上来来回回走两个小时。那时候,台湾有个作家孟东篱,带着妻小隐居花莲海边。我蛮向往这样的隐士生活,常常看孟东篱的书。 

 

后来,我又考上了台大历史系。我想历史嘛,‘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也许可以解决我的困惑,可是没想到,书越读,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沉,一直往下压,压得整个脸都僵硬了。 

 

当时有个同学叫汪平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汪平云很有才情,写诗、读哈贝马斯、唱国际歌、听陈明章(台湾著名音乐人,闽南语歌手,有人称他为台湾的民谣大师——记者注),努力学着闽南话。他为人诚挚,读书很多,善思辨,理论水平很高。但是,他不快乐、不明朗,平日总是苦笑。我们一起喝酒,喝到最后他常常几番泪流满面。几年前,汪平云自杀身亡,报纸上说是忧郁症。 

 

我休学重考,不仅是想换个喜欢的专业,而是希望走出抑郁,获得安稳、轻朗的生命状态。可是我在台大历史系,东瞧西望,开朗的不多,期待中的自信、新鲜、厚实与安稳,更难遇到。心里的向往——生命和学问严丝密合的想法,在学院中则是显得有些滑稽。学院教人念书,强调的是分析、排比、论证、思辨,而历史系最在意的是,论文结构缜密、证据充足、客观严谨。尽管经常读着‘中国历史’、谈着‘中国文化’,但我们和中国传统是非常隔膜的,对天地万物都有一种不自知的漠然无感。 

 

比如说,台湾民间祭祀盛行,我读的是历史,却感受不到祭祀背后的辽阔; 

 

我对中医完全陌生,不知道"寒热虚实"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用说背后哪一套中国人的身体观及宇宙观; 

 

我也很少听中国传统音乐,古代文人最寻常操弄的古琴,甚至都没有见过; 

 

歌仔戏、南北管,偶有听闻,,而京剧昆曲,半出都没看过; 

 

…… 

 

那时候,我也和很多大学生一样,希望在西方文化中为苦闷的精神状态找找出路,认认真真去听古典音乐,看艺术电影。可是老实讲,古典音乐,听着听着,我始终有种深层的隔阂;看艺术电影,更是‘自残’,越看越压抑。那时,我隐隐然都觉得不对,但何处不对,却说不明白。 

 

这种状态并不是我或者台大独有。 

 

这几年我有一位朋友,本科清华毕业,接着念北大,后又留学牛津,现居德国。在大家看来,她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但事实呢?她曾经告诉我,读清华本科时,苦不堪言,当时所有的课程都感觉非常 ‘疏离和痛苦’,始终就想着要如何逃离那种‘被机械、仪器和自动化所充斥的生活’,甚至还想过退学,因为她觉得,那些学习,‘都和生命无关’。 

 

后来我才认识到,不止是我们这些学院中人,其实大家都那么紧绷。我看到职场白领的纷纷爆肝 (过劳导致肝脏不堪负荷),大学教授频频过劳,他们都很认真、很聪明,却有种实实在在的不对劲。我也常常看到同侪朋友的人生起落。那些主流价值观中的成功者,常常更令我感慨。他们中间,当然有生命安稳厚实的人,但为数很少,更多的是外表光亮,内心抑郁虚空。他们都是好人,也都是极优秀之人;但是,他们不自由,他们半点都不快乐。 

 

我意识到,事实上,是我们整个时代的‘感知系统’出了大问题。很多人,包括以前的我,读越多的书,越僵硬,越不自在。很多人被概念、价值观绑住了,性情常常有一定程度的异化。 ” 

 

我喜欢这种感觉,真正有人味 

 

大陆的各种文化热也会传到对岸。2010年,因孔子热暴红的某名家,许多台湾人看了频频摇头,却又不无尴尬,就像《中国时报·人间副刊》的掌门人杨泽问道:台湾自诩传统深厚,但放眼望去,一时半晌,竟不知哪儿找人来谈谈孔子? 

 

不久,薛仁明在杨泽的邀请下,开始《人间副刊》“连载”,写写他心目中的孔子。这时候他已经年过四十,白发不少。 

 

孔子这位仁兄,在两岸的命运不无相似之处。 

 

“考试之后,就再也不愿看到有板有眼、老在训人的至圣先师,孔子俨然是逐渐僵化封闭的传统文化的象征,台湾高喊复兴中华文化,每年也都有祭孔大典,但只能令人敬而远之。”东海大学教授、前台湾美术馆馆长倪再沁写道,“(而)薛仁明谈孔子,就像在替相识已久的老朋友讲几句公道话,经常把他摆在近日的现实情况来比拟,能把早已概念化的孔子,描述成如此有趣、清新、通达且生机活泼的寻常人物。” 

 

薛仁明笔下,孔子温良恭俭让中隐藏着“反骨”;常消遣学生,又老被学生“吐槽”;身为一个“老江湖”,不忘其忧,却不改其乐,再如何困顿忧伤,只消隔一会,又意兴扬扬、兴高采烈起来了。 

 

大家都是知道孔子是个老师,而薛仁明对其师生关系的描画,新鲜吸引人: 

 

“孔门之所以深阔,是在于他那几个高弟的个个精神、色色鲜明,且看他前期三大门人——大家都极熟悉的颜回、子路、子贡,一个静默澄澈宛若高僧,一个慷慨豪迈直世侠客,一个聪敏通达游走政商。三人均非一般,个个不可小觑,但又大相径庭,彼此泾渭分明,然而,这三种截然有异的鲜亮人格,却又能在仲尼门下齐聚一堂,笑语吟吟,且又长期追随,实在让后人很好奇这老师是何等的格局和器识。” 

 

“孔子被弟子修理,子路不时就骂老师,似乎是以‘骂’老师为乐,‘骂’老师为荣。但是到后来,老师还以学生为荣,多好!他们的师生关系是很宽松的,很自在,这时候就有很真实的东西出来。”薛仁明说。 

 

因写胡兰成而结缘的朱天文这样看《孔子随喜》:“那些原先缄默似石看来全部一个样的故人,突然间,你说我说,连语气、连举止、连性格、连身世背景、连他们的命运,清晰到像《红楼梦》里写出的百样人,每一个都难忘。” 

 

那么,当初杨泽何以邀请薛仁明来写孔子呢? 

 

“我讲的孔子之所以与别人不同,是因为有一份‘底气’。”薛仁明说。 

 

大学毕业以后,意识到自己“性情异化”、“感知系统除了大问题”的薛仁明,很清楚自己不想要都市和学院里继续生活下去。他离开台北,来到台东乡下,就此定居下来。正是这个离开主流的选择,让他得以在活泼扎实的民间生活中体会到了“先感后知”,从而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新鲜直接的认识和实践。 

 

“大学毕业后我去当兵服役两年。有两次假期,我特地到台东乡下,搭火车,一个乡镇一个乡镇地走,看看哪个地方比较有感觉。后来来到池上,池上是全台湾稻米最好吃的地方,两边是山脉,中间是开阔的纵谷平原。我站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安稳。所以当完兵后,我就到池上的中学教书,一直住到现在。 

 

我常常觉得,中国传统文化在台湾民间保存得最好。台湾民间很自在活泼,也温良恭俭让。一到那里,就会感觉到很有人情味,很温厚,对人不设防。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叔叔伯伯那辈人都有中国传统男人风范,话不多,不太计较,厚道,对人不会太过分。 

 

如果到台湾自由行,一定到真正的乡下走一走,逛逛市场。你看那些市井小民,日子也不见得很好过,却懂得苦中作乐,嘻嘻哈哈;即使唬人,也唬得虎虎生风,有种人该有的活气。所以我比较不喜欢超市,超市比较冰冷,不过大陆的超市倒是还好,还有点菜市场的味道,有点爱理不理的味道……我最怕那种态度非常好,但你却觉得那一切都是假的,这时,一个人的职业和性情是会出现断裂的。台湾有几家特别有名的老字号,服务员大都有两个特点。第一,年纪很大,六十几岁,跟那家店的掌柜至少几十年以上,有种古风。第二,服务态度都不算太好,给你菜单的时候,也不会毕恭毕敬地等,会提供你意见,也会说‘这样差不多了啦! ’,好像不是来服务的,而是和你平起平坐。我喜欢这样的感觉,真正有人味。 

 

你还要去当地最大的庙看一看。台湾乡下的每个庙都是活的,是整个乡下的中心,影响力非常大。庙周围通常都有当地最好吃的小吃,因为那里人气最旺嘛。 

 

我在池上住下来后,除了上课,就是看书、看戏,接触书法,听了大量的中国音乐,当时最常来往的朋友是一位大我20岁的长者,就每天看他写书法,听听戏曲,再和他聊聊。 

 

这时候读书的心态不一样,没有任何目的,纯粹就是好看,读着读着,一个个句子就会跳出来,很受用。然后慢慢发现,看山,看花,看学生,甚至看人吵架,都会看出些东西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原来真的是那么回事。 

 

我以前从来没听过京剧,后来看到几篇郑培凯谈京剧的文章,心里一动,就想找来看看。我记得看的第一出京剧是《锁麟囊》,感觉和艺术电影完全不同,清清爽爽,就很有好感。后来常常看。刚开始会打盹,慢慢就看出味道来了。比如,《龙凤呈祥》、《群英会》里赵云出场,按剧情来说,应是很紧张的一幕,可是你看,赵云一亮相,就先来个‘起霸’,五分钟,十分钟,似乎全和剧情无关,好像就在那里‘耍帅’,‘扮酷’嘛!有人常常说,京剧拖沓,不紧凑,但我的理解是,那就是中国人的人生态度,你可以说是随随便便,也可以说是幽默,其实是一种是解脱的心境。中国人即使在那样的节骨眼上,都还有能耐回过身来转个弯,人就自由豁脱了嘛!所以,看着看着,越来越有意思,人就松下来了。以前乡间有许多老者,也没读什么书,但看起来就有一种从容自在,没有暮气,我觉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戏曲的感染。 

 

住在乡下,会有很多祭祀。我结婚那天,子时要拜天公,阵仗很大。晚上十一点开始,我必须斋戒沐浴,全身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衣物,连袜子都要是新的。我和我父亲、弟弟,行三跪九叩大礼。旁边演傀儡戏,唢呐演奏。我在那边来磕来磕去,膝盖痛得要死。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个感觉,唉,我的人生好像开始走到另外一个阶段了。我第一次意识到,中国人讲‘天地人’原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在那一个当下,心里面就有很深很深的感受。这种感受,跟读书、别人给你道理,是两码事。透过那个仪式,中国传统就有种真实感。我似乎和天地,和整个自然,和过去联结起来。一个人如果和自然,和历史联系起来,生命的安稳就出现了。 

 

十年前,我有个特殊的因缘跟随了自己真正的老师林谷芳,他是一个音乐家和禅宗修行者。

 

林老师的艺术研究所独树一帜,不重视任何学究的研究,放弃任何没有感受的知识。他有门最重要的课,就是春天带上研究生到大陆江南呆个十天八天。从十年前开始,我几乎每年都会想办法跟他出来。跟林老师出来,其实是一种全面的学习,几乎从早上看到晚上,一举一动,甚至包括他和林师母闹不高兴,我都觉得太有意思了。事实上,我和内人的关系的转好,受了林老师很大的启发。 

 

有一次我跟着他来内地,路上有个厕所非常臭,我屏气出来,正好碰到林老师。 ‘臭吗? ’‘很臭! ’‘那好,我要去撇条’! (闽南话大便的意思——记者注)好像还有些开心。我就觉得,这老头哦,实在不简单。还有一次,一群茶人和民乐队去巴黎举行茶会,林老师是总指挥。那天,整个场地布置地非常雅致,但是露天的。演出前一个小时,突然乌云密布。茶人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大家都千里迢迢跑到巴黎哎。大家问林老师怎么办。他就说,你们喝茶不是标榜淡定从容?喝了一二十年,难道只有喝茶的时候从容?他后来说,其实在可能下大雨的一刹那,他陷入了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他是一个期待有状况的人。 

 

某种程度上,我跟着林老师,好像是在印证在胡兰成先生书上读到的话。讲道理人人都会讲,但遇到一个真实的东西,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林老师其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但又不是遥不可及的,你会觉得很可以亲近。透过他感受到的中国文化,是真实、鲜明的。 ” 

 

 

 

 

 

路旁的花草,你至少要认得一半 

 

3月22日,薛仁明在历史系教师唐小兵的邀请下,来到华师大闵行校区演讲。讲座设在季风书园,而室外,宽阔的马路开肠破肚,尘土飞扬,庞大的水泥搅拌车隆隆驶过。从市区搬来不久的同学们戏称新校区为“闵大荒”。 

 

薛、唐二人有些意外,当晚的讲座来了不少年轻学生,好多人站着静静听完。 

 

讲谈快结束时,一个男生款款从末排走上前来,只见刘海蓬松,斜斜梳着,遮住了小半脸。他轻声诉说了自己的困惑:心中迷茫,对周围感到失望,数门功课红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薛仁明看着他,好像看着大学时代的自己。这样的学生,大陆的行程中屡屡遇到。 

 

“我在大陆真切地感觉到,我写的东西,谈的东西,是真的有人在看在听,这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谈的只是平常的东西,竟然会对他们造成那么大的触动,为什么?是不是大家内心深处都有个不安,需要有一种安顿?2009年,《天地之始》出版,两岸回响不小,尤其是这边年轻人的反应,我最心动。我觉得,两岸文化是在一个消长的状态。如果大陆这边文化过了低潮,一些年轻人对真实的生命状态有憧憬,想更接近深层的中国文化,想去看去摸,或许我可以扮演一个看得见、碰得着的小小的角色。 ” 

 

从2010年开始,薛仁明仍然住在池上乡下,但辞去了教书的工作。 

 

“那时候开始有些约稿,如果一边上课,一边写作,家里还有三个小孩,照顾不过来,我会把自己绷紧的,我非常不喜欢把自己绷紧。这个时候,我就只好有所抉择。说实在的,这个抉择不太容易。在台湾中学教书,待遇不错,我教了十几年,薪水相当够了。这个时候放弃,连半毛的退休金都没有,从世俗的角度来讲,是个比较大的牺牲。可说实在话,这个时候来写作,来说话,对一些人可能有些小小的帮助,这会比我在乡下一个中学教书来得有意思。辞掉工作第一年,收入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但第二年就笃定多了。因为确实是有些人愿意读你的东西,有所受益,同时慢慢也可以变成一定的经济基础,理想和现实可以搭配,我觉得挺好。 ” 

 

除了到学校讲演,薛仁明很喜欢离开学院,去和"业余"的传统文化爱好者谈谈。 

 

“有一次,我去成都,在一个民间文化研习会讲讲。他们里面的成员多样,有公务员、咨询师、电视主播,还有企业主管。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水果行老板,他识字不多,平均十个字,会写错四个。但我谈中国文化,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有滋有味。别人提问,我才答罢,他便用四川话又再评唱一番。他的评唱,我不甚听懂,但看那满堂和气,哄堂笑语,我于是相信,中国人该有的脸,是找得回来的。谈中国文化,恢复中国文化,说穿了,不过是要恢复中国人的那张脸,不应该那么紧绷。后来,那个水果行老板跟我说,薛老师,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 

 

这回到南京,朋友带我去一个茶室。空间疏朗,还有一个禅堂。我想,这样一个茶室能挣钱吗?朋友说,茶室隔壁有间很大的KTV,老板用那里挣来的钱来养这个地方。后来,老板出来了,一看,嗯,果然长着一张KTV老板的脸。可是有意思的是,一会儿他进去内室,换了件灰色的袍子出来,他的脸瞬间又变成了一个修行人。我们聊到胡兰成,张爱玲,他以前可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但是他才一听,便说了些自己的看法,很到位呐。这就是我所说的‘有感的知’。 ” 

 

薛仁明来大陆,有个年轻人陪着他,就像古代的那种弟子,端茶倒水,安安静静。两人在虹桥机场会面,然后转高铁去南京,从机场出来到地铁站沿途有段路边,茶花开得明艳。薛仁明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吧?年轻人就一脸迟疑。十多天后,薛仁明在回台湾前,给他交代了两个功课: 

 

“第一,下回我来上海,路旁的这些花花草草,你至少要认认得一半。第二个功课呢,就是赶快找个女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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