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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泪与笑的关怀》 作者:贺享雍

第55章

  这一段时期,堂哥一回到家里,不再听周杰伦了,而是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不知是他抛弃了周杰伦还是周杰伦遗弃了他。他有时回家就写,有时深更半夜等我们睡着了,才爬起来写,好像怕我们去打扰了他。尽管这样,他还要插上门,做贼似的。不在本子上写什么的时候,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要么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要么坐在桌边发愣,神情恍恍惚惚,像被人勾去了魂。恍惚恍惚着,眼睛里又会突然出现两道闪亮的火星,像夜空里飞过的萤火虫,似乎他的心思和灵魂到了一处美丽的地方。有时,我看见他靠在朝田野的窗户边,嘬起嘴唇吹口哨,声音十分响亮,像是很潇洒和开心的样子。这口哨声让我很不舒服,因为好几次我要他教我,他都不答应。于是我就隔着壁子故意对他吼道:“你吹什么呀吹?怪难听的!”<\/p>

  我的话音刚落,堂哥突然打开房门,冲到我面前,像要和我打架似的瞪着我说:“你管我吹什么?”说完,更响亮地吹起来。一边吹,一边还在地上顿着脚,一副满不在乎、唯我独尊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堂哥的眼睛既不看我,也不看爷爷,要么盯着碗里的饭粒,要么就是盯着桌子下面,好像地上有什么宝贝。爷爷说:“勇勇,你是怎么的了?你把头抬起来!”<\/p>

  半天,堂哥才抬了一下眼睛,目光像是惴惴不安的小兔子,胆怯地从爷爷脸上匆匆掠了一下,可马上又低下了。<\/p>

  爷爷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问:“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啊?”堂哥的肩膀轻轻抽了一下,只顾往嘴里扒着饭,像是压根儿没听见爷爷的话。我看不下去了,狠狠地踢了他的脚一下,说:“爷爷问你呢,你听见没有?”他不但没答,反而把碗“啪”地一下放下,伸出手来,一把掐在我的肩上,我马上痛得“嗷嗷”地大叫起来。<\/p>

  爷爷“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堂哥这才把我松开了。我一边摇着被他掐痛的肩膀,一边在心里对他忿忿地说:“你等着吧!等你走了,我要把你的日记偷出来!你可别想瞒住什么秘密!”<\/p>

  下午,等他走后,我像贼一般溜进了堂哥的屋子,目光落在了靠窗的那张浸过桐油、有着两个抽屉的书桌上。这是堂哥屋子里除了那张空床外最值钱的家当了。听说这张书桌是二妈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虽然只有两个抽屉,却是用山里最好的柏木做的,又用桐油浸过,尽管过了多年,桌子还是像才上过漆一样油光锃亮。我非常羡慕堂哥能在这么一张书桌上写作业,而我写作业却只能趴在爷爷床前的柜子上。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的妈妈没有从外婆家给我带一张书桌过来。我的目光在堂哥的书桌上扫了一遍后,便断定堂哥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了里面。但书桌的两个抽屉却被堂哥用一把挂锁在中间的立柱上锁住了。我有些束手无策了,望锁兴叹了一会儿,想离开,可那抽屉像有巨大魔力一样,紧紧牵着了我的脚。我抓耳挠腮了一阵,最后不甘心地走了过去,把那把小弹子锁抓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掏出了一把在上学路上拾到的小钥匙,把它插进了锁孔里。我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可是我只是轻轻一转,没想到那把弹子锁一下就弹开了。原来,这只是一把坏锁。我发现这一秘密后,心不禁“怦怦”地乱跳起来。我知道屋子里没人,可还是忍不住朝四面看了一遍,然后迅速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在几本课外书底下,我终于找到了一本绿色的、上面印着两颗殷红的、像正在淌血的心脏,下面还有“爱语”两个字的硬壳日记本。本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不知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堂哥在上面洒了香水。我立即关上抽屉,把那把做样子的锁重新挂上,然后捧着日记本,飞也似的逃离了作案现场。<\/p>

  我想找一个没人干扰的地方读堂哥的日记。先到了自己的屋子,想把门关上,可又怕爷爷突然回来了。我想了一会儿,就捧着本子朝巴山跑去,在半山腰的一块草地上坐下来。我先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喘了一会气,这才不慌不忙地打开了堂哥的日记。像是有着强烈的窥视癖似的看了起来。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可不是一般的日记,而是初中即将毕业的堂哥一场人生的重大变故——堂哥在恋爱了!他不厌其烦而且满怀深情地记录了和一个女人交往的经过!在这些记述中,堂哥对这个女人表现出了火一般炽热的感情。有些语言,早超出了我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的理解能力。我读得脸红心跳,呼吸急促,像是要窒息过去一样。我想把那些话给读者复述一遍,可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因为我觉得那些话,是够下流的了!但有一点让我不明白,就是在那些话的后面,或在那些话的字里行间,又透出堂哥深深的懊悔,或者说是无穷的恐惧。不但堂哥恐惧和后怕,而且连那女人也是这样。譬如堂哥说:“她又害怕了,说这样下去怎么办?”“她的恐惧也传染给了我,我害怕得发起抖来!我知道,这事如果传了出去,我们都没脸在这世界上活了!”“我对她保证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可是知道这办不到,哪一次我不是说这样的话呢?我恨死自己了!我抽着自己的脸说:你真不是个东西,流氓!流氓!”“她说,这不能怪我,怪她,她也同样恨死自己了!可这怎么能怪她呢?她像天使一样美丽、善良,要怪只能怪我!”<\/p>

  我不理解,恋爱是正大光明的事,即使是早恋,也不值得这么害怕呀?这个“她”又是谁?是同学还是社会上的女孩子?在堂哥的日记里,通篇只有“她”这个女性的指代词,而没名没姓,这又让我大惑不解了。读完堂哥的日记,我想弄个明白,可又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p>

  倒是堂哥自己找上门来了。当然这事还怪我!因为那天心慌意乱,我没把堂哥的日记本按原样放好,他在第二个周末回家时发现了。他起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吃过晚饭,他对爷爷十分平静地说:“爷爷,天气热,我和扬扬出去走一会儿!”<\/p>

  堂哥现在的身子像吸饱了营养和露水的笋子一样,已经蹿到一米七高了,只是还显得有些单薄。声音也早就变过来了,雄浑和粗厚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磁性,完全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的声音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腋窝里不但长出了腋毛,而且还打了卷。再加上嘴唇边原来细细的两撇绒毛,如今变成了两道黑黑的、发着油黑光亮的胡子,更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的青春痘使他的帅气受到了一定影响。大妈说堂哥脸上的青春痘像是小孩出水痘。有一次,我说他的脸像蒙了一层癞蛤蟆皮,他顺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看了堂哥一眼,心想,怪不得堂哥会谈恋爱!这样一个白马王子,怎么会不成为众多女孩子追求的目标呢?<\/p>

  “我?”听了堂哥的话,爷爷还没有答应,我就吃惊地抬起了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p>

  堂哥一反冷漠的常态,把手搭上我的肩头,十分亲切地拍着说:“是呀,扬扬,我想和你聊聊学习的事呢!”<\/p>

  爷爷一听这话,不等我回答,就冲我说:“扬扬,既然是勇勇哥和你聊学习上的事,你就去吧!你们两弟兄,也真该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p>

  我忘记了几天前偷看他日记本的事,还以为他真的是和我聊学习上的事,站起来就和他一起走了。<\/p>

  这是一个满月之夜,天空碧青碧青的,像一片海。月亮镶嵌在这片海上,比洗过一般还透亮。它透着清澈的光辉,和蔼地望着村庄和田野。我们走一步,它也跟着我们一步,像保护我们一样。可是堂哥一走出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说一句话,只埋着头匆匆朝前走去。我不知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就停住脚步问他:“勇勇哥,我们到哪儿去呀?”<\/p>

  堂哥显得很不耐烦地绕到我背后,把我向前推了一下,说:“你走吧,到时我就给你说!”堂哥的语气又冷又硬,说着就像押送似的把我推走了。<\/p>

  堂哥把我带到了河边沙滩上,这才站住了。然后他才回过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像是要把我吃下去一般地盯着我,然后命令似的对我喊道:“老实点,你给我站好!”<\/p>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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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级干部留守—泪与笑的关怀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