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二远古的呼唤

　　金立群

　　建华同志希望我为这本散文集作序。序如何写？作者从事地方行政和财政工作多年，同时又是作家，多年来创作甚丰，其名下小说、散文兼备。我不是文学家，也谈不上是学者，但既然我们是在同一条战线上工作的同事和朋友，似乎无法用“婉拒”两字来打发。故勉为其难。然而，打开书稿，翻过几篇之后，居然一发不可收拾，穷一夜之灯火，全部读完。至少，我感到已经有话可说了。当今作家，大都在电脑上写作，几无手稿，实为憾事。我总有这样的感觉，随着作者酣畅的笔墨往下读，毕竟更亲切一些。

　　既然是散文集，不妨先从散文说起。中国读者喜好散文，写散文者也乐此不疲。散文的风格，因人而异，因时而异。但是，几千年来，无论是文言还是白话，散文终究是散文，没有多大的差别。从辞、赋到今天所说的散文，差别在于内容。文以载道，不以文害意；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真理。古往今来，无数文人为之奋斗、努力。中国文学史上，从《昭明文选》开始，到《文苑英华》等，所收集的文章浩瀚如海，其中不乏好文章。近当代更有许多优秀的散文大家，他们的作品或散见于各种文集，或汇集在个人的文集之中。但是，从古到今，也有很多所谓美文，讲究辞藻，精工细镂，然而思想贫乏，无病呻吟。写散文是无论如何不能落入这样的窠臼之中的。还没有打开书稿，我就知道建华写的是云南，是香格里拉，要形容这块神奇的地方，不怕辞藻多，就怕不够用。但是，文、意两者在这些散文中究竟是如何处理的？读完全书，我发现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

　　散文忌“散”。一篇上乘散文总是围绕着一个中心主题尽情地抒发一种情感，塑造一个形象，揭示一个真理。其文宛如行云流水，无拘无束，而主题则如一颗恒星，以其巨大的引力，紧紧把握住围绕它运行的其他天体。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提到做文章者要达到“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的境界，才能妙笔生花，有好文章出来。但是，没有生活，缺乏实践，那只能是空想。建华出生、学习和成长在云南，并在不同的地方政府工作过，可谓真正了解此地的人文风情，一草一木。更重要的是，作者决不像有些人那样把时光消磨在觥筹交错之中，而是勤奋学习，扎实探索，本书中无数资料、数据、物种、地理及其他自然科学的内容俯拾即是，足以为证。他的足迹镶嵌在绿地上，他的目光对准了边陲山水，他的思想集中在当地民众的生计上。他在香格里拉，或者说是在更大的地域范围内，思考扶贫、环保、可持续发展等等亟待解决的问题。其笔下的山水、植物、动物都是放在这一雷达视野中考察的。综观整个散文集，文章是飘逸的，内容是扎实的。

　　中国的天然景观中，大自然的绝笔和杰作不胜枚举。但几千年来，俊秀的山河和当地人民的贫困像一对孪生兄弟，几乎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新中国成立以来，如何使当地人民，特别是少数民族同胞的生活不断得到改善，始终是党和政府的中心工作。改革开放后，不少地方的旅游资源得到开发，中外游人纷至沓来。他们在赞美中华壮丽河山之余，难免留下了伤痕。《探访千湖山》和《神山卡瓦格博》等都点出了一个很普遍的问题：赞美纯洁者玷污了纯洁，崇拜神秘者破坏了神秘。开发旅游资源，让世人欣赏自然美，让当地民众脱贫致富，无可非议，但是要防止可能由此造成的破坏又谈何容易！如何呵护大自然，使其以自然的规律运行，让游人的足迹如飘过雪山的浮云，不留任何破坏的痕迹，从而使旅游业也超凡脱俗，摆脱短暂的生命周期？作者提出了这个生态系统和人类社会之间的“哥德巴赫猜想”。我的工作也是开发、扶贫、环保，因而特别有同感。这个难题已经为很多人所认识，所关注。我相信，既然提出来了，就一定会有答案。

　　本书原以“香格里拉叹息”为题，点出了香格里拉的象征意义。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使香格里拉这个神奇的名字越过中华大地，成为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天国。小说中描写在香格里拉生活的人延年益寿，青春永驻。这可以说是真正的“天人合一”的象征。那么，这个看似荒诞的故事是否也有令人顿悟的道理呢？香格里拉的永久存在确实不等于人类个体的永生，但是，香格里拉的毁坏却一定是全人类的灾难。用杜甫“造化钟神秀”来描绘香格里拉，那是再精当不过了。香格里拉是大自然本身，是人类赖以存活的全球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告诫人类不能继续对大自然毁容的警示。香格里拉确实是在叹息，而且叹息得很久了。如果再漠视香格里拉的痛苦，我们恐怕将嗟悔无及。书中以大量无可辩驳的事实表明，这里的生态形势实际上是很严峻的。读者不难体会作者的耿介之意。不过，我总觉得题目似乎有点沉重，尽管全书是充满希望和阳光的。让我且取书中“回荡着远古的呼唤”这句话，把这一主题略加改动，变为“香格里拉——远古的呼唤”。香格里拉不光是在叹息，她也在呼唤。她在呼唤人类在发展和脱贫的过程中，行为更理智，办事更科学。至少，我是这么读建华同志的这本散文集的。

　　2006年8月25日于马尼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