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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趣品人生》 作者:于丹

第57章 琴之趣9

  提起那个华丽到眩目、悲凉到彻骨的时代,大家都会想起一个词——“魏晋风度”。在魏晋时期,名士们都追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世说新语》中用“轩轩如朝霞举”、“肃肃如松下风”来形容他们,足见他们是何等风姿绰约、仪态超群。

  但是,就是这样一群表面倜傥不羁的人,内心纠结,千回百转,郁郁而不能解。或许什么都不能信仰的人才什么都可以轻信,朝不保夕的悲怆会把生命每个还鲜亮的瞬间都变为狂欢。他们聚集在一起,饮酒弹琴、吟诗作赋,甚至服药发散来逃避现实。其中以竹林七贤最为著名。

  竹林七贤中,嵇康和阮籍名士相惜,著名典故“嵇琴阮啸”就源自他们之间的故事。嵇康弹琴,阮籍凌空长啸,山林群鸟为之翔止聆听。那是内心有太多的不平,归于无言,唯寄七弦。

  阮籍好琴,也如同嗜酒,一派落拓性情,狂放不羁,放言“礼岂为我辈设耶”,不愿遵从俗世的礼数。

  《世说新语》中记载,阮籍时时做青白眼,瞧得起的人青眼相向,看不上的人则白眼相对。

  阮籍的母亲去世,朋友们纷纷前来吊丧。嵇喜来了,阮籍对他的为人很不喜欢,就白眼相对。嵇喜讪讪离去,他的弟弟嵇康抱着琴带着酒赶来了,在灵前手挥五弦,放歌凭吊,一时间,阮籍露出难得的青眼。庄子结发之妻去世时,曾经鼓盆而歌。嵇康在阮籍母亲去世的悲伤时刻,以特殊的方式怀抱相向,一抒悲情。俗世的礼数如何能够约束他们呢?

  阮籍一生写下了很多首《咏怀诗》,其中第一首就以琴咏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深夜不寐的辗转心情何处发付?无非托于琴弦。月光照进了帷帐,清风吹开了我的衣襟。琴声之外有什么和鸣?听到的都是孤鸿断雁之声。它们在翱翔中有所牵绊吗?这也是一份难言的苦衷,它们在徘徊中无所归附,我在尘世上也找不到寄托,所以只能在琴声中安顿自己的心情。

  与隐匿于世俗夹缝中的阮籍相比,嵇康性情更为刚烈不羁。他写过一篇《养生论》,其中有一句:“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

  意思是说一个人要想养生、长寿,就要取天地的精华,把最好的灵芝蒸熟了吃,喝醴泉水,沐天地精华之气,然后手挥五弦,心游万仞。这个时候,无为自得,心开始进入玄妙之境,身体就达到通畅爽朗的状态了。

  前面说过,五弦琴从文王、武王以后改为了七弦,但在阮、嵇二人的诗中,依然以“五弦”代之,古意犹存。

  “然非夫旷达者,不能与之嬉游;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非放逸者,不能与之无吝;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嵇康说古琴弦是通达人意的,只有旷达的人才能在琴上悠游嬉戏,只有安静的人才能体会琴上的清寂高远,只有放逸的人才能像琴一样不计较得失,只有心智高远的人才能在琴上分析世间的义理,洞穿世相。

  如果说阮籍的琴藏着几分含蓄,是对内心的平衡和寄寓,那么嵇康的琴就显得尤为显豁,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腔热情。他的刚直不阿最后还是惹恼了司马氏。司马氏篡权之后,嵇康临刑东市,年仅三十九岁。一时间三千太学生伏地请命,请求留下这位满腹经纶的人做他们的老师,可惜已经回天无力。

  嵇康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人取来他的七弦琴,专情致意弹了一曲《广陵散》。弹完之后喟然长叹,说袁孝尼一直想学这首曲子,我吝惜没有教他,如今我这一走,《广陵散》于今绝矣!我死不足惜,只可惜将这首曲子也带走了……

  嵇康死后,好友向秀写下了著名的《思旧赋》: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他说嵇生已经永辞人世了,我们追随他的影子,只能用弹琴的方式缅怀他。他生不逢时,当下无人懂得。当我听到慷慨的鸣笛,仿佛耳边又回响起嵇康的绝妙琴声,在泠泠的七弦之上可以追寻到他的魂魄。活着的人在琴上奏出今生怀抱,辞世的人留下的琴音绝响,可以从中觅得心中隐秘的悲欢。

  这就是魏晋人谑浪风骨背后深邃的无奈与坚持。

  晋代王谢两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写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儿子们也个个都才华卓越。其中五子王徽之(字子猷)、七子王献之(字子敬)更是超群出众。

  王徽之作为名士,痴迷于琴,不拘泥于礼数。有一次,他应召赴京,船泊清溪萧家渡口,恰好看见右将军桓伊乘马从岸上经过。王徽之就托人跟他说,听说你善吹笛子,能不能给我演奏一支曲子?此时桓伊位高权重,这个不情之请看起来甚为无理。桓伊也不言语,下马坐在胡床上,认真吹了一曲《梅花三弄》。吹完之后上马就走,王徽之也就上路了。

  整个过程,二人不交一言。桓伊没有抱怨王徽之的无理,王徽之亦无只言片语的恭维。是否心意相通,一支曲子就足够了。

  晚年,王徽之病入膏肓、命垂一线,他的弟弟王献之却先他一步病故。王徽之心中明白,弟弟很久未拜访自己了,想必是先我一步去了。

  他让家人带自己去弟弟府上奔丧。家人担心他了解真相后受到打击,但见他神态安详,也就照办了。来到弟弟府上,王徽之上香、祭拜,一切如常。当他绕过灵堂走进内室,看见自己熟悉的那张琴,就想弹上一曲,追思弟弟的亡灵。结果发现弦已调不准了,调弄琴弦,反复几次,一而再,再而三,还是找不到准音。王徽之突然掷琴于地,大叫一声:“子敬子敬,人琴俱亡。”一口鲜血喷洒在琴上,回去没几天就去世了。

  人已亡,琴犹在。人的精魂依然寄托于七弦之上,唯有琴弦调不准时,才相信手足已经分离。这也是魏晋人的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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