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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第4季》 作者:李幺傻

第46章 煤老板发家史之煤老板嫁女 (1)

  再见到长生是在十多天后。

  那时候,来自北方那座城市的办报信息依旧渺茫杳然,我只能继续等待。那时候,我想以后写一部关于小煤窑的长篇小说,小煤窑浓缩了社会上的各种人物,小煤窑就是一座小舞台,生末净旦丑,钹铙磬锣鼓,在这个舞台上粉墨登场,轮番上演。

  那天中午,我在操他姥姥的蔡亮子的煤矿见到长生的时候,长生刚刚睡了一觉醒来,他昨晚上夜班,他和一帮矿工穿着洗干净的衣服,准备出门去。

  今天,操他姥姥的蔡亮子要嫁女了,他们要去看热闹,而且,带工班长说,煤老板今天心情好,会给大家发红包。

  一行人沿着土坡走下来,土坡覆盖着一层煤末,黄土变成了黑色。走路不到十分钟,脸上就有一层黏糊状的附着物,双手一搓,手掌就成了黑色,这里的天空中飘浮着一层游离状的煤末,煤末无处不在,它像空气、阳光、水一样,成为我们生活中不能缺少的生命元素。当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们的饭碗里漂着一层煤末;当我们睡觉的时候,我们的床上落着一层煤末;当我们牵着孩子的小手散步的时候,孩子天真纯洁的脸上落着一层煤末;当我们给配偶尽义务的时候,我们的身体里也钻进了煤末……我们生活在这里,我们的眼睑里头发里嘴巴里身体里,到处都是煤末,煤末成为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我们成为亚洲出生的黑人,成为办公室里的肺矽病患者,成为身强力壮的夭折者。当我们安葬的时候,我们的棺材里又落着一层煤末,煤末陪伴着我们从出生到死亡,一直到我们化为泥土。煤末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它对我们忠贞不渝,形影不离。

  我跟着长生他们走到了矿井门口,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我们攀着挡板,爬进了车厢。车厢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开着腥味的和不带腥味的玩笑。车下有几个孩子模样的少年也想攀进车厢,被司机哄散了。他们是干什么的?是附近村庄的孩子,还是黑煤窑雇用的童工?我悄声问长生,长生左右看看,没有说话。

  多年后,人们都还能记得那天操他姥姥的煤老板嫁女的情景。

  蔡亮子嫁女的村庄叫作蔡家堡,蔡家堡是蔡亮子的出生地,蔡亮子多年前就在省城京城疯狂买房,他和他的女儿儿子们居住在物质条件优裕的大城市里,然而,嫁女一定要回来,一定要从蔡家堡嫁出去,热热闹闹地嫁出去,要让以蔡家堡为中心,辐射周边几十里地的所有人都记住蔡亮子嫁女的情景,因为这是一个展示自己财富的大好机会,如果在城市里嫁女,就像锦衣夜行一样,会留下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天蔡家堡来了足足有几千人,几千张不同的面孔出现在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蔡家堡,让蔡家堡人欢马叫狗急跳墙,山坡上、村道里、屋檐下、树杈上……到处都是人,人们都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喜形于色。每个来到蔡家堡的人,先到设在大厦下的礼房领取一张红彤彤的大票子,然后就走进堂屋坐席吃饭,没有机会坐席的,就站在门外等候。这天,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能领到一张大票子,都能吃个肚儿圆。蔡家堡全堡子的人来了,外堡子的人也来了,附近单位里的人来了,学校里的学生也来了,认识蔡亮子的人来了,不认识蔡亮子的人也来了,沿街卖艺的人来了,卖老鼠药的人也来了,捡破烂的人来了,丐帮里的人也来了……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

  那天,蔡家堡堡子外的简易公路上,一字排开了各种各样的高档车辆:劳斯莱斯、法拉利、林肯、悍马、奔驰、宝马……每辆价值百万的车辆都在尽情地炫耀着傲慢与偏见。高档车子中间还夹杂着奥迪和桑塔纳、本田、别克这样的普通车辆,但是,这些普通车辆一点也不会相形见绌,它们的特殊车牌彰显着它们特殊的身份。

  两年前,我暗访假烟窝点的时候,曾经去过闽南,见到了假烟老板嫁女的场面,当时为之深深感叹。现在看到了煤老板嫁女,才知道这两种身份的人没有可比性,他们一个是荧荧烛光,一个是烈日当空;一个是养在家中的松狮犬,一个是草原上奔跑的公狮。同在发光,光亮不同;同名狮子,却有天壤之别。

  那天,村口还有两班龟兹,龟兹一般由七八个人组成,有敲鼓的,有打锣的,有拍钹的,还有几个人是吹唢呐的,唢呐是龟兹里的主角。龟兹们以前都是计划经济时代县乡剧团里的乐师,无所不在的电视和DVD对剧团形成了致命的冲击,让曾经红极一时万人空巷的剧团,变得无人喝彩。剧团解散后,乐师们就走上了此前根本就瞧不上眼的龟兹之路。龟兹们平时都是农民,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只有当出现红白喜事的时候,龟兹们才成为了龟兹。

  两班龟兹分列在村道两边,安营扎寨,各呈掎角之势,村道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站着一个胖子,胖子手中拿着一根长杆,长杆的顶端有一个夹子,夹子上夹着一沓红彤彤的票子。胖子站在桌子上摇头摆尾,像每年乡村闹元宵的大头娃娃一样。两班面对面的龟兹起劲地敲锣打鼓吹唢呐,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胖子觉得哪边的龟兹热闹,就会把杆子倒向哪一边,这边的龟兹头就会把钱拿下来装进口袋里。胖子从桌子上的皮包里再抽出一沓红票子,夹在长杆上,再度举起来。

  我看到龟兹们的时候,左边的龟兹头刚刚把一沓钱收起来,右边的一个龟兹急红了眼,他手持唢呐站在了桌子上,喇叭口斜斜地伸向天空,扁扁的吹口咬在嘴角,他眯缝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一串高亢的声音像钢珠一样蹦上了天空,首尾相连,连绵不绝。龟兹咬着吹口的半边脸瘪瘪地塌了下去,另半边脸却饱满地鼓起来,像吹涨的气球。钢珠越蹦越高,气球越来越瘪,终于,唢呐声戛然而止,钢珠停在了高远的空中,停在了白云之巅,所有人都仰起了脸,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龟兹飞快地深吸一口气后,唢呐声再度响起,龟兹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唢呐声变成了一连串轻佻的花腔。钢珠落了下来,落在遥远的地方,蹦蹦跳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胖子的长杆向右边倾斜,左边的龟兹班急了,一名龟兹点起油灯,是那种古老的油灯,那种“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的油灯,这名龟兹也站在了桌子上,将油灯顶在光光的头顶上,手持唢呐,一吸气,一鼓劲,声音像高压水龙头一样喷向空中。又高又亮的彩绸一样的声音盖过了花腔唢呐声。两班龟兹,左边的唢呐声音飘忽,像彩带飘舞在阳光斑斓的天空中,一抖动,幻化出漫天云霞;右边的唢呐声音花哨,像漫山遍野的花朵迎风绽放,一眨眼,开遍天涯。左边的声音愈来愈高,右边的声音变化繁复,两种声音纠缠在一起,打斗在一起,打出了漫天鳞甲,打出了漫天雪花,让听到的每一个人都心旷神怡,宠辱皆忘,仿佛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后来,光头慢慢占了上风,他的声音彻底压倒了对方。光头有条不紊,对方手忙脚乱。胖子将长杆倒向左边,左边的龟兹头拿下红票子,桌子上的光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的唢呐变成了欢快的节奏,他的身体一颠一顿,像一节肉墩墩的弹簧,头顶上的油灯也一忽一闪,一上一下,总是在人们认为会掉落地上的时候,出人意料地稳当当地落在了光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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