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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的中国人》 作者:梁晓声

第36章 寻找世纪良方(3)

  他们可能是这样一些人——受过高等教育,同时,在社会这一个大熔炉里,受到过人生的冶炼。文化的起码素养加上对人生、对时代的准确悟性,使他们较能够恰如其分地对文学、电影、电视剧、话剧乃至一首歌曲、一幅画或一幅摄影作品,得出确是自己的,非是人云亦云的,非是盲目从众的,又基本符合实际的结论。

  当然,他们也可能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根本没迈入过大学的门坎。那么,他们的鉴赏能力,则几乎便证明着人在文艺方面的自修能力和天赋能力了。

  人在文艺方面的鉴赏能力,检验着人的综合能力。卡特竞选美国总统获胜的当晚,卡特夫人随夫上台演讲。由于激动,她高跟鞋的后跟扭断了,卡特夫人扑倒在台上。斯时除了中国等少数几个国家(当年我们的电视机还未普及),全世界约十几亿人都在观看那一实况。

  卡特夫人站起后,从容走至麦克风前说:“先生们,女士们,我是为你们的竞选热忱而倾倒的。”

  能在那时说出那样一句话的女性,肯定是一位具有较高的文艺鉴赏能力的女性。

  迄今为止,法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海军女中将,当年曾是文学硕士。对于法国海军和对于那一位女中将,文学鉴赏能力高也肯定非属偶然。

  丘吉尔在二战中的历史作用是举世公认的,他后来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细想想,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是深刻的。

  是的,我固执地认为,对文艺的鉴赏能力,不仅仅是兴趣有无的问题。这一点在每一个人的人生中所能说明的,肯定比“兴趣”二字大得多。它不仅决定人在自己的社会位置和领域做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决定人是怎样做的。

  (2)

  前不久我所在大学的同学们举办了一次“歌唱比赛”——27名学生唱了27首歌,只有一名才入学的女生唱了一首民歌,其他26名学生唱的皆是流行歌曲。而且,无一例外的是——我为你心口疼你为我伤心那一类。

  我对流行歌曲其实早已抛弃偏见。我想指出的仅仅是——这一校园现象告诉了我们什么?告诉我们——一代新人原来是在多么单一而又单薄的文化背景之下成长的。他们从小学到中学,在那一文化背景之下“自然”成长,也许从来不觉得缺乏什么。他们以相当高的考分进入大学,似乎依然仅仅亲和于那一文化背景。但,他们身上真的并不缺乏什么吗?欲使他们明白缺失的究竟是什么,已然非是易事。甚而,也许会使我这样的人令他们嫌恶吧?

  到目前为止,我的学生们对我是尊敬而又真诚的。他们正开始珍惜我和他们的关系。这是我的欣慰。

  (3)

  大学里汉字书写得好的学生竟那么的少。这一普遍现象令我愕异。在我的选修生中,汉字书写得好的男生多于女生。

  从农村出来的学生,反而汉字都书写得比较好。他们中有人写得一手秀丽的字。

  这是耐人寻味的。我的同事告诉我——他甚至极为郑重地要求他的研究生在电脑打印的毕业论文上,必须将亲笔签名写得像点儿样子。我特别喜欢我班里的男生——他们能写出在我看来相当好的诗、散文、小品文等等。

  近十年来,我对大学的考察结果是——理科大学的学生对于文学的兴趣反而比较有真性情。因为他们跨出校门的择业方向是相对明确的,所以他们丰富自身的愿望也显得由衷;师范类大学的学生对文学的兴趣亦然,因为他们毕业后大多数是要做教师的。他们不用别人告诉自己也明白——将来往讲台上一站,知识储备究竟丰厚还是单薄,几堂课讲下来便在学生那儿见分晓了;对文学的兴趣特别勉强,甚而觉得成为中文系学子简直是沮丧之事的学生,反而恰恰在中文系学生中为数不少。又,这么觉得的女生多于男生。

  热爱文学的男生在中文系学生中仍大有人在。

  但在女生中,往多了说,十之一二而已。是的,往多了说,十之八九,“身在曹营心在汉”,学的是中文,爱的是英文。倘大学里允许自由调系,我不知中文系面临的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倘没有考试的硬性前提,我不知他们有人还进入不进入中文课堂。

  (4)

  中文系学子的择业选择应该说还是相当广泛的。但归纳起来,去向最多的四个途径依次是:留校任教,做政府机关公务员,做大公司老总文秘,或是做报刊编辑、记者及电台、电视台工作者。

  留校任教仍是中文系学子心向往之的,但竞争越来越激烈,而且,起码要获硕士学位资格,硕士只是一种起码资格。在竞争中处于弱势,这是中文系学子们内心都清楚的。公务员人生,属于仕途之路。他们对于仕途之路上所需要的旷日持久的耐心和其他重要因素望而却步。做大公司老总的文秘,仍是某些中文系女生所青睐的职业。但老总们选择的并不仅仅是文才,所以她们中大多数也只有暗自徒唤奈何。能进入电台、电视台工作,她们当然求之不得。但非是一般人容易进去的单位,她们对此点不无自知之明。那么,几乎只剩下了报刊编辑、记者这一种较为可能的选择了。而事实上,那也是最大量地吸纳中文毕业生的业界。但,另一个不争的事实乃是,报刊编辑、记者早已不像十几年前一样,仍是足以使人欣然而就的职业。尤其“娱记”这一职业,早已不被大学学子们看好,也早已不被他们的家长们看好。岂止不看好而已,大实话是——已经有那么点儿令他们鄙视。这乃因为,“娱记”们将这一原本还不至于令人嫌恶的职业,在近十年间,自行地搞到了有那么点儿让人鄙视的地步。尽管,他们和她们中,有人其实是很敬业很优秀的。但他们和她们要以自己的敬业和优秀改变“娱记”这一职业已然扭曲了的公众形象,又谈何容易。

  这么一分析,中文学子们对择业的无所适从、彷徨和迷惘,真的是不无极现实之原因的……

  (5)

  “学中文有什么用?”这乃是中文教学必须面对,也必须对学子们予以正面回答的问题。可以对“有什么用”作多种多样的回答,但不可以不回答。我原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当代问题,后来一翻历史,不对了——早在20世纪20年代时清华学校文科班的“闻一多”们,便面临过这个问题的困扰,并被嘲笑为将来注定了悔之晚矣的人。可是若无当年的一批中文才俊,哪有后来丰富多彩的新文学及文化现象供我们今人津津受用呢?

  中文对于中国的意义自不待言。中文对于具体的每一个中国人的意义,却还没有谁很好地说一说。学历并不等于文化的资质。没文化却几乎等于没思想的品位,情感的品位也不可能谈得上有多高。这类没思想品位也没情感品位的中国人我已见得太多,虽然他们却很可能有着较高的学历。所以我每每面对这样的局面暗自惊诧——一个有较高学历的人谈起事情来不得要领,以其昏昏,使人昏昏。他们的文化的全部资质,也就仅仅体现在说他们的专业,或时下很流行的黄色的“段子”方面了。

  一个人自幼热爱文学,并准备将来从业于与文学相关的职业无怨无悔,自然也就不必向其解释“学中文有什么用”。但目前各大学中文系的学生,绝非都是这样的学子,甚而大多数不是……

  (6)

  那么他们怎么会成了中文学子呢?因为——由于自己理科的成绩在竞争中处于劣势,而只能在高中分班时归入文科;由于在高考时自信不足,而明智地选择了中文,尽管此前的中文感性基础几近于白纸一张;由于高考的失利,被不情愿地调配到了中文系,这使他们感到屈辱。他们虽是文科考生,但原本报的志愿是英文系或“对外经济”什么的……那么,一个事实是——中文系的生源的中文潜质,是极其参差不齐的。对有的学生简直可以稍加点拨而任由自修,对有的学生却只能进行中学语文般的教学。

  (7)

  不讲文学,中文系还是个什么系?

  (8)

  中文系的教学,自身值得反省处多多。长期以来,忽视实际写作水平的提高,便是最值得反省的一点。若中文的学子读了四年中文,实际的写作水平提高很小,那么不能不承认,是中文教学的遗憾。不管他们将来的择业与写作有无关系,都是遗憾。

  (9)

  在全部的大学教育中,除了中文,还有哪一个科系的教学,能更直接地联系到人生?

  中文系的教学,不应该仅仅是关于中文的“知识”的教学。中文教学理应是相对于人性的“鲜蜂王浆”。在对文学做有品位的赏析的同时,它还是相对于情感的教学,相对于心灵的教学,相对于人生理念范畴的教学。总而言之,既是一种能力的教学,也是一种关于人性质量的教学。

  (10)

  所以,中文系不仅是局限于一个系的教学。它实在是应该成为一切大学之一切科系的必修学业。

  中文系当然没有必要被强调到一所大学的重点科系的程度,但中文系的教学,确乎直接关系到一所大学一批批培养的究竟是些“纸板人”还是“立体人”的事情。

  我愿我们未来的中国,“纸板人”少一些,再少一些;“立体人”多一些,再多一些。

  我愿“纸板人”的特征不成为不良的基因传给他们的下一代。我愿“立体人”的特征在他们的下一代身上,有良好的基因体现。

  5.“天下为公”是全人类的精神生命

  (1)

  事实上,民主作为一种人类社会的现象,古已有之。诸侯称霸的社会有诸侯们的民主现象;皇权一统的社会有皇帝们的民主现象;推而论之,大约氏族时期,无论父系还是母系,也自有其民主现象吧?在中国,后来被史家称为“帝”的尧舜两位氏族首领,便在民主现象方面有过良好表现。也有史家认为,包括禹在内的“三帝”,并不真的存在。即或如此,假托的民主表现,也还是可以证明人类对于民主的早期想象。

  尧是有后代的,却将帝位传给了深孚众望的舜,这不能不说是“天下为公”的做法。舜也是有儿子的,却将帝位传给了禹,而且禹还是遭罪诛之人的后代(传说禹的父亲因治水无果,被砍了头,很可能还是经舜批准的),这也不能不说是“天下为公”的典范。禹也是一心想要以尧舜为榜样的。考察期满了的第一位接班人,不幸死在他的前边。而第二位接班人尚未来得及接他的班,他自己却猝死了。偏偏他的儿子又有野心,威胁合理的接班人不许接班;偏偏合理的接班人又怯懦,所以也就不敢相争,结果禹的儿子成为首领了。他成为首领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合理的接班人杀了。

  “天下为公”的历史随之终结,家天下的历史随之开始。这一开始,也就一发不可收拾。古代人的权力崇拜,远比近当代人强烈得多。权力得来不易,家传才心安理得,自然视民主思想、民主言论为大逆不道。

  周武王伐纣,建立了周朝,分封有功者,立诸侯,起初也是想民主些个的,要求诸侯们每年年末到王朝所在地开一次会,互相交流统治的经验教训,很有点儿联邦的意思。这方式,也不能不承认是人类早期的民主现象。但是,又要天下太平,长治久安,又要一国权力家传,永远姓周,这就特难。好景不再,周王朝也瓦解了,于是群雄争霸,烽烟四起。

  孔子一生大愿是“克己复礼”,所要复的正是周朝那一种制度。也许在他想来,那是光复民主。所以他的学生子路倡导文明祭祀,不杀活牲,孔子的反应是很冷漠的。子路不解,质问他何以不热忱地支持自己,他则叹道:“唉,你眼里只看到了几头牲畜的可怜,我心里日夜思想的却是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周天朝的那种礼啊!”

  忧国忧民心境,令人感动。假如孔子至今还活着,假如我们问他,周天朝那一套封建秩序和那点子封建民主,恢复了又怎样呢?您明明心里清楚,那终究是不可持续的啊!他肯定是答不上来的,或者他认为,世代君王都接受他的谆谆教诲,争做仁君,便可持续了吧?但我们清楚,那不过是他的天真理想。后来的君王们倒是都极敬起他的学说来了,但没几个真照他的教诲做仁君的,而是要求百姓照他的教诲做良民……中国历史上的情形如此,外国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就说英王乔治一世吧,统一了疆土之后,实行圆桌会议,十几位有功的骑士,不但可以与他平等似的围坐着共议国是,还可以那样子和他共饮共食,碰杯同歌。比起中国最开明的封建君王与大臣们的关系,也还是民主多了吧?但那又怎么样呢?乔治一世一死,儿子称君,十几位有功的骑士们,还不是一个一个被杀害了吗?到了乔治八世,自己亦难逃身首两处的下场。沙俄女皇叶卡捷琳娜仿佛也是很乐于实行民主的,有新思维的人都有几分可能被她宣入宫中,待之以礼,赐给爵位。连法国的伏尔泰也成为过她的贵宾,并且写过锦绣文章,赞颂她的“与时俱进”。但法国一兴起真的民主革命来,远在俄国的她便视为洪水猛兽了。一听说路易十六被“公民议会”处以死刑了,她立刻下令出兵,帮助法国保王派武装力量镇压革命,视为己任,“替天行道”……封建社会制度之下,民主从来都是现象,从来都是陪衬封建统治的“秀”。封建制度是绝不允许古已有之的民主也制度化的……

  (2)

  但古罗马的情况却那么例外。在人类的社会中,民主作为一种形式,最先出现在古罗马文学中。普罗米修斯的故事,一经从希腊神话中被移植到了罗马神话中,便发生了微妙的情节改变:人类不堪神们不断升级的崇拜指示和祭祀要求,只得和神们进行迫不得已的谈判。

  要进行谈判就得有谈判代表,普罗米修斯成为人类公推的谈判代表。他的谈判条件只有两条——人类愿意对神们保持崇拜和敬畏,也愿意因而履行祭祀的义务;但神们不能对人类施加太多太高的要求,使崇拜和敬畏成为人类的精神负担和压力,并且神们也当集体自律,还应将人类最需要的火无条件地给予人类……这是人类公推的代表,首次向神权理直气壮地提出人权诉求的文学记载,可视为人权最早的“白皮书”,当然也可视为人类最早的民主思想的萌芽。可能正因为这种最早的民主思想形成于罗马,后来在古罗马出现了“元老院制”。全世界都不得不承认,是罗马人首先在自己的古国里将民主制度化了。

  细想想,我们后人难免困惑——当时的罗马,其实还是一个兼有显然的奴隶制特征的封建制古国,怎么就会产生了“元老院”那么一种特现代的民主形式呢?民主现象是一回事,民主制度是另一回事。民主只有制度化了,才进而合法化了;只有合法化了,人民才能变为公民,才能拥有公民的公权力。由于有了“元老院”,古罗马才废除了帝王制,改为“保民官”制。恺撒起初只不过是“保民官”。他这位“保民官”当多久,取决于“元老院”和罗马公民对他的政绩评估如何。倘若他当得不好,别人经由公选取代了他,便是既合理也合法的事了。当时一心想要取代他的,自然是另一位统率众兵的将军庞培。“元老院”倒是使一个古国在民主方面制度化了,但并不意味着这一个古国于是成为理想国了。最血腥、最野蛮、最残酷、最违背人性的事情依然发生在罗马,便是经常发生在角斗场里的事情,便是奴隶非人,奴隶主有权任意惩罚、买卖乃至杀死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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