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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剧史》 作者:余秋雨

第19章 传奇时代(4)

  《琵琶记》是一部比较复杂的作品,它的多义性引发了不同人士的不同感受。有人认为全剧都在做反面文章,假颂真骂,甚至“全传都是骂”;也有人看到怨,(徐渭:“《琵琶》一书,纯是写怨:蔡母怨蔡公,蔡公怨儿子,赵氏怨夫婿,牛氏怨严亲,伯喈怨试,怨婚,怨及第,殆极乎怨之致矣!”)也有人看到作者高明对于上层政治人物的影射;(姑举两例。钮琇《觚》称:

  《琵琶记》所称牛丞相,即僧孺。僧孺子牛蔚,与同年友邓敞相善,强以女弟妻之。而牛氏甚贤,邓原配李氏,亦婉顺有谦德。邓携牛氏归,牛李二人各以门第年齿相让,结为姊妹,其事本《玉泉子》。作者以归伯喈,盖憾其有愧于忠。而以不尽孝归之也。

  粱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载:

  高则诚《琵琶记》,相传以为刺王四而作。驾部许周生先生宗彦尝语余云:“此指蔡卞事也。卞弃妻而娶荆公之女,故人作此以讥之。其日牛相者,谓介甫之性如牛也。”余曰:“若然。则元人纪宋事,斥言之可耳。何必影借中郎耶?”先生曰:“放翁诗云:‘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蔡中郎。’据此,则此剧本起于宋时,或东嘉润色之耳。”然则宋之《琵琶记》为刺蔡卞;元之《琵琶记》为指王四,两说并存可也。

  有人甚至进一步考索,“琵琶”二字上包含着四个“王”字,因此可以构成影射“王四”的证据(田艺衡:《留青日札》)。这种考索、猜测,背离了艺术研究的本旨。焦循《剧说》曾有驳斥。)而皇帝朱元璋看到的,竟是比“四书五经”还要高的教化价值,明代黄溥言的《闲中今古录》记载了这位皇帝对这部剧作的推许:

  元末永嘉高明字则诚,登至正元年进士,历任庆元路推官,文行之名重于时。见方国珍来据庆元,避世于鄞之栎社,以词曲自娱。因刘后村有“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蔡中郎”之句,因编《琵琶记》用雪伯喈之耻。洪武中征辟,辞以心疾不就。使复命,上曰:“朕闻其名,欲用之,原来无福。”既卒,有以其记进,上览毕曰:“《五经》《四书》如五谷,家家不可缺,高明《琵琶记》如珍羞百味,富贵家岂可缺耶!”其见推许如此。

  《琵琶记》也曾遭到过一些高水准的评论家如李卓吾(1527—1602)、徐渭、李渔(1611—1680)的批评。例如,李卓吾针对蔡辞官不成而弃父母于乡间的行径,批道:“难道不能走一使迎之?”徐渭对《琵琶记》的评价不低,但也曾针对牛丞相不让蔡回家省亲的情节批道:“难道差一人省亲,老牛也来禁着你?”李渔更是顺着这条思路批评道:“子中状元三载而家人不知,身赘相府享尽荣华,不能自遣一仆,而附家报于路人”等情节,“背谬甚多”。

  既然统治者把《琵琶记》看成是礼教经典,那么,评论家们指出的种种破绽,其实也就是礼教本身的破绽。

  孝顺父母本来是一种人间美德,但作为封建礼教中的“孝道”,却带有很大的表演性质,因此也夹杂着虚假。在《琵琶记》中,蔡伯喈远离父母去赶考,使家庭因失去了唯一的男青年而经不起风吹浪打,理由是,在家赡养父母只是“小孝”,扬声立名才是“大孝”。因此他把“小孝”的重担全部留给了妻子,几乎没有对父母有过任何具体的帮助。在京城考上状元后再度结婚,是因为是皇帝的旨意,他要做到“忠孝两全”……

  对于这个形象,即使在当时的观众中也很少有人会真正喜欢和尊重,这可能是出乎高明意料之外的。但是剧作家在这个形象中也取得了一个不小的精神成果,那就是否定了《赵贞女》等剧作把科举制度造成的无数家庭破碎,全都怪罪于“负心汉”的思路。高明从自己的经历和观察中早就领悟到,许多被民间社会指责的“负心汉”其实不必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他们的很多行为是无可奈何的,责任在于一个大背景。

  与蔡伯喈的形象相反,赵五娘的形象塑造却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赵五娘为了老人,竭尽所能,卖钗、剪发、侍病、咽糠、扒土、行乞,却很少表露自己在行孝。她的行动,又没有《二十四孝图》里的孝子、孝妇那样夸张和做作,而是处处本其自然,不得不为。结果,正是她,几乎感动了所有的观众。赵五娘这个名字,也就成了中国民间伦理道德的一个范型。

  《琵琶记》的艺术技巧也十分令人注目。它采取了双线并进、交错映照、叠设困境、加深误会的手法,使全剧显得既浓烈又流畅。蔡伯喈的“仕途”和赵五娘的“穷途”,构成了一种自由串联时空的流线型对比关系,接近于现代电影的“蒙太奇语言”,也伸拓了中国戏曲在艺术结构上的一个类型。

  在人物刻画上,《琵琶记》运用了因景因物直抒胸臆的手法,带有中国古典诗文中的比兴色彩。较为典型的例子,是赵五娘因吃糠而发的悲叹,因剪发而吐的怨诉,因画公婆遗像而起的感慨。

  “糠吟”:

  苦!真实这糠怎的吃得。

  呕得我肝肠痛,珠泪垂,喉咙尚兀自牢嗄住。糠!遭砻被舂杵,筛你簸扬你,吃尽控持。悄似奴家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道欲吞不去。

  糠和米,本是两倚依,谁人簸扬你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共夫婿,终无见期。丈夫,你便是米么,米在他方没寻处。奴便是糠么,怎的把糠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教奴,供给得公婆甘旨?

  “发吟”:

  一从鸾凤分,谁梳鬓云?妆台不临生暗尘,那更钗梳首饰典无存也,头发,是我耽阁你,度青春。如今又剪你,资送老亲。剪发伤情也,只怨着结发的薄幸人。

  思量薄幸人,辜奴此身,欲剪未剪教我珠泪零。我当初早披剃入空门也,做个尼姑去,今日免艰辛。只一件,只有我的头发恁的,少什么嫁人的,珠围翠簇兰麝熏。呀!似这般光景,我的身死,骨自无埋处,说什么头发愚妇人!

  堪怜愚妇人,单身又贫。我待不剪你头发卖呵,开口告人羞怎忍。我待剪呵,金刀下处应心疼也。休休,却将堆鸦髻,舞鸾鬓,与乌鸟报答,白发的亲。教人道雾鬓云鬟女,断送他霜鬟雪鬓人。

  “画吟”:

  一从他每死后,要相逢不能勾。除非梦里,暂时略聚首。若要描,描不就,暗想象,教我未写先泪流。写,写不得他苦心头;描,描不出他饥证候;画,画不出他望孩儿的睁睁两眸。只画得他发飕飕,和那衣衫敝垢。休休,若画做好容颜,须不是赵五娘的姑舅。我待画你个庞儿带厚,你可又饥荒消瘦。我待画你个庞儿展舒,你自来长恁皱。若写出来,真是丑,那更我心忧,也做不出他欢容笑口。不是我不画着好的,我从嫁来他家,只见两月稍优游,他其余都是愁。那两月稍优游,可又忘了。这三四年间,我只记得他形衰貌朽。这画呵,便做他孩儿收,也认不得是当初父母。休休,纵认不得是蔡伯喈当初爹娘,须认得是赵五娘近日来的姑舅。

  这些抒情长段,或借物自比,或对物伤情,既渲染了戏剧行动,又展示了人物内心,充分显现了高度发达的中国传统抒情文学与戏剧艺术的进一步溶合。

  《琵琶记》在格律方面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此前南戏,格律上常常显得较为凌乱、单调,而《琵琶记》则根据剧情进展的需要,调配曲牌、节奏,组织联套、专用,裁定四声、句格,显得非常细致精到。这方面,它不仅受到后代顾曲家们的高度称赞,而且几乎成了在传奇创作中审度格律的一个齐备的范本。人们把它说成是“词曲之祖”,诚非偶然。传奇的格律,是传奇艺术形式上的重要组成因素,后来到吴江派手里还会伸发出许多苛严的规范,但无论如何,高明已垒就了不少基石。这也是《琵琶记》在传奇发展史上据于开创性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学者沈德符(1578—1642)批评《琵琶记》“其曲无一句可入弦索者”,(沈德符:《顾曲杂言》)显然是以北曲的“弦索”来要求南曲了。沈德符虽是浙江人,但自幼在北京长大,对戏曲音乐的视野比较单向,而批评语言又失之于过激。

  由于《琵琶记》在艺术形式上具有很大的创造成分,必然地吸引了不少批评者的目光。除沈德符外,何良俊(1506—1573)、徐复祚(1560—?)、臧懋循(1550—1620)等人对它的评价也较低,而王世贞(1526—1590)、王骥德(?—1623)、吕天成(1580—1618)、王思任(1575—1646)等人对它的评价则极高。更值得注意的是,据说汤显祖(1550—1616)也对《琵琶记》作出了很高的评价,认为这部戏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快活话,读下来却胜读一部《离骚》。(见《成裕堂绘像第七才子书琵琶记》所附《前贤评语》。)

  那么多高层的学者、艺术家争相评论一部戏,而且意见各不相让,这件事,实际上也成了中国古代戏剧批评史的隆重开端。

  有了《琵琶记》和“荆、刘、拜、杀”这样一些剧目的铺垫,中国戏剧可以以南方为大本营,发展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了。

  三由岑寂到中兴

  由于朱明王朝的思想钳制,艺术家的精神自由被严重剥夺,明代初期出现了时间不短的一个“文化黯淡期”。

  当时得势的一个文化怪胎,是所谓“台阁体”。杨士奇(1365—1444)、杨荣(1371—1440)、杨溥(1372—1446)这些人,连任相位数十年,高坐权位而为文作诗,内容无非歌功颂德,点缀升平,表面“雍容典雅”,实则萎弱不堪,陷入了文艺的末路。企图纠正“台阁体”的另一位宰相李东阳(1447—1516)也未能根本上脱去这种格调。这些人都主宰天下文柄,无数学人翕然宗之。

  时间一长,也有人对此提出了不满,例如李梦阳(1473—1530)、何景明(1483—1521)、徐祯卿(1479—1511)、边贡(1476—1532)、康海(1475—1540)、王九思(1468—1551)、王廷相(1474—1544)这些人就主张从古代撷取博大的气势来疗救当日文坛,提出了“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口号,人称“前七子”,以与后来活动于嘉靖、隆庆年间的“后七子”相区别。秦汉盛唐的文化气象当然令人仰慕,但那毕竟已是遥远的陈迹,靠着亦步亦趋的摹拟和追忆,当然无法从根本上进行疗救。

  在这种情况下,戏剧,当然也很不景气。在《琵琶记》和“荆、刘、拜、杀”之后,传奇创作乏善可陈,出现过将近一个世纪的黯淡岁月。

  戏剧领域也出现了类似于“台阁体”的作品,邱濬(1421—1495)的《五伦记》和邵灿的《香囊记》便是其中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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