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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修养》 作者:蔡元培

第7章 华工学校讲义(7)

  少年英锐之气,常远胜于老人。然纵之太过,则流为浮躁。苏轼论贾谊、晁错曰:“贾生天下奇才,所言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兵,凶事也,尚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俱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矣。使贾生尝历艰难,亦必自悔其说,至于晁错,尤号刻薄,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更改法令,天下骚然。至于七国发难,而错之术穷矣。”韩愈论柳宗元曰:“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借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使子厚在台省时,已能自持其身,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皆惜其英锐之过,涉于浮躁也。夫以贾、晁、柳三氏之才,而一涉浮躁,则一蹶不振,无以伸其志而尽其才。况其才不如三氏者,又安得不兢兢焉以浮躁为戒乎?

  [译文]

  黄帝说:“太阳到了中午就应该晒东西;手上拿起了刀就应该去切割。”《吕氏春秋》说:“用力贵在突然,聪明贵在快速。好马之所以好,是因为它能日行千里;如果过十几天才到达目的地,那么它与平凡的马就没什么不同了。利箭之所以快,是因为它能随着声音飞快而至;如果一整天才射到,那么就跟没有射箭一样。”这些话是说英勇果断的重要。周朝有句谚语说:“缩头缩尾,那么剩下来的身子还能有多少?”诸葛亮评价刘繇、王郎说:“他们的肚里充满了疑问,胸中塞满了难题。”这些话是说不英勇果断的害处。

  战国时候的楚丘先生年过七十。孟尝君对他说:“先生您老了。”楚丘先生回答说:“让我去追逐野兽麋鹿,搏杀老虎豹子,我确实已经老了;但让我慷慨陈词去抵挡诸侯,决断疑惑和犹豫的事情,我还年轻得很。”这是年纪虽大还英勇果断的人。东汉的范滂被封为清诏使,登上马车,拿着辔头,那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显示出澄清天下的宏大志向,这是年龄虽小而英勇果断的人。

  年轻人英勇果断的气质常常远胜于老年人。但是这种气质如果过于放纵,就会变成浮躁。苏轼评论贾谊、晁错说:“贾谊是天下难得的人才,他所说的都是当时治国良策。但是他让皇帝封他为属国(编者注:属国,汉代官名,主要掌管与边疆归降的少数民族往来事务),还要抓获敌国的单于,这就是读书人的大话,年轻人的意气了。军事,凶多吉少,竟然这么轻率地对待,就像战国时的赵括轻视秦国、李俱小看楚国一样。如果汉文帝直接采用贾谊的方法,那么天下将会不得安宁。如果贾谊以后经历艰难困苦,也一定会后悔自己当时所说。至于晁错,就更加的刻薄,他做御史大夫,当时的贤明丞相申屠嘉,被他活活气死;他随意更改国家的法令,全天下都因此而动荡不安。到‘七国之乱’爆发时,晁错的所有伎俩也用完了。”韩愈评论柳宗元说:“子厚以前年轻时,为人勇敢,不知道自重,常常以为功名可以轻易得到,所以因为参与改革而被贬,他的才能不被君主所看重,思想主张无法得到实践。如果子厚在朝廷时,能够控制住自己,像后来担任司马或刺史时那样,也不会遭到贬逐。”这些都是叹惜英勇果断一旦过头,就变成了浮躁。以贾谊、晁错、柳宗元三人的才华,一旦浮躁,都会一蹶不振,不能伸展自己的抱负,发挥自己的才能。何况那些才能不及他们的人,又怎么能不兢兢业业,戒除浮躁呢?

  (果敢与卤莽)

  人生于世,非仅仅安常而处顺也,恒遇有艰难之境。艰难之境,又非可畏惧而却走也,于是乎尚果敢。虽然,果敢非盲进之谓。盲进者,卤莽也。果敢者,有计划,有次第,持定见以进行,而不屈不挠,非贸然从事者也。

  禹之治水也,当洪水滔天之际,而其父方以无功见殛,其艰难可知矣。禹于时毅然受任而不辞。凿龙门,辟伊阙,疏九江,决江淮,九年而水土平。彼盖鉴于其父之恃堤防而逆水性、以致败也,一以顺水性为主义。其疏凿排导之功,悉循地势而分别行之,是以奏绩。

  墨翟之救宋也,百舍重茧而至楚,以窃疾说楚王。王既无词以对矣,乃托词于公输般之既为云梯,非攻宋不可。墨子乃解带为城,以褋为械,使公输般攻之。公输般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距之。公输般之攻械尽,墨子之守圉有余。公输般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夫以五千里之楚,欲攻五百里之宋,而又在攻机新成、跃跃欲试之际,乃欲以一处士之口舌阻之,其果敢为何如?虽然,使墨子无守圉之具,又使有其具而无代为守圉之弟子,则墨子亦徒丧其身,而何救于国哉?

  蔺相如之奉璧于秦也,挟数从者,赍价值十二连城之重宝,而入虎狼不测之秦,自相如以外,无敢往者。相如既至秦,见秦王无意偿城,则严词责之,且以头璧俱碎之激举胁之。虽贪横无信之秦王,亦不能不为之屈也。非洞明敌人之心理,而预定制御之道,乌能从容如此耶?

  夫果敢者,求有济于事,非沾沾然以此自矜也。观于三子之功,足以知果敢之不同于卤莽,而且唯不卤莽者,始得为真果敢矣。

  [译文]

  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一直安于现状处于顺境,而是常常会遇到艰难的处境。面对艰难的处境,又不能因为畏惧而逃避,因此人们崇尚果断勇敢。即使这样,果断勇敢也并非指盲目冒进。盲目冒进,是鲁莽从事;而果断勇敢,是有计划、有次序,根据决定的方案去实践,并且不屈不挠地进行,而不是贸然行事。

  大禹治水时,洪水滔天,他的父亲因为治水无功而被杀,他面临的艰难处境可想而知。但他当时毅然接过重任,没有推辞。从此他率众开凿龙门,开辟伊阙,疏通九江之水,挖掘长江淮河,用了九年时间才治理好水患。他大概是借鉴了他父亲的经验教训:只依靠加固堤防而不顺应水的特性,所以导致失败。大禹把顺应水的特性作为自己治水的主要原则。他疏导、排泄、开凿的功业,都是依据地势而分别实行不同的方案,所以才能奏效。

  当年墨翟拯救宋国,走了很长的路途才赶到楚国,他以“患了偷窃病的人为例”来劝说楚王放弃攻打宋国。楚王无言以对,于是借口公输般已经造了云梯,一定要攻打宋国不可。墨子于是解下衣带当做城池,用木片作为器械,让公输般来进攻。公输般多次摆设攻城的器械,而墨子多次成功地抵抗了他的进攻。公输般攻城的器械用完了,而墨子的守御战术还有剩余。公输般进攻受挫,却说:“我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你了,但我不说。”墨子也说:“我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对付我了,我也不说。”楚王问原因。墨子回答说:“公输般的意思,不过是想杀了我。以为杀了我,宋国就没有人能防守,他就可以顺利进攻了。但是,我的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经拿着我守城用的器械,在宋国的都城上等着你们呢。即使杀了我,宋国守城的人却是杀不尽的。”楚王说:“好吧!我不攻打宋国了。”国土面积方圆五千里的楚国,想要攻打方圆五百里的宋国,而且又在强大的楚国攻城器械刚刚造成、军队跃跃欲试的时候,想用一个平常书生的口舌来加以劝阻,他的果断勇敢到了什么程度?虽然这样,如果墨子当时没有守城的器械,又没让他的弟子拿着他的器械先去守城,那么墨子也只会白白牺牲了自己,又怎么能拯救小小的宋国呢?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身边跟着几个侍从,带着价值连城的珍宝,进入吉凶难料的秦国,除了蔺相如,没有其他人敢去。蔺相如到秦国之后,感觉秦王没有用城池来换和氏璧的诚意,便用严厉的言辞来谴责他,并且做出抱璧撞柱、头璧俱碎的激烈行动来威胁秦王。即使是蛮横而背信的秦王,当时也不得不为他的勇气所折服。如果蔺相如当时不是彻底洞悉了秦王的心理,并且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他怎么能这样从容自信呢?

  那些果断勇敢的人,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有济于事,并不是沾沾自喜,以此来炫耀自己的功劳。上面列举的三个人,足以让我们明白果断勇敢不同于鲁莽,而且只有不鲁莽,才有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果断勇敢。

  (精细与多疑)

  《吕氏春秋》曰:“物多类,然而不然。”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郑声,恐其乱雅乐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乡愿,恐其乱德也。”《淮南子》曰:“嫌疑肖象者,众人之所眩耀:故狠者,类知而非知;愚者,类仁而非仁;戆者,类勇而非勇。”夫物之类似者,大都如此,故人不可以不精细。

  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又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度哉?”庄子曰:“人者厚貌深情,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之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皆观人之精细者也。不唯观人而已,律己亦然。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孟子曰:“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盖君子之律己,其精细亦如是。

  精细非他,视心力所能及而省察之云尔。若不事省察,而妄用顾虑,则谓之多疑。列子曰:“人有亡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也;颜色,窃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也。俄而扬其谷,而得其。”荀子曰:“夏首之南有人焉,曰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视其影,以为伏鬼也,仰视其变,以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皆言多疑之弊也。

  其他若韩昭侯恐泄梦言于妻子而独卧;五代张允,家资万计,日携众钥于衣下。多疑如此,皆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者也。其与精细,岂可同日语哉?

  [译文]

  《吕氏春秋》说:“事物有很多种类,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孔子说:“我讨厌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讨厌杂草,是怕它让人混淆了禾苗;讨厌紫色,是怕它使人混淆了红色;讨厌郑地的音乐,是怕它扰乱了雅乐;讨厌奸人,是怕他们玷污了道义;讨厌传播流言的人,是怕他们破坏了诚信;讨厌伪君子,是怕他们败坏了道德。”《淮南子》说:“外表形象的似是而非,往往是众人值得炫耀的资本:所以凶狠的人,好像很聪明而实际上并不聪明;愚蠢的人,好像很仁慈而实际上并不仁慈;鲁莽的人,好像很勇敢而实际上并不勇敢。”那些表面上类似的东西,大体上就是这样,所以人们对此必须仔细观察。

  孔子说:“众人都喜欢的事物,一定要认真考察;众人都讨厌的事物,也一定要认真考察。”又说:“观察他为什么去做事,再观察他如何去做事,接着再观察他做事是否安心。如此观察,这个人的真实品性怎么能掩藏得住呢?”庄子说:“人的品貌与性情都含而不露,所以君子会让人到远处,来观察他的礼貌;不断地安排他做事,来观察他的能力;突然问他事情,来观察他的机智;着急地与他约定事情,来观察他的诚信;把钱财交给他,来观察他的廉洁;告诉他形势危险,来观察他的气节。”这些都是有效观察一个人品性的详细方法。不只是观察别人应该这么做,约束自己也是一样。曾子说:“我天天用三个问题来反省自己:为别人谋划是不是不忠诚?与朋友交往是不是不讲信用?老师传授的知识是不是没有温习?”孟子说:“如果有人对我蛮横无理,那么作为正人君子,我一定会自我反省:我一定不仁慈,一定没有礼貌,不然他怎么对我这样呢?通过自己反省而变得仁慈、礼貌之后,如果那个人还是那样对我蛮横无理,那么君子一定会接着自我反省:我一定不忠诚。自我反省而变得忠诚之后,如果那个人还是蛮横无理,那么君子才可以说:这是个无知狂妄的人啊。”君子对自己行为的约束,就是这样细心谨慎。

  细心不是别的,而是通过认真的观察,权衡自己心力所能达到的程度。如果不通过观察反省,只是妄自忧虑,那么就是多疑了。列子说:“一个人丢失了一把斧头,怀疑是邻居的儿子偷的。他看邻居的儿子走路好像是小偷走路的样子,看他的表情也是小偷的神情,总之邻居儿子的动作和神态,没有一点不像小偷。过了一段时间,他翻动自家的谷子,却发现了自己的斧头。”荀子说:“在夏首的南部,有一个名叫涓蜀梁的人。他为人愚蠢而胆小,在皓月当空的晚上,他一个人夜行,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以为是地下的鬼,抬头看见这影子有变化,以为是站着的鬼,于是他转身惊慌地逃走,等到跑回家,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吓死过去。”这都是多疑带来的坏处。

  其他多疑的事例还有:韩昭侯怕自己说的梦话让妻子听到,便一个人独自睡觉;五代时的张允,拥有万贯家财,为防备盗窃他天天随身携带许多把钥匙,别在自己的衣服底下。如此的多疑,其实就是“天下本来没有那些事情,是庸俗的人自己给自己添乱”。多疑和精细相比,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尚洁与太洁)

  华人素以不洁闻于世界:体不常浴,衣不时浣,咯痰于地,拭涕于袖,道路不加洒扫,厕所任其熏蒸,饮用之水,不加渗漉,传染之病,不知隔离。小之损一身之康强,大之酿一方之疫疠。此吾侪所痛心疾首,而愿以尚洁互相劝勉者也。

  虽然,尚洁亦有分际。沐浴洒扫,一人所能自尽也;公共之清洁,可互约而行之者也。若乃不循常轨,矫枉而过于正,则其弊亦多。

  南宋何佟之,一日洗濯十余遍,犹恨不足;元倪瓒盥颒频易水,冠服拂拭,日以数十计,斋居前后树石频洗拭;清洪景融每面,辄自旦达午不休。此太洁而废时者也。

  南齐王思远,诸客有诣己者,觇知衣服垢秽,方便不前,形仪新楚,乃与促膝,及去之后,犹令二人交拂其坐处。庾炳之,士大夫未出户,辄令人拭席洗床;宋米芾不与人共巾器。此太洁而妨人者也。

  若乃采访风土,化导夷蛮,挽救孤贫,疗护疾病,势不得不入不洁之地,而接不洁之人。使皆以好洁之故,而裹足不前,则文明无自流布,而人道亦将歇绝矣。汉苏武之在匈奴也,居窟室中,啮雪与毡而吞之。宋洪皓之在金也,以马粪燃火,烘面而食之。宋赵善应,道见病者,必收恤之,躬为煮药。瑞士沛斯泰洛齐集五十余乞儿于一室而教育之。此其人视王思远、庾炳之辈为何如耶?

  且尚洁之道,亦必推己而及人。秦苻朗与朝士宴会,使小儿跪而开口,唾而含出,谓之肉唾壶。此其昧良,不待言矣。南宋谢景仁居室极净丽,每唾,辄唾左右之衣。事毕,听一日浣濯。虽不似苻朗之忍,然亦纵己而蔑人者也。汉郭泰,每行宿逆旅,辄躬洒扫;及明去后,人至见之曰:“此必郭有道昨宿处也。”斯则可以为法者矣。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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