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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 作者:独木舟

第18章 她从远方赶来(1)

  我们的影子相逢于广场

  长沙的天气说冷就冷了,毕业之后我一直带着的热水袋某天突然寿终正寝,我还没缓过神来,凛冽的冷风已经迎面袭来。

  我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取钱,因为太兴奋,连密码都输错了两次。时间再早一点点,我正一个人沿着车水马龙的大街来回走着,仿佛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还在学校里,到了晚上一群人很没形象地去食堂吃沙锅粉。

  不知道那个说着常德话的老板还记不记得闹腾的我们,但我想我们都记得他吧。

  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的样子,我便被感染了,之前那些忧伤的情绪像一个泡泡,在上升的过程中“砰”一声爆炸了,没有了。

  我坐公车过去跟你碰面,一路上想起了太多太多。我终于要心服口服地说一声,我老了好多。老得不敢,也不能再犯错了,老得很多很多东西,已经输不起了。我想起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入大学,半夜三更躺在床上不睡觉,聊些有的没的,第二天早上照样可以神采奕奕地起来去上课。那个时候我们一群女孩子,那么好,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因为谈恋爱而忽略朋友。

  后来的你们怎么样?我跟Y一起出去玩,各自认识了不同的男生,我认识的那个如今像我的老友,而她认识的那个此刻恐怕与她谈婚论嫁。H呢?那个时候她家里条件差,学费一直没缴清,她在她的空间抱怨说生命不公平,我悄悄去看过又悄悄退了出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去保护她的自尊心。

  还有欧阳,那个时候我们总是笑她胸部大,后来她去当兵了,我们还一起去送她,而今年,她就要退伍回家了。

  还有你,你好吗?

  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说分手,原因不过是被别的人引诱,你在QQ上说,曾经的白衣少年,原来没有了我你还可以幸福。要我怎么说呢,我写了那么多年的爱情故事,但我依然有很多东西看不透彻。

  与你们一起度过的,是我人生之中最好最好的时光,最无忧,最快乐。但是那些好时光,真是太短暂了,你们都不知道,每每我想起那个时候站在公寓天台看着天际流云的情景,我都会很想哭,很想哭。对时光的逝去,我们是如此无力,如此无奈。关于我的现在,我很少对你们谈起,你们一直觉得我就是个很大姐大的姑娘。

  我就任由你们这样想吧,至少你们以为的那个我,比事实上的这个我,要活得轻松得多。

  我不再与你们谈梦想,更不再与你们谈爱情,亲爱的姑娘,把那些美好都封存起来吧。

  我不愿与你们谈起,我如今对梦想有一些放弃,对爱情有一些灰心,对未来有很多很多的不确定。

  不愿对你们说生之艰难,死之可怖。我想要感谢你们陪伴过我的大学时光,因为有你们,过去那些年里总是闷闷不乐的我才会经常开怀大笑。谁说女人的友情不牢靠,谁说一定时间一到就尘归尘,土归土。今夜无风,月光明晃晃。

  我走到路的尽头,拾阶而上。一个转身,我们的影子相逢于广场。

  长沙,你是我生命中的底片

  北岛在《青灯》中说,一个人所行走的范围,就是他的世界。这句话让我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各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汐涌上心头。

  在我年少的时候就听人说,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在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想要狂喊,那就让我一辈子都做个坏女孩吧。

  我承认,在我的骨子里,内心的角落,灵魂的最深处,是有流浪情结的。十几岁的时候,有人问我梦想是什么,我说我希望有一天我的文字能成为一本书,书脊上写着我的名字。这个梦想,在我二十二岁的那年实现了。而另外一个梦想我却很少向人说起,即使是我最亲近的人。

  因为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个梦想的分量,我希望在我的文字变成书籍之后,我能够有足够的金钱和时间去流浪,去看不同的风景,结识不同的人,聆听他们的幸福与哀愁。

  当时的我,无论是财力、精力、阅历、心智都不够成熟,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将自己像投掷一竿标枪那样勇往直前地投向陌生的土地。

  所以,在我的人生观与道德观基本定型的最重要的那个阶段,我生活在长沙。

  我在一个地方出生,又在另一个地方长大,中间还曾寄居在不是这两个城市中的另外一个地方。每次我填个人档案,都不晓得到底要在籍贯那一栏里填上什么,在别人问起我是哪里人的时候,我都只能笑着回答,湖南人。

  大学第一年,认识了一群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好朋友,每每回忆起大一那年的夏天,都忍不住泪凝于睫。

  学校熄灯,我们所有的女生跑到天台上去用塑料袋装着自来水往下砸,对面大二的学姐气壮山河的助威和呐喊声响彻夜空。

  深更半夜肚子饿,穿着吊带短裤从宿舍后面四米多高、生满了铁锈的铁门上爬出去吃烧烤,喝酒,聊聊男生。

  我经常想,如果有时光机的话,我真的想回去看看那年夏天的那群姑娘,因为如今的我们,真的已经散落在天涯。

  毕业的时候,大家拥挤在公寓门口带着大一入校时的单据等着退钥匙押金,在交出学生证的那一刻,我真的差点哭出来。

  我小声地问老师,可以不交吗?没有学生证去必胜客就不能打八折了。老师看着我笑着说,那你交十块钱吧。最终我还是把我的学生证交上去了,不是我舍不得那十块钱,而是我不想在某年某月打开抽屉的时候,看到那本红色的学生证,会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物是人非的伤感所击倒。

  我清清楚楚听得见岁月的叹息,听得见内心血液的潮汐。我经常跟一帮朋友聚会,个个都玩单反,爱旅行,冬天的时候聚在温暖的房子里,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也曾和喜欢你的人牵着手走过冬夜里万籁俱寂的长街,很容易就想起那首老歌。

  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沿途一起走半里长街。我曾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去古镇靖港,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中由衷地感叹,活着真好。

  再也没有一个城市可以承载我这么深重的情感与回忆。就如同长沙,无论我背着行囊走到哪里,都不会影响我对它深深的、深深的怀念。

  这里不是我的故乡,但这是我生命的底片。

  致无尽的岁月

  这是一篇写在我失眠的冬夜的文字,此刻是深夜四点二十四分。我的膝盖上盖着毯子,电脑里循环地放着陈奕迅深情款款的歌声—《好久不见》。

  我睡不着,我很努力地想要埋进睡梦中,却力不从心。既然睡不着,那么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所以我从床上爬起来坐到电脑前打开Word开始写字。但当我真的面对着一个空白文档的时候,我又觉得什么都写不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又整行整行地删除,真让人沮丧。那么,我试着不要把它当成一个专栏来写,这不是我的任务,它不会使我感到沉重,这样,我应该就能很流畅地将它完成吧。在一个相似的失眠的凌晨,我跟一个做传媒的朋友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天马行空饮食男女无所不聊,对方的渊博令我咋舌,对方的幽默令我莞尔。

  我对他说,你不知道,你眼下的状态,就是我理想中的那种人生。在几年前填志愿表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新闻专业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记者,从事传媒行业,写新闻稿写到半夜三更。那是我曾经构想的,关于我的未来。但主编同志说,你才是我理想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坐在家里写字赚钱,首印就是五万册。你看,是不是人性如此,我们总是只看得到对岸的光华。不过我有个姐姐反问得也对,要多快乐才算快乐呢?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喜欢做加加减减的算术题,而我能算的无非曾经的梦想或者说虚荣有多少得以实现,实现了这些之后自己离纯真的岁月已经有多远。

  最近我时常找一些年代久远的老片子看,看这些电影的时候我手边不是绿茶就是咖啡,当然也离不开烟,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带着我的小DC出去走走,拍拍街上的人或者夜晚的灯。

  多年前,我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时候,我有一个封面是米奇的小本子,我总是随身带着它,有时候走在路上脑袋里蹦出一些句子我就会迅速地记下来。

  那个本子后来破旧得不成样子,但我一直珍藏着,你们过去看到的很多故事里感动过你们的句子,它上面都有记载。

  可是慢慢地,我丢失了这个好习惯。我开始像很多很多写字的人那样,打开空白的文档信手拈来。不得不承认,电子稿写起来真是方便,删删减减一点也不影响美观,那个破旧的小本子也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个角落里,封面上的米奇是不是已经褪色到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但我开始不快乐,我说的是文字带来的那种快乐。但,这一路行走,丢失的又岂是一个随身记录点滴灵感的小本子呢。接受岁月,这是一门大学问。

  关于做一个恶童的梦想

  新年伊始的时候,我问L姐姐,有没有什么新书推荐给我看。她没有报出一长串名单,而是简简单单四个字,也就是这本书的名字《恶童日记》。

  作者是匈牙利作家歌塔?克里斯多夫,这个作家的作品总是充满了独创性、讽刺性与人性,也与她饱受烽火洗劫,尝尽思乡之苦的流亡生涯有关,这些经历孕育出她的作品中冷酷逼真、发人深省的特质。

  我在除夕夜选了这样一本书作为睡前读物,跟当时家家户户喜庆祥和的气氛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但从翻开第一页,读完第一句开始,我就不能放下它了。

  恶童,多么邪恶而又充满诱惑的一个词语,原本应该天真纯朴的儿童,怎么会跟“恶”字联系起来,而这种组合,又为什么充满了这样微妙的意味?

  或许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两个小小的人,一个代表着传统伦理道德,一个代表着离经叛道放纵不羁的自我理念,这两个小小的人经常博弈,争论,打架,甚至是互相残杀。

  我经常穿梭在人群里,窃听从我身边路过的那些人说的话,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有时候能捕捉到很多很有意思的信息。我想也许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曾经蹦出过一些不太光彩的念头,只是有些人实施以行动而有些人没有罢了。

  我们谁都不是圣人,在某个时刻,或许我们都渴望做一个恶童。在传统的文学作品中,有一个我很喜欢的角色,想必大家都知道—踩着风火轮的哪吒。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意外获悉了一部老电影,叫作《青少年哪吒》,影片中有一个特写的镜头至今依然深深地印在我记忆的膜片上,并且时间过得越长,它就越清晰,也许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历久弥新吧。

  那是一只蟑螂,被圆规钉在桌上,它做着垂死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画面总让我有一种想要推开窗户冲着苍穹呐喊的冲动,只要一想起那个画面,骨子里那些看似已经平静了的因子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成年之前的我,是一个神经大条、为人处世总是不经过大脑的人,沉迷于酒精烟草夜生活,偏执地认为不挥霍就不堕落,不堕落就不青春。而且那时候的我,很花痴,只要稍稍对味的男生,我就按捺不住一颗猎艳的心,一定要扑上去搞出一段让彼此事后想起来都很唏嘘的故事。多年后跟一群老友坐下来聊天,她们都笑着跟我说,那个时候的你,真的是……很猛啊。

  那是一段再也不可能回来的岁月,像恶童般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疯了一样地奔跑,多痛快,如果可以一直那样奔跑,多痛快。

  我曾经非常非常羡慕哪吒,他可以削肉还父,削骨还母,从此不再亏欠任何人,从此他是独立的、完整的一个生命,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对很多人而言,是最幸福的状态。

  但这种幸福,只有在神话故事里才能找到。这篇文字,我想送给一个朋友的故友,他在六年前跳楼自尽,最后的遗书上他只写了一句话:别担心我,我只是去了世界的背面。这个世界不乏敢于抗争的人,也不乏敢于坚持自己理想的人,或许你们做不到,扪心自问我也不一定做得到,但我想,这绝不妨碍我们给予他们尊重,以及钦佩。

  我们在这个尘世卑躬屈膝地活着,是为了等待理想扬帆远航的那一天到来,关于做一个恶童的梦想,从来就没有褪色消失过。

  三年前的那个女孩,你还好吗?

  三年前的夏天,因为年龄相近,我们在长沙火车站的月台上相视一笑,然后一起登上了开往武汉的绿皮火车。

  那年的我穿一件明黄色的Tee,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当时我用的那款卡片机是宝蓝色的尼康S9。

  时隔三年,我再次坐在去往武汉的列车上,背着我的单反,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大片大片的绿色田野,又想起了当时坐在我旁边的你。

  我已经不太记得你的模样,但总体的印象不会有太大的差错,你很瘦,学生头,眼睛清亮,笑起来一派纯真。

  我不是忽然才想起你,在这三年里,我经常向我的闺密、我新认识的伙伴、我QQ上那些因为失恋而深夜不睡觉的朋友说起你,那个勇敢得让当初觉得爱情大过天的我都自叹不如的你。

  三年过去了,你还好吗?你依然守望着生命最初的那份感情,那块麦田吗?

  三年前我们坐在绿色的座椅上,漫不经心地跟对方聊着天,你问我去武汉干什么,我说去看一个姐姐,然后我问你去做什么,你说去看你男朋友。你眨着眼睛补充说,我们每个礼拜都见面,不是他来长沙,就是我去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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