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 酒

　　苏东坡说：“唐人名酒，多以春名。”

　　我查到的唐代酒名中带春字儿的有：土窟春、石冻春、剑南烧春、麯米春、梨花春、金陵春，可见苏翁此言不谬。

　　活得潇洒，是时下年轻人的口头禅。唐人是活得最潇洒的。搜览唐诗，较之前朝而开创或大兴的，有游侠诗、游仙诗、壮游诗、边塞诗、隐居诗、禅诗等等。真可谓琳琅满目，集潇洒人生大成。

　　以当时的世界经济水平衡量，唐代的物质文明可以说名列前茅。因此，唐人有耽于享乐的条件。它使社会有能力供养一批闲情逸志之士。正是这么一批人，使生活由粗俗转向雅致，由狭窄转向开阔。就是这批人中的饮士一族，其怪诞的行为，足令后人望洋兴叹。

　　骆宾王是唐代的著名诗人，亦是著名的狷狂之士。他好饮，且善饮。每日在长安街上买醉，直把酒乡当故乡。传说皇上知道他的饮名后，差两个小太监抬了一瓮胡人进贡的上等葡萄酒来赐给他。骆宾王当即开瓮畅饮，大呼“好酒”！呼店小二取来一只脚盆，把瓮中佳酿一古脑地倒入盆中，然后脱下鞋袜，把一双脚插进盆中，悠然洗濯起来。两个小太监大惊失色，如此对待皇上的恩赐，岂不是犯上作乱？骆宾王对他们笑道：“皇上赐给我的好酒，我口已饮之，现在再让脚也来饮一饮，口在上，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脚在下，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对待皇上的恩赐，可不能顾上不顾下啊！”小太监把骆宾王的话带回去讲给皇上听了。皇上大约想到骆宾王是个酒疯子，并没有治罪于他。

　　骆宾王一例，可证唐代饮士风流天下。比他更为有名的，是以李白为首的“酒中八仙”。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狂放，一个比一个怪诞。正是他们，把中国的酒文化推到了极致。

　　春浓于酒，倒过来说，是酒浓于春。唐代嗜饮的饮士们，嗜饮的是碧色盈袖的阳春。不然，他们怎么会把一个春字，冠到那么多的酒名之中呢？

　　年轻时，我也是一个豪饮之士。我下乡的那片山区，尚保留着每年花朝饮社酒的习惯。再穷，那一天也会亲朋好友聚在一处喝一杯。我之喝酒的历史，就是从那儿开始的。记得有一年花朝，实在无酒可喝，一位乡村郎中便把他的药箱中用来消毒的半瓶酒精倒出来兑上水，然后喜气洋洋地对我说：“今天，咱俩要把这瓶春酒喝完。”我们真的喝完了，居然无恙。

　　这是我吃得最有意思的一次春酒。如果说，唐代的那些诗人们是“饮仙”，那么，我可以骄傲地称自己为“饮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