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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作品集:流浪人的夜歌》 作者:戴望舒

第15章 戴望舒:散文 (11)

  一个异端的作家,虚无主义的作家,比奥·巴罗哈(Pio Boroja),是在本质上是一个极端好动的人,但环境却使他过着极度安静的生活。他的动,是表现在他的作品里。他的英雄查拉加音,西班牙的巴札各夫,是极端好动的,他的困难是他的精力和勇气的源流。但一朝克服了这些困难的时候,他是感觉到没有事情可以做了。“我要替自己创造一些新的困难出来。”他这样声言。无疑的,这是比奥·巴罗哈自己在这样说着,他的破坏的狂热是永不休止的;可是这些破坏热是他的真实:他是诚恳的人。

  时常选择着那些被上流社会所践踏的人们——乞丐、小丑、流浪汉、盗贼、娼妓、私贩,以至于企图谋害国王的安那其主义者——做他的描写对象,巴罗哈却并没有为这些人给予了他的同情。他的选择他们,仅仅是当做对现存社会的一个威胁,一个捣乱,一个用来破坏旁的东西的工具而已。

  在艺术上也是绝对的叛徒,巴罗哈并不顾到修辞,他的文字是大胆、粗糙、随心所欲;他甚至不顾到故事的连续,在一部以古罗马为对象的作品,他是毫不为意的把罗马放到了一个近代的背景里去,因为仔细的观察古代的生活习惯的耐性,他是没有的,而且在他认为是绝对不需要的。有些批评家以为,这种写作上的倔强态度,也仅仅是表明他的破坏狂的一端而已;他并不是来不及顾到,而是故意;在一些较平静的作品,他的艺术上的精练还是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当批评家们非难着他的打电报式的文字,而宣称他是一个“非文学的文学作品”的代表的时候,巴罗哈宣称他并不是什么文学者。他没有任何文学倾向的痕迹。有时候极度的忠实现实,有时候极度幻想,以致流于神秘,使人无从理解;不但在他的全体作品里,甚至在一部单独的作品之中,这许多矛盾的要素也会因他的神奇的笔而得到一个神奇的调和。他是一个个性的作家,是一个拒绝任何类别或艺术的分析的作家。

  七 近代倾向的创始者——伐列英克朗

  被一般所认为文学上的近代倾向的创始者的拉蒙·马利亚·德尔·伐列英克朗(Ramon Maria Del Valle-Inclan),在本质上是一个诗人。他的作品是不多的,但每一篇都是惨淡经营的作品,人们并不能发现那些作品里的雕琢的痕迹,作者是把这些痕迹也用更多的苦心巧妙的掩饰了过去。从来不采用重大的题材,他在个性上是没有这种对大物件的感受力;他所注意的只是那些极度细微的,充满了诗恋的东西!想在这些作品里面找寻大的Sensation的人们是无疑会失望的。

  在散文著作中,伐列英克朗永没有发现过一种好的设计(plot),但他时常能够创造出一种浓郁的空气来,把平凡化为动人,把那些本来是零星的饰花巧妙的组成了浑成的花园。

  八 阿耶拉的心理小说

  以诗人开始他的文学生活,拉蒙·贝雷斯·德·阿耶拉(Ramon Perez de Ayala)跟伐列英克朗正相反,在他的成功的小说上是完全的脱离了诗歌的气氛,虽然在小说方面的成功是比较的迟,但仅仅只五十多岁的年龄是不能让人轻易把他的文字生活结算起来的。这是一个在艺术上永不自己满足的作家:每一次都渴望着更高的成功。

  写实主义在近世文学上的发展,是有着两条不同的道路,一是发挥到更广泛的领域,即描写社会的全景,而成为自然主义,另一条路是透入到人性的更深奥的地方去,这就成为心理小说。阿耶拉的写实主义是走着后一条道路的。阿耶拉有处置他的人物的特殊才能,每一个都是活的,而在他的代表作Belarminoy Apolonio(《培拉尔米诺和阿波罗尼欧》)里面,不但那几个主要的人物,即便是极不重要的配角,都无有不刻画入微。这部作品是曾经被推尊为《吉诃德先生》以来的最伟大的小说的。

  九 后语

  我们在这里没有可能把另一些也许是同样重要的作家,如同Unamuno,Azorin,Miro,Serna等人完全的叙述进去;至于次要的作家,则更是来不及提到。不过各流派的代表,却大致的在前面齐备了,详细的叙述,是只能有待于旁的机会了。

  梅里美小传

  泊洛思彼尔·梅里美(Prosper Mérimée)于一千八百零三年九月二十八日生于巴黎。他的父亲约翰·法杭刷·莱奥诺尔·梅里美(Jean-Franeois-Léonor-Mérimée)是一个才气平庸的画家和艺术史家;他的母亲安娜·毛荷(Anna Moreau)也是一位画家。

  在这艺术家,同时又是中流阶级者的环境中,是没有感伤成分的,只有明了、良知和某种干燥的冷淡。在那再现着古典的、正确的、遒劲的、规则的图画的画室中,眼睛是惯于正确地观察事物,手是惯于切实地落笔挥毫,所以,在这环境当中长大起来的梅里美,便惯于正确地思想了。

  幼年的梅里美,是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地方,他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从一千八百十一年起,他进了亨利四世学校,在学校里引起他同学的注意的,只是他衣服穿得很精致(这是他母亲的倾向),英文说得很流利而已。因为他的父亲——他和许多英国的艺术家如霍尔克洛甫特(Holcroft),诺尔柯特(Northcote),威廉·海士里特(William Hazlitt)等人都是老朋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读英文。他真正的教育,我们可以说是从他的父母那儿得来的。

  因此,他很早便显出修饰癖和英国癖:这便是梅里美的持久的特点。

  在十八岁时(一八二○年),他离开了中学。他对于绘画颇有点天才,可是他的在艺术上没有什么大成就的父亲,却劝他不要习画,于是他便去学法律。他毫无兴味地没精打采地读了五年法律,他的时间大都是消磨在个人的读书和工作上,他同时学习着希腊文、西班牙文和英文。他很熟悉赛尔房提斯(Cervantes)、洛贝·代·凡加(Lopede Vega)、加尔代龙(Calderon)和莎士比亚。他背得出拜伦(Byron)的《东荒》(Don Juan)。同时,他还研究着神学、兵法、建筑学、考铭学、古泉学、魔术和烹调术。他什么都研究到。

  但是他的知识欲也并不是没有限制的。在梅里美,只有具体是存在的。纯哲学和纯理学他是不去过问的。他厌恶一切空泛的东西。他只注重客观的世界。他可以说是一个古物学家和年代史家:他以后的著作,全包括在这两辞之中。

  他也憎厌一切情感的、纯粹抒情的、忧伤的诗情的东西。当然,他是读着何仙(Ossian)和拜伦。但是,他在“芬加尔之子”的歌中所赏识的,是加爱尔(Gaёls)的文化的色彩,而《东荒》在他看来,也只是一种智慧的讽刺和活动的故事而已。自一八二○年至一八二五年,他和巴黎的文人交游,他往来于许多“客厅”之间。他认识了缪赛(Alfredde Musset),斯当达尔(Stendhal即HenriBeyle的笔名),圣·佩韦(Sainte Beuve),古崭(Viotor Cousin),昂拜尔(J.J.Ampère),吉合尔(Gérard),特拉阔(Delacraix)等文士和艺术家。他特别和斯当达尔要好,因为,据朗松(Lanson)说:“他们两人气味相投,憎恶相共。他们两人都爱推翻中流阶级的道德;他们两人都是冷淡无情的,都是观察者;他们嘲笑着浪漫的热兴;他们两人都有心理学的气质。”那时斯当达尔比梅里美大二十岁,已经以《合西纳和莎士比亚》和《恋爱论》得名了。他使他这位青年的朋友受了很大的影响。

  一千八百二十四年是浪漫派战争爆发的一年。梅里美倾向哪一方面去呢?倾向古典派呢,还是浪漫派?他是青年人,所以,他便应当归浪漫派。然而他却忍耐而缄默着。一切的激昂都使他生厌。他赞成原则而反对狂论。他加入了浪漫派的战线,他先做了一篇散文的诗剧《战斗》(Bataille),完全是受的拜伦的影响,接着又在一天星期日在Debats报的文学批评者德莱克吕士(Delecluze)家里宣读他的莎士比亚式的诗剧《克朗威尔》(Cromwell)。这诗剧现在一行也没有遗传下来,我们所知道的,只是那是越了一切古典的程式规范的而已。最后又在Globe报上发表了四篇关于西班牙戏曲艺术的论文(一八二四年九月间)。

  不久,他做了五篇浪漫的戏曲,假充是从一个西班牙戏曲家ClaraGazul那儿译过来的。其中有一篇《在丹麦的西班牙人》(Les Espagnols en Danemark),是很不错的,其余的却只是胡闹。他还假造了ClaraGazul的传记、注译等等。这种假造是被人很容易地揭穿了。除了一切青年文士的推崇外,这部书并没有什么大成就。只有一位批评家——梅里美的朋友昂拜尔捧他,说“我们有一个法兰西的莎士比亚了”!在一千八百二十七年,他又造了一件假货。一本书出来了,是在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印的,里面包含二十八首歌,题名为《单弦琴或伊力里亚诗选》(La Guzla au choix de Poésies Illyriques),说是一个侨寓在法国的意大利人翻译的。当然,里面还包含许多的关于语言学的研究,一篇关于巴尔干的民俗的论文,和一篇关于原著者的研究。

  实际上,这本“单弦琴”从头至尾是梅里美做的。他在这本书的第二版(一八四二)的序文上自己也源源本本地讲出来了。

  那时,这位法国的莎士比亚和他的批评家昂拜尔想到意大利和阿特阿特克海岸去旅行。什么都不成问题,成问题的只是钱。于是他们想一个妙法,便是先写一本旅行记,弄到了钱作旅费,然后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描写错。为了这件事,梅里美不得不去翻书抄书。可是出版之后,却没有卖了几本,这可叫梅里美大失所望。可是歌德却上了他一个当,把这部书大大地称赏了一番。

  在一千八百二十八年他发表了一本La Jaquerie。这是一种用历史上的题材做的戏曲,但是似乎太散漫了。此书出版后,梅里美便到英国去了。在英国(一八二八年四月至十一月),他认识了将来英国自由党的总秘书爱里思(Ellice)和青年律师沙东·夏泊(Sutton Sbarpe)。后者是一个伦敦的荡子,后来做了梅里美在巴黎的酒肉朋友。

  在他的远游中,出了一本Eam ill ed eCarvajal(一八二八),依然是一本无足重轻的东西。

  回国后,他发表了两篇西班牙风味的短剧Carrosse du-Saint-Saereman(一八二九年六月)和Oceasion(一八二九年十二月)。这两篇编入当时再版的Clara Gazul戏曲集中,在全书中可以算是最好的了。

  同年,Chronique du tempsde Charles Ⅸ出版了(后来梅里美把temps改为règne)。这是梅里美显出自己的长处来的第一本书,里面包含着一列连续的,但是也可以说独立的短篇故事。正如以前的戏曲La Jaquerie一样,原是借旧材料写的,但是艺术手腕却异常地高。这部书在当时很轰动一时,我们可以说是像英国的施各德(Walter Scott),但比施各德还紧凑精致。

  在一八二九年,他还在《两世界》杂志上发表了他的独立的短篇小说:马代奥·法尔高纳(Mateo Falcone)《炮台之袭取》(L’E nlèvementde la redoute),《查理十一世的幻觉》(La Vision de Charles Ⅺ),《达曼果》(Tamango)和《托莱陀的珍珠》(La Perle de Tolède),都是简洁精致,可算是短篇中的杰作。在经过最初的摸索之后,梅里美便渐渐地使他的艺术手腕达于圆熟之境了。他从沙维艾·德·美斯特尔(Xavier de Maistre),第德罗(Diderot),赛尔房提斯(Cervantes)学到了把一件作品范在一个紧凑的框子里,又在这框子里使人物活动的艺术,他从浪漫派诸人那里采取了把作品涂上色彩,又把人物生龙活虎地显出来的方法,他从那由斯当达尔领头的文社那儿理会到正确、简洁的手法。他集合众人的长处而造成了他自己个人的美学。

  在一千八百三十年,他旅行到西班牙去。在旅行中,他在《巴黎》杂志上发表了五封通信,那是他在马德里和伐朗西亚写的。在这次旅行他所做的许多韵事中,他可能地认识了那位他后来借来做《珈尔曼》的主角的吉卜赛女子。但他也认识了好些显贵的人们,他和德·戴巴(后名德·蒙谛约)伯爵夫妇做了朋友,他抱过那后来成为法国的皇后的他们的四岁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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