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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不在撒哈拉》 作者:嘉倩

第1章 :加纳利,我的撒哈拉之心

  梦里花落撒哈拉

  我的另一半来自巴塞罗那,西班牙人。在爱尔兰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对生人自我介绍“我来自巴塞罗那”。久而久之,我也惯性使然说他来自巴塞罗那。

  “我们这里有山有水,阳光充沛,资源丰富。”树开着车骄傲地讲道,还替我打开了车窗。放眼望去,左边是连绵的山路,右边是泛着晶莹绿光的地中海。“可惜,你们这里禁止斗牛了,让我这个典型的亚洲游客少了一个观光项目。”我懒散地在副驾驶座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愤恨地说道。斗牛可谓是西班牙最为经典的观光项目,偏偏在加泰罗尼亚地区被禁止了。“在牛的身体里插入弯刀,然后斗着它满场跑,最后牛倒下全场鼓掌,奄奄一息的牛被拖地展示一圈,还能有比这个更残忍、更不尊重生命的事情吗?”树边开车边解释道,那认真的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有棱角。“所以,你和你爸妈一辈子都没有看过斗牛?”我好奇地问道。“我们整个家族都没有去看过。”他骄傲地回答。海平面上,有一架飞机划破湛蓝无云的天空。有时候,看着身边这个留着络腮胡的大男孩,我会恍惚起来,没有遇见他,现在的我又会在哪里?我来自上海,去了澳门读大学,后来去荷兰读书,百转千回又去了爱尔兰做交换生,在爱尔兰特拉里小镇我认识了同样为交换生的树。说来也巧,他理应在上一个学期就离开爱尔兰的,却又临时决定多读半年。我差一点点错过他,他也差一点点错过我,缘分让我们在这半年里相遇了。

  树在来到爱尔兰之前,在撒哈拉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撒哈拉早已不是西属领地了。他是因为工作去的,住在当地难民营帐篷里,睡在沙地上,一个星期只能洗一次澡,走出门,尽是荒凉的金黄色沙丘。这里常年不下雨,白日炎热至极,夜晚却极度冰凉。他的工作是帮助这一带的居民重建生活,打水送药样样都做。他给我看过那时候拍下的几张照片,照片里的他胡子刮得很干净,全然是个青少年的模样。在帐篷里,没有电灯,点着蜡烛,他搭着一个瘦小男孩的肩膀,男孩笑得很开心。还有一张照片是男孩的父亲在倒茶,在沙漠里,从不喝茶的树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他常告诉我,在撒哈拉的生活没有那么浪漫,并不是我脑海里的那片温柔的细沙,漫天的繁星,也没有穿白裙赤脚行走的少女。“在那里,上厕所需要走到居民聚集地中央区域的帐篷,一间给男人用,一间给女人用,进去就是一个坑,要小心地对准,里面全是苍蝇,恶臭迎面直逼。在沙漠里,大家都是赤脚的,很多小孩子连衣服都没有……”即便如此,对撒哈拉我仍然充满了神往。没有前世故乡的留恋,更没有必须到此一游的使命感,有的不过是融合成为大自然一部分的那股“尘归尘,土归土”的情怀。从荷兰毕业之后,我便来到了巴塞罗那生活与工作。在此期间,我开始阅读三毛的作品。我发现,我们在青少年时期的自闭以及叛逆期的敏感惊人的相似,对于撒哈拉沙漠以及语言学习也是同样的热爱。我开始对旅行产生了浓厚的单方面友谊,还有炙热的西班牙情结。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当我还未曾知道三毛时,我和树在葡萄牙属地马黛拉小岛上,竟然拍了一张和三毛荷西当年相似的合影,而且我们同样在三月出生。

  我想,这一切都是三毛善意的祝福吧。那一刻,她就是那道光,指引我走上这条遇见真实自己的路。得知三毛与荷西在撒哈拉独立战争时飞往了加纳利海岛定居,此后荷西又在邻岛溺水身亡,对西班牙在非洲的这块属地,我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十一月我在决定圣诞节前旅行时,便开始四处寻找关于加纳利的资讯。与此同时,吸引我的是加纳利海岛南端的大片沙漠,沙漠连接着大西洋,这会是怎样神奇的情景呢?加纳利与撒哈拉隔海相望,两边分享着同样的天气,十二月还能穿着比基尼,而且在加纳利的夜晚,抬头可以看见与撒哈拉同样的星空。

  当我上飞机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旅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去体验一下“冒牌”的撒哈拉,是任性地想要在十二月过上奢侈的夏天,还是仅仅体验飞机一路沿着摩洛哥和撒哈拉轨迹飞的快感?抑或是去和三毛对话……

  我已经在路上了,我想我最终会找到答案。

  我起程那天,树把我叫醒:“我会等你回来一起过圣诞节的,以后我会带你去我住过的真正的撒哈拉。”外出旅行,很多次是在机场过夜的。我不敢睡觉,其实睡也睡得不舒服,于是往往硬撑到登机时间,然后在飞机上睡两三个小时,一到目的地立马就生龙活虎。这次也不例外,巴塞罗那起飞去加纳利,六点的飞机。一上飞机,大家就开始闭眼睡觉,只有来来回回的机组人员不断推销着食物饮料和免税商品,即便困,我还是握着相机,头轻靠在窗口等待日出。

  回想起第一次出国旅行,是在我十六岁那年的暑假,去日本。关于行程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是坐在回程飞机上的那两三个小时却是像被刻在脑海里一般印象深刻。我坐在窗口,已经是九点,窗外一片漆黑,往下看是大海,偶尔有些信号灯或是鱼灯的白色亮光,往上看或者几乎平行看到的是明亮的星星与月亮。它们在一片漆黑中是如此柔和的耀眼,照亮了一个寂寞少女空荡荡的内心。

  窗外始终一片漆黑。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我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芒,它们来自一个个小镇子,那里的人们应该还在睡梦中吧,睡不着的人是不是在烦恼着那些美好而琐碎的事?不知不觉,我昏沉地睡着了。当我醒来睁开眼睛时,窗外的一片漆黑中竟然有了一道火红的光芒。我不知道飞机已经飞到了哪里,或许仍然停留在西班牙的上空。

  这光芒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庞大,能够看清楚蓝色的天际线,而机舱另一边,仍然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像是两个世界,这么近,又那么远。天际线越来越明显,蓝光和红光交相呼应,我看见大陆的轮廓了,而且确信那是非洲的摩洛哥!最终,一切都被点亮了。在飞机上看日出是奢侈而浪漫的,我在感怀中又迷迷糊糊地睡下了。等我再次睁眼,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世界很美,在黑暗里,在微光中,在太阳照射下。我等待着飞机亲吻加纳利大地的瞬间。

  沙漠拾荒日记

  来到玛斯帕罗玛斯(Maspalomas)是抵达后的第二天,这是全岛最靠近沙漠的小镇,也是各个五星级饭店的集合地。使这个小镇闻名的不是沙漠,而是风景宜人的英吉利海滩(Playadeingles)。这里连着沙漠,海岸线很长,大西洋的海水非常清澈,浪花也很温柔。放眼望去,只有一条笔直的海天交接线,如果这世界真的有天涯海角,这里绝对就是了。

  即便是十二月,这里游客仍然众多,说着各国的语言。海滩边的酒吧生意很好,总有来自各地的艺术家音乐家现场演奏,年迈的夫妇在路中间相拥着跳舞,大家跟着鼓掌,期间也有其他夫妇加入。阳光充足的海滩,二十八摄氏度的午后,一切都是振奋人心的快乐。

  海滩的高地可以俯瞰沙漠。在沙漠里,两公里的路实际要走上半个小时,走一步就会陷下去。我索性脱下凉鞋,但走起来还是很吃力,而且走不快。很快,我就累了。最初抵达沙漠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两株植物,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在地势较低的沙丘脚下,抬头仰望,看到的只是没有云朵的蓝天和连绵的沙丘,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在撒哈拉了。走到沙丘顶端,看到沙漠的最南边,大西洋的那片蔚蓝,一种对生命的敬仰油然而生。我想树在撒哈拉的时候,一定很怀念他家乡的那片地中海吧!

  只有沙漠才最淳朴,最自然。我去过很多城市,它们都差不多,人们穿得也大同小异。即便在土耳其与叙利亚交界处,也有差不多的国际品牌,中东妇女裹得再严实,脚下鞋子的牌子和款式也和我们穿的一样。可是在这里,即便有电,这一片土地仍然保持着最初的风韵。旅行途中,那些摆好姿势让游客拍照的景物早已不再令我有兴致了,比如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小童雕像,比如丹麦哥本哈根的美人鱼。真正的自然,真正的人,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魅力,也只有面对真正的自然,才会使高傲的人由衷地感慨,“啊,原来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加纳利的这片沙漠,不曾令人失望。

  离我几步远,那里有很多全裸的老男人。他们有的撑着沙滩遮阳伞斜靠在沙丘上看报纸,有的赤身裸体站在沙丘顶端晒太阳,有的背着布包行走在沙地上,还有的躺在沙丘之间无风的阴凉处睡午觉。我调皮地向这些老人打招呼,他们也毫不羞涩地回应说:“你好。”在这里,鞋子是如此多余,而高跟鞋更是滑稽有趣的存在。一块布包着身体也可以,赤裸着享受风与沙的抚摸更是可以。如果一切归功于沙,那居住在沙漠中的人一定拥有最通透的生命。美丽的沙丘任凭风的吹动塑造它的形体,这些沙或许是来自那隔海相望的撒哈拉。就让那个小小的流浪梦,埋在沿海的沙里吧。

  树说过:“别去有太多的幻想,这里的生活不浪漫。”的确,没有家具,床也是多余的,这里的人们都是睡在地毯上的,或者直接睡在沙地上。

  走在沙漠上,想着海的那边一望无际的撒哈拉,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在那里建造一个家呢?每天面对茫茫沙漠,怎么会写出那么快乐的文字?怎么能发生那么多惊险动荡的故事?在贫瘠的沙漠,三毛竟然可以用棺材木头和荷西一起做成桌子,把废弃的轮胎变成了座椅,把不值钱的动物骨头变成了结婚纪念品,那是多么浪漫的一颗心啊!荒凉的地方,满是快乐与爱,现在一些人总是要求这要求那,终于坐在豪宅豪车里的时候,心却空了。和爱人一起在破旧的小屋看电视、吃薯片,忙碌各自的小梦想,不需要成功,也不需要多么富有,这种幸福刚刚好,这就够了。

  三毛小时候很喜欢拾荒,她曾说过:“等我长大了,我要做个拾破烂的……拾荒人眼底下的垃圾场是世界上最妩媚的花园。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地将许多还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只有这样的内心,才能绽放出花朵来吧!

  走在这片沙漠上,浮想起自己和三毛的种种……

  文字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尽管你与作者不曾有交集,却觉得和她很熟,而且居然会经常想念这个人。

  小镇的好心人

  天越来越黑,而我们五个人却尴尬地停在山路中间。这条路连路名都没有,四周全是荒山野草。我们的车不断地熄火,而且散发着一股焦掉的味道,害怕继续开下去会爆炸,于是我们不得不停在一旁。车子被我们开坏了,是不是要赔很多钱?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才能让警察或者租车公司找到我们?天越来越黑,我们穿得很少,会不会冻得生病?每个人都在担忧着。此次行程一共五人,我们租了一辆车,想在天黑前去一个小镇走走,然后就沿着公路回旅社。因为租不到GPS,于是就用我的手机开了3G网络当作导航。在开往沙漠一带的时候,我们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当时没有注意,以为有人在烧野草,后来汽车一直熄火,开到山路上,在上坡时候,又突然熄火,才发现那股烧焦的味道竟然来自车上,我们几个立刻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当我们觉得一切完蛋了的时候,有一辆红色的车子开过来。车子停在我们前面,下来一个女人。她用英文问我们:“是不是车子坏了需要帮助?”我用西班牙语回答:“是的,请帮助我们。”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褪了色的深红色上衣,棕色的长发扎了起来,略微壮实,并不是典型的西班牙美女,但有着标准的西班牙人五官。

  她把我们的车开到了路边,四处研究了一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便问我要租车公司的电话。当时,我随身没有带着有租车公司电话的合同单,心一惊,还好同伴提醒车钥匙上面有电话号码。好心人帮我们打了几通电话,终于通了,她把我们的情况讲了一遍,还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确切的位置。挂完电话,她安抚我们说:“别担心,他们说就在附近,很快就来了。”她又折回了自己的车子里,递给我们一张她的名片,说:“我先走了,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你们!”我们都感激地点点头。

  突然,她问:“你们为什么要走这条路,要去哪里?”我回答:“我们去阿古伊梅斯(Aguimes)这个小镇,但是没有GPS,所以在公路上错过了弯道,只能从这条山路绕过去了。”女人笑着说:“我就来自阿古伊梅斯!先这样啦,再联系,再见!”看着她离开,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天上真的掉落了一个天使来帮助我们。等了一段时间,租车公司的人来了,是当时租给我们车子的男人。他看了看车子,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前也有几个中国人租了这辆车,也是上山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然后,他二话不说,爽快地把他开过来的新车和我们换走,没有任何的责怪和怨言。临走前,他只问了和帮助我们的女人相同的问题:“你们怎么会走这条小路?”我们把同样的回答再说了一遍。他笑着说:“原来这样,你们往前一直开,在大的弯道口左转,再一直开就到了。我来自它隔壁的小镇英黑尼奥(Ingenio)。”我们换了新车后,再也没有出任何状况了。可惜,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未能去英黑尼奥,但从明信片上看,那是一座美丽如画的小镇,但最美的还是小镇的人心,善良而厚道。

  换到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天使”,我激动地告诉她一切很顺利,我们换到了新车,正在去阿古伊梅斯的路上。她说她在离开后又帮我们打过几个电话去催,还很热情地在电话那头给我们指路怎么去小镇,我们几个从心底里非常感激她。一看她的名片,居然是一位驯马师,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职业,这样的小镇,这样的魅力,天再黑也非去不可。旅行久了就会发现,其实遇到突发状况很正常,有时还很期待,它为旅行增添了不少故事和乐趣,也因此结交了一些朋友。渐渐地也能接受生活里的挫折,谁知道这些挫折是不是上天故意安排的转角,面对之后又会遇到个不一样的谁呢?

  我们居住在拉斯帕尔马斯(LasPalmas)市中心,走在街上感觉游客比本地人还要多。在玛斯帕洛玛斯的酒店聚集地,也同样满街都是游客,这不禁令人怀疑,本地人究竟去了哪里?上了山,我们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们都住在山中的小镇子里,有人甚至居住在山洞中(我们开着车绕山路时,看见许多人为的洞穴)。当地人和巴塞罗那的西班牙人不同,他们讲的西班牙语有一种奇怪的口音,黑头发,皮肤比塞维亚当地人还要黑一些。抵达阿古伊梅斯小镇的时候,觉得这里和树一起住的巴塞罗那小镇万般相似。山路旁的路灯,山上星星点点的灯海,这一切简直如出一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会在来到加纳利之后感到失望吧,可能他们觉得此地与欧洲其他小镇并无太多不同之处,甚至觉得这里简直就是西班牙千百万个小镇子的复制版。但说到底,地球上的每个角落又何尝不是类似的呢?有时候,北京的胡同和上海的弄堂都可以给人恍惚交错的类似感,但真正让青砖绿瓦不同的,却是居住在那里的人与他们创造的市井文化。阿古伊梅斯最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的古老。老城区我去过不少,每个都有自己的风情。我居住的巴塞罗那就有老城区,也就是哥特区一带,蜿蜒的小路,破旧的城墙,无一不在述说着历史的变迁。前段时间我去的西法中间小国安道尔,那里的老城区万分宁静,下午两点走在小石路上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阿古伊梅斯的风情,是它的白色砖瓦,是随处可见的艺术雕塑,是满大街小巷播放的欢快的传统歌曲,是圣诞节临近时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三个圣诞老人(西班牙圣诞传统),是酒吧里闲聊无事的男女,是在街心花园里嬉笑的小孩,更是在昏黄灯光下跟着我们一路“保航护驾”的猫导游。

  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小镇的教堂播着儿童音乐,三个圣诞老人也挂在了家家户户的门口,我想树看到也会喜欢这里的,因为这与巴塞罗那差不多。

  找到小镇的老城区还有段小插曲。刚进了镇子不知哪里是市中心,于是我下车问路。迎面走来了两个饭后散步的老人,他们非常具体地给我指了路,还热情地介绍哪里最美,哪里最为传统。出小镇时,因为岔路太多,天已经黑了,大家都心有余悸怕走错路再发生类似上次的意外,那可就无人帮助了。于是,开车的沙同学将车窗摇下,问旁边一辆平行的车:“你好,请问我们该怎么去拉斯帕尔马斯?”车里是一对夫妇,开车的男人说:“你们跟着我吧。”于是,他掉了一个头,开到了我们前面。“难不成他要带着我们?”坐在车里面的我们被这个小镇居民的好心与热情彻底征服了。就这样,一直到了前往拉斯帕尔马斯的公路,他们才掉头回去,那个好心的男人只是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招了招,表示再见,来不及向他们说声谢谢。我们行驶在高海拔的山上,在弯道处,看到那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灯海,那万家灯火,其实活着还真是件美好的事,不在于风景多美多壮观,而是在于遇见了谁,被温暖了一下,然后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一个小太阳,去温暖别人。

  加纳利是一座很奇特的岛。有沙漠,有大海,也有直入云霄的山。

  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最终到了云层之上,看着滚滚白色的云海,涌上一种神仙般的悠闲,未曾想过山景居然能够如此美丽。

  山上有人居住,观景台旁还有当地人开的小店,贩卖零食、芦荟护肤品以及新鲜水果,价格合理,吸引了大量游客。这些游客有同样租车上山的,有来自德国骑着自行车的男男女女,有来自英国的专业摄影师。虽然阳光很好,走出车我却感到一阵寒冷,但没有马黛拉的山顶来得恐怖。加纳利岛中央的山顶仍然布满了仙人掌,即便是十二月还是有盎然怒放的花朵。茂密苍翠的树林,让人想起马黛拉的迷雾。一片片枯黄野草的山地,我觉得这里才是被上帝眷顾的地方。

  下山时候,我们遇见了赶羊的当地人,我们跟着羊群慢慢前行。时间在真正的大自然面前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是一只贝壳,它不会和上帝讨价还价,不过是躺在那里,变成了永恒,一点点幻化成沙粒。

  树不喜欢住在大城市,我们一起住在巴塞罗那的小镇,镇子里有诸多高迪学生的建筑作品,去市中心很方便,去看日落更方便,家附近就有这样一处荒野。有时候,我们自嘲是大城市的乡下人,即便离不开那些大城市的必备品,可是心却给了宁静的镇子。

  “遇见”三毛

  越读三毛的文章,越觉得她每一次流浪的背后,是对生儿育女安家落户的渴求。《滚滚红尘》里,听到林青霞说的那句:“你饿不饿,累不累?”我立刻笑了,那简直就是三毛自己常爱说的话,她爱关心人,无论是对在撒哈拉被贱卖的哑巴奴隶,还是加纳利甩不掉的卖花女,或者是南美洲遇见的高烧不止的荷兰女孩。

  我并不觉得三毛是潇洒的。她去西班牙孤身留学,是因为初恋的失败;她再次回到西班牙,是因为德国未婚夫的死带来的绝望;她去撒哈拉流浪,是因为荷西的相随;她去加纳利定居,是为了远离撒哈拉战火,与荷西过上安定祥和的生活。

  快要到三毛家的时候,我整个人是颤抖的。

  这里属于泰尔德(Telde)小镇的郊外,开车很容易到达。沿着山路一直走下去就是大海,海天的分割线似乎触手可及。小镇很安静,不时有居民开车出门或者回来。我不由得想起了和树参加的一次家族聚会,是在加泰罗尼亚一个沿海小镇,一栋很大的彩色房子,是树舅舅的家。沿着房子一路走下坡,也同样是大海,周围也很安静,有些房子门口堆满了报纸,可能还未到主人来此度假的日子。支走了友人,我选择一个人在三毛家门口停留。思绪太多,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梳理。这时,邻居探出头来,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女人,很瘦很白。她说了一串西班牙语,口音浓重我没能听懂,摇了摇头。结果,我突然听到“三毛”两个字,原来之前她一直在问:“你是不是找陈平?”

  陈平,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有些陌生,大家熟悉的是三毛这个名字,可是那个女人却问我是不是找陈平。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口气很凶地说:“隔壁三号就是她的屋子。”随后就转身走回了屋里。而我,还停留在那一刹那的惊讶中。为什么她只称呼为陈平?为什么这个女人那么凶?我停留了很久,不肯就这样走了。就这么,我一直坐在三毛家门前。这时,屋子里有人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我前去打招呼,中年男人却不理我。终于,我知道了他们冷淡的缘由,原来他们已经对无数游客的来访厌倦了。这一刻,我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去打扰这些无辜的居民?

  在这里徘徊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强悍的卖花女人,那个和三毛一起拾荒的友人,三毛在这里获得了写作的灵感,她时常去市中心超市买菜,等待荷西回家,两人一起布置小屋……这里是三毛曾经快乐过、哀伤过、自闭过的地方,多少次三毛出入这里,想想这些,我就不由得发抖。

  三毛的家,没有典型的西班牙式遮光窗户,只是简单的白色织布窗帘,院子里面高大的椰子树一直都在。上山后,看见远方在云中的帕尔马(Palma)山,那是荷西葬身的地方。三毛曾第一次抵达便说:“觉得这座岛不对劲。”最终,我没有去那里,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它很美,美到像是毒药,如果七座岛屿中没了它,三毛与荷西的故事或许就此改写了。

  沿着山路去海边,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我却走得很慢。我打电话给树,“你猜我在哪里?我终于还是去了三毛的家。”“傻瓜,哭什么?”他问道。“那么多的相似,我只希望到此为止。我不想失去你。”不知为何,我泪眼婆娑地说出这些话。“我说过,我不去潜水,我只是爱游泳。其他时候,我就和你在家里吃着薯片看电影,好吗?”树有些不知所措。

  沙滩上,许多年轻人赤裸着身体晒太阳、下海嬉戏,而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平静。天空很蓝,风轻云淡。临走前,我回到三毛的家,那个女人——三毛的邻居又出来张望我。我对她说:“是不是很多人来这里?如果是,真的很抱歉。”她只是说没事,就又转身了。我对着她的背影有礼貌地说:“再见。”她却回复我:“很快见。”

  加纳利环岛之行

  最后一天,我们决定用五六个小时开车环岛,然后直接开往机场。加纳利岛面积并不大,沿岛有环形公路,因此五六个小时环岛是可能的。车沿着山路行驶,一个又一个转弯,左边是山,右边是海,像极了加泰罗尼亚。

  山中的小镇令人欢喜,简单的小房子,当地人黝黑的皮肤在太阳照射下格外可爱,还有大团大团鲜艳的花朵。可是开到了临海地带,就是一栋栋巨型的酒店,还有一个个旅行团。在三毛那个年代,这里的旅游业就已经发达起来了。途中,我们停在一个观景台上,立刻有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过来帮我们倒车指路,替我们开车门。男人还递过来了一个盘子,盘子里面是一个个用牙签扎好的小点心。开车的沙同学伸手去拿,我见状立刻说:“还给他。”然后对那个男人用西班牙语说:“谢谢你,我们不需要。”他立刻将沙同学还给他的那块蛋糕扔在地上,用脚碾了起来,咒骂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浑蛋。”说完,转身就回到了他的小店里。看他这样的反应,我顺理成章地认为:果然是一个靠小聪明赚钱的人。和树一起在西班牙南部塞尔维亚的时候,街头就有人帮忙倒车,最后索要一欧元报酬,如果不给他们钱,就恶意划你的车,简直就是强盗。更有许多来自南美洲的妇女,人手抱着一个可能捡来的小孩,游走在街上骗取游客同情心讨钱,这种情况很普遍。可能是见到太多这些为了面包不惜骗人的把戏,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人心也变得不再柔软,但换来这样的咒骂,却也是意料之外的。下车后,大家都去拍照,我就在一旁观察那个男人。又有车开来,他立刻端着盘子迎了过去。他协助别人停好了车,又前去开车门,将手里的小吃递过去,对方接过去后,他便转身回到店里面了。他竟然没有要钱!看着这一切,我不由得内疚起来。我们对他的好意根本不领情,还误会了他,所以他反应才那么大。于是,我走到他边上解释道:“对不起,因为在巴塞罗那……”他翻了翻白眼,恶狠狠地说:“走吧,再见了,再见了,永远不见了。”后面的话虽然到了嘴边,我却只能吞下去。

  我们拍完了照,倒车离开观景台,我从后视镜看见他其实一直在看着我们。不知道为何,我感到很羞愧,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为了保护自己披上了伪装的针刺?童年时候,我们把世界想得很好,大人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将世界改变了。

  我想起一次和树在巴塞罗那拥挤的地铁上,树突然大叫:“把你的手拿开!”我抬起头,看见对面一个东欧模样的男人恶狠狠瞪着我们,他的手从一旁不知情的日本人的口袋里拿了出来,而周围人却假装没有看到,生怕被小偷报复。在微博上,我们会转一些令人心酸的帖子,满怀正义感,可是现实里宁可买冰激凌也不愿意把钱施舍给门口快要冻死的活人。我们每个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是善良的,可是心里却始终不肯抛弃那个敲打的算盘。有时候,我愿意做一个简单的乡下人,从来没有进过大城市,从来没有那么多的主意和想法,耕地赶羊,奔跑在田野上……

  当飞机抵达巴塞罗那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海岸线,还有如同星星般散落一地的灯海。当树出现在接机口,我突然有一种到了家的感觉,一座城市,只有离开再回来你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

  很久之后,我脑海里仍然会浮现加纳利的样子:清晨日出前的无人沙滩,夜晚热闹的街市,那些穿着彩色亮眼衣服的非洲人叫卖木雕……

  我依然记得三毛邻居的那一句“很快见”。

  撒哈拉就在一旁,所有的梦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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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不在撒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