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散文随笔 > 《你了解全世界,却不了解我》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章 HELLO,STRANGER\/你好,陌生人(3)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你了解全世界,却不了解我》 作者:仇小丫

第5章 HELLO,STRANGER\/你好,陌生人(3)

  生活中总有那样一些人,你们甚至不曾相见,他的苦乐就牵动着你的神经,他的一些语句就能铭记在你的心里。那些遥想的温存,冥冥中竟拧成一股力量,于黑暗处陪伴,孤单时紧随。夜深人静时,你面对自己,才知道,原来人是如此容易孤独的动物,那些内心里最深处的疼痛,竟不足与外人诉说,而你也并不需要外人的帮助或鼓励。你要的只是能有一个人,对你的痛楚的切身理解和体谅。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需要被定义和理解。我扪心自问,你还要什么,在这世上,你知道有那么一些地方,那里有那么一些人,可供想念,你想念他们的时候,你知道他们也在想你,而这想念里,没有自私的占有欲,就只是单纯到我快乐的时候希望你也跟我一起快乐,我难过的时候知道你也不会离开。

  火车慢慢启动,看着车窗外马塞洛挥着手的身影渐渐模糊,我自言自语,感谢你们,让我有勇气伸出双手去拥抱黑暗里的风。

  爱,并且被爱,于这荒唐的世界,我已不能奢望更多。

  索非亚的独居老人

  1.

  人生的前二十年,我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只在梦里、幻想里与之相遇,编写着与之相关的故事。当我第一次实打实地接近伊斯坦布尔的海时,赤足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都不忍心使劲儿踩下去。潮水翻腾着过来,哗啦啦散去,在阳光底下,开出一朵朵亮闪闪的花。那美丽让我失语,让我有一瞬间无地自容,让我在大海边失声痛哭。许多被压抑、被扭曲、被深埋的东西,哗地倾泻出来,如释重负。

  司机把我扔在布尔加斯的城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有问清我在哪里时,他就迅速地离开了。那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闻着呛人的汽车尾气,觉得旅行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也不错。

  我踉跄地赶到市区,找旅馆无望,便迅速冲到火车站,赶上最后一班火车。那一连串的恐惧和纠结,奔跑时的汗水,慌乱中的空白,在回忆时,就这样被一笔带过。这说明,并不是每一次泪水、纠结、恐慌都足够深刻。

  售票员阿姨看我是个赶路的外国人,看我因没有当地货币而又焦急赶车的恳求表情,没收车费就让我上了车,毕竟人情大于制度,这偶尔就是小城市的好处。

  有些号码,你熟记于心,但就是死,也不会拨打。年轻女孩的自尊和骄傲,会促使她们在越伤心的时候,表现得越快乐。那是我第一次,说我失去了一个很爱的男孩子,后悔,难过。如果她不让我过去,我第二天就不会出现在索非亚的某广场,不会遇到那个让我难忘的老人。原来命运总有清晰的指向,只是人偶尔会在命运里迷失方向。

  火红的太阳透过车站巨大的天窗投射进来,倾泻一地安逸的金黄,把我的仓促狼狈映照得更加凄凉。彼时,我周围就是那些长年驻扎在火车站的地痞流氓。那一双双严厉的、怀疑的和好奇的眼睛,在惶恐又略带迷茫的我身上肆意地乱看。而我除了让自己显得不害怕之外,并不能做其他更多的。

  索非亚,我连它的车站还没出,它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索非亚并不是个十分大的城市,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讲。

  这里到处有流亡的吉卜赛人,她们并不像歌里唱的舞里跳的样子,她们贫穷、势利、偷窃、懒惰、没有家园,是欧洲大陆上一种奇特的存在,是战争遗留下的疤痕——欧洲人是这样对我说的。

  眼前的吉卜赛女人,好像永远抱着孩子,洗不净的一张脸上,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有惊恐、憎恨、鄙夷、温柔、落寞,而没有慌张。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使她们慌张的。她们大声讲话,把任何地方都当成家。看到我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像发现了侵略者,像找到了共同的敌人。她们用同样好奇、警惕的眼神敌视着我,像受过专业训练,着实让我哭笑不得。流亡人何必为难流亡人,弱者何必为难弱者。

  索非亚是这样的地方,当你独自走进这城市的某些区域时,会感觉自己走在一片刚刚结束战争的沙场,它安静、诡异,有随处可见的坍塌屋脊,有满大街的流浪犬。种类之可观,态度之怡然,都超出了我的想象。它们散漫地游荡在街上、超市或饭店门口,你有吃的,它就跟你讨一些;没有,也无所谓。

  它们躺在早晨的太阳底下,一副十足的城市主人翁架势,慵懒地看你一眼,既不因你富有而仰慕,也不因你贫穷而鄙夷,这给了我许多安全感——我是说,它们让我觉得我身在一个连流浪犬都可以受到如此优待的地方,可能也不会落魄到哪里去。

  兜兜转转,我到了一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来到的小广场。或许是因为喷泉里的水,或许是因为水面上跳动的阳光,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东西,或许仅是因为我的疲惫,总之它牵引着我过去,让我在椅子上坐下。那时我身边有推着婴儿车的妇女、正在热恋的情侣、早上出来散步的老人,还有每日在这片地区蹲点的当地扒手。

  有个老男人走过来在我椅子旁边的空位置坐下,我知道他已经盯着我好久了。

  我这一路、这一生,总是有不同的男人走近、路过、离开,这让我习惯了对“来”的不惊慌和对“去”的不挽留,然而,它也可能会让我失去珍惜和挽留的能力吧。

  对他的到来,我不动声色,并非是因为我遇到过太多这样的男人,而是当时我已经确定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家拿走的了,带着无奈的安全感,我安心地闭着眼睛。

  他侧过身,连同我和我扔在地上的背包在内,一并看了好久。最后,大概是我的淡定吸引了他,他跟我说了好些话,我哼哈地敷衍着。他又过来摸了摸我的手,那手法让我顿时觉得他可爱起来,因为那绝非出自肾上腺素跟激素,而是单纯的好奇,像一个小男孩去摸一摸他从未见过的小动物一样,还带着胆怯。

  确定他是无害的,我继续睡去,不一会儿,就被一个声音叫醒。睁开眼睛,我看到一张苍老的、慈祥的、带笑的女人的脸,她老得已经不太分得出国籍。这脸和普通人的脸有些不一样—— 一只眼睛是睁不开的,但这不妨碍脸上绽放出笑容。这张慈祥的脸在说着我不熟悉的语言,但是我看懂了,她反复告诉我刚才那个男人是坏人,反复要我看好自己的东西,她会在这里陪着我,以防再有坏人回来。然后,她就兀自坐在我旁边,笑着看我。

  如果你也是一个单身并经常外出的姑娘,需要常接触陌生的世界和人,那么你就不得不训练出一些不太受人待见的本领,譬如要比普通人更多一些疑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凭眼下所见去做轻率的判断,要迅速分辨出眼前的人对你的善恶。这些本领虽然不太讨人喜欢,甚至不会让你自己更加开心,但至少会让你活得更加长久和安全一些。

  这个奶奶满脸兴奋的表情,着实让我觉得奇怪。当时的我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耐心,浑身是刺,又带着少女的自大和桀骜。而奶奶作为一个被岁月打磨过的人,有着比常人更多的稳重、乐观、坚强、包容和善良,并未把我的无知放在心上。

  我被老人交谈的热情搅得无可奈何,也跟她交谈起来。这让老人更加兴奋。

  我那时已经可以听懂除中国话以外的至少五种语言,语言的共通性会让我理解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所谓语言的共通性,并非是我真正理解和掌握了那门语言,而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使用的强力理解。譬如当你听得懂西班牙语时,在意大利就不会有太多障碍;譬如你会德语,荷兰语也能猜个六七成。当一个人对语言有很强的感受力时,理解或学习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对他来说就是非常简单的事。

  跟所有人一样,老人问我来自哪里,在这儿做什么。我说来自中国,老人就笑了,因她来自俄罗斯。她说:“中国人民是俄罗斯人民的老朋友。”——我们村子七十几岁的奶奶也是这么说的——“苏联是中国的老大哥”。

  奶奶笑了,我也笑了。奶奶突然问我,要不要喝咖啡,她一边指着喷泉另一侧的咖啡摊,一边竖起大拇指。

  咖啡对于欧洲人来说,是每天清晨必不可少的,是早已融在血液里的文化,是招待客人的最好饮品。但我面临的问题是:一杯陌生人递来的咖啡,喝还是不喝。

  慈祥的奶奶期待地看着我,我还没回答,她就起身了,蹒跚地走向喷泉另一侧那个看不太清的咖啡摊。她不站起来我还不知道她是这样矮小,以前我也从未真正注意过一个老人的背影——缓慢、蹒跚、坚定。她以这样的背影离开,以这样的身影回来,手里多了一杯咖啡,坐在了刚刚留在这里的她的提包旁边,递上了像给生病孙女一碗米汤时的关切眼神。

  那时的我,刚刚受过感情的伤。年轻气盛时,受到的伤越大,表现出来的也越发坚强,也不知那坚强是给人看的还是骗自己的,有点儿像受伤的小野兽回到山洞里舔舐自己的伤口,而不愿接受人家的关心。但这装在一次性纸杯里的热咖啡,足以让当时的我生出一种人在爱里死、做鬼也值得的心绪。我问奶奶为什么她自己不喝,她笑着没说话。这使我有点儿心酸。

  我第一次觉得咖啡不苦,也生出许多愧疚来,折磨得我不知怎样才好,屁股上像长了钉子,坐也坐不住。老人又问我喝不喝水。这时就算问我喝不喝毒药,我也甘愿点头了。老人拿起我的大水瓶,以同样的步伐走到喷泉的另一侧,又以同样的步伐回来。喷泉的另一侧,真是个奇妙的世界,好像什么都有。

  “那里有泉水,是很多年前就有的,当地人都来这里打水喝,许多游客到这边来,都要去那里接一桶水。”奶奶提着一桶好像比她还沉的水回来后,这样比画着解释。

  咖啡喝了,水也喝了,接下来还要什么?

  老人问我:“你去哪里?”

  “不知道。”

  “住哪里?”

  “不知道。”

  这是事实,也是敷衍。把自己应该考虑的问题推给别人,这并不是我一贯的作风。然而这敷衍并不奏效,老人想了一会儿,要我跟她走,我想也没想,抓起背包,起身就跟着走了。当人一无所有时,动身并不需要考虑很久。

  我们走了好长的路,路过了她工作的地方——某户人家。这个连走路也蹒跚的老人,是个钟点工。这个给人打扫卫生和看孩子的老人,带着我,经过了她应该去工作的地方,来到一家中餐馆。此时,在这样一个语言不通的地区,能走进中餐馆,总还是有一些安慰和归属感。

  从餐馆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很吃得开的样子,用保加利亚语交谈。姑娘过来跟我说,这个老太太要去上班啦,已经晚了有一会儿了,你在这里等着她,她两个小时后就回来了。说完朝我会心一笑,像笑家里顽固的长辈一样。

  人在年轻时,并无太多等待的耐心,也常因此而错过许多本可以铭记的人和事。然而当时,好奇心战胜了不耐烦,我坐在中餐馆外面,和姑娘聊天,看过往行人,等待奶奶,像等待一个接下来要发生的故事。这等待里充满了刺激和未知,我预感到,此刻的等待,也许比即将踏上的未知路要值得许多,那也是我人生里关于等待的第一堂课——有些时候,等待,比离开更值得。

  我坐在微风里,看姑娘熟稔地和顾客聊天、调情,还不忘时不时回头对我笑一下,翻译一两句,以防我觉得自己像个被冷落的人。

  这八面玲珑的待人接物,真令人又感叹又心疼。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她一些我常常被问到的问题,比如,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是发生了什么吗?你从哪里来?来了多少年,等等。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仇小丫作品集
你了解全世界,却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