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万残荷

　　收到编辑老师寄来的杂志，看到一篇文章，署名“十万残荷”。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不由得呆了。怔怔地想，十万之众，该是多少呢？扳着指头，竟然数不过来。

　　季羡林老师曾在《清塘荷韵》中写道：楼前有清塘数亩。每年秋，可有残荷十万？数亩清塘，每年秋天，花凋籽实，残荷十万，铺满池塘，想来蔚为壮观。

　　一夜北风紧，落叶飞花，大雁南去。池里的荷花，十之八九花落叶残，满池漂萍浮在水面上，风一吹，瑟瑟抖动。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的画面，觉得萧索、败落、颓废。《红楼梦》第十四回里，宝玉嫌“破荷叶可恨”，嚷嚷着要拔掉，黛玉阻止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欢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残荷听雨，这种意境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得起的。雨打残荷，好比雪上加霜，清冷、孤单、凄凉、迂回、婉转、惆怅落满心头，个中滋味只有个中人才能懂得，才能享受。

　　我没有黛玉的心境，自然无法体味其中的妙处。我还是更喜欢作家冰心笔下的《荷叶母亲》中的描写：昨夜还是菡萏的红莲，今晨却开满了，不承想，被繁密的雨点打得左右欹斜。正为红莲担心时，一个大荷叶，慢慢倾侧下来，覆盖在红莲上面……

　　想来自然界的万物都是一样的，草木亦有情，它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了彼此之间的爱和对生命的热爱，荷也是如此。

　　细细想来，荷有三味：小荷，绿荷，残荷，三个递进的层次。荷之三味，也恰好应对了人的一生。

　　小荷才露尖尖角，好比人之童年。新荷初绽水面，嫩绿的叶子似沉睡的眼睛刚刚睁开，欣喜而好奇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一如人之童年，纯真快乐，眼睛里满是阳光的碎影，泛着亮泽，不知人间愁苦为何味，用丰盈和向上来诠释生命的起始。

　　“迨至菡萏成花”，是明朝李渔的诗句。“菡萏成花”是说一个花骨朵开至鼎盛，好比人的青壮年时期，绿叶舒展，花朵滟滟，尽情绽放着生动与美丽。人生至此，不能说看透世事，但也经历了一些事情。去掉浮躁，留下沉稳，剩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果实，生命至此渐渐进入一个全新的开阔地。

　　“留得残荷听雨声”，是李商隐的名句。“残荷听雨”好比人之晚年，经历了风霜雨雪，经历了春华秋实。亭亭的莲花，碧绿的荷叶，经过季节的淘洗，变得安静恬适、宠辱不惊。残荷听雨，懂得的人，自然能够体会其中的妙处。破败只是一种表象，丰盈才是真谛，生命的柔韧和厚度，这时节才最能体现。

　　荷之三味，是一个过程，浓浓淡淡都是人生，起起落落都是生活，什么样的境遇我们都应坦然承受。信手翻着杂志，又看到那个作者的名字——十万残荷。不知道这个作者是谁，想来是一个懂得生活之人，懂得起承转合之间的因果。爱是因，爱也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