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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大学生最佳散文》 作者:谭五昌,肖飞 主编

第7章 七点三十分开始的电影

  南京农业大学 王梦灵。

  对面楼上的女孩子。

  七点的钟声纠结在一起,从七只鸟杂乱的心音里脱离出来,带着魔鬼湿漉漉的体温。

  当光线澄清了幻想、梦和现实的透明度,对面楼上的女孩子打开玻璃窗,哦,她打开了内心的明镜,世界上明亮的物质一下子全挤到眼前,这突然到来的幸福让她的秘密变成晨光中飞散的鸽子。

  女孩子走上阳台,她暗中疯狂呼吸的黑头发像阳光披散下来充满妩媚风情,她的眼眸像羞涩的晨星,她的白睡裙像白合盛开,她粉红色的小腿、粉红色的肌肤在早晨获得新生。

  这是清晨七点钟,人们饱含艰辛在大地上移动,像一群可爱的蚂蚁大军,坚韧、负有理想。高耸的楼房制造了女孩子同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是蓝天的距离,隐藏于时光的美妙的距离。而我宁愿把女孩子想象成守护者,她看护着季节留给我们的鲜美的水果。

  此时她隐藏了天使的翅膀,在城市的大道上进行她的长跑。我思想的一部分跟随其后。满脸钟楼忧郁的朝霞低低燃烧,呼吸了小贩的叫卖和早点的热气后进入郊区。我们遇见梦游者一路返回,带来羽毛、松枝和刚刚采集到的光线。

  小站。

  那是一个无名山村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站,记忆中短暂的一点。很多的人,那些善良和寂寞的声音没能被呼啸而过的列车带走,他们或许会永远地留在那里,像这里喑哑的山梁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翻出旅行地图,这个地方实在太偏远了,在地图上连一个黑点也没有,更不提这个小站,只有极少的慢车间或在这里停留。低矮的山丘和毫无秩序的山林并不具有旅游者所热衷的野趣,这里太贫瘠了,纯朴得只剩下自然,使人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小站。

  我是在一个下午搭着一辆西去的列车,车出了点故障在检修,停留在这个地方。我下去想买点东西转了一圈,但什么也没有;回到小站时,站台是空的,火车已经远去,我感到一种强烈冷清的反差。

  年轻人,怎么一个人站着?

  我吃了一惊,转身看见他,一个矮小的老人站在小站的门前。才明白这个小站不是废弃的。

  这趟是去凉山的普快,怎么你留下来了?

  我把随身携带的小旅行包往肩上撸了撸:我被车搁下了。他的喉咙响动了一下,来了,就在这儿住几天吧,我想办法送你回家。

  小站很小,也很空,是一种好久没有人来的空寂,边上的一间小屋是他--站里的工人,老陆住的;老陆简陋的小屋里有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他在房里为我搭了一张简易的小床。

  老陆到黄昏的时候就蹲在一个小坡记录一天过往列车的情况。我爬上小坡,坐着看沉沉的落日,老陆指着不远处的山脊说:本来是要把铁路修建到那里的,但石头太硬了,花了很大力气没有炸开,还伤了几个人,就罢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能以沉默应答。

  夜来临时,夜班车的声音间或惊醒我,我躺在木板的床上,远方的火车像一只怪物,吼叫着穿过小站,感觉到铁轨的声音通过枕木传到我的身体,夹杂有老陆几声压抑的咳嗽,窗户外面沉沉的一片。

  黑暗无星的夜,我总是睡不着,就拿了小收音机走到小石坡坐下,打开,一片沙沙声,只能收到几个陌生的电台。夜风吹透了衣衫,铮铮地刮着骨头,老陆出来让我回去,我倔强地坐着不动,一句话不也说。老陆叹了一口气,把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我几乎都怀疑自己是一个哑孩子。

  天蒙蒙亮时,我不知什么时候睡在木板床上的,窗外老陆佝偻着腰,捡拾火车扔下的果皮和瓶罐。

  在这里我看见遥远的地平线,拖着煤矿和沙石的火车,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拾煤渣的小孩,他们的眼睛清澈如水,让我体会到一个异乡人的心境,这像是我的一个梦,遗失的生活的另一面。

  几天后,老陆帮我办好回去的票,把我送上火车,意味着小站将成为记忆,而我回望之间,小站的那些时刻表,斑驳的墙和条椅,傍晚的日头落下去,铁青的山梁有一种异样的沉默。

  纪念水塔。

  在城市东侧远远望去,水塔以一种陌生的暴力进入并压迫我的视觉。一块暗红,在时光中颤抖,收留着不息的罪恶并为它制造了轮廓。

  我一遍遍妄想水塔喃喃自语,像年老的巫师,把城市当成巨大的魔方随意组合、变形,剥去季节的外壳剩下无生命的铁器,而妄想使我更加孤独。

  散漫无边的海岸线上,水塔就是心脏,暮晚的花园,太阳化成一阵渐凉的风刮过。水塔承受了纷乱人群中大声的脏话、尖刻的讥诮和落魄诗人的喟叹以及少女的颂歌。高速公路上的金属物体失掉方向四处飞奔,无数失落的灵魂随大陆漂移、碰撞,把畸变的情愫契合在虚构的海域。

  大地狂暴的灰尘席卷文明的黄昏,风声磨钝了教堂的尖顶然后散布在流居人的头颅。时光在疼痛处失语。我看不见水塔的惊恐、无言,飞逝的光阴带不动沉默的水塔,就把它尴尬地丢在一边,谁也不能无视它的存在。这陈旧和空旷的柱体抓紧大地,披挂风和寒冷的群星,过多的沉积使它倾斜,俯身。

  仿佛是时代的背面,城市的根基牢固,没有蚊蚋、没有白雪掩盖裸露的罪恶,一群矮小的、缺钙的铁面人围着英雄的巨像纵臂高呼,扭起怪异的舞蹈。广场上的落日无声地燃烧,那些灰烬,死亡的蝴蝶像冰凉的火焰堆积,意识的手被溺死在肮脏的空间当中,水塔像一片被刺伤的耳在尘世孤独地闪光,水塔迅速衰老,世界在狂欢中失真。活动的人在路上突然消失,大批的人睁着眼睡眠……

  这是什么时候的生活?水塔成为一种标志。二切都被定格,我行动迟缓,精神委顿,蜷缩在浓重的阴影后无力说话。在心灵破旧的留声机上,世界微缩成一张小小的唱片,吃力地转动着。随岁月飘散的是残缺的调子,流亡者的哑歌。我想起早年淘金的生涯,我仅仅能做的是含泪写下无用的水塔的传记。

  木马。童谣。暴雨。风灯。罂粟。白鸟。暗香。诗篇。疾病。欢乐。伤逝。回忆。家园。前程。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戏耍了我们全部或其中一个?

  七点三十分开始的电影。

  七点十五分,表上的时针和分针相交成模糊的钝角,连接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它提醒我离电影《一声叹息》开映还剩下十五分钟。我顺手在小货摊上买了几只橘子和一份当天的晚报,随人流走向检票台。在经过检验之后,所不同的是女检票员查完我的票后突然问了一句:这是你的票吧?她阴郁的眼神使我不舒服,这种怀疑毫无理由。

  根据票上的号码我找到十三排的座位,座位上坐了一个陌生的穿深色西装的男人,他和邻座的老头谈论着什么。我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他没听见,我拍一下他的肩膀,他看见我,眼神有些迷茫。

  先生,你,好像坐错位置了。

  哦,是吗?我看一下。他中断了同老头的谈话。

  他掏出上衣口袋的票,看了看,但似乎没有什么发现,然后礼貌地要了我的票仔细地比对。我突然看到我的票是在二楼,心慌了,赶紧向那个男人道歉,男人很得体地坐下来说没关系。我感到一阵窝火,这个家伙无论怎么样动作都相当优雅,像个标准的混蛋。

  我对那个男人说:对不起先生,你的扣子扣错了。他惊愕地望着我,这足以令我满意。

  带着一种晦暗的心情爬上二楼,刚坐下来,灯就熄了,人声降下去很多,像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

  当瞳孔放大到适应黑暗以后,巨大的屏幕上仍然什么都没有,即使坐着不动也可以感觉一种焦灼在人群中蔓延。人们开始讥讽,诅咒。一个人大喊着什么听不清楚,可能是让大家保持安静,但根本就没有用处,反而引来几声尖利的唿哨。我心里钻出一种不可告人的念头:希望这场电影永远不会开始。

  突然从身后射出一束光打在幕上,电影院里的气氛一下松弛了许多,电影还是开始了,虽然它比预定的时刻晚了二十分钟,我剥开橘子,因为影片让人嘴感到乏味,橘子释放出一种甜酸的味觉,却缓解不了什么。我展开报纸,才想到在这种地方报纸显得毫无用处,我只有把目光引向屏幕,除此,我别无选择。

  胶片的流转中情节在一点点流逝。两个女人同一个男人的婚外恋被反复的尖叫和叙叨充斥,观众间或被影片弄得唏嘘不已,他们的表情流露出一种不真实,这高于生活,又仿佛根本就不是生活,像是被事先安排到一场戏剧当中。

  这时,我通过Exit的门出去上厕所。在场外听见那些声音格外可笑,我没有回到电影院。而是从侧门直接走向外面,那一张电影票被揉皱放在我的手心,它跟随我的心脏跳动,电影还没结束,它所承担的价值,是我看这场电影的证据。

  多梦的雨季。

  我的家乡,一个南方的小城镇。记忆中,那里的雨季似乎很长很长,每一天都有滴不完的水珠儿。小时候跑到高处瞭望,小城浸在一层柔和的雾霭中。幽幽小巷,长长的石板路覆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滑的,小城的故事藤蔓一样延伸,挂满每个房屋的檐角。幼小的我吮吸弥漫的雨丝,不知不觉地踏进少年时代。

  那个时候我会翻开一本蓝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用我的蓝色墨水钢笔小心翼翼地写下一段什么,然后再翻回扉页细细地看,--并且一定不要让自己读出声来,哪怕是很小很小的声音,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你能想象吗?春天是怎样唤醒一朵花蕾的,一颗童心是怎样被另一颗童心忧伤着的。

  她是一个明净得像蓝水晶一样的女生,皮肤很白,睫毛很长,纯纯的眸子扑闪着灵气像个童话中的公主,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孩我才能寻觅到诗的灵感。或许是少年特有的腼腆,每次和她的邂逅我总是羞于开口问候甚至于抬头面对,但在心里却猜想她是否也有同样的心事。

  拉去窗帘,打开尘封已久的窗,立即有一阵薄雾似的雨丝润湿了我的脸。不知不觉,爬山虎已经悄悄把手伸到窗前了,那是一种在南方衍生很快的藤蔓植物,一片翠绿当中含着几点凄红的蕾。叽叽喳喳的麻雀停在电线上而后扑棱着翅膀飞成几颗小黑点,直到在我的视野中消失。

  坐在窗前痴痴地想,想那个熟悉的女生撑着伞走过窗前嫣然一笑,或是聆听她唱一支很好听的歌儿,用她的轻柔略颤的嗓音。

  ……女孩,你的歌声是忧伤的小雨。

  梦里花开花谢一缕云烟。

  吹开的水滴是忘记很久的名字。

  叫醒你额上的鸟和光线……

  你会在那时候写下这样冰凉寂寞的句子吗?

  雨季的梦终会破灭,从梦中醒来,再美妙幸福的情景都将远离而去。

  那年的雨季后我离家求学,始终没有向她吐露深藏的秘密,这个梦就无声无息地凋落了,女孩在我心中刻下最初的痕迹却永远不会被抹去。

  雨季不会再来,在青春的书页夹进了我成长中一份难言的情感,它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和一个支离的梦,我不知道这是否可以用正确和错误来衡量,但它像莲花一样洁白美丽。

  原载《青年文学》200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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