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辛酸与快乐

　　解放军艺术学院 贾秀琰。

　　当书架上我最喜爱的课外读物被繁杂的学习资料替代时，当我的周末不能睡觉，而是拖着眼袋来到学校时，当“高考”二字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充斥着我的每个生活空间时，我清楚地知道，我的高三生涯来临了。

　　老师刚刚颁发了期中考试前五名同学的奖学金，仪式搞得风风光光，十分热闹。我并非前五名，只得冷眼旁观。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重视，喜欢自己被表扬，因为别人的肯定绝对要比自信、自傲令人高兴和欣慰得多。其实我现在不过是在以故做镇静来掩饰自己的眼红，于是阿Q对我说：“有两种人没法在这世上混，一种是太坏劣的，人人憎恶；一种是太优秀的，人人嫉妒。”暂且这么想吧。

　　深夜，我看着窗外，霓虹十分绚丽美好，仿佛构想中的我的未来的色彩。我看见我穿着整齐，步履匆忙但稳健，手中的公文包里装着今天的采访资料，我自信地笑了。我满意地笑了，回过头来，忽然对摊在昏黄灯光下的那道苦思冥想多时不得其解的数学题有了灵感。

　　我的日子仿佛机械钟，上紧了发条使劲儿转着，然后某一天会忽然停下来，我做了50道历史选择题，错了15道，或者说对了35道会好一些。于是我的钟停了，我觉得我的努力就像吹气球，本想尽力吹个美丽漂亮，却没想到过于用力而使气球突然间破裂。就这样，空忙一场，自以为是地得到，又自以为是地失掉。沮丧和泄气，使我的未来变得模糊不清，飘忽不定，渐行渐远。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我崇拜孟子的文章，因为读他的文章令我精神充沛，感情激昂，让我有欲忧国忧民的愿望，让我有王侯将相的辽大气势。我喜欢中国古代史，眨眼一叹便付千年于一瞬。“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兵强马壮的得来谈何容易？千里行兵，征战沙场，夜不安睡，日不能休，千辛万苦得来一片江山随历史的一颤便灰飞烟灭。但历史人物都乐此不疲地争夺着，拼搏着，为了赢得身前身后名，为了获得子孙万代福。有了这种信念，再艰苦、再辛酸的事情，于他们眼中他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哪一种伟大不是出于平凡之中的。从平凡到伟大，就像古猿的进化。懂得利用和改造逆境的古猿最终进化成人，只知道适应逆境的古猿仍旧叫猿，逃避逆境的古猿则死去了。我渺小，我平凡，但我是一个走着进化路线的人。

　　我的钟继续转着。

　　在我学习时，妈妈都会坐在我身边，我感到很别扭，因为她的做法透露着对我的一种不信任，并且她为了我牺牲了她的休息时间，更令我心中不是滋味。于是，我心烦，但却不能不碍于她的监视而强装镇静。终于心情抑郁到极致，烦闷转化为愤怒，我就对她发脾气。我说她只关心我的学习，而不关心我的健康；只知道物质给予，而不管精神需要；只说打击我的话，而不说鼓励我的话。妈妈会觉得委屈，然后便赌气不再管我。我终于安静了。

　　人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也同时会失去很多东西。当得大于失时，你不会感到你的失去；当失大于得时，你便会说：“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我失去了信任，是因为我不值得信任，但我却得到了妈妈无休无止的帮助和关怀。如果此时我知道我的得大于失时，我会快乐，妈妈也会快乐。但人是自私的，总会把自己的失去看得比别人的给予重要，于是我走上了极端。妈妈太希望我争气，而我却没有她希望的那么争气，于是她也走上了极端，我想我应该放弃我的极端，而试着去了解的她的极端。我这样做了，于是我知道我今后一定会感谢她。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所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我曾经非常正规和郑重地把张爱玲的这句话抄到我的日记本上。每次看到它时，我心中荡漾起的温馨和浪漫便情不自禁地溢于言表。我会说：“你是河边的鹅卵石，当我涉过河后坐下休息时，不经意地拾起了你。就这样，你于千千万万颗石子中跃入我手中，于是，你属于我了。”

　　我的年龄使我会说浪漫的话，渴望浪漫的事，拥有浪漫的情结。但是高三后，不知是我长大了的缘故，还是时间的匆促不允许我浪漫的缘故，看到张爱玲的话我心中不再有波澜。取而代之的是对人生的思考和对未来的探索。我怪我自己变得太深沉和世故。当我不再用天真乐观的眼光去看世界，我会觉得这世界复杂而邪恶；当我使自己过得太真实，我会发现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尽管如此，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沮丧，我反而觉得快乐。因为如果我永远天真和乐观。我就会变成第二个阿Q--一个自我麻醉，不思进取，悲哀到自己都不知道悲哀为何物的可怜人。我应该长大，我会看到这世界的无奈和可爱。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受伤，会痛苦，会感到不可理喻的歇斯底里，同时我也会幸福，会感动，会尝试从未经历过的愉悦。于是，我说，我是小树苗，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修剪，才能端庄而美丽；只有经历过雷电的考验，才能更加茁壮坚强；只有经历过风雨的洗练，才能体味到阳光的温暖。我知道我会长成一棵真真正正参天的大树。

　　所以，我努力振作着精神为我的未来奋斗着，我说着鼓励自己的话勇敢地前进着，我为我得到的荣誉骄傲着，我艰苦而欣慰着，我辛酸并快乐着。

　　原载《散文百家》200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