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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大学生最佳散文》 作者:谭五昌,肖飞 主编

第17章 天心月圆——生命,是今夜燕园的安顿(2)

  曾几何时,皖北相城,吹箫弄月,松涛无语,群山惊愕;怎能忘记,那一幕幕古寺残垣,力挽狂澜,卧听天籁,牛衣潸潸的情形。然而,也正是这种声音,让我坚强地从那个可爱而伤心的小城里走了过来。而今,我试力把她融入我的情感当中,融入我的书艺、诗文创造之中,成为我的永恒的情人。让她在我的书艺、诗文中更富于灵性,更富有激情。诗文,它的生命在于音乐性,而音乐的生命在于元气,元气的生命在于情感,可以是天地亘古之情,也可以是一己缱绻之情。书法,它的意味在于节奏,节奏在于气大,而气则是一种人生的体验,践履形相的庄严感和沉重感。音乐之于诗文,可唱可诵,可击可节;情感之于音乐,生气蓬勃,春意盎然。音就是声的气,声即是气的文。昔诵欧阳子《秋声赋》,其声自西南来者,淅沥萧飒,风雨骤至,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一段,感慨何多,简直不堪卒读。及至四壁虫声唧唧,谓之助之叹息云云,赋秋之声,情答之至,由音及事,由事及心,真是涕零不已。

  童年时候,村里瘦瘦的旧秀才让我们诵诗,日课一首,大都是些五、七言绝句之类。每到一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他老是带我们去泉溪小径曲折处,边说边诵,童子归来兮,山间之四时;黄牛之在山兮,青林与白云。在人生的历程中,这仅仅是个开始,然而,于我而言,这却是一个古老的记忆,也是一个永恒的情结。说是现在,也可能今后都会一直会追认这种纯真的向往,烂漫的诗兴,林丛中的蝴蝶,溪潭里的鱼儿。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延续这种生命的记忆的痕迹?它会不会像“庄生晓梦迷蝴蝶”一样的美丽的消逝呢?现在,做古文、填词作诗,也是为了慰藉那一段的回忆。或许,生命本来就是寓身于一种对过往的追逐之中;或许,人生命的美丽的形式就是这么一种意味:百川入海,春播秋收,周流复始,生生不息地大生大长。

  “风阁声摇情历乱,春山云接梦飞扬”、“锦字难同寒入梦,西风谁与命争年?”、“枕中影落窗前月,涧底石连竹后香”、“广陵城外春已寂,海日楼边月初圆”。这是新春时节的诗,人间四月的岑寂与抗争。而今,我还能吟出这么美妙的诗句来么?

  是的,练字,做诗,诵文。这也是一种节奏,一种生命有趣味的形式。无须寻找,它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存在于我的心灵之中,我做的一切只需要呈现,月印万川地呈现。然而,困惑的是,这种呈现的本能恐怕也将与时俱灭,与生俱逝的了。

  四。

  独立于未名湖畔,月色如洗,波光粼粼,人影涓涓,灯晕凄迷。附近的楼群,眼前的低山落木,卧伏森森,在静谧的夜境中越发庄严和凝重。路旁的灯光,仿佛疲倦人的眼,酽酽欲眠。此时,我情不自禁地想,这不就是睡着的未名湖么?啊!多么美妙的姿态,多么动人的线条!她的匀称,她的文痕,她敞开着的生命,她纳万象于湖底的宽容,她摄意烦缭乱于平静的胸怀。今夜,她,天水一色,藻荇空明,布影交横。不像昨夜灰蒙蒙的,你看不清,但你也永远猜不透。

  这大约也是一处美的至境,艺术的至境吧。

  这时,我想起“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么两句诗。大概它的美就在于它写活了大自然的一团春意,还有那种气韵生动、生命贯注的生生之情。我总觉得,谢公应该得感谢离开永嘉不久后所生的那场大病。病愈的人们,看到的自然总是那么清新、真切、生气勃勃。一位远方的朋友来信如是说。其实,谢公的高妙不过是发现了他失去已久的自然,心中的自然,自然的生命,生命的本真。原来,生命是这么可爱,这么让人兴奋。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的哲人一直向往和憧憬那“鸢飞鱼跃”的境界的缘故。

  今夜,可以听听那冷雨,背背那《祭十二郎文》;或者吟一回江城子、遣悲怀之类的情文,感人心肺,悲泣不已。可以想想少小瓦屋听雨的情景;月明星稀和父母野外劳作的情景;新年绿醅小红炉在家团聚的情景;父母收到远方儿子寄去的喜讯时的红晕晕的皱纹的脸,忙个不停的情景。千里之外,江南之恋,树老月新,初雁天寒。啊!这是一个多么幸福斑斑的时刻,何其激动泪零的时刻!

  今夜,可以万缘俱断,万法俱绝,依偎那如水的客愁,温习那如丝的乡梦,聆听那如泣如诉的情的乐章,俯仰那如怨如慕的诗的世界。想象那善情的女子,滤静过水晶般清澈的襟怀,雪净的衾绸,玲珑的眉宇,百般回肠,黯然伤神。或者裁云以为带,如之天国,泛彼太虚,七宝楼台。那里有天上的重逢,有人间的依恋,有梦幻,有兴会,有祈祷,有忏悔,有香象渡河的泯然,有心瓣南丰的虔诚,有未竟而无憾的淡淡的忧愁,有长寂而常现的婉婉的氤氲,有万种情语,有寸思柔肠。此时此刻,宇宙流动的身影,超凡人尘,仿佛万一,凝合生命瞬间的万有,跨入无限的时空,走向今夜的魂儿,美丽的人儿。

  我满足于这种遐想,这种情意形式的飞扬。《春江花月夜》不就是这么一种动人的遐想么?这么一种动人的遐想之后的慰藉么?生命,它不就是这么一种美的流动么?流动,它是声和情的谐和,形和气的化合。是对生命的礼赞,不也是对人生的歌唱么?我们听那唐音,千百年来,被世人吟诵。然而,它的妙境,不就在于它的横绝太空、林籁结响的音乐性么?不就在于它的云霞雕色、草木卉华的美的形式么?

  落木万山尽,水波不作秋。是耶?非耶?

  亭下不逢人,秋心何曾孤?幸耶?悲耶?

  我一直觉得,秋是有心的,秋心是淡淡的,酽酽的,它如黛如诗,如梦如雾,似醉似醒,似怨似怜。璎珞矜严,低眉垂袖,楚楚动人。你能听得到它滴破秋雨的声音,你能听得见它衔缺秋月的声音,你能听得到它吹皱秋风的声响,你能听得出它裁断秋水的声响,它惊起离人的乡愁,牵动异地的客船,抚慰窗前的学子,伴随今夜的游人。

  我愿秋心与我心,一起同醉共枕眠。

  享受这凉风的轻拂,还我片刻的灵境。

  五。

  千古盈虚,山水荒迹;宇宙契阔,人间罕至。

  黍生于此,黎困于斯;昌心立人,朝露满枝。

  今夜,离人声泣泣,天涯共此时,

  而我,憔悴人在,望断秋月寸寸心。

  徜徉在这白日的繁华,踏着斑驳参差的树影,我多想唱,唱一曲生命的悲歌:

  梧桐树,西风黄叶飘,夕日疏林木小,花事匆匆,梦影迢迢。

  树犹如此,等闲身后,零落有谁吊?

  孤身茕影此径行,落梅横笛已三更,便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烟波客,知事何君泪纵横,断肠声中忆平生。

  歌者竟声,醉者欺梦,残灯似织,心境如滴。

  生命,踩过的二十五个脚印的生命,它是什么?它意味着什么?

  二十五个年头啊!是乡村同龄人回家抱孩子的年龄;是小苗苗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是石像露天、风雨霜痕而斑斓流注的声音;是母亲白发斑斑、皱纹深深、新年盼望着远方打工的孩子、读书的儿子归来的心情;是野山花木凋零斗艳了二十五个世间的轮回。是易代的那个词人客舟听雨、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青春的社稷沧桑;二十五年,一个人可能染习而贪,由贪而毁,满足和消磨他兽性的欲望;也有可能,一个天涯的浪子,在苦苦咀嚼、咀嚼着他的郁闷和苦难,愁困潦倒大半生的世情苍凉;也可能是一个贞洁的女子为了一个神圣的誓言而冥冥地在寂寞中死去;它是古典的情结,它是现代的沦丧;它是一生的逍遥,也可能是一代的悲壮!

  我深信,这是一个漫长的年龄。然而,它又是一个非常短暂的流程,是多么让人不堪回首的啊!滕王阁的诗人,从那里走来,来到这里,已快是一周年的祭日了;它是中唐的那个青年,遗留人世三载苦闷的盛宴;再过几年,秋笳才子也将离去,鉴湖女侠也将离去,那个演绎着一代心史的郑向南也将去了,苏曼殊也将去了,黄摩西也要去了;不到十年,那个“为谁风露立中宵”、“九月衣裳未剪裁”的诗人也要走了,带着幽怨和离恨,凄怆悱恻,低徊掩抑,杳无音讯地,静静地,客死他乡;那美丽的富春江畔,那美丽的钓台的春昼,那美丽的似水一样的春愁的诗人也走了,伴随着他一生的苦闷,死在那罪恶的、异种人的刀戮之下……千古文人未尽才?!一个个地,一个个地去了,去得那么早,说走就走,连一声告别,一声安慰家人的话也不能说,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无奈。他们是相约好了的么?他们在那头还能凄婉地相怜了么?他们是看破了世相和命运的么?他们是太疲倦的?太脆的?一经风吹就折的么?

  后来,弘一法师,八脂头陀,还有马浮先生也都走了,走在天心月圆的情意之中,走在悲欣交集的寒境之中,走在凄风苦雨的年代里,走在花枝春满的晚霞的季节里。

  而我呢?……

  我苦苦地困惑着,困倦着,困倒在成就于一代生命的执著的抉择和圆满一段落日的斑斓的绚烂的悲悯之中。在凡俗与超脱,循物与为己,羁绊与向往,人情与本性,穷与达,真和善,药与酒,天和地之间。

  诗人?艺术家?文人?哲人?学者?

  狷耶?狂耶?生耶?死耶?

  未名湖的水啊!未名湖的人哟!

  美丽的,

  聪明的,

  告诉我,

  ……

  原载北京大学《书画》200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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