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封信太上老君是幕后黑手

　　贞观十五年春三月戊午

　　亲爱的观音老师：

　　您还好吧？长安一别，已经好多年了，经常有点思念故国与家乡。最近身体虚弱得厉害，经常头晕眼花、虚汗淋漓。也许是老毛病又犯了，或者行路中受了风寒。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恐怕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自离开长安后不久，感觉就有点力不从心。不过还要强打精神，因为我心里明白，一旦我不行了，他们几个马上就散伙了。起码八戒等不到把我装进棺材里，就会回他的高老庄去了。

　　也许是有了上次的变故，悟空的脾气也略微好了一些。他回来后我找他谈心，给他说了好多知己话：悟空，我知道你恨我，因为白骨精这件事我向你道歉，可我确实是被蒙在鼓里，并不是有意刁难你。一路上你吃了很多苦，唐老师我心里明白，我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可我们是出家人，出家人就要谦逊、宽厚，至少不能杀生害命，我心里的委屈比你还多！但我们还是要坚持原则，只要别人没有挡我们的路，能宽容就宽容一些。坏人是要惩罚的，也没必要斩尽杀绝。

　　听了我的话，悟空流下了眼泪，其实他流泪时很像个孩子。也许我们总是看见他飞扬跋扈的一面，而忽略了他内心的软弱。我朋友说，再强悍的人，心里都有一块软肉，其实比普通人更脆弱，我们经常看见的是一种表象，至于哪块肉最软，一碰就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八戒又找我告悟空的状，言辞极为刻薄。他说自己又收集到了悟空新的罪状：第一、悟空返回花果山后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残杀了花果山附近几千名猎户，其中大多是妇女儿童；第二、悟空回花果山后整天操练兵马，勾结黑社会准备造反；第三、悟空公然侮辱我，说唐老师是个六亲不认的东西，他还动员全花果山的猴子整天骂我祖宗！八戒的意思是让我时刻提防着悟空，不要给他好脸看，如果可能最好每天念几遍紧箍咒。我说知道了就把他支走了，心里厌恶得厉害，悟空刚回来他就这样。不管怎样，是悟空救了我们，人总得讲一点起码的良心吧。尽管在八戒这种人心中，良心永远是一种累赘。我跟悟空也没有提这件事，要是悟空知道了，恐怕那两个大耳朵不复在头上了。有一天大家总要散伙，可现在事业未竟，团队的团结还是首要的，对吧？

　　撑着这样的身体，偏又遇到了麻烦。在平顶山我们又被一帮恐怖分子绑架了，原因是他们听说吃了我的肉可以长生不老（我自己都不能长生不老，亏他们想得出！）。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值钱！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肥，似乎现在全世界的人和妖都知道我，找我的麻烦，要吃我的肉。少年时，大家天天都想着当名人，有一堆小女生跟在后边嗷嗷叫，放个屁别人都要研究上几个钟头。可真的当了名人，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滋润。就我而言，虽然没有长安的小报记者整天埋伏在厕所里等你出恭，粉丝们拿你的签名当供品，可天天有人琢磨红烧你、干烧你还是清炖你，也足够烦人。说实话，我本一凡夫俗子，肉也不见得比八戒身上的肥肉营养丰富，可出了这么个鸟名，就成了大家垂涎三尺的人间尤物。其实名人出恭也是蹲在那里，不会有转身抱膝向内翻腾三周半入水这种观赏价值比较高的动作，名人的衣物也会臭烘烘，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功元气袋（祖国传统医学让这帮家伙败完了。辛注）。

　　其实，在过平顶山之前，我们已经收到了可能遭遇恐怖袭击的消息。我召集他们几个开了个小会。会上八戒主张大家散伙算了，弄不好非葬送在这荒山野岭不可。显然，八戒的意见没人支持。我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取经的路上，大家都是男人。八戒的话让悟空有点上火，过去扇了他一耳光。唉，他俩就这样。

　　这帮匪徒的基地在一个叫莲花洞的地方，匪首是兄弟俩，一个叫金角大王，一个叫银角大王。兄弟俩张罗了一堆形形色色的大小流氓，搞得方圆几十里不得安生。我现在没有被红烧，能坐这里给您写信，真的多亏了悟空。那兄弟俩功夫好生厉害，要单纯是肉搏战，八戒、小沙跟悟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有点像三国时的三英战吕布。虽然他们不是刘备张飞关云长，但那兄弟俩绝对跟吕布一样，都是那种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货，也就会喝酒打架玩女人，到底让悟空玩得团团转。

　　兄弟俩还有几件宝物，最厉害的是葫芦和玉净瓶，什么东西都能装进去，片刻会化成水。开始悟空吃了大亏，被装了进去。幸亏悟空聪明，变戏法逃了出来。悟空意识到，要干掉这兄弟俩就得先偷走葫芦和玉净瓶。正好有个机会，兄弟俩是孝子，既然要吃我的肉，自然不能忘了他们的老妈。他老妈也是个老土匪头子，土匪这种基因的遗传性极强。在路上悟空干掉了兄弟俩派出的小混混，自己变成小混混去请老土匪。这件事一直让悟空很不爽，因为为了戏演得逼真，他不得不给老土匪磕头作揖。用悟空自己的话说，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悟空自认为是男人中的男人，岂能给一个这样的老东西下跪！后来一直为此愤愤不平，也难为他了。在赴宴的路上，悟空干掉老土匪，拿下了她的宝物，一根法力无边的绳子，然后化做老土匪去赴宴。

　　悟空的计划非常成功，兄弟俩对他们的二手妈妈（应该是干妈，跟当年上海滩的女人动不动认干爹干妈差不多。辛注）尊敬备至。就在悟空准备下手的时候，认出了悟空的八戒突然发难，揭露了悟空的身份。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悟空是救八戒，八戒却倒打一耙，不知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我没有做声，一是身体太虚弱，另外八戒的这种手段我已经司空见惯了。可小沙气得发抖，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骂人：八戒，你这个挨千刀的肥猪，我操你八辈祖宗！

　　阴谋不成只有硬干了，可惜悟空并不懂那绳子的使用方法、基本原理。就在他用绳子准备拿下兄弟俩的时候，反倒受了暗算，被兄弟俩拿下。悟空手中的宝物也被兄弟俩没收，自己也跟我们吊在一起。悟空，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怨你！我安慰他说。谢谢唐老师，我孙悟空要是救不了你，这几百年不是白活了吗？我也要给猪八戒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看看，老子不是吃干饭的！悟空说完就开始变戏法，又逃了出去。这次他多了个心眼，不但偷了玉净瓶和葫芦，还使了不少花招，最终把兄弟俩装到瓶子里，化成了水。剩下的小混混一个不留，全让他斩草除根。场面的血腥让我头晕，遍地都是破碎的脑袋、胳膊、腿。我感觉全身发冷，直想吐。

　　兄弟俩本来想用他的宝贝收拾悟空，却迎来灭门之灾。如我朋友所言，大概每个人都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宝物，在我大唐叫有一张王牌。这张牌可能是位子、主子、银子、儿子、刀子或者满脑子的鬼点子，握着这张王牌人们大多会洋洋得意、踌躇满志，整天梦想着唾手可得的神仙日子。每个发牌的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结果往往输得很惨。因为他不明白，任何宝贝都是虚妄，重要的不是你手中的牌，而是发牌的人。发牌时声音最大的是你，赢了的往往是别人。因为别人就等着你手中的那个宝贝。圣人不拘于物，真的很有道理。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我陶醉的人往往把镜子里看到的东西当做整个世界。

　　有件事实在让人无法不发火，那兄弟俩原来都是老君手下的狗奴才。在前一封信中，我已经给老师您讲了灵霄宫里的种种形状，没想到今天又碰上这种混账事情。一路走来，胡作非为的都是一些与其有关的东西，可见那里的风气是何等不堪，管理是何等腐败。太上老君（学界一直认为他的前身是大思想家老子，纯属谣言，唐僧显然也被误导，此为中国思想史上最大的冤案。辛注）何许人也，玉帝的老上级，理论权威，道德模范，却怂恿自己的奴才到处胡作非为，不知道对着自己的那一套教化万民的宏论，他老人家作何感想。更可气的是，对那俩奴才竟然没有采取一点惩罚措施，只是口头警告，如此而已。而当年八戒调戏一下女人，小沙打碎个小酒杯，比起老君手下这俩奴才的作为，实在算不了什么，却被判处无期徒刑打下凡间，到底公理何在。不过也好，待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倒不如在凡间当个小老百姓。

　　本来我想写封控诉信，可因为不知道交给谁，只好作罢。他们既是强盗又是判官，递上去有什么用？在这一点上，大唐的臣子们倒是得了他们伪祖先的真传，并且百分之一千地发扬光大了。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奴才犯法都可以逍遥法外，何谈王子！我朋友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我华夏法制史上最著名的童话，因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个标准的游戏规则，每个人都有权利参与并遵守游戏规则，可事实上这两点根本就不存在。

　　头晕目眩，不知所云，望见谅！

　　玄奘夜于平顶山麓泛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