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封信八戒再会老冤家嫦娥

　　贞观二十一年冬十月庚子

　　亲爱的观音老师：

　　您好。读完您的信心里畅快了许多。您在来信中说，取经事业离成功没几步了，希望大家不要自暴自弃，多少年风风雨雨、生生死死都过来了，何必在乎几日的得失。您的话我明白，我以为也是如此。您在信中说，我们已进入了灵山控制的势力范围，就算谁有天大的祸心，绝对不敢在这种地方取我们的性命，因为谁也担当不起在灵山直辖的地盘上灭掉求法僧人的罪过。但您特别提醒我们，虽然说性命之忧是没有了，其他的小动作不会停止，毁掉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不单是夺命一途。您的判断是对的，最近发生的事诚如所言。老君那帮人一路追杀未果，在灵山直接控制的地盘上再也不敢兴师动众，只好使出更下作的招数了。

　　在给您汇报他们如何攻击我下三路之前，要给您顺便讲讲凤仙郡的事。凤仙郡是天竺的外郡，表面上隶属于天竺王国，实际上是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凤仙郡三年大旱，民不聊生，全郡的树皮都被扒光，所有的野菜被挖尽，百姓们甚至易子而食，可谓惨绝人寰。当然，郡主和手下的大小官员依然花天酒地。听人说，郡主也装着吃粗米粑粑，与民同苦。实际上连他豢养的几只狼狗，喝的都是进口的红酒。与其说是天灾，其实根本就是人祸，所谓的天灾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在我华夏族历史上，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豪杰们”天天烧杀抢掠、醉生梦死，就算是风调雨顺又能怎样？我华夏晋帝国建立后，晋武帝为皇权永固，封了27个同姓王，结果诸王为争夺中央统治权斗得你死我活，战火延绵，生灵涂炭，造成所谓“八王之乱”。其实八王之乱的时候，并没有多严重的天旱水灾，白骨曝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都是这些混账王爷为了一己之私在胡作非为啊。人间的混账王爷加上天上政客推波助澜，太平富裕的日子能有吗？虽说后来龙王降了雨，短期内缓解了旱情，可想起这件事我还是心情很沉重。龙王降雨可救一时之急，可以后的日子呢？人的问题不解决，就是自己造个龙王爷，怕是也于事无补吧。如果能如《孟子·梁惠王上》中所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即便是手气再坏，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惨剧。

　　还是说老君那帮人如何攻击我们的事吧。事情发生是天竺国都。在去天竺国都之前，我们特意朝拜了我佛曾讲法的祇树给孤独园。在大唐的时候，想起祇树给孤独园就无限向往，是我等出家人心中的圣地。我佛曾在此讲法，阐释佛法的绝妙精义，那些言语如日光一般照彻我们的心灵，是真理的光引导着我们的人生，悲欣交集，生生死死。我佛在祇树给孤独园讲法的故事就像所有高贵的传说一样，神圣、美丽、智慧、让人遐思。可悲的是，在后来传法人的身上，却很少看见这种智慧的光芒。也许当我佛离开祇树给孤独园的时候，那抹纯净的智慧光芒开始在世俗的风雨中异变，只有传说依然留在如我一般做梦人的心中，无法释怀，也茫然无所去处。

　　祇树给孤独园已经是残垣断壁，荒草萋萋。所有的故事都淹没在黄昏的日光里，浑浊地撒落在一棵棵菩提树上。当年布道的哲人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一个清瘦的长者坐在菩提树下缓缓讲述着死亡与希望，再没有那明火一样的目光在晚风中穿透祇树给孤独园，穿透印度大陆，穿透五湖四海，穿透宇宙，落在白云与青草间，落在每个人的心上，长出欢喜的花朵，无论我们是否拥有、是否受伤。清瘦的哲人走了，在灵山上君临宇宙，他的体重现在少说也有1000磅。当年静心修性，坐而悟道的学子们不见了，他们曾经每天清晨从这里出发，衣衫褴褛地走过每一条街道，把福音送到每个受伤的窗口。黄昏回来，他们围坐在哲人身旁，让那智慧的光洗涤自己的灵魂。清晨与黄昏依然在交替，可再没有人来也不再有人去，他们都占了山头，躺在上面等着别人磕头，等着别人上供。再也看不到那动人的景象，被人唾弃的贱民和妓女匍匐在哲人身前，哲人轻轻地抚摸着她们的额头，告诉她们生命中总会有希望的火在燃烧，无论高贵低贱，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地拥有希望。她们的眼中挂着泪水，被风吹落，落在哲人的衣襟上。剩下的只是深夜从墙上爬来爬去的脚步声。

　　站在这废墟上，“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些词破空而来，眼前却是一片苍茫。

　　残垣断壁被附近的农人用篱笆围了起来，在里边养了不少的鸡，好像还有狐狸，说是专门给王后娘娘养的，据说吃了狐狸肉可以美容。也许吧，在我大唐一度流行喝尿，也说是可以驻颜养容（当今也有人喝尿美容，据说胡瓜先生是这方面的模范。辛注），长安的女人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尿上一杯，然后在丹炉中加热，加上蜂蜜、盐、花椒、醋、红糖，喝了当早餐。上班或出门时，每个人都带一个尿壶，尿急了随时可以接下来回去熬汤喝。国学院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学术小组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户部拨出专款支持这个科研项目。那时候女人们一见面就相互吹捧：呀！最近漂亮了好多，又用了什么牌子的尿啊？说着就拿出尿壶，倒在夜光杯里，仔细地切磋起来。后来由于男人抗议，被禁绝了。原因是女人们满嘴尿味，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心情，国际卫生组织也对大唐的这种潮流很不满。尿是不喝了，后来我听说又流行吃鸟粪可以美容，至于详情就不得而知了。当年我佛在下边涅的菩提树也不见了，说是被天竺国王伐去修了“逍遥宫”。

　　距离祇树给孤独园不远就是天竺国国都。城里张灯结彩，甚是热闹。听人说，国王的女儿要举行驸马招聘大会。跟我大唐前朝的明星皇帝杨广一样，天竺国王在耍排场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杨广营建洛阳、巡行全国、征讨高丽时，极尽奢华排场之能事，为后世长官们大搞形象工程做出了杰出表率。城里所有的树都用绸缎包裹起来，自然那些绸缎都是从市民家里搜刮来的，很多就是拆下来的床单被罩。马路两边挂满了各种灯笼，有的直径达100米左右，为了做这些灯笼，当年所有的教育经费被挪用。马路上的砖都看上去金光灿灿，据说是镀了一层金。由于国库中的黄金不够，就把寺里的金佛像、市民的首饰熔化了救急。每个厕所里都定时喷洒从罗马帝国进口的香水，屋面上爬满临时贴上去的牵牛花。国王的大殿足够十个马球场大，柱子直径达几十米，里边取暖的炉子据说也有9999个。大街上到处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文艺团体在表演，仅此一项开支，就相当于天竺国一年的财政收入。城中央还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广场，走一圈需要三天。广场的中央树立着国王类似大卫造型的雕像（大卫是犹太人的国王，大师米开朗基罗曾为其造像。辛注），仅耳朵眼里就经常有上万只乌鸦在夜宿。

　　招聘会在王宫前面的空地上举行。舞台少说也有上万平方米，上面铺着厚厚的丝绸。不过会场上的人并不是太多。为了搭这个台子，很多市民的裤子被搜刮来做台布，光着屁股出不来了。比起我大唐帝国，天竺还是个穷国家，很多家庭是一家人穿一条裤子，谁出去谁穿。国王坐在舞台中央，搽了粉，戴着假发，抹了口红。旁边是他如蚂蚁一般的大臣和大小老婆，另外还有1000多只进口的狼狗。公主跟国王坐在一起，鞋上镶嵌着几十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听有的市民说，公主穿的内衣上也有几十颗价值连城的宝石。我说不会吧，公主的屁股难道是不锈钢做的？在招聘会场舞台后，拉着一横幅，上书：天竺国驸马国际招聘大会。

　　招聘大会由天竺国的宰相主持。先是国王讲话，接着是皇后讲话，随之是王国各衙门的头头、公主的姐姐、哥哥、姥姥、爷爷奶奶、舅舅叔叔等讲话。一直从中午讲到了黄昏时分。中间八戒出去小便8次。讲完话后是大型文艺表演，据说舞蹈队的编制是5000人，乐队的编制是2000人。演出完了招聘大会正式开始。模式很简单，公主在上边扔绣球，打在谁头上谁就是驸马。很不幸，绣球打在了我的头上。旁边有几个望眼欲穿的帅哥心里实在愤恨，抓住我就一顿拳头。当时悟空他们被挤散了，要不是大内侍卫及时赶到，我怕是命也保不住了。那几个帅哥被当场处决，脑袋到现在还挂在舞台的旗杆上。

　　我被大内侍卫押着（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到皇宫中去。悟空他们被安置在王室招待所等候消息。王宫里的奢华不言而喻，摆着不少纯金做的硕大无比的苍蝇或蚊子的雕塑（据说他们的祖先是老祖母被苍蝇和蚊子一块咬了生下的。辛注）。国王打量了我一番道：还是我闺女有眼光，挑了这么一个有型的小帅哥。然后我被太监带到后殿扒光了检查身体。身体检查的程序非常复杂。比如测试皮肤的弹性、有几颗牙齿，胸围腰围的尺寸，有没有狐臭等等。最难堪的是检查生殖系统是不是正常。太监找了一堆美女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看我有没有反应。试了好几次都没用。只好记下这些数据去向国王报告。据说国王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可公主说唐老师是和尚，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怕是太紧张影响了发挥。国王说那你想好吧，反正是你用不是我用，到时候发现质量不过关别怨老爸！公主说：老爸您还不相信女儿的眼光与实力吗？

　　在大殿上我表示这是误会，我自东土大唐而来，是往西天取经，万里迢迢不是跑到西天给人当老公。国王听了我的话很不高兴：小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的女儿还能嫁不出去？这都是缘分啊，我佛门不就讲个缘分嘛！认不认怕是不由你！我说：陛下，我佛虽然讲缘分，也不允许和尚找老婆啊。国王火了：这里是老子的天下，老子想收拾谁就收拾谁，老子让和尚娶老婆就得娶老婆，我把女儿嫁给你，是抬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说怕是如来知道了不答应。国王道：少拿如来压我，每年没有我拿出那么多钱财上供，他们能过得那么滋润？灵山的人哪个我不熟？！哪个没拿过我的东西、占过我的便宜？！国王喝令大内侍卫把我拿下，可被公主挡住了：老爸，都是一家人了，你还发火干什么？你不办通关手续，他们也走不了啊，等会回到孩儿的府上，怕是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公主的府邸论规模比王宫差不了多少，就一个卧室也比几十间僧房还大，里边装饰得奢华异常。公主把我跟她反锁在卧室里，叫了红酒，算是不行婚礼先入洞房了。说实话，这个女生长得也不赖，清秀可人。她更完衣出来对我道：唐哥哥，你还挺能装啊！我说我没有装，是真的不可以。她笑道：等过了今晚，怕是不可以也变成可以了，老老实实让妹妹给你宽衣，再检查一下，看那个死太监有没有作弊。说着就要脱我的衣服，我赶忙躲开。好吧，既然唐哥哥害羞，那小妹妹就先来了！说着就把自己扒得只剩下一个红肚兜，然后含了口酒，喷到我的身上，说：唐哥哥还穿着衣服，是忍心看着小妹妹感冒啊。我说你怕感冒就赶紧穿上衣服吧。

　　公主突然变了脸：今天怕是不由你了！我说我要是被处理了，怎么有脸去见如来。她向我吹了一口气，瞬间我的衣服便没了，忽忽悠悠倒在床上。她骑在我身上浪声道：唐僧，唐哥哥，今天你是保不住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破了你这身子！我说何必，处男多了，为难我干什么？她说：这是我的工作啊，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天竺国的公主，我是月宫里的玉兔儿，上级这次派我来就是把你干掉，真的公主早被我弄死了！这个工作很不错啊，我也好喜欢，等破了你的身子，你那取经的事就等于白干了啊！

　　又是老君那帮人捣的鬼，使这种下三烂的招数！我说：这样对你也不好啊，年纪轻轻跟男人不三不四，以后怎么嫁人？她说：我们这种女孩还能嫁什么人？能给别人当个二奶就不错了！唐哥哥咱俩就别废话了，抓紧时间吧，办完事我还要回去交差呢。说着就准备对我下手。

　　没想到这时候悟空他们赶到了。他们在王室招待所里迟迟不见我回来，怕我出事，就偷偷摸进了公主府。那玉兔儿不是他们三个的对手，很快就被拿下锁了起来。悟空还忘不了挖苦我几句：唐老师怕是已经被处理了吧，红光满面挺像个新郎官。我说悟空休要胡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我们几个抓着玉兔儿回到王室招待所，怕再生是非，连通关文书也来不及换，赶紧收拾了行李带着玉兔儿逃出天竺国都。天明时分，估摸离开天竺国都有百里地了，找了个僻静的山沟，稍作歇息。根据玉兔儿的口供，直接支配她来天竺国的，是她的主子嫦娥。至于嫦娥后边的主使，她就不知道了。可我心里明白得很！鉴于她只是个从犯，我主张放了她，可八戒坚决反对，他发誓说要把这个小婊子碎尸万段。显然，八戒是要发泄当年的仇恨。

　　我想制止他根本不听，没办法我只好命悟空阻止八戒别乱来，悟空说他不管。最后只有小沙过去劝阻八戒，两人没说几句就打了起来，看得出八戒是要跟小沙玩命。八戒两眼充血，疯子一般地吼：今天谁要挡着老子收拾这个小婊子，老子就让他死！小沙打不过八戒，只好任由他乱来。

　　八戒提着钢耙走到玉兔儿面前，看得出他内心的怒火在奔腾。玉兔儿求他饶命，说这事都是嫦娥让她干的，与自己无关。八戒给她一串耳光打得她七窍流血。就在他扬起钢耙准备把玉兔儿砸个粉碎时，他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让他不舒服了几百年。

　　嫦娥来了，站在八戒面前，看着他道：大元帅别来无恙？何必下此毒手！八戒望着她，身体在剧烈颤抖。说实话，嫦娥长得很一般，也就是个半老徐娘，脸上还有好几个麻子，虽然穿着整形内衣，但各处的赘肉依然呼之欲出。不过从她的眼神和走路的样子看，这种女人在料理男人方面应该很有心得。

　　八戒恨得牙根发痒，道：老子憋了五百年了，就等着这一天！嫦娥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大家都有错！八戒说：为什么不要提，老子当年有什么对不起你，你那样对待我？嫦娥缓缓地说：元帅不要忘了，不是跟哪个女人都可以胡来的！八戒道：就算是当年我手气败，碰上了你这么个东西！不过今天你落在我手里，就别怪我不客气。嫦娥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冷静地道：元帅要怎样？八戒说：我今天要把你跟那个小妖精一起碎尸万段！嫦娥想了想，笑着说：如果我愿意陪元帅一次，元帅能放过我们吗？

　　八戒笑了，笑得涕泪横流：哈哈，原来冰清玉洁的仙子，也这样作践自己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不值钱的一个！也就是装得挺像那么回事，我对你没兴趣了，一点点都没有！你滚吧，我不想弄脏了我的手！回去告诉那帮人，我猪八戒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起码的尊严还有，不至于烂到这种地步！滚！嫦娥倒是很有风度，还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带着玉兔儿匆匆走了。

　　八戒一直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远方，很久很久。我不能确定他在想什么，也许几百年来，在他的心里有一个伤疤，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触动过，那里有他的梦想与尊严，有另一个猪八戒，一个我们永远也看不见的猪八戒。

　　玄奘夜于天竺大人郡流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