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性学三论(5)

　　由此，我认为，是童年期的遗忘症导致了人们对自己的童年期性生活浑然不觉，回忆起来就像不在同一个世纪。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人们不能理解性欲发展中幼儿期的重要地位。研究这个问题，我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因为要靠我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白是很难的。我在1896年就认为童年在一些与性生活有关的现象里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从那时起，我就坚持研究幼年期性生活的重要作用了。

　　第二节　幼儿期的性潜伏期及中断

　　我们可以想象童年期性行为的情景，依据就是幼年儿童常见的性的非正常表现和神经症患者潜意识中对当时的模糊记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神经症患者其童年的发展和正常人是一样的，差别只在程度的强弱和表现的明显与否。

　　幼儿从一出生就有性行为的相关表现是大家都认可的，这种性行为在发展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要经过一段相对长时间的压抑，要突破这种性的压抑，需要性发展到足够旺盛的时候，或者个人体质足够强壮的时候。目前，我们还没有弄清楚这种曲折迂回的发展过程的规律和周期，可是一般来说，幼儿的性生活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能被观察出来了。

　　一、性压抑

　　精神的力量好似河堤，约束性生活的水流向狭窄的河道，受到一定的抑制，这是完全或者部分的潜伏期内所要经历的情况，厌恶感、羞耻心及道德和审美上的理想化要求都属于精神力量的范畴。在文明生活中，我们大概以为，是教育为儿童设置了这些堤防。其实，除了教育的功劳之外，机体自身发展也注定要经历这些途径。在某种情况下，不论有没有教育，这一过程都要进行，不能跳过。并且，教育要想使压抑作用更加有力，更加彻底，达到真正的效果，它还必须服从机体自身的潜能要求。

　　二、反向作用和升华作用

　　在文明发展史中，个人后天习性的养成和对常态的维持，是一项规模庞大的工程，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下面我们看一下这项工程到底是怎样完成的。这很可能和潜伏期中一直持续并且未曾中断的幼儿期性欲有关，虽然它的能源已或多或少甚至全部和性的用途貌合神离，指向了别的目的，可仍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在研究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学家们看来，所谓的升华作用就是放弃性目的而指向新目的的性动机和性力量，文化成就的无尽源泉就来自这种作用。我们需要认识到，伴随着性潜伏期的开始，每个个体的发展也受到了这同一种历程的极大影响。

　　我们还可以试着用另一种方法来解释这种升华作用的机制，性潜伏期形成的主要原因是生殖能力的后延，所以幼年的性行为是没什么用的。另外，幼儿期的性活动通常不那么令人愉悦，因为这种来自快感区的行动也只能带给人非常不好的感觉。长期这样，它们就逐渐激起一股相反的作用力，或反向情感，厌恶感、羞耻心和道德感等之所以建立起来正是由于这种不愉快感的帮助和精神上堤防的作用。

　　三、潜伏期的中止

　　我们暂时先撇下这种还很不明确的潜伏期和幼年发展的过程，跳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假设，重新来分析一些实际的东西，即在理想的栽培之下，幼儿期的性欲结果才获得如此的效果。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或者一部分的性症状可能从升华中重新返回，明显地表现出来；或者性活动到青春期才快速增加然后爆发，而在此之前都处于时隐时现的状态。在谈到幼儿期性欲的问题时，教育学家们表面上赞同我们的观点，而实际上还是认为，只有牺牲性欲才能形成道德的防御力量，因为他们认为，一个有性活动的孩子就是孺子不可教也。正是由于儿童期的性活动不能实现真正的性目的，所以教育学家们认为儿童的性表现没有一点儿是好的。我们则不这么认为，我们不怕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东西的实质，因为我们一直坚信，从那里可以发现性行为的真实面目，可他们对之非常恐惧。

　　第三节　幼儿期的性欲表现

　　一、吮吸拇指

　　我们认为，幼儿性活动的一种表现形式就是吮吸手指，后面我们将列出此种说法的种种原因。匈牙利有一位叫林达奈（Lindner）的儿科医生曾发表过一篇文章，专门研究幼儿吮吸拇指习惯的现象，里面的论述相当精辟：处于哺乳期的幼儿大都有吮吸手指的习惯，可是，有人会将这种习惯延续到长大之后，甚至一生都不能戒掉。这种嘴唇的吮吸动作是以汲取营养物为目的的，呈现出规律性的重复。可是有时吮吸的不光是手指，不论容易触到的嘴唇的一部分或舌头还是大脚趾等不容易触到的部分，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吮吸对象。同时，伴随着吮吸，幼儿想抓取东西的欲望也发展起来，常常是有节律性地拉自己的耳垂，或者别人的耳朵或者其他部分，拉动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营养。在吮吸中，常常可以渐渐进入梦乡，或者表现出类似达到性高潮时的反应，这种忘我的状态常常连他们自己都浑然不觉。这种吮吸的乐趣经常和胸部、外生殖器等其他敏感部位的接触摩擦同时产生，许多小孩的手淫就是由吮吸手指慢慢过渡形成的。

　　林达奈非常明确地指出了这种意义，他本人对这个性指向是了然于胸的。在育婴室里，小孩因为性顽皮行为会受到严重惩罚，吮吸手指会同样受到这种待遇。很多儿科和神经科的医生们，因为不清楚性和生殖器二者之间的区别，将之作为同一件事情看待，所以强烈反对林达奈的观点。这种误解或混淆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即具备什么样特点的行为才算是性表现？通过精神分析研究，我认为，人们已经清楚地理解了出现这种行为的缘由，那就是吮吸手指的习惯也是性活动的一种。确定了这点，我们就可直接研究幼儿期性活动的基本性质。

　　二、自体享受

　　明确地说明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认为，必须坚持下面的观点：性活动的行动目的是在自己身上得到满足，而不是指向别人，这是这种性活动的显著特征，艾里斯（A.Eliss）曾称这种行为是一种“自体享受”（实际上，艾里斯这种“自体享受”和我想表达的意思还不完全一致，他主要是指并非外部，而是源自内部的激动；而我通过精神分析学认为，激动的来源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与对象的关系）。

　　另外，我们明白，当一个小孩追寻某种记忆深刻的愉悦感受时，往往喜欢吮吸手指。这种反复吮吸皮肤黏膜，本是最初级的一种满足性需求的方法。很容易理解，一个儿童由于过去曾经在某种场合体验过这种感受，那么他在别的情况下也会尽力去追求一种愉悦的感受。婴儿生活体验中，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一种愉快动作就是吮吸母乳，或者奶的代制品。由此说来，母亲的乳汁温润的流动能给他带来刺激，这种刺激是愉悦的，而嘴唇就是体验这种刺激的快感区。在刚开始，快感区的满足和获取营养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一个成人在性得到满足时，和一个婴儿心满意足地离开母亲乳房，在满足中沉沉睡去的状态具有极大的相似性。可是，获取营养的要求和想让性得到满足的欲望早晚是要分开的。当儿童长出牙齿之后，他就开始咀嚼食物以获得营养，而不需要继续吮吸，由此，吮吸和性需求这两种活动就各行其道了。当然，儿童在这时还是不能适应外界而完全独立的，所以他就用自己的皮肤来代替母亲的乳头。吮吸指头的方便性和指头成为另一个稍微次要的快感区，大概就是儿童吮吸自己指头的两大原因。由于指头这个快感区的感觉较弱，所以，儿童就被迫去寻找别的快感区，这就是另一个人的嘴唇（“非常遗憾的是，我不能吻我自己。”这句话形象地表述了我们上面要说明的问题）。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小孩都喜欢吮吸指头，可是，只要是喜欢吮吸指头的小孩，他们长大后大多喜欢接吻，因为他们天生具有敏感的嘴唇，这里是他们的快感区，由此甚至还会导致一种错乱性接吻的倾向，例如，假如是男人，他们会容易喜欢抽烟，喜欢喝酒。可是，有些也会产生厌烦吃东西，甚至产生歇斯底里式的呕吐，这是由于潜意识的压抑作用占了上风。由于嘴唇是接吻和吃东西都要用到的部位，所以，摄取食物的行为很容易受到潜抑作用的影响。我治疗过的一些女人在婴儿期都曾有过吮吸手指的习惯，她们患病后的症状大多和吃东西有关，如歇斯底里性喉咙膨胀感、窒息感和呕吐等。

　　我们从吮吸指头或为愉悦而吮吸的活动中，可以了解到幼儿期性欲表现的特点：第一，这种性的来源和身体中维持生命不可或缺的寻食功能关系密切；第二，它只是一种“自体享受”，而不知道有性的对象；第三，快感区受到其性目的的直接控制。由此，我们可以相信，其他幼儿期性行为活动应该也具有类似的特征。

　　）第四节　幼儿期性欲的性目的

　　一、快感区的特征

　　我们从幼儿吮吸指头这个例子中，可以得到辨认快感区方法的一些启发。例如，它必须是皮肤或黏膜的一部分，通过刺激它的时候，我们可以得到一种明显的快感。可是，为什么刺激它就会产生快感，原因在哪里，是哪种特殊属性导致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确，和瘙痒的乐趣类似，“有节律地动”对此有着重要作用。可是，我们对这种刺激带来的感觉是不是“特殊”还不能确定，在这种特殊性里，“性”的因素占什么样的地位还不得而知。心理学中关于“快乐”和“痛苦”的讨论还没有定论，所以，我们的假设还是要小心谨慎，可以说“性”的感受有着非常特殊的性质，至于它的原因，还有待我们以后研究。

　　和在吮吸的例子中所说的一样，身体中有几个特殊部位具有非常强烈的“性”感受能力，它们是天生的快感区。通过这个例子，我们可以发现，具有快感的地方都有皮肤黏膜，因此，任何具有皮肤黏膜的地方都具有快感区的功能，即具有朝快感区方向发展的能力。由此说来，快感的产生更取决于刺激的性质，而不是身体的部位。

　　那些吮吸指头的儿童，总习惯于在全身寻找那种可以通过吮吸而产生快感的地方。时间长了，习惯的力量使他变得更喜欢某些部位。如果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偶然碰到了胸部、乳头、阴部等较为敏感的部位，可能就开始长期固定喜欢那个部位。我们通过歇斯底里症还可以发现一种和转移作用非常类似的现象。在这种神经症中，快感区本身由于潜抑作用的控制，导致引起兴奋的能源传到了其他快感区，从而使本不可能在成年人生活里出现的东西暴露了出来，代替了性器官的作用。但除此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可以通过性器官兴奋的影响，变成快感区，这点和吮吸指头的情形是一样的。快感区的性质和歇斯底里症发作区的性质具有非常大的相似性（在我写的《论自恋》中，我认为身体各部分甚至一些内脏器官都可以是快感区，这是经过我长时间思考和观察得出的结论）。

　　二、幼儿的性目的

　　幼儿的性满足和性目的，可以通过某一特定快感区的适度兴奋来达到。幼儿必须先经历过这种满足，然后才能建立起一种“反复”的欲望。我们相信，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不完全靠机遇，“自然”会有其自己的安排。我们在分析唇部快感区时提到过这种安排，就是说唇部除了接触感受性快感，也要通过其摄取食物获取营养。我们会遇到类似的性机制，这种机制在其他一些性欲来源中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从下面两个方面来分析这种反复需要满足的欲望：第一，有一种特别挑逗人的奇特紧张感存在；第二，内心深处有一种敏感或者瘙痒感出现，它投射到处于周围的快感区。由此，我们可以这样定义“性目的”，即它要达到的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来源于紧张感的消除，这种紧张感存在于快感区，但实际来源于内心，需要通过外部刺激才能消除。这种外在的刺激方式往往和吮吸动作具有相似性。

　　这种欲望也可以从边缘区域慢慢唤醒，从而造成快感区的确切变化，这点其实也是符合我们的生理学知识的。可有一点我们还需要再思考，加在同一个地方的刺激，为什么既能起到抑制作用，又能引起需求呢？

　　第五节　手淫的性表现

　　通过我们对唇部快感区的行动分析，便可推知其他快感区的原理，这是儿童性活动最难，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后面的问题则相对简单了。在我看来，不同的快感区之间是存在着明显区别的，这种区别在于，为达到满足时所需要的动作不同：嘴唇通过吮吸得到满足，而别的部位也因各自情况和性质的不同，需要不同的肌肉动作来满足。

　　一、肛门区的活动

　　和嘴唇一样，肛门区也同时兼有其他功能。身体的这个部分具有非常大的色情意义，这是我们很容易想到的。用精神分析的方法，我们可能会对这一区域感到十分惊异，它在普通的兴奋过程中可以表现出丰富的变化，同时，它始终还有非常强的性感受能力。我们经常听到，肠炎会引起儿童的“神经质”，因为这个区域在儿童婴儿期常常会受到强烈的刺激。不止这些，肠炎还会对儿童以后发生的神经症症状产生直接的影响，并且常常和肠胃不适有关。之前医学杂志里曾经有过痔疮是影响神经症的原因的说法，并且还认为该影响十分重要，不懂的人对此感觉非常荒唐，可是当我们认识到肛门快感区的作用，至少在转化意义上的重要性之后，对前面那个认识就不以为奇了。

　　儿童常常通过控制自己大便来获得肛门区的快感，即总是等到非要强烈的肌肉收缩来排便的方式。这样，积累在体内的粪便刺激肛门黏膜，瞬间通过肛门，这种刺激伴随着一阵痛楚，可是在痛楚之外，还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独特感受。保姆带一个孩子去厕所，如果孩子总是拒绝保姆在他面前进行排便，而喜欢自己单独享受排便的快乐，那么，很可能是这个孩子形成古怪性格和变成神经质的前兆。进行这种行动的孩子，其实他在乎的并不是控制不住大便弄脏床铺的问题，而是他喜欢控制大便直到排出那一刻的痛快。这种故意控制大便的孩子是顽皮的孩子，教育学家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肠内排泄物刺激肛门敏感的黏膜时的感受，和另外一些孩子在童年期之后发展起来的性器官的特殊感受是一样的，所以这种行动具有非常强烈的性意味。这种发现很有可能对抚育婴儿具有重要的意义，这种活动代表着第一次的贡献，孩子不愿排出粪便，因为排出显然就具有了妥协的感觉，他控制粪便不排出就是不妥协，说明他对环境有异议。儿童通常从这个“贡献”的含义去体会“生产”的意思。人是因为吃了某种东西才怀孕的，之后再从肠子里面“生产”出来，这是孩子们对性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