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性学三论(9)

　　可是，假如精神分析的研究要想最后探明这种自我原欲的情况，只有当“心理能”投注到性对象上面，并变为“对象原欲”时才能实现。那样，我们看到的是它聚集或者固定在对象上，或者离开这些对象转而投向另一些对象上的情况，也就是说，心理能化为个人性生活的状态。这时，原欲本身先“隐退”或部分“转移”。我们可以通过对“转移型神经症”进行分析，从而得到关于这方面的启示。

　　另外，“对象原欲”则会离开对象，在一段时间内通过一种紧张力的方式表现自己，然后重新回到自我之中，再次变成自我原欲。自我原欲也叫“自恋原欲”（Narcissistic—libido），和“对象原欲”相区别。在精神分析学界，想探索“自恋原欲”的终极问题还是比较难的，现在无人做到，我们力所能及的，是在其边缘试探性地了解“自恋原欲”的活动，并推想二者的关系。我认为，自恋原欲是一个巨大的储藏间，能量从这里投掷或发出去，最终仍然回到这里。这种对自我的投资，是从童年时期就已经存在的一种原始状态，之后则因为原欲的持续发散，这种自我投资的现象便被掩盖起来，积压到了欲望的最底层。

　　为了用“原欲”这一简单的词汇去描述一切可见的现象和可知的过程，我们才假设了这套原欲理论，用它来解释神经症和精神病的病态情况。我们可以看到，自我原欲的原始或者注定的倾向在这里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用它甚至可以解释那些更深刻或更严重的精神病态。但现在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精神分析法现在只能为对象原欲的“变型”提供一些相对准确的信息，但还不能将自我原欲从复杂的能源中独立剥离出来，所以，现在我还只能依赖推测来构架原欲理论。如果谁想用荣格（C.G.Jung）的方法简化原欲的概念，使之和精神本能的整体完全契合，那么精神分析观察所得的一切成果将毁于一旦。

　　前面我论述过，因为性功能有与众不同的化学基础，所以才允许我把性本能的兴奋从其他精神活动中分离出来，这样，“原欲”的概念就可以得以保存比较狭窄的意义，而不被无限制地扩大。

　　第四节　异性之间的分化

　　大家都知道，从青春期开始，男性和女性之间开始有了明显区分，最主要的就是性特征的分化。实际上，早在婴儿期，男性和女性在天性方面的差别就已经非常明显了。例如害羞、厌恶、同情等性抑制，女孩就比男孩要早体现，并且其受阻碍的程度也相对小一些。性潜抑倾向在女孩身上表现更突出，性的“部分冲动”也多以被动的形式表现出来。但是，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快感区的自体享受活动都存在，并无多大差别。正是由于二者之间的共同之处，我们无法断言，性的分化在青春期前的儿童时代就已经开始。我们认为，在自体享受和自慰式的性表现方面，女孩的性活动呈现出的是男孩的风格。实际上，我们若仔细思考一下“男性的”和“女性的”这两个词的准确内涵，就会发现，原欲在男性和女性身上都只表现出男性的一种形式，而只有原欲的性对象才有男性和女性的区别。

　　大多数人对男性和女性区别的认识，感觉是非常明确的，可是在科学领域，这个问题却始终十分混乱。大致说来它们可以表达三种含义：第一，表示主动和被动；第二表示性别上生物学的含义；第三则表示一种社会学上的意义。

　　通常来讲，第一种既是社会上认为最重要和最基本的一种，也是心理分析学最普遍认同的一种。例如，书中说到的“欲”是男性时，就是说它的主动性，说它在追逐被动性目标时也是这样的。

　　最容易理解的是第二种，生物学上的“男性”和“女性”的含义，精子和卵子，及它们各自不同的功能，决定了个体的性别。主动性和类似强有力的肌肉、侵略性、更强烈的原欲等这些和主动性有关的各种现象，通常和生物学角度的男性有关，但这种关系是可以改变的，因为在某些动物中主动者不是男性而是女性。

　　第三种所谓的社会学意义上的男性和女性，是在实地观察男女个体之后所得出的结论。通过这种观察，我们发现一个人不论从心理学还是生物学的角度看，都不可能是单纯的男性或者女性，因为在每个人身上都可以发现两性的特征，即是主动和被动的统一体。

　　一、两性不同的主导快感区

　　我这里补充一点，和男性的阳具相类似，女性的主要快感区在阴蒂（clitoris）。我们所看到的女孩的自慰行为，基本上都和阴蒂相关，而和其他一些外生殖器没有关系，虽然这些外生殖器对以后的性功能有着重要的作用。女孩在进行手淫时都是阴蒂手淫，除此之外基本上不能再诱导她们去做别的，当然，极少数例外情况除外。阴蒂部位的痉挛是女性身上偶然的性兴奋的惯常表现方式。由于阴蒂的经常勃起，女孩即使不用特殊关照，也能正确理解男性的性表现，她们只需要通过对自己性过程中的特殊感受来推测男性就可以了。

　　我们只有先弄清楚引发女孩阴蒂激动的来源，才能真正了解一个女孩是如何变成女人的。众所周知，在青春期阶段，男孩的原欲会得到显著的发展，可是，在这一阶段，女孩的性潜抑却进一步加强，这一点在阴蒂性活动方面表现最为突出，并且在这种潜抑作用之下，女孩身上的男性特征（人开始都是男性的）也逐渐减少。青春期阶段，潜抑作用在女孩身上表现为强化的性压抑，在男孩身上表现为原欲的进一步被刺激，能量也不断增加。伴随着男性原欲的加强，其对性的估价也逐渐增高，而女性拒绝的态度和对性欲存在的否定，更加让男性对女性的高度估价，这就形成了男性对女性的追求现象。但是，假如女性性行为一旦发生，那么最先激动起来的是阴蒂。通过阴蒂，这种激动传到与之紧邻的女性性器官上面，打个比方说，就好比一小堆随时都能被引燃的干树枝要引起硬木的燃烧一样。

　　当然，在这期间，毫无经验的新娘完全没有感觉，因为要转移这种刺激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如果阴蒂区不情愿放弃这种激动的状态，那么新娘没有感觉到阶段就要持续较长一段时间，这通常是因为婴儿期性活动过度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女性的性冷淡通常是表面的和局部的，她们的阴道对刺激感受不明显，可是阴蒂和其他的快感区却是非常激动的。生理因素、精神因素甚至潜抑作用的影响都会导致性冷淡。如若性感的激动很快传到阴道上面，那么这将彻底改变女性性活动的首要区。相对男性来说，男孩从幼儿到成年自始至终都不会有这种改变。由于女性性活动首要区的转换和青春期的潜抑作用，导致女性非常容易得神经症，尤其是歇斯底里症。这种情况和女性的性有着极大的关系。

　　第五节　寻找性对象

　　青春期确立了生殖区的首要性。从此以后，男人所有的勃起的阳具便非常迫切希望穿过能够刺激他生殖区的“空洞”，而指向新的性目的。并且，他从幼儿期就做的准备工作——寻找性对象，到现在也在心理上成熟了。在最开始，性满足和汲取营养的活动还未分化时，其性本能就指向母亲的乳房这个婴儿体外的性对象。但随着婴儿长大，当他知道能使他得到满足的性对象是另一个人的器官时，其性本能就没有了性对象。所以，性本能开始变成“自体享受”，故将吃奶的婴儿作为所有爱恋关系的原型也就不足为怪了。他和性对象关系的重新建立，要等到这个潜抑期过去之后。这之后的寻求对象只不过是重新发现这种爱恋关系。

　　通过精神分析学，我们发现有两种寻求对象的方法，一种是依赖性的或者是类似于执着于婴儿期的原型对象的执着性的；另一种是自恋性的，就是要在人群里寻找另一个我，这种方法极易导致病态。文中所讲的第一种和后面的没有关系。

　　一、婴儿期的性对象

　　可以确定，那种最原始的和最具有威力的性关系仍然会一直存在，即使在性行为和摄取营养的活动分离之后也不会改变。它总是推动选择对象，重新建立起失去的那种和对象结合的快乐。在整个潜伏期中，儿童都在学习如何去爱一些人，对那些能满足他们要求并能帮助他们从失望中走出来的人表示爱意，从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原始性感模式的一种延续——吮吸母亲乳房的延续。一些人认为，这种将儿童对照顾者的爱恋和尊敬看成是性爱的做法是非常不合情理的，但假如通过精神分析学分析，这是可以证明的。

　　婴儿性的激动和快感区的满足都和照顾他的人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一般来说，总是母亲来照顾婴儿，母亲总是抚摸、摇晃、亲吻自己的婴儿，她明显把孩子当作了一个完整的性对象，这种感情源于她本身的性爱。母亲所有的爱抚行为都十分纯洁，但她不知道她所有认为的这种正常的爱抚行为都会激发孩子的性本能，并在日后加强这种性本能，这令母亲在知道后感到无比的愧疚。她虽然尽量避免碰到婴儿的性器官，但是，由于性本能并不是只有刺激生殖区才会引发，很多人们认为的和性爱无关的动作，将来也会影响到生殖区的感受。母亲完全没必要对之愧疚或者深感自责，因为她只不过是发挥了她的本能，履行了她的职责，教给孩子怎样去爱。当她了解到这些知识，了解到性本能在孩子整个心智发展过程中，包括道德和精神方面的重要作用时，她就可以释然了。

　　无论如何，一个小孩如是一个性欲旺盛的健康男人，那么他一生中，任何刺激都可能激起他性的行动。另外，我们说对孩子的过分溺爱会导致他的性早熟，因为这些生长在蜜罐中的孩子，得到了太多的宠爱和关注，他没有办法接受失去或者减少爱抚，即使长大也需要足够的爱来陪伴。小孩对父母的爱永不满足，这就导致他今后非常有可能患上神经症。反之，相比正常父母来说，具有病态心理的父母也表现出过分情爱的倾向，这同样会使孩子患上神经症。换句话说，孩子很容易从患神经症的父母那里得到同样的影响，从而也患上神经症，因为这种传递是非常便捷的，甚至比遗传还要容易进行。

　　二、幼儿的焦虑

　　对儿童来说，小时候对照顾他们的人非常依赖，并且表现出好像知道这种依赖有性爱的意味一样。儿童由于特别害怕失去自己所爱的人，所以会感到焦虑不安，也会对陌生人感到恐惧。但如果他们拉着亲人的手，那么即使在黑暗当中，他们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恐惧。一些人常常说孩子胆子小是因为保姆讲了妖怪和吸血鬼的故事，从而责怪保姆，其实这完全高估了这种故事的效果。因为，能被鬼怪故事吓住的小孩，是因为其本身就具有胆小的倾向，而一般小孩听了这种故事是毫无反应的。听了故事而变得胆小的孩子，大都是因为平时受到过多的抚爱、性本能过分增强、发育过早而难以得到满足的孩子。

　　小孩和大人在这一点上是非常相似的，他们表现出不安和焦虑是因为他们的原欲不能得到满足。反过来说，成人在原欲不能得到满足时也会表现出像孩子一样的焦虑不安，一个人时就会感到害怕。换句话说就是，当他和所爱的人分开时，就会感到失去了安全感，这时他需要通过另一种方式来缓解这种恐惧，于是就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我从一个三岁小男孩那里得到了关于“幼儿不安”的启示：小男孩在黑暗的屋子中大声说：“姑姑，你说话呀，屋子太黑，我害怕！”他姑姑回答：“但你看不到我有什么用？”小男孩说：“不是这样的，只要你说话，我就不觉得黑了。”

　　从这段对话里可以看出，小男孩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他爱的人不在身边，他心里非常清楚，只要能确定他爱的人就在附近，那么他就不害怕了，心里就会踏实。精神分析学通过这个故事认识到，是原欲导致了神经症的焦躁不安，可以说这种表现是原欲的产物，二者就像醋和酒的关系。我在《精神分析引论》第二十五章中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但是也并没有得到十分明确的结论。

　　三、乱伦的防线

　　从上述我们可以知道，父母对孩子的溺爱很有可能过早地唤醒孩子的性本能，换句话说就是，在青春期尚未到来之时就激起性的欲望，导致心神不宁，并通过生殖系统表现出来。假如孩子侥幸绕过这一环节，那么他长大之后将会在柔情的指导下选择对象。儿童选择性对象的捷径毫无疑问会以他童年时代原欲爱恋对象为对象，这是非常具体和微妙的。由于通常延迟的性成熟，所以，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构建起防止乱伦的堤防，包括其他一些对性实施抑制的途径；这种选择活动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血亲不可以通奸的道德准则。由此，他就将他童年所爱恋的人排除在外，从而在其他对象中进行选择。

　　从根本来看，这种对防止乱伦的堤防的建立，是社会所必需的一种文明要求。反之，就会使家庭的关系过分亲密，从而阻碍更高级社会单位的形成。所以，社会中的每个人，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男孩，都会尽其所能，尽量疏远他和家庭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家庭关系在童年时期是唯一的并且时刻都不能脱离的关系。

　　和其他道德禁忌一样，这种阻止乱伦的防线可以说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项伟大成就，它经过世代传承，成为与生俱来的天性。但通过精神分析发现，个人往往很难抵抗这种乱伦的诱惑，他们经常幻想甚至在实际中去跨越这道防线。

　　年轻人的全部性生活都沉浸在毫无约束的幻想当中，这些幻想基本上都很难实现，所以对年轻人来说，那种最原始的对象选择，也只是在他们的幻想中出现过。在这些幻想中，儿童时代的各种倾向都会反复地出现，但这时因为已经有了肉欲的参与，和儿童期已经有所不同了。孩子对双亲的性冲动是这些倾向中最重要的，他们根据不同的性别开始迷恋自己的父亲或母亲，并受到吸引，即儿子多喜欢母亲，女儿则多爱恋父亲。只有慢慢克服并放弃这种显而易见的乱伦幻想，孩子才脱离父母的管制，最终完成青春期最重要和最痛苦的精神历程。这件事情的发生，上下两代之间才形成真正的对立，对文明的发展来说，这个历程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