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造物主的工作方式

　　詹克明

　　“新”是大爆发的灵魂，它既包含了发生大爆发的根据，又是引发大爆发的条件，更是开拓出一片新天地的主宰。

　　无论自然界还是人类文明，那些最重要的发展都是以大爆发的方式成就的：宇宙大爆炸，寒武纪生物大爆发，人类智能大爆发，以及现代文明大爆发……它们不但是在短时期突然出现，而且是作为一个草创成型的整体一下子合盘而出，跃然而立，并能长期保持其结构稳定。这是一种大定乾坤的创立，是一种主体框架的定型，此后的发展无非是在这种既定架构内作些逻辑性的演进，细节上的精致，旁门支脉上的延伸，以及结构与功能上的优化，但对其基本结构并无突破，对其核心要素并无颠覆。人们常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不可思议的是，天上人间那些最伟大的事物却常常是奇迹般地一蹴而就的。世界粗线条轮廓就是这么勾勒出来的。

　　我们的宇宙就诞生于一次“大爆炸”之中，按照美国天体物理学家布兰特的描述：大爆炸发生后10—43秒，最初宇宙为原始火球形式，其中存在着能量、基本粒子与高能光子。随后经历一个大约10—34到10—30秒的快速膨胀阶段。约在10—6秒后，这些基本粒子（夸克）已结合成中子与质子。大爆炸发生后1000秒，宇宙开始逐渐冷却，原始火球中一些主要元素（氢、氘、氦和锂）就已完全形成，此后物质与光子再无交互作用而各自散开。由此可见，构成我们这个宇宙的基本材料都是在极短时间打造的。

　　寒武纪生物大爆发的事实表明，我们这颗星球的大型生物物种也是在5亿4千万年前一场“大爆发”中突然形成的。云南省澄江地区帽天山的古生物挖掘告诉我们，迄今地球上已出现过的总共35“门”动物中，澄江寒武纪化石群里就已发现了20多个门。这就是说，在此之前的30多亿年里，生命几乎都是以微生物形态生活在海洋中的。现有大型动物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在寒武纪这短短的地质年代中一下子冒出来的，这不仅奠定了此后动物进化的主要框架，而且也成为今天生物多样化的重要源泉。

　　人类智能的“爆发”也是惊人的，这从脑容量的变化即可看出端倪。在灵长类出现后的6000万年进化历程中，形成具有真正意义的智能雏形，也不过是近几十万年的事。按照著名古人类学家理查德·利基的说法：人类进化虽然早于200万年，但“在最近20万年内的某个时期随着现代人的出现，脑量增加了3倍而达到顶峰。脑子从最早的南方古猿的大约400毫升扩大到今天的平均1350毫升”（《人类的起源》）。可见人类智慧的形成也是爆发式的。

　　现代文明的崛起也同样呈现爆发倾向。美国国立博物馆馆员C．路伯丁在《新石器时代》一书中，开宗明义第一章就说了句发人深省的话：“在19、20世纪发明机器之前，全球大部分地区的生活，实际上与新石器时代相去不远。”约在公元前1万年至公元前6000年间近东地区就已进入新石器时代。在漫长的历史时期里人类文明一直是在极其缓慢地进化着，只是在最近这两百年才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大发展。

　　纵观技术发明史，除了蒸汽机（1769年）的发明落在双百年界外，几乎所有的重要发明都集中在19、20两个世纪里，它们依次是：电动机（1834年）、自行车（1853年）、电报机（1855年）、电话（1876年）、电灯（1879年）、汽车（1887年）、无线电报（1897年）、飞机（1903年）、燃气轮机（1905年）、录音机（1935年）、喷气式飞机（1941年）、电子显微镜（1941年）、电子计算机（1942年）、宇宙飞船（1961年）、通讯卫星（1962年）、盒式录像机（1970年）、CD播放机（1982年）……可以想象，在今天人们的生活中倘若没有了这些动力设备、电器产品、通讯设施与计算工具，人们的生存状态真的与新石器时代相差无几。数万年之驰缓与两百年的驰骤交相对照，真有现代文明大爆发之感。

　　产生“爆发”必须要有两个条件，一是内在的“蓄势”，二是外在的“引发”。自然界与人类文明的大爆发同样是内部发展与外部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

　　作为一个处在演进过程中的体系，它与外部环境大体上可以有三个方面的交换，这就是物料、能量与信息。三者交换皆备者为“开放体系”。阻隔物料，而仅允许能量或信息交换的为“封闭体系”。

　　三者皆无则为“孤立体系”。任何一种大爆发都必然会涉及物料、能量、信息等方面外来因素的触发，既可以是单方面的也可以是多方面作用的叠加。关键的是，必须要产生前所未有的，并能对全局起决定性影响的新因素！

　　对于宇宙在爆炸，当代科学对其爆发之“零时原点”状态尚一无所知，故无从分析。

　　引发寒武纪生物大爆发的原因，学界比较倾向于是大气中“自由氧气”的出现。地球上的氧气都是绿色植物光合作用产生的。如果从海洋中含叶绿素细胞的藻类算起，这个过程虽说已有几十亿年之久了，但产生的氧一直不断地被其他机制消耗着。如铁等金属的氧化过程。一旦这些金属元素都已变成氧化物而不再继续耗氧时，大气中才开始有了自由氧气。这就使得那些必须靠吸取氧气而存活的大型动物的诞生成为可能。因此各种大型化的动物一下子就都涌现出来了。是环境中“自由氧气”这种新物质的出现引发了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

　　引发智能大爆发的新因素是什么呢？是语言！虽说直立行走，制造工具，用火熟食等都曾使人类获得重要发展，但真正引起脑容量急剧增加的还是语言的发达与交流。理查德·利基认为：“脑量的增加更可能是语言进化的结果。”他强调，是“现代语言造就了现代人”。事实的确如此，没有语言人类就无法思维，也不能记忆，更不可能通过教育来传承与积累人类文明，当然也就不会有现代人类。正是“语言”这种新的信息因素引发了人类智能的大爆发。有理由认为，应该以是否具有完备的语言体系来界定和区分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只是因为语言发达程度难以像石制工具那样让人类学家可以在田野中发掘中找到直接的实物证据，故尚无法以它作为科学鉴定的依据。

　　引发现代文明大爆发的因素是人们所熟悉的，它是新能量设备（蒸汽机、内燃机、电动机），新的信息手段（电话、电报、电视、通讯卫星、互联网）与新的物质形态（激光、半导体、高分子材料、合金等）三种新因素的大融合。也正因为它们的综合效应才使得这两百年文明的大发展足以超过人类历史之总和。

　　作者简介

　　詹克明，作家、核物理学家。上海人。他是文理兼通的科学智者，令人钦佩的当代哲人。著有长篇科普散文《敬畏自然》。许多科研人员也深受其精神感染，推行模仿，在理工界掀起“科技艺术化”的潮流。

　　心香一瓣

　　文中围绕“无论自然界还是人类文明，那些最重要的发展都是以大爆发的方式成就的”这一论点，依次列举了引发宇宙、寒武纪生物、智能、现代文明大爆发的因素，并总结了它们的共同点：大爆发的核心就是一个“新”字！进而得出宇宙的造物方式——爆发与渐进两种发展模式的交替。

　　这两种发展模式，可以分别看做是质变与量变。质变是量变发展的必然结果，量变是质变的必要准备。

　　尼采曾说：“谁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没有那积蓄力量之后的爆发与突破，何来凤凰涅槃式的新生？造物主的工作方式，不正是对我们追求成功过程中的这种启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