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格瓦拉之死（2）

埃内斯托不可能知道这位老人已给了他墓志铭。在危地马拉，埃内斯托完全尖锐地意识到了政治纷争，并首次认同于革命事业。在那里，不久后在墨西哥，他和领导反对巴蒂斯塔(Batista)独裁进行斗争的古巴移民熟悉起来，巴蒂斯塔的腐败政权曾迷惑并排斥过海明威与格林汉姆-格林。其时中情局官员戴维-阿特里-菲利浦(David

Atlee

Philip)被派驻在拉美，他对捣乱者十分警惕，并为这个年轻的阿根廷医生建立了一份档案——这份档案多年来成为中情局最厚的档案之一。1955年6月，埃内斯托-格瓦拉和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首次在墨西哥会面。21岁的法律学生卡斯特罗早在1948年就开始密谋推翻巴蒂斯塔政权，他立刻喜欢上了这个被古巴人依照阿根廷口语称为“切”的阿根廷人。“我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互的同情，”切在日记中写道。他是对的。在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后，切雄心勃勃地开始寻求一个续篇。我们不知道他是否会出于对革命的忠诚，支持卡斯特罗多年后为保护政权而实行的暴虐手段。切的眼光在于未来。古巴战争以后，切相信革命者应散播到其他相邻的国家(玻利维亚第一个被选择)。在这里，他们发起反对寡头政治集团及其帝国主义老板的战争，战争会最后强迫主要敌人美国涉足冲突。结果是，拉美国家将会按照越南的模式联合起来反对“外国侵略者”，战胜大陆上的帝国主义。切的战争并非反对所有的权利形式，甚至不是反对层级社会的概念。他绝非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他相信有必要组建一个有组织的领导层，他想象在一个强力、道德的政府下建立一个泛美国家。在一本关于希腊自由意识的小书《追寻自由的古希腊》(La

Grèce

antique

la

découverte

de

la

liberté)中，法国历史学家杰奎琳-德-罗米利(Jacqueline

de

Romilly)指出安提戈涅(Antigone)的反抗并非出自于反抗权威，相反却是来自对道德法则而非任意法令的遵从。切也感到遵守这种道德法则的必要，为了它们他愿意牺牲一切和所有人，当然包括他自己。如我们所知，事情从没进展到玻利维亚战争以外。关于切是否认识到他的牺牲这一点始终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尽管政治上遭到失败，但切的一些理想存活了下来，甚至在那些贪婪变成美德、共同野心超越社会(更别说社会主义)思谋的年代。像萨巴达(Zapata)或潘丘-维拉(Pancho

Villa)一样，他已部分地成为另一个绚烂的拉美形象：在玻利维亚，国家旅游部将游客带到切最后战斗的地方观光，也带他们到他的遗体被展示过的医院。但这还不是完全遗留下来的一切。切的脸——因他带星的贝雷帽而栩栩如生，或者因他的眼睛看向我们身后的一处而显出死相——好像仍然涵盖着世上男女角色的大无畏观点，如今这种角色也许完全超越了我们的能力和兴趣。毫无疑问，他具备扮演其角色所需要的外表。史诗文学要求肖像画。佐罗和罗宾汉(通过道格拉斯-菲尔班克斯［Douglas

Fairbanks］和埃罗尔-弗林［Errol

Flynn］)借给切他们的五官，在大众想象里，他是年轻的唐吉诃德、年轻的加里波第(Garibaldi)。维利格兰德医院的修女偷偷剪下他的头发藏入圣骨匣时，发现他已去世，他看上去就像被废黜的基督，周围身着深色制服的人们如同穿着现代服装的罗马士兵。一定程度上，这张逝去的脸取代了鲜活的脸。费尔兰多-索兰纳斯(Fernando

Solanas)1968年所拍的四小时的纪录片《燃火的时刻》(The

Hour

of

the

Furnaces)极好地再现了阿根廷从早期至切逝世时期的历史，其中最有名的片段是摄像机对着那张无生命的脸拍了几分钟，强迫观众对带领我们行动起来反对非正义、启发我们良知的这个人行注目礼。我们看着这个人怀疑：在哪一点上他从哀悼世界的苦难、同情穷人的命运、在言语上斥责当权者的凶残贪婪转变为对这一切采取行动？也许有可能指出这个场景发生的时间。1957年1月22日，切-格瓦拉杀了第一个人。切和他的同志们当时在古巴的丛林里；当时是中午。一个士兵在距离他们仅二十米的地方向他们开枪。切开了两枪。第二枪使那人倒地。到那时，对世上不公平的真切愤怒以拜伦式的姿态爆发出来，切写就的糟糕篇章回应着19世纪的夸大其词，革命的拉美学术文章四处充满典礼式的语言、华丽而陈腐的暗喻。第一个人死后，有些东西变了。切，这个炽烈而传统的知识分子，永远变成了一个行动的人，这个命运也许一直伴随着他，即使他的一切仿佛与实现这个命运相反。哮喘使他在长篇演说中结巴受苦，更别说长途跋涉。切认识到一个悖论：他出生的阶级受惠于他想要挑战的不公正的系统，他突然盲动却没有反思行动的确切目标。以顽固的决心，切担当了浪漫主义英雄的角色，成为我们这一代人要求的人物，以此抚慰我们的良心。梭罗有名的格言“来自规则、感知和正义的行为改变事物和关系；本质上它是革命的，并不包括过去的所有东西。它不仅分割国家和教会，也分割家庭；它还分割个体，将他的邪恶与神性间离开来。”切(如他时代所有的阿根廷知识分子，一定读过《论公民的不服从》［Civil

Disobedience］)会同意《马太福音》的10章34—3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