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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将远去》 作者:山本文绪

9

书。我看到那本书,手上的罐子差点掉到地上去。那是我的爱书《完全自杀手册》。

「这本书很有意思喔。」

他似乎还没清醒,睡眼惺忪地说。

「……是啊。」

「我们就简单多了,反正研究室就有一大堆吃了会死的药嘛。」

我闻言只是沉默地拉开拉环。当然,那些一口就能立刻上天堂的药物,我早已「借」到足够的致死量了。

他似乎很无聊地把书一扔,打开罐子随即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然后「哈」地打个大呵欠。

我静静眺望他那副样子,因为我越来越期待自己的死期,我和他无法以语言沟通,他对于我现在的心情必定毫无头绪。

再过五分钟,他绝对会窸窸窣窣穿起脱下乱扔的衣服,焦虑不安地道谢后便离开这房间吧。

然后几天后,他就会知道我死了。到时候他会觉得骄傲得意吗?会觉得「都是我不好」,或觉得「都是因为我当时太无情了」吗?

我也一口饮尽剩下的「运饮」,然后悠悠叹气。我以前不曾觉得饮料会这么好喝。

这么一来总算可以结束了,始终没完没了持续反覆的相同事物。为了房租及生活费,投入那些不怎么有兴趣的研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睡觉。别看我这样,即便不起眼也还是谈过恋爱。但是,学生时代同年级的情人却没带我一起走,独自到东京工作。和教授那段本以为能长久稳定维持下去的外遇恋情,有一天也没被告知任何理由就被对方划下句点。当我发现生活喜悦的瞬间,仿佛就会从悬崖上被推落,之前失恋总是像这样的感觉。

我对研究没有热情或野心,也没有能够认真投入的兴趣,老朋友全都已经步入家庭,早把我忘了。什么生存下去的动机或目的,对我而言丝毫不存在。等到会为我悲伤的人不在就去死,等到我尽完义务就去死,长久以来就是这些情绪支持我走到现在。

但是,这些也全都要结束了,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了。虽然是吃寿司、和喜欢的男生上床这种俗不可耐的心愿,不过该完成的心愿终究还是完成了。唯一遗憾的是无法亲眼看到自己的葬礼罢了。我很想看大家嘴里吐出「之前都不知道桃井小姐会烦恼到要自杀」这样的台词。

茫然凝望蕾丝窗帘那一边的星野这么呢喃:「喂,小桃。」

「咦?你说什么?」

「你回乡下后就不能见面啰?」

我凝视他的脸庞,不太了解他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起,我吓了一跳转向电话。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会一大清早打电话过来。一拿起话筒,星野似乎很泄气地叼起一根烟。

我是西田,对方在电话那头报上名字。我整整花了三秒钟,才想到那是我们研究室的助教。

「是这样的,刚刚学校打电话来通知说教授夫人去世了。你知道的,教授夫人之前情况就很不好,不是一直都在住院吗?所以,现在希望你能帮忙联络一下专题的学生,守灵仪式大概会在明天……」

话筒中还听得见声音,不过我已经把话筒放下望向星野。

「怎么了?」

他大概从我的样子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于是从床上起身。

「……听说教授夫人去世了。」

我的声音颤抖,他则轻轻吐了口气。

「是喔,之前就听说情况很危急了,最近好像也都一直在住院。」

「你早就知道了?」

「小桃你不知道吗?」

身体深处有某种情绪急速涌现,我紧抓住胸口,最后受不了终于发出声音。

星野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边紧抱住我,我痛苦地难以顺利呼吸。

我想让教授知道,让他知道从他嘴里听到的分手宣言,伤得我痛不欲生。但是我之所以没亲口对他说,就是打算对他复仇。我没对他说家人过世,也是希望他会懊恼当初怎么没有察觉。

「没有任何人了解我的心情」,我一直以来总是这么嘲笑别人。那么反过来说,我了解他人的内心世界吗?之前交往了好几年,我却完全不知道教授夫人生病。

妈妈、妈妈,我在不知不觉中像个孩子般抽泣,一边呼喊母亲。

如果说「不想说」的反面代表「希望被察觉」,那么「想死了算了」也正意味着「想活下去」吗?

星野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过还是抚摸我的头。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心想。我羞愧难当,真的像快要死去一般。

爱在钱包中

我是在下计程车的前一刻,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这个十字路口左转,然后麻烦在下一个红绿灯那边让我下车,我边说把手伸进提包,准备掏钱包。

奇怪?奇怪?就在我这么想时,计程车已经有些粗鲁地拐过十字路口。我在倾斜的车中失去平衡,同时在我爱用的普拉达(Prada)名牌包中翻找。没有钱包。我焦虑地把提包翻过来,把里头的东西整个倒在座位上查看。

没有钱包。我把手伸进全身上下的口袋,但是我的钱包很大,根本就放不进口袋。即便如此,我还是试着这边找那边翻。没有。我再次检查散落于座位上的提包内容物,果然没有。我试着仔细查看脚边,没有掉在那里。

「到了喔。」

计程车老早就停下来,发现我情况有异的计程车司机,狐疑地从照后镜望向我这边。

「那个……」

「怎么了?」

「不是啦,嗯……我……怎么办?我好像把钱包忘在家里了。」

司机缓缓转向坐在后座的我,那张脸实在说不上善于交际或和善亲切。剪得短短的头发与其说是整齐清洁,反倒有点恐怖,苍白消瘦的脸庞与其说是病厌厌,反倒让人感觉如果把他惹毛了,下场堪虑。那男人以大概零下十度的冰冷视线凝视这边。越过计程车司机的肩头,可以看见车资计费表正闪耀着红色光芒。三千两百圆。

「真的,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身无分文还来搭计程车。」

「你还不是搭了。」

「就跟你说,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会忘记带钱包……」

计程车司机「啐」地一声,发出有够响亮的咂舌声响。怒火油然而生,但是毕竟错的是我,我还是老老实实道歉。

「真的很抱歉,请问,应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直接掉头开回你家怎么样?」

「可是,我跟人有约了。」

「那去跟那个人借钱呢?」

「这……那个,我约好的人没要好到可以借钱耶……」

我此时才终于察觉事态严重。我接下来是要去房屋仲介公司,签订新租赁的房子合约。然后今天应该付清的押金和仲介费全都放在钱包里。我和房屋仲介公司约早上十点,现在已经十点过三分。早上因为睡过头,才会匆匆忙忙地跳上计程车坐到这里。

我用那颗即将陷入混乱的脑袋死命思考着:我房间的钥匙也放在钱包里,早上出门时虽然匆匆忙忙的,可是我觉得自己还是有锁门,然后按照往日习惯把钥匙放进钱包。所以说,钱包并不是忘在房中,难道是在走出户外,坐上计程车的过程中掉的吗?如果就这么直接搭车回家,可是还是找不到钱包,说不定会让这个眼神感觉很危险的男人更火大。

「那个……我事后绝对会付钱的。看是要用银行汇款还是现金挂号,啊,或是今天之内送到你们车行也行。」

「我说大姊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根本就没几个人会真的把钱付掉。」

司机眯起双眼,轻声细语地说。那轻柔的语气实在很吓人、很恐怖。

「别……别人或许会那样,可是我一定会把钱付掉的。」

我挤出所剩无几的勇气说。然后,在原本放在提包中的KTV优惠券背面,写上自己的联络方式和姓名。

「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没骗你。唔……」

我将字条递给男人,同时想让他看看我的驾照,证明我没说谎。就在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连驾照也放在钱包里。司机迅速瞄了字条一眼,便塞进口袋,随即递出一张名片,上头写着车行的地址。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拜托你可要早点把钱付掉啊!」

「对……对不起。」

「快下车啦,你这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吗?」

我无言以对,一边下了车。车门随即被粗鲁地关上,计程车飞也似地迅速驶离。被喷了一身汽车废气的我,有好一会儿就那么呆站于原地。

来来去去的上班族,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茫然驻足于人行道上的我。猛然一回神,我望向手表,和房屋仲介公司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那家店就位于通往后方的一条巷子里,可是我没有勇气直接过去说明原委。

姑且先打通电话到房屋仲介公司去说「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带电话卡也没带零钱。而且写有房屋仲介公司电话的通讯录也放在钱包里。当然,现金卡或信用卡也都一样。

耳朵深处传来一阵类似麻痹的感觉。在那一瞬间,有股冲动让我想就此放弃人生,直接倒在路边一睡不起,我慌乱地摇摇头。

总之,还是先回自己住处一趟吧。或许钱包就在那里,仔细想想,钱包中放着我的所有财产,不快点找到不行。

可是要怎么回去呢?我身上连一枚十圆铜板都没有。像这种时候,这个嘛……去找间派出所,向警员借电车钱怎么样呢?

不对,就算那样回到了自己住处,也没钥匙啊。这个嘛……这个嘛……钥匙不见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去找房东就行了吧。可是,我也不知道房东住哪里呀?这么说来,好像有种服务会在钥匙遗失时来帮忙,可是我驾照也放在钱包里,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啊,连员工证都在钱包里。就算是有钱赚就好的生意人,也不可能帮一个无法证明自己打哪冒出来的人,随随便便开锁。

想到这,我全身无力地坐到路边护栏。

我觉得耳鸣越来越大,一边毫无意义地缓缓回过头去看看。啪嚓,我听到这样微弱的声响。那是名为「气力」的棒子折断的声音。

「怎么了你,别跑到公司来嘛,怎么这样呢~」

武史很讨人厌地拉长尾音说。

「嗯。」

「『嗯』什么啊,到底有什么事?」

「嗯。」

彻底丧失气力的我,还是想到如果是去武史的公司,那距离勉强还走得到,所以就拖着沉重步伐,走完三十分钟路程来到这里。其实我在这几年从未走过十分钟以上的距离,而且还穿着七公分高的高跟鞋。

柜台的女孩好奇心表露无遗,频频窥视这边,武史手忙脚乱地把我拉到大厅一角。

「来之前至少先打一通电话呀,别这样没头没脑地就跑到柜台找我啦。」

「嗯,我明白你很为难,其实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啊,你喔……我也觉得麻烦呀,会议就快开始咧。」

「武史,不好意思……」

一千圆也好,可以先借我吗?就在我想这么说的时候,他抢先说道。

「隔壁栋一楼有间咖啡厅,你先到那边等我。会议大概一个小时就会结束,到时候我就过去找你。」

「……可以吗?」

「你不是遇到麻烦吗?没关系,我会听你说的。」

「抱歉,啊,对了。我不是要跟你说想复合,重新再来,你可以放心。」

武史没听到最后,早就快步离去走向电梯。我茫然目送他离开。

暂时得救了。我稍微放下心中大石头,一打开那间咖啡厅店门,发现现在正好是正午,店内人满为患。我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来,神采奕奕的女服务生随即开朗地对我说:「方便跟别人并桌吗?」我还没回答,两个粉领族便在身边点头致意,一边坐了下来。

人满为患的店内每个人都在用餐,我受到这样的气氛牵引,也点了午餐。毕竟一大早起床就直接冲出门,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武史大概会摆脸色给我看吧,唉,到时候就连同给他添麻烦那件事一起请他原谅我吧。

我在午餐时间的喧嚣中独自用餐。因为他说会议大概要开一个小时,所以我尽可能慢吞吞地将饭或沙拉送进嘴里。就在我小口啜饮餐后咖啡的同时,并桌的粉领族已起身离去,大概在白开水续到第三杯时,顾客如同退潮般一下子清空,店内也变得空荡荡的。

被孤伶伶地留在靠窗座位的我心情越来越糟糕,随后又向来加水的女服务生加点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

店内没有放置报纸,也没有杂志,我只好茫然眺望窗外。因为这是一条办公街,走在人行道上的人几乎都是上班族或粉领族。大家似乎都有事情要忙,迅速往前迈进。我平常也是街道上忙碌奔走的人群中的一员,现在只不过掉了一个钱包,突然间就被摒除于外。

我真的已经好久没像这样,光是坐着等待时光流逝。总之在武史出现之前,我也只能待在这边哪儿都去不了。

在百货公司内衣专柜工作的我,很少有机会周休两天,今天是我宝贵的假日。所以,预定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我本来计划,首先去签约确认下个月预定搬过去的新住处,然后去看看家具或床组,傍晚有个新开始的打工面试,回家后清洗堆积很久的衣物、清扫房间,为了搬家还得先整理整理。现在哪还有闲工夫坐在这种地方悠闲地吃什么蛋糕呀。

话说回来,我这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笨蛋加三级的事呢。我很喜欢的爱玛士(Hermes)钱包,之前去夏威夷时,虽然很贵还是忍痛买下来。对了,记得那次夏威夷还是跟武史两个人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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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