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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将远去》 作者:山本文绪

18

「好了,我要去打工了。」

我喝完咖啡便干脆起身,穿着小可爱以及三角短裤的小鹤随即像个孩子似的,抽抽搭搭地哭出来。

「安奈好冷淡喔,提供一点意见嘛。」

「穿牛仔裤去啦,牛仔裤。帮忙洗一下餐具喔。」

我扔下这句话,急忙套上鞋子。玄关堆满小鹤用鞋柜塞不下的鞋子,数年前垮台的南国总统夫人超乎想像的衣鞋收藏,让全球目瞪口呆,但是人家至少有足够空间,能把那些东西像艺术品一般排列得井然有序。

在这狭窄的两房一厅一厨空间中,别说收纳了,只能公开展示的「小鹤收藏」简直就是满而溢。

拥有这么多衣服鞋子的她,仍常把那句话挂在嘴边,说什么「没衣服好穿」。

小鹤常如此断言,「人要衣装」。

我曾在小学的公民课时学过「不要以貌取人」,但是现在会觉得那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当我环视打工的综合商社中,那大得离谱的办公室时这么想。公司雇我在一个叫做「收发室」的地方工作,主要工作是负责邮件分类及收发等。在这十五层楼的建筑物中,有着数也数不清的「部门」,邮件更是从小件信函到巨大纸箱应有尽有、数量庞大,所以这工作比想像中还要伤神耗力。这份从春天开始,每周两次的打工,如今因为适逢暑假变成每周五天,除六、日以外天天都要上工。

这是我生平头一次所见识到的「大人的社会」。虽然只是分送邮件而已,可是窥见的景象却比逛动物园有趣百倍。

我第一次看到被骂的成年男人,也第一次看见女人和男人没两样地在工作。会跟我说「辛苦你了」的伯伯总是笑脸迎人,看起来人很好。把我当邮差一般看待的伯伯,甚至连我的眼睛都懒得看。即便同样都是西装,可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是高档货还是便宜货;即便同样都是高级西装,整日玩乐的西装和认真做事的西装就是不一样。没在保养擦拭的鞋子总是很醒目,而香水味浓郁的女人只要一没人看,就只会一直补擦口红。

刚开始,我觉得自己是个学生,而且又是份容易弄脏的工作,所以都穿牛仔裤和POLO衫工作。可是有一天,被收发室一位约聘的伯伯这么说,「就算只是分送邮件,可是你这身打扮在客人会进出的办公室晃来晃去,总是不太好喔」。

那时候,我有点火大。可是我也知道伯伯这么说并没有恶意,所以有一阵子就以姑且一试的心态,穿上妈妈在入学典礼时买给我的衬衫和窄裙。

结果让人吃惊的是,原本把我当邮差看待的那个伯伯,拜托我寄快捷时竟然还会用敬语。而且,还是正面看着我说话。

我此时才真实感受到,原来西装不是穿好玩的。那是一种记号啊,仿佛在说「我正以能够独当一面的社会成员的角色,在工作喔」。

就这层意义而言,我可以认同「以貌取人」这句话,但是我觉得小鹤所说的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对她而言,不论服装多能区分出「TPO」(注7),如果是去年流行的服装样式,那还宁愿不穿。

她任何时候都想要保持在「IN」的状态,同时也想藉由本身的「IN」,来与「OUT」做出区隔。

可是,到底是谁在决定那所谓的「IN」或「OUT」呢?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不是小鹤,那或许也是她流泪的原因吧。

注7:Time、Place、Occasion,指时间、地点、情况。

像这样冷漠地分析事物,是我的坏习惯。

不论说得如何冠冕堂皇,扔下正在哭泣的堂姐跑出来的事实仍不会改变。胸口因为罪恶感一阵阵刺痛,于是我趁午休时间,到她位于步行约十分钟之处的职场去看看。

那是一家由服饰产销公司所经营的生活杂货店,其中放着感觉很成熟的乡村风餐具、文具或饰品。据说小鹤曾在一家服饰小铺担任销售员,充分挥洒自己对于穿着的痴迷,但是后来因为觉得只能穿那家店的衣服很无聊,所以就换工作了。

「安奈,你来找我啊。」

站柜台的小鹤一发现我,很开心地笑了。好了,她到底是穿什么来呢,原来是裙子偏长的亚麻材质洋装,象牙色的布面上还有垂直条纹。看起来很有夏天的感觉,也很凉爽,和小鹤梳上去的头发很相称,美到连同性的我都看得目不转睛。

「我的午休时间正好也到了,一起出去吧。」

「啊,可是,我是吃饱才来的。」

「没关系啦,陪我一会儿嘛。」

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被她带去的地方是店面后方一座小小的儿童公园。我们在有遮阴的长椅就座后,她就摊开自己带来的午餐。那是一个像是从超商买来的饭团。

「这样就够了吗?」

我惊讶地问,她随即头一歪说:「这个嘛……」

「我又没钱,伙食费不省一点不行。」

「没钱……不是才刚发薪水吗?」

「除了信用卡扣款之外,这个,也是今天刚买的。」

她说着,拎起裙摆。

「咦?这是今夫刚买的?」

「嗯,百货公司开门的时候跑去买的,因为心里早就有底了,这是『马克斯·玛拉』(MaxMara)的,很漂亮吧。」

的确很漂亮。只不过小鹤的店十点半开门,把移动时间考虑进去,肯定只能在店内待大概五分钟而已。她这么渴望一件穿去聚会的衣服,甚至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啊。宁愿午餐只能吃一个饭团,也想要一件新洋装啊。

我和小鹤一起住没多久,马上就发现她常为钱发愁。她领的薪水好像只有一般水准,不过衣服方面的花费实在太凶。而且她可不是只买衣服而已,只要多一套新衣服,就会想要相配的鞋子,想要包包,想要改变发型,就连化妆也想跟着一起换。

说到底,她买的衣服真的过于缺乏一致性。前一天才穿着风格保守、贵妇般的衣服,提着昂贵提包出门,隔天穿的却是好像能直接加入摇滚乐团的迷幻风格服装。况且,不论哪种风格都是一阵一阵的流行,身为「潮流猎人」的她只要流行一过,宁死都不愿再穿上退流行的衣服。

她会想要和我同住,简单来说也是因为觉得房租日益沉重。如果想搬到房租便宜一点,足以收纳持续增加的服装的宽敞住处,离都心都有一段距离。她好像也不喜欢那样,所以才想到找室友帮忙分摊一半房租。顺带一提,现在给我住的那间房原本塞满堆积如山的衣服,而那些衣服如今则展示在厨房小小的一处空间中。

「唉,夏天啊,好热喔。」

一吃完饭团,她「唔」地边伸懒腰。位于都会正中央的公园,即便是在浓密树荫下也很闷热。明知如此,如果不像今天这样刻意外出,就会整天窝在冷气房中,总感觉很不好。炎热时,就是要觉得热,流流汗才舒服。

「我去买点冰的东西回来吧?」

我指向就在那边的自动贩卖机问,她立刻回答。

「我不用了,没钱。」

「这点钱我来出啦。」

我觉得可怜,于是这么说。

「真的?不好意思,安奈。那我去买好了。」

我把零钱给她,她随即像个孩子啪答啪答地跑过去。怎么像妹妹一样呢,我这么想一边眺望她时,看到自动贩卖机前,一名经过的年轻女性不知道在和小鹤说什么。

小鹤和那个人聊了几句,然后望向我这边。那个女性微微一笑向我致意。我也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我对着拿着饮料回来的小鹤问:「谁啊?」

「店里的售货小姐。」

「啊,是喔。」

我感到有些意外。记得小鹤店里的售货小姐和她难分轩轾,全都拼命把一堆东西往身上放,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过刚刚那个女生却只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裙子,搭一件白色棉质T恤,所以我完全没想过那是店里的人。

「我不是说过下个礼拜,店里的女生要办婚宴吗?那女生就是新娘。」

「啊,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啊。」

小鹤为了到底要穿什么参加那场婚宴,这一整个月实在烦死人了。因为不是很正式的婚宴,穿得太一板一眼的很奇怪,可是穿得和平常一样又没意思。「大家应该都会穿得很时髦吧,要穿什么才能鹤立鸡群、独树一格呢」,她为此拼命翻阅杂志,烦恼不已,走遍西武和伊势丹百货公司,到处试穿。

小鹤有好一会儿始终保持沉默,一边喝罐装咖啡。感觉上似乎突然变成一颗泄了气的皮球。

「安奈。」

她突然呢喃。

「安奈真是个可爱的名字耶。」

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啊,我歪着头。

「嗯~可是更通俗一点的名字比较好吧。我这个人都输给名字了呢。」

「才不会呢,安奈又可爱又潇洒。」

「咦?哪会啊?小鹤这样讲好像是在挖苦我耶!」

我不禁笑出来,我平常穿的衣服大概就三种固定模式而已吧。

「很棒啊。像那个扣领衬衫、斜纹棉布还有帆船鞋风格都很像啊。很能表现出安奈俐落,又带点男性化的个性。」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要怎么样才能穿得像你一样这么棒呢?你平常有在研究什么东西吗?是看杂志的吗?」

我本来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小鹤的表情严肃认真,我不禁诧异地眨着眼睛。

「没有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因为没什么钱,买衣服的时候就会很认真吧……」

我吞吞吐吐地一说完,她便呢喃道:「是喔。」陷入沉默的小鹤头顶上,蝉吱吱吱地不停鸣叫。必须回公司的时间就快到了。我从包包拿出化妆包放在膝盖上,一边拿出口红和镜子准备补妆。

「啊!」

此时,小鹤突然放声大叫。

「什……什么?」

我吓了一跳,手一歪,口红稍微涂了出去。涂口红资历仅止于四个月的我,还没办法像小鹤一样,两三下就把日红涂得漂漂亮亮。

「那个小包包,图案好熟喔。」

我用面纸擦拭口红涂出去的部分,一边点头说:「是呀!」那个几何图案的花俏袋子,是我自己做的。

「是小鹤以前给我的一件洋装的布料啦。我穿起来感觉太标新立异,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后来就用那件洋装做成小包包,或是抱枕套之类的东西。」

「嗯,喔……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买的『CDG』(MEdesGARCONS)呢……」

她看来似乎大受打击,我连忙道歉。

「对不起,害你不开心了。」

「啊,没有啦。我是觉得很佩服,没想到还有这种使用方式,安奈你好棒喔。」

小鹤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我,然后慢吞吞地这么问出口。

「安奈,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吧?」

我的口红差点掉下去,同时以笑容掩饰内心的慌乱。

高中有交男友的我,十七岁那时姑且算是完成了初体验,而且上大学后也立刻交了男友。

「你觉得呢?」

我以开玩笑的感觉反问,小鹤随即以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望着我。

走在时尚尖端的发型、充满透明感的双颊、隐含如烟雾般缥缈美感的双眉、艳红的双唇。就在我满心赞佩地想「她怎么会美成这样啊」,小鹤却说:

「我,从没跟男人交往过。」

「咦?是……是吗?」

「很怪吧,都这个年龄了。」

小鹤呼地轻笑一声,然后低下头。

小鹤的侧脸隐藏着有别于往常的忧愁,让我感到忐忑不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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