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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 作者:爱诗乐·沛克

第11章 (2)

  这次是消防车的警笛划破了寂静的街区。从未谋面的邻居们都从窗户向外张望起来。如果这个情况会影响他们的安危,让他们认为有必要插手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他们不必担心。消防队员很快就处理好了。他们打开了底层所有的窗户,告诉大家上床睡觉前都给自己的房间通通风。最后,他们都回到房子里,一言不发地洗完自己的餐盘,回了房间。莉莉亚只给卧室开了一扇窗户,没换衣服就钻到了毯子下,并打开了床尾的电视。她需要听到有人说话,借此来盖过自己内心的声音。否则,她的心会碎成千片,会哭上一整夜。

  菲尔达自豪地看着孙女揉面团。纳兹只有八岁,但她早就在厨房里帮奶奶干活了,而且很有做饭的天赋。菲尔达有时会想,孙女将来会怎么回忆这些日子。她想和纳兹在一起,不仅是因为喜欢身边有她,还因为她想给孙女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她希望有一天孙女会记起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当她烤蛋糕或是做菜的时候——并能从中学到些有用的东西,帮助她提高自己。小时候,和自己奶奶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不也有很多快乐的记忆吗?她很小的时候,奶奶和姥姥就都去世了,但她仍牢牢地记着和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她仍能想象出奶奶烙饼时,面粉在围裙上沾出的形状,或她是怎样用手背把额头前的头发捋到一边的。在第一次把自己弄得满手是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动作有多么重要了——可是以前她还觉得只有老婆婆才这么做。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最开心的记忆绝大多数都与母亲坐在餐桌前向小姨抱怨丈夫的事情有关。对菲尔达来说,发生在厨房里的每一场对话都很令人高兴,因为那是在厨房里发生的。她甚至会怀念在炉灶旁打架的场景。她最虚弱的时候,不正是那些在奶奶厨房的日子给了她力量吗?那是个怎样的厨房啊。看上去就像是现在室内设计杂志里常见的那种老式厨房一样,屋中央是高高的操作台,角落里有炉子,墙上则挂着铜炒锅。现在人们还不惜花一大笔钱去把厨房装成那样呢。

  那时,给铜杯子补锡8也是他们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她仍能听到当地补锡小贩的吆喝声,他们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地招揽生意。菲尔达的奶奶还用这个词当“责备某人”用。她会说:“这回我着实补锡了雷拉太太。”而后她会详细地描述自己做了这件事之后多么痛快。虽然菲尔达喜欢这个词,但她一辈子都没拿这个词当“责备”的意思用过。这让她想到,自己有哪些词可以传给唯一的孙女,有哪些词可以让纳兹在今后的岁月里想起奶奶呢?奶奶的标志词是什么?菲尔达搜寻着这些词,但却找不到。为什么不能借用“补锡”这个词,把它传给下一代呢?她正好可以用上。纳兹正告诉她,说学校里有个小朋友推了她一下。

  “你可以补锡她。”

  “我可以怎样,奶奶?”

  “补锡她,就是责备她。”

  纳兹把小手放到操作台上,咯咯地笑了起来。菲尔达微笑着,也把自己逗乐了。她做到了。她相信自己已经把这个词传给了下一代。

  “你可真幽默,奶奶。‘补锡’是和‘不习’相似吗?”

  “不,宝贝,没有‘不习’这个词,有‘补习’这个词,但意思完全不一样。‘补锡’可以有责骂的意思,有……责备的意思,很生气地责备。”

  “比方说,我们老师那天骂阿提拉了。嗯……因为……嗯……他答不上问题来。那,老师是不是补锡阿提拉了?”

  “没错。”

  “比方说,那天妈妈补锡了爸爸。”

  “孩子总是那样天真无邪。”菲尔达想,这正应了土耳其那句老话。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她好奇儿子和他老婆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又觉得从八岁大的孙女口中打听这个有点不合适,因此她决定不问了。然而,纳兹坚持要将这个新词用到各种不同的句子里。

  “然后爸爸狠劲补锡了妈妈,妈妈又继续补锡爸爸。我和坚克都坐在那儿,所以妈妈也补锡了我们俩,还让我们回屋去。之后,整个晚上妈妈和爸爸都互相补锡。”

  “呵。”

  菲尔达没法再说什么。这意味着儿子的婚姻可能出现了问题,但她仍不想把纳兹扯进这样的话题里。她想象着,像纳兹这样一个小女孩,来来回回,随时随地地用着这个词,人们可能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吧。

  “宝贝,这个词都是老人才用的。等你老了以后再用,好不好?”

  “为什么?我喜欢这个词,从今往后我会补锡学校里那个推我的人。”

  菲尔达决定最好换个话题,让孙女完全忘掉这个词。

  “你看,孩子,我觉得面团现在有点软了,看来它还需要一些面粉,它应该和你的耳垂一样坚实。”

  纳兹揉掉手指上的面,拽了拽自己的耳垂,又用另一只手去感觉面团的力度。她摇摇头,同意了奶奶的观点。

  “奶奶,我们可以再加点面粉,还没好呢。”

  正当继续揉面的时候,她们听到奈斯比太太在叫“福叔恩!”,菲尔达吃惊地朝母亲的房间看去,用挂在围裙小口袋里的抹布擦了擦手。纳兹已经习惯了祖奶奶总喊奶奶过去,但祖奶奶一直补锡奶奶。

  “可是奶奶,你的名字不叫福叔恩。”

  “是的,宝贝。我想祖奶奶有点糊涂了。”

  菲尔达竭力不让孙女看出她在发抖。实际上,她的身体抖得厉害。福叔恩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就病了,不到一岁就死了。那时候很多婴儿都这样。奈斯比太太偶尔会提到福叔恩,说孩子夭折是多么大的苦难。每次她都会补充道:“我都不想让真主这么惩罚我的敌人。”但她从来没把第二个女儿错叫成福叔恩过。那是一个一直停留在过去、时而被记起的名字。虽然菲尔达从没见过这个姐姐,但心里总会为失去一个亲人而痛心。那或许是她母亲痛苦的一个延伸;或许母亲刚从有福叔恩的梦里醒来;或许她在梦里又再次怀抱着那个小婴儿。菲尔达想着种种可能,把纳兹一人留在厨房,去了母亲的房间。

  “福叔恩,你听不到我喊你吗?”

  “我在这儿呢,妈妈。”

  “很好。我一直在喊你,你去哪儿了?你爸爸回来了吗?”

  “妈妈,是我,菲尔达。我想你还在做梦,或许还没完全醒。我去给你倒点水。”

  往厨房走的时候,她仍能听到母亲在说父亲的事。她知道,人有时候很容易混淆时空,尤其是在午觉醒来以后。母亲那疲惫的身体一定是还没完全醒过来。一两分钟后,她端着一杯水回到了小卧室。奈斯比太太深蓝色的眼睛盯着菲尔达的脸,目光仍然炯炯有神。

  “福叔恩,我怎么了?是中风了吗?”

  “妈妈,是我,菲尔达。你摔坏了胯,记得吗?后来就和我们一起住了。你没法走路是因为你不想走路,但你没中风。”

  “你那个丈夫,那条毒蛇,是他弄坏了我的腿。”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希南为什么要弄坏你的腿呢?等等,喝点水,你会好的。来,坐起来。”

  “水有毒,我不喝。菲尔达去哪儿了?”

  “真主啊,妈妈,我就是菲尔达。福叔恩是你另一个女儿,我的姐姐,她很小就夭折了。”

  “是我的妈妈把她杀了。她嫉妒我们的爱。”

  “来,妈妈,喝点水吧。喝点水你就好了。”

  “我不喝,水有毒。”

  菲尔达尽量喂母亲喝水,完全没注意到纳兹已经站在门口,正瞪大眼睛看着她们。她听到孙女的声音时吓了一大跳。

  “奶奶,祖奶奶为什么要叫你福叔恩?”

  “我也不知道,宝贝。回厨房去,你弄好苹果合子了吗?”

  “不,还没包馅呢。你不来做吗?”

  “我就来,亲爱的。你先过去做。你知道怎么做的。我再喂祖奶奶喝点水就过去。”

  “为什么祖奶奶认为水有毒?”

  “她开玩笑呢,宝贝。别管她。去吧,到厨房去。看,妈妈,重孙女要给你烤苹果合子呢,你多有福气。我们沏点茶,点心做好就可以吃了。”

  这时,奈斯比太太又把目光转向了纳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这是福叔恩的女儿吗?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会儿,菲尔达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把老花镜放在了床头柜上,用双手捂住了脸。仿佛是某人按动了奈斯比太太脑子里的一个按钮,然后所有的信息就都混作了一团。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只好去厨房找纳兹了。她吞下一杯水,坐到了桌子旁。纳兹就坐在她对面。

  “奶奶,祖奶奶是不是疯了?”

  “不,当然没有。她有点糊涂了,仅此而已,要知道,她已经很老了。”

  “但我不是福叔恩的女儿,我是埃斯拉的女儿。”

  “是的,宝贝。我想祖奶奶只是有点累而已。”

  “她快死了吗?”

  “我不知道,亲爱的,不过你不该想这些事。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很老了。别担心,好吗?”

  “好吧。你不会死的,对吗?你还很年轻。”

  “是的,亲爱的,不过我们现在别想这些了。来包馅儿吧,然后把它们放到烤箱里去,这样就可以按时做好了。”

  她一边把混着苹果、桂皮和核桃的馅儿包到面皮里,一边想着该怎么做。首先她必须给希南打电话,让他不管在哪儿都立刻回家,然后带纳兹回她自己家。这些事小孩儿是不该听的,她不想让孙女变得更紧张。她还在脑子里记下,周一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叫医生来。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吗?小时候以来一直住楼上的帕契泽大婶近来就患了这样的病。她女儿图林对菲尔达说,照顾起来非常不容易。她常说:“我都不想请任何人来家坐,她总是疯言疯语的。”

  包完最后一个点心后,她让纳兹把托盘放入预热过的烤箱里。隔热手套都能盖住纳兹的胳膊肘了,看上去很可爱。她是那么有天赋,这个小丫头。前几次的经验已经让她学会把计时调到三十五分钟,都不用奶奶开口。

  “三十五分钟,对吗,奶奶?”

  “是的,亲爱的,非常好。现在想不想看我给你准备的电影?关于小蜜蜂的。”

  “Bee Movie 9!”

  “噢,看来我的小公主英语不差啊!”

  趁纳兹在看电影,她回到母亲的房间,立刻明白为什么这一刻钟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奈斯比太太又睡着了。她回到自己卧室,用手机给希南打电话。希南没接,她又拨了儿子的号码。她儿子并不总是接她的电话,但自己的孩子在她这儿就是另一回事了。

  “喂,妈妈?”

  “杰姆,我给你爸爸打电话没打通。你能半小时内过来把纳兹接走吗?”

  “怎么,她惹你生气了?”

  “不,根本没有,她是最可爱的小东西。是因为你姥姥,她说了些胡话,我不想吓到纳兹。”

  “说胡话?什么意思?”

  “她叫我福叔恩,她说你爸爸弄坏了她的腿。我想喂她点水,她不肯喝,说水有毒。”

  “哦,她最终还是不行了。”

  “我不知道,杰姆,什么都还不清楚,一切都太突然了。她午睡醒来后就这样,她还问纳兹是不是福叔恩的闺女。我周一就请医生来。希望不是老年痴呆。那最糟了。你记得帕契泽大婶吗?”

  “记得,我们老楼上的邻居。她就得了这病,是吗?”

  “是啊。”

  “妈妈,你完了。”

  “先别下结论,或许不怎么严重。”

  “你给舅舅打电话了吗?”

  “还没有,我今天会打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她是怎么听别人打电话的。我不能总是用手机打电话,太贵了。不管怎么说,你能来接纳兹吗?”

  “好,我尽快赶过去。”

  “好。我和你女儿烤了苹果合子。你也想来点,对吗?”

  “当然。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后,菲尔达轻轻用手指尖推开小卧室的门,看看她的母亲是否还在睡觉。暗黑的屋里,她隐约看到奈斯比太太睁着眼睛躺在那里。再仔细一看,母亲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淌到下颌。菲尔达很心痛,感觉非常糟,都要哭出来了。正要转身离开,她听到母亲说:“菲尔达,是你吗?”

  “是我,妈妈!”她高兴地答应着。她终于回来了,感谢真主。

  “我梦见你姐姐了,还有你爸爸。我想他们是在召唤我,我的时间到了。”

  “别这么说。只有真主知道时间。那只是一个梦,没必要过分夸大它。妈妈,你不要这样,求你了,想想我吧。”

  “我控制不了。我能做什么呢?连路都走不了。”

  菲尔达再也不想提这件事了。每当母亲提到自己只能缠绵病榻,菲尔达就会忍不住跟她说,这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而后她们便会大吵起来。现在她完全没有精力对付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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