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漂亮朋友》小议莫泊桑

    竹溪翠影

    对上流社会的虚伪，荒淫，腐化，作家们往往只是以小见大，掀开冰山一角去反映本质，话中有话暗藏玄机，对性质各异的丑事仅仅一笔带过，或者从遥远的视角观望。这样写，一方面，是避免千篇一律的格式化，角度新奇更吸引人，另一方面，也是赤裸裸的揭露不够文雅，不够艺术化，就像骂街的泼妇，不能给人以美感，还是委婉含蓄些好。

    但莫泊桑不，他不做任何修饰，遮掩，硬生生地展现上流社会的无耻，道貌岸然，再提炼典型，再艺术加工，使得裸露的真相也是那么俏皮可爱，使那么多无耻小人看上去像小丑一样滑稽可笑，而不是让人义愤填膺。

    茨威格的短篇小说，写起上流社会的虚伪狡诈，虽然视角新颖独特，心理描写一流，但太过冗长。短篇小说往往以情节取胜，而他的心理描写，过于繁杂的情感赘述并不能给他的小说多添色彩。

    相比而言，莫泊桑用笔犀利精到，行文简洁流畅，语言风趣幽默，无愧于“短篇小说之王”的名声。

    读莫泊桑的长篇《漂亮朋友》，让我联想起了司汤达的《红与黑》。两位十九世纪法国文坛的耀眼明星，笔下两个机智俊俏又野心勃勃的青年，依靠女人的关系一步一步向上爬。

    当然，于连的善于应变，本身还是有几分正义感，几分后拿破仑时代法国青年的热血沸腾。再者他在教会学校一群老少教士中间站住脚，与他的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以说，《红与黑》的高潮便是教会学校，内部斗争的暗流涌动深刻精彩。而之前他与情妇以及之后他与情人的故事，漫长而乏味，后一个稍稍好些，借着于连的名义作者大发政治感慨，而前一个还未及见到精彩章节，与有夫之妇偷情的故事枯燥到让人想半途放弃。

    这两个主人公倒是凭借俊俏的外表，风流的举止处处博得女人们死心塌地的爱慕，两段故事中都不乏对爱情忠贞不渝，坚强勇敢的女性。尽管这些有夫之妇的爱情都是难以启齿的非法爱情，但是她们都有着誓死捍卫自己爱情的决心。

    看完莫的长篇，比起杜洛瓦的心狠手辣，回想于连的一点钻营，一点小聪明，都显得那样质朴诚恳了。

    虽然杜洛瓦不择手段向上爬，冷血无情地一次次利用女人又玩弄女人，但是他的做法，在莫泊桑的笔下，是那么可爱，让人忍俊不禁。他更像一个顽劣的小坏蛋，在虚伪的上流社会，没有人不阴险狡诈，没有人值得同情，只是杜洛瓦更会玩，玩到把所有对手的底牌都赢过来，并且自己做庄家，自己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这种拿虚伪市侩的社会上某些人的嘴脸调侃的笔调，让我想起了钱钟书的《围城》。同样是拿各行各业虚伪狡诈之徒来讽刺，挖苦，用各种精妙的比喻既博人一笑，又深刻揭露虚伪的人的本质，以轻松诙谐的手法去描写沉重深刻的社会问题，是两位文坛泰斗的相通之处。不过钱钟书作为一代国学大师，嬉笑怒骂中也透着文人儒雅的气质，说个笑话也高雅到让人既开怀大笑又细心玩味半天。而莫泊桑只是用犀利的目光去观察，用老练的笔法去嘲弄而已。只是看透了这个荒唐的社会之后那这个社会的荒唐来取乐，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把各种货色的人从头到脚涮一遍，与读者一同分享这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