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作者：萨缪尔·亨廷顿
文明的冲突？——粗浅辨析与驳难
irreversus 评论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一、
首先不能说该书全无道理，至少它对现实政治里面的冲突是理顺了的，假若人们真的产生了对立感，一方感到深深的孤独和隔绝，好象成为了异在于某文明的杂质，这一方的文明必然会作为一个整体反抗外来的侵蚀和压迫，这既合乎此书的道理，也符合文明“断层线”冲突的实情。但这是常态，还是应要克服的变态？法国大革命也是在敌-我对立中变成杀人戏码的，假如不信奉那一套“谁统治谁”的有机体政治观念，就没有承认这是常态的理由，更何况文明冲突论本身就未必成立。
再来，亨廷顿之反对普适主义价值的说法是合理、有力的。（1）把全球文明说成是文明，而文明是次文明，这说法是无效的。（2）文明的秩序本身不是价值。（3）同样，器物也不是价值。（真的吗？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一些政治上的实践也不是价值？留一个伏笔，是否非普适的价值就是从属于某文明的？这就好比说，自由是出自西方文明，所以是与“东方的”权威至上是文明的冲突一样。我们能说是冲突来自于文明的划分么，难道这也有专利权一说不成？）（4）综上所述普世文明是不可能的，“达沃斯文明”可没多少人秉承。
最后，该书当然不忘立意，作者表明“西方”对外传播他们认为的普适的价值，以及对自由民主制的普世主义的想象是不道德也是不可能的，美国、欧洲乃至拉美第一要做到是团结整个西方世界，第二是抵制多元主义和外来文明侵袭。澳大利亚的入亚自然是不能忍受，日本和中国合流也要遏制，伊斯兰文明当然是要坚决抵抗。亨廷顿认为与马克思主义（主要指苏式共产主义）是可以“坐下好好谈”的，对不同文明却是无法交流的，——但不全是，比如新加坡在强调集体主义的同时也说要“关怀”个人云。
二、
有时候我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在我写某篇论述以前，还没真正看过关于文明冲突的书。幸运的是，我还是抓住了一些脉络，以至于那篇论述并未面临被全盘推翻的窘境，现在可以说，《文明的冲突》一书恐怕没有出现什么难题。
（1）人诚然会对相近行为方式乃至属性的人群感到亲近，特别是在面临外来的冲击时，他会认出谁是“我们”和“他们”，而同情于“我们”遭受“他们”压迫的境遇。这种情况发生在有关文化认同的地方上被称作文明的冲突是合适的，但这肯定不能推导出文明的冲突是国际政治发展的决定因素，作者也未能说明，世界如何从意识形态的冲突演进为文明冲突的情势。
（2）至于文明冲突论之问题在哪里，在之前我已经说过，但实在有些粗略。再让我梳理一下吧，其问题是，文明并非是一个实在，而限定它的地域等符号则不能说明什么——否则我们得承认，例如“中国的”文明或价值观是一实在，它于地理、国别、传承的谱系以外有实际所指的意义，比如说中国文明承载着一些独特的性质，这是我们作为中国人不能抛弃的。说文明承载着什么东西只是个譬喻，在文明的演进中，人们无非是为周围的传统所熏染，然后具有某些取向、选择某些行为方式，最后塑造出新的传统。因此超越人而存在的文明是不可能的，无法将文明的分野作为讨论的先导，由其分辨出某种性质从属于某文明这一实体。普适价值之被反对，是因为有些演进和选择成为了评判事物合理与否的标准，似乎真就是出自世界理性之手，在相信某特质从属于文明这实体方面，普适论者和信奉文明冲突论的人几无区别。
（3）然而，难道“文明的灭亡”一说全无道理，埃及、希腊、迦太基的文明不就是灭亡了，以待他者吸收或不吸收吗？可以先想象一下，在柏拉图讲的故事里，洞穴中的居民自发地维持着目下的生活与思维方式，直到洞里的某个人，不知为何走出、洞穴，发现了真的光。在此以前，大家的行为本没有文明间冲突的概念。而这位见多识广的准哲人，他试图使其他人也认识到真实的光，却无意中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另类。洞穴居民在新事物的冲击下会认识到“我们”，“我们”的文明承载的特质则是……由此，文明成了种固化、抽象的实体，以此为前提，我们怎么能说任何价值的改变不是背离传统？但文明不是这样的，被认同为一个圈子的人会有价值的争论和创造。难道能说随着文明史的延长，我们的文明是不断毁灭又诞生的？所谓传承的谱系便是一个文明的所赖以维系的东西，我们的认同感来源于此。文明的兴亡是有所谓的。
（4）就算按拟人的手法讲，事物也未因首次“被创造”于某种文明，而成为该文明的附庸。将某类价值上升为神秘的文明特性是不负责的，这没有考虑到真实的世界中，文明如何是可能的。
我有些资格也有意愿说的也就是这几点，而亨廷顿当然不会随意解释国际政治问题，《文明的冲突》对所列举事项的解释是有力的，然而试图（也许没当真）把这变成一种宏观的对国际局势演变的解释，却不能说是恰当。
不能因为文化认同通过国民对政府产生影响，而认为这是必然性的，甚而认为核心文明与文明圈的其它成员具有某种凝聚力，可以超出国家利益对世界发展产生影响。
何况非洲、拉美、儒教、东正教各文明圈的认同的提法本来就是奇怪的、西方中心的偏见。
同时，这种认同是夸大了的，亨廷顿将回教、基督教的原教旨化作为文明冲突的例子很难成立，因为宗教的互不相容、民粹政府的反殖民立场就是充分理由了，至于中国、日本、俄罗斯之类的国家就没有一定要与什么东西对立的社会信仰。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
首先不能说该书全无道理，至少它对现实政治里面的冲突是理顺了的，假若人们真的产生了对立感，一方感到深深的孤独和隔绝，好象成为了异在于某文明的杂质，这一方的文明必然会作为一个整体反抗外来的侵蚀和压迫，这既合乎此书的道理，也符合文明“断层线”冲突的实情。但这是常态，还是应要克服的变态？法国大革命也是在敌-我对立中变成杀人戏码的，假如不信奉那一套“谁统治谁”的有机体政治观念，就没有承认这是常态的理由，更何况文明冲突论本身就未必成立。
再来，亨廷顿之反对普适主义价值的说法是合理、有力的。（1）把全球文明说成是文明，而文明是次文明，这说法是无效的。（2）文明的秩序本身不是价值。（3）同样，器物也不是价值。（真的吗？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一些政治上的实践也不是价值？留一个伏笔，是否非普适的价值就是从属于某文明的？这就好比说，自由是出自西方文明，所以是与“东方的”权威至上是文明的冲突一样。我们能说是冲突来自于文明的划分么，难道这也有专利权一说不成？）（4）综上所述普世文明是不可能的，“达沃斯文明”可没多少人秉承。
最后，该书当然不忘立意，作者表明“西方”对外传播他们认为的普适的价值，以及对自由民主制的普世主义的想象是不道德也是不可能的，美国、欧洲乃至拉美第一要做到是团结整个西方世界，第二是抵制多元主义和外来文明侵袭。澳大利亚的入亚自然是不能忍受，日本和中国合流也要遏制，伊斯兰文明当然是要坚决抵抗。亨廷顿认为与马克思主义（主要指苏式共产主义）是可以“坐下好好谈”的，对不同文明却是无法交流的，——但不全是，比如新加坡在强调集体主义的同时也说要“关怀”个人云。
二、
有时候我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在我写某篇论述以前，还没真正看过关于文明冲突的书。幸运的是，我还是抓住了一些脉络，以至于那篇论述并未面临被全盘推翻的窘境，现在可以说，《文明的冲突》一书恐怕没有出现什么难题。
（1）人诚然会对相近行为方式乃至属性的人群感到亲近，特别是在面临外来的冲击时，他会认出谁是“我们”和“他们”，而同情于“我们”遭受“他们”压迫的境遇。这种情况发生在有关文化认同的地方上被称作文明的冲突是合适的，但这肯定不能推导出文明的冲突是国际政治发展的决定因素，作者也未能说明，世界如何从意识形态的冲突演进为文明冲突的情势。
（2）至于文明冲突论之问题在哪里，在之前我已经说过，但实在有些粗略。再让我梳理一下吧，其问题是，文明并非是一个实在，而限定它的地域等符号则不能说明什么——否则我们得承认，例如“中国的”文明或价值观是一实在，它于地理、国别、传承的谱系以外有实际所指的意义，比如说中国文明承载着一些独特的性质，这是我们作为中国人不能抛弃的。说文明承载着什么东西只是个譬喻，在文明的演进中，人们无非是为周围的传统所熏染，然后具有某些取向、选择某些行为方式，最后塑造出新的传统。因此超越人而存在的文明是不可能的，无法将文明的分野作为讨论的先导，由其分辨出某种性质从属于某文明这一实体。普适价值之被反对，是因为有些演进和选择成为了评判事物合理与否的标准，似乎真就是出自世界理性之手，在相信某特质从属于文明这实体方面，普适论者和信奉文明冲突论的人几无区别。
（3）然而，难道“文明的灭亡”一说全无道理，埃及、希腊、迦太基的文明不就是灭亡了，以待他者吸收或不吸收吗？可以先想象一下，在柏拉图讲的故事里，洞穴中的居民自发地维持着目下的生活与思维方式，直到洞里的某个人，不知为何走出、洞穴，发现了真的光。在此以前，大家的行为本没有文明间冲突的概念。而这位见多识广的准哲人，他试图使其他人也认识到真实的光，却无意中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另类。洞穴居民在新事物的冲击下会认识到“我们”，“我们”的文明承载的特质则是……由此，文明成了种固化、抽象的实体，以此为前提，我们怎么能说任何价值的改变不是背离传统？但文明不是这样的，被认同为一个圈子的人会有价值的争论和创造。难道能说随着文明史的延长，我们的文明是不断毁灭又诞生的？所谓传承的谱系便是一个文明的所赖以维系的东西，我们的认同感来源于此。文明的兴亡是有所谓的。
（4）就算按拟人的手法讲，事物也未因首次“被创造”于某种文明，而成为该文明的附庸。将某类价值上升为神秘的文明特性是不负责的，这没有考虑到真实的世界中，文明如何是可能的。
我有些资格也有意愿说的也就是这几点，而亨廷顿当然不会随意解释国际政治问题，《文明的冲突》对所列举事项的解释是有力的，然而试图（也许没当真）把这变成一种宏观的对国际局势演变的解释，却不能说是恰当。
不能因为文化认同通过国民对政府产生影响，而认为这是必然性的，甚而认为核心文明与文明圈的其它成员具有某种凝聚力，可以超出国家利益对世界发展产生影响。
何况非洲、拉美、儒教、东正教各文明圈的认同的提法本来就是奇怪的、西方中心的偏见。
同时，这种认同是夸大了的，亨廷顿将回教、基督教的原教旨化作为文明冲突的例子很难成立，因为宗教的互不相容、民粹政府的反殖民立场就是充分理由了，至于中国、日本、俄罗斯之类的国家就没有一定要与什么东西对立的社会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