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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4:群鸦的盛宴》 作者:乔治·马丁

(卷四)群鸦的盛宴(22)

    和乔佛里富丽堂皇的婚礼相比,托曼国王的婚礼朴素多了,规模也小得多。谁也不想再来一番折腾——尤其是太后;谁也不想再花费那么多钱财——尤其是提 利尔家。所以到头来小国王只是简单地挽着玛格丽·提利尔去红堡圣堂发下婚誓,不到一百位贵族作了见证,而他哥哥当初娶同一个女人时邀请了上千名宾客。

    新娘美貌又欢快,神采飞扬,新郎还是个娃娃脸,身材肥胖。他用孩子特有的嗓门尖声尖气地背诵誓词,保证忠诚不渝,把自己和梅斯·提利尔这个结第三次 婚的女儿捆在了一起。玛格丽穿着与小乔结婚当天同样的服装:纯白轻一盈的象牙色丝衣、密尔蕾一丝 裙搭配无数颗小珍珠的装饰。瑟曦仍着黑色丧服,以示对长子的哀 悼。是啊,小乔的寡一妇 可以开心谈笑、饮酒作乐,把前夫抛到九霄云外,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无法忘记自己的孩子。

    你们大错特错,太后心想,你们太心急了。再等一年、两年,不行吗?高庭应该满足于与王室订婚。瑟曦狠狠地瞪着站在妻子与母亲中间的梅斯·提利尔。结果小乔一尸一骨未寒,你就强迫我来举办这场滑稽的婚礼,大人,这事我决不会忘。

    接下来是一交一 换斗篷的时间,新娘优雅地跪地,让托曼为她系上沉重的金色大斗篷——这是当年劳勃迎娶瑟曦时所穿的新郎斗篷,斗篷上用玛瑙珠子拼出拜拉席 恩家族的宝冠雄鹿。其实照瑟曦的意思,她想用乔佛里在婚礼上所穿的那件上等红天鹅绒斗篷。“那可是我父亲大人迎娶我母亲大人时使用的斗篷,”她给提利尔家 解释过,但荆棘女王连这点也不肯相让。“是吗?又是那一团一 老布?”老太婆叫道,“就我看来,那东西太旧太俗气了……而且照实说,不是有点不吉利吗?雄鹿更适 合劳勃国王真正的传人嘛,至少在我那个年代,新娘子是要穿她丈夫的颜色,而非穿她公婆的颜色的。”

    该死,由于史坦尼斯和他下流的指控信件,现在王国上下传遍了关于托曼身世的谣言。瑟曦不能因为坚持使用兰尼斯特的绯红色从而为这事火上浇油,所以她尽可能保持尊严地退让了。现下看到这件玛瑙装饰的金色斗篷,太后不禁怒从中来。不识好歹的提利尔们,真爬树上墙了!

    誓词说完后,国王和王后走出圣堂,接受祝贺。“看哪!现在有两位美人戴上了维斯特洛的后冠,无论年轻的还是年长的,都是绝世容颜。”李勒·克雷赫爵 士呼喝道——这是个莽夫、呆子,跟她前夫一个德行。两顶后冠?她真想给他一巴掌。盖尔斯·罗斯比想吻她的手,结果把她的指头当成了咳嗽用的方巾;雷德一温一 伯 爵吻了她一边脸颊,梅斯·提利尔吻了两边;派席尔大学士告诉她她不是失去了一个儿子,而是多了一个女儿;欣慰的是,她避免了坦妲伯爵夫人热情的拥抱——史 铎渥斯堡的三个女人齐齐缺席,太后为此甚是感激。

    最后上前的是凯冯·兰尼斯特。“据我了解,你打算马上离京去参加另一场婚礼。”太后对叔叔说。

    “‘顽石’替一我们清理了戴瑞城附近的残人,”他答道,“蓝赛尔的新娘在等他。”

    “姑一妈一也会来参加婚礼吗?”

    “不,河间地仍太过凶险,瓦格·霍特的余孽四处游荡,贝里·唐德利恩则在一个接一个地吊死佛雷家的人。听说桑铎·克里冈也加入了他们,是真的吗?”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传说是这样。不过这堆报告总是互相冲突。”昨晚从三叉戟河河口小岛的修道院刚飞来一只乌鸦,报称一股土匪大肆洗劫了附近的盐场 镇,幸存者说来人中有位戴猎狗盔的悍匪,此人不仅杀了十几个男人,还強一一姦一了一名十二岁的幼一女。“毫无疑问,蓝赛尔会将克里冈和贝里伯爵都绳之以法,在河间 地恢复王国的法度。”

    凯冯望进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我儿子可对付不了桑铎·克里冈。”

    至少这点我们有共识。“他父亲能行。”

    叔叔的嘴巴抿得更紧,“就算你不需要我在凯岩城为你效劳……”

    我需要你在君临为我效劳。瑟曦已任命一位表叔达米昂·兰尼斯特为凯岩城代理城主,任命另一位表亲达冯·兰尼斯特为西境守护。傲慢令你付出了代价,叔 叔。“将桑铎的人头献上,我保证国王陛下重重有赏。你不是喜欢存钱吗?小乔喜欢这个人,可托曼一直很怕他……这也是有道理的。”

    “狗仗人势。”凯冯爵士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詹姆护送她前往小厅,宴会已备妥了。“都怪你!”姐姐凑在弟弟耳边低声说,“‘让他们结婚吧’,这是你出的馊主意。玛格丽应该为乔佛里服丧,而非急 着嫁给他弟弟,她应该像我一样悲痛才对!此外,我不信她还是处一女,蓝礼有命一根子的,没错吧?他是劳勃的弟弟,怎么会没命一根子呢?那个恶心的老太婆以为我会 容许我儿子——”

    “你很快就会摆脱奥莲娜夫人了,”詹姆静静地打断她,“她明日即将返回高庭。”

    “她嘴上这么说而已。”瑟曦根本不信提利尔的承诺。

    “她说走就会走,”弟弟坚持,“而提利尔家一半的军队将由梅斯率领前去攻打风息堡,另一半跟随加兰爵士返回亮水城,以拱卫河湾地。只消几天时间,君临城内的玫瑰就只剩玛格丽、她的女伴们外加一些卫兵了。”

    “还有洛拉斯爵士。你忘记你的‘誓言兄弟’了吗?”

    “洛拉斯爵士是御林铁卫的骑士。”

    “洛拉斯爵士是个撒尿都撒玫瑰水的提利尔!根本不该让他穿上白袍!”

    “说得对,如果叫我来选,我不会选他——不过有谁费心征询过我的意见呢?但我认为他会干得不错,白袍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志。”

    “至少它改变了你的心志——而且不是向好的方面!”

    “我爱你,亲一爱一的老姐。”他替她打开门,陪她来到高台上国王的座位旁边。玛格丽被安排坐在国王的另一边,以示尊崇。提利尔女孩和小国王手挽手走进 来,在瑟曦面前停下来吻她的脸颊,并伸手拥抱。“陛下,”这女孩厚颜无一耻地宣布,“今天我有了第二个母亲。我祈祷我们之间能够相亲相爱,因您可一爱一的儿子而 紧密结合在一起。”

    “我的两个儿子都很可一爱一。”

    “乔佛里也在我的祷词当中,”玛格丽保证,“我曾经一爱一他一爱一得发狂,可惜命运作弄,却没有福分陪伴他。”

    骗子,太后心想,如果你心底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怎么忍心急不可耐地嫁给他弟弟。你看中的只是他的王冠。她真想当着全宫廷的面,就在高台上给这羞红了脸的新娘结结实实一嘴巴。

    和典礼的简洁相似,婚宴也很朴素。这回由艾勒莉夫人一操一办一切,经历了乔佛里事件·瑟曦不愿再一操一劳了。宴会只有七道菜,黄油饼和月童在席间娱乐宾客, 还有乐师演奏音乐,包一皮括若干笛手和提琴手,一个琵琶手、一个长笛手和一个竖琴手。唯一的歌手为玛格丽的最一爱一,浑身天蓝色打扮,是个目中无人的浮华少年,他 自称“蓝诗人”,演唱了几首情歌。“真遗憾,”奥莲娜夫人一大声抱怨,“我想再听《卡斯特梅的雨季》。”

    看见这老太婆,“蛤蟆”巫姬那张脸便没来由地浮现在瑟曦眼前,那张满是皱纹、森然可怖,而又精明睿智的脸。老女人都是这样子,她试图安慰自己,没什 么特别的。事实上,驼背女巫长得和荆棘女王一点都不像,可不知怎地,奥莲娜夫人不怀好意的微笑又把她重新带回了巫姬的帐篷。她忘不了那里的味道,空气中有 奇异的东方香料,忘不了巫姬柔软的牙床 吸一吮一她指头上的鲜血。来日你将母仪天下,老巫婆对她保证,唇上淋一漓的血液闪闪发光,直到另一位女人的到来,比你年轻 也比你美丽。她会推翻你,并夺走所有你珍一爱一的东西。

    瑟曦的视线越过托曼,看着玛格丽坐在椅子上和她父亲谈笑。她确实很美,太后不得不承认,可她的美貌只是因为年轻。连农家女在特定年龄也会显得俊俏, 当她们还是那么娇一嫩、那么纯真、那么贞洁的时候,也会有玛格丽那样的棕发棕眼。是的,傻瓜才会认为她比我美。可惜世上充斥着傻瓜,尤其是她儿子的宫廷里 面。

    看到梅斯·提利尔起身带领众人祝酒,她的心情就更糟糕了。高庭公爵将金杯高高举起,朝他漂亮的小女儿微微一笑,然后用洪钟般的声音喊道:“敬国王陛 下和王后陛下!”厅内的绵羊们纷纷“咩咩”叫着回应。“敬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他们同声呼喊,一齐碰杯,“敬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她别无选择,只能响 应。要是宾客们全体化为一张脸就好了,瑟曦心想,那样她就可以把酒泼进这张脸的眼睛里,教他们瞧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永远的王后。提利尔的一党一 羽中唯一记得她 的是派克斯特·雷德一温一 ,轮到他祝酒时,青亭岛伯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为了我们的两位王后!”他唧唧喳喳地说,“过去和现在的!”

    瑟曦喝了无数杯葡萄酒,却将装食物的金盘子推开。詹姆吃得更少,而且几乎不在高台上落座。他跟我一样紧张,太后望着弟弟在大厅内来回巡视,心里想, 詹姆不时还用那只完好的手把厅中的织锦掀一开,似乎要确保无人躲藏其中。她很清楚,弟弟在屋外层层设防,四处布下了兰尼斯特槍兵,而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爵士 和马林·特兰爵士分头把守着前后两道门扉,巴隆·史文守在国王身后,洛拉斯·提利尔站在太后后面。除了这几位白骑士,任何人都不得带武器入厅。

    我儿子是安全的,瑟曦告诉自己,没人能伤害他,至少在这里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虽然如此,每当她望向托曼,看到的却是抓抠喉咙的乔佛里:每当托曼轻轻咳嗽,她的心脏就霎时停止了跳动。她急匆匆地伸手去够儿子,把一位仆女推在一边。

    “只是一点酒呛住了。”玛格丽·提利尔微笑着安慰她。说罢,这女孩执起托曼的手,亲一吻他的指头,“我的小一爱一人,你喝慢点啊,瞧,你快把你母亲大人给吓死了。”

    “对不起,妈妈。”托曼窘迫地说。

    此情此景瑟曦再也受不了了。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的眼泪,她一边想,一边感觉到湿润的液体盈一满眼眶。于是她起身越过马林·特兰,大步走到后方的走廊上。一根孤零零的牛脂蜡烛高悬于头顶,她容许自己轻轻啜泣了一下,接着又一下。女人可以哭,太后却不行。

    “陛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打扰您了吗?”

    这是女人的声音,夹杂着东方口音。一时间,她还以为“蛤蟆”巫姬从坟墓中爬出来找她,片刻后才发现是玛瑞魏斯的老婆,奥顿伯爵在流亡期间迎娶并带回长桌厅的黑眼美人。“小厅里太拥挤,”瑟曦听见自己开口解释,“烟熏得我眼睛痛。”

    “我也是,陛下。”玛瑞魏斯夫人和太后一般身高,但头发并非金黄,一而是乌黑,她有橄榄色皮肤,年纪至少比瑟曦小十岁。她递给瑟曦一张蕾一丝 镶边的淡蓝色丝绸手帕。“我也有个儿子,等他结婚那天,我会哭得像个泪人儿。”

    瑟曦赶紧用手帕几下擦干脸颊,恼恨泪水被对方瞧见。“谢谢。”她生硬地说。

    “陛下,我……”密尔女人压低声音,“有些事我得让您知道。您的侍女被收买了……您的一举一动,她都向玛格丽报告。”

    “塞蕾娜?”刹那间,怒火在瑟曦体内沸腾。我还能信任谁?“你确定?”

    “我跟踪过她。是的,玛格丽从未与她见面,她利用自己的表亲作为耳目,以传递消息。有时是埃箩、有时是雅兰、有时又是梅歌,这三人跟玛格丽情同姐 妹。您的侍女常跟这三位提利尔在圣堂中碰面,装做祈祷的样子,您若不信,明日请派人在楼台上监视,您的人将会亲眼目睹塞蕾娜在处一女的祭坛下向梅歌低声倾 诉。”

    “即便这是真的,你报告我又目的何在?你自己就是玛格丽的随从,为何背叛她?”瑟曦从小就在父亲膝下学会了怀疑;这里一定有陷阱,一个企图在狮子和玫瑰之间散播不和的陷阱。

    “长桌厅虽然效忠于高庭,”密尔女人轻松地一甩黑发,回答道,“但我来自密尔,我的忠诚只针对我的丈夫和儿子。我要为他们打算。”

    “我明白了。”在寒冷的走廊里,太后闻到密尔女人身上的香味,那是麝香的气息,混合了苔藓、泥土和野花的味道,而在这些味道下面,她嗅出勃勃野心。 她在提利昂的审判上作过证,瑟曦突然想起,她亲眼看见小恶魔将毒一药放进小乔的杯子里,而且有勇气说出口。“此事我会仔细调查,”太后承诺,“若你所言不 假,一定重重有赏。”若你敢欺骗我,我就拔掉你的舌头,还要剥夺你丈夫的领地与财产。

    “慷慨的太后陛下,您真美丽!”玛瑞魏斯夫人咧嘴微笑,她的牙齿洁白,嘴唇丰厚而沉暗。

    太后回到小厅时,发现弟弟正在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只是一点酒呛住了,却把我吓得不轻。”

    “我也是,肠胃打结,什么都吃不下,”她朝他抱怨,“酒中唯有苦味,这场婚姻是个错误。”

    “这场婚姻是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放心,孩子是安全的。”

    “笨蛋,戴上王冠的人永远不会安全。”她扫视大厅:梅斯·提利尔正和他的骑士们谈笑风生;雷德一温一 伯爵和罗宛伯爵在窃窃私语;凯冯爵士在大厅后面就着 一杯酒默默思考,而蓝赛尔正跟一位修士说着什么;塞蕾娜在席间服务,她满上新娘的一位表亲的杯子,酒液殷红如血;派席尔大学士睡着了。这里我谁都不能依 靠,即便唐姆也不行,她陰沉地意识到,我要把他们统统换掉,国王驾前应该都是我的亲信。

    随着甜品、干果和一奶一酪上桌又被清掉,玛格丽与托曼开始跳舞。他俩在席间旋身的模样,颇有几分荒谬可笑。提利尔女孩比她的小丈夫足足高了一尺半,而托 曼原本不擅舞技,没有乔佛里的优雅灵巧。不过,他还是竭尽全力,不在乎失误多少。等这所谓的“处一女”玛格丽跟他跳完,她的表亲又轮番上前,缠着要陛下也与 她们跳。她们是故意的,故意用车轮战耗尽托曼的体力,好让他步履踉跄,在群臣面前出丑,瑟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一边愤恨地想,半个宫廷都在国王背后 指指戳戳。

    等埃箩、雅兰和梅歌与托曼跳完,玛格丽又和她父亲、再与她哥哥洛拉斯跳。百花骑士身穿纯白丝衣,腰束金玫瑰腰带,再用一只翡翠做的玫瑰别针扣住披 风。他们也好像一对双胞胎啊,瑟曦边看边想。洛拉斯爵士只比他妹妹大一岁,他们有同样大大的棕色眼睛,同样蓬厚的棕色鬈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还有同样光滑 无瑕的皮肤。让他们脸上同时长出一堆疹子会教导他们谦卑之道。洛拉斯比较高,面孔上有些棕色绒毛,而玛格丽有女人的体形,除此之外,他们跟她和詹姆几无二 致——这让她很是恼怒。

    她的孪生弟弟打断她的沉思,“陛下愿意随您的白骑士下场跳舞吗?”

    她白了他一眼。“你没手怎么跳,用那个断肢吗?不,你还是给我倒酒好了,注意别泼出来。”

    “别泼出来?我可做不到。”他转身继续在厅内巡逻,她不得不自己去倒酒。

    接下来瑟曦又拒绝了梅斯·提利尔和蓝赛尔。于是乎大家心照不宣,无人再上前邀请。这些就是我倚仗的朋友和臣属。连西境人,连她父亲的骑士与领主也不能信任,瞧,她的亲叔叔不是也与敌人串通……

    玛格丽继续和她的表亲雅兰、梅歌及高个塔拉德爵士跳舞。她另一位表亲埃箩则与潮头岛英俊的私生子奥雷恩·维水共享一杯葡萄酒。这是太后首度注意到维 水,此人一精一瘦而年轻,有灰绿色眼睛和银金色长发,看到他,她仿佛看见雷加·坦格利安自灰烬中重生。他有他的头发,她告诉自己,却没有雷加一半的美。他脸庞 太窄,又是双下巴。好歹瓦列利安家族有古瓦雷利亚血统,家中很多人继承了龙王们的银发。

    托曼回到高台,吃起苹果蛋糕,她叔叔的座位却空了出来。太后来回扫视,最终发现他站在角落里,与梅斯·提利尔的二儿子加兰热切商谈。他们在说什么? 河湾地的人送给加兰“勇武”的外号,但她像不信任玛格丽或洛拉斯一样不信任他,她忘不了科本在狱卒的夜壶下面发现的金币。这是高庭的财产,而玛格丽在我身 边布下了间谍。当塞蕾娜来为她满上酒杯时,她不得不忍住要当场扼死对方的冲动。别朝我假惺惺地微笑,黑心肠的小婊一子 ,等我收拾你的时候,你会跪下来哀求慈 悲。

    “陛下,你今晚喝得太多了。”弟弟詹姆静静地说。

    不,太后心想,哪怕全世界的美酒下肚,都不足以让我忍受这场婚事。她猛地站起来,几乎被绊倒,詹姆连忙伸手扶她胳膊,却被她用力甩开。接着她双掌一 拍,音乐应声而止,大家也安静下来。“大人们女士们!”瑟曦高喊,“请你们随我一同出门,见证一场象征高庭与凯岩城结合的焰火,它代表了和平世纪的到来, 愿七大王国从此丰饶富庶!”

    首相塔在黑暗中遗世独立,橡木门和窄窗全被砸碎,犹如一个个黑一洞,凄惨荒凉。然而,尽管它已成为荒芜废墟,却还是笼罩着外院,从小厅内接踵而出的宾 客们,都走在它的陰影底下。瑟曦抬头看去,只见塔楼的城齿噬咬着月亮,一时间,她不禁猜测这三百年间有多少位国王任命了多少位首相,他们都把这里当成家。

    她走了一百码,深吸一口气,方才止住头晕。“哈林大人!开始吧!”

    火术士哈林应道“嘿嘿嘿”,然后把火炬一挥,看见信号,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引弓而射,十几只火箭同时飞进砸开的窗户里。

    塔楼“呼”地一下抖动起来,半晌之间,其内部便被火焰点亮,红的火,黄的火,橙的火……尤其是绿的火,恶魔般的暗绿色,犹如胆汁,更似翡翠,那是炼 金术士的屎尿。术士们称其为“这种物质”,老百姓则管它叫野火。五十罐野火被安放在首相塔内,外加若干原木、沥青桶和那个名叫提利昂·兰尼斯特的侏儒曾经 拥有过的所有物品。

    太后沐浴在绿火燃一烧的熊熊热能中。火术士们宣称,世上只有三种火比这种物质烧起来的一温一 度更高:一为龙焰,二为地底火,其三是盛夏的太陽。这是真的,许多女人看到第一束火焰蹿出窗户、犹如长长的绿舌头一舔一噬着外墙时便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来。还有人高声欢呼,拍手称快。

    它好美啊,她心想,就和乔佛里一样灿烂,就像他们把他放进我怀中的时候。他将她的一乳一頭含进嘴里吸一吮一,没有男人能带给她那种美妙滋味。

    托曼睁大眼睛看着火焰,脸上的神情既着迷又害怕,随后玛格丽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便开怀地笑了。许多骑士开始打赌,赌塔楼还能坚持多久。哈林伯爵哼着荒腔走板的歌,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

    瑟曦回想起这些年里她认识的首相们:欧文·玛瑞魏斯、琼恩·克林顿,科尔顿·切斯德,琼恩·艾林,艾德·史塔克,她弟弟提利昂和她父亲泰一温一 ——泰 一温一 ·兰尼斯特公爵,她想得最多的便是他。他们快被烧光了,她心满意足地告诉自己,统统死了、烧了、不复存在,他们带着自己的宏图大业与陰谋狡诈化为了漫天 尘埃。如今是我的天下、我的城堡、我的王国。

    首相塔发出一阵剧烈呻一吟,惊天动地,使得院子里所有谈话都戛然而止。接着石头分崩离析,上城楼的一部分摔下来,着地的碰撞令整个山丘震撼摇晃,卷起 遮天尘烟。空气从破损之处灌入塔内,鼓动火势更为汹涌澎湃。绿火犹如花束,盛开在夜空中,彼此竞争绽放。托曼吓得逃开,玛格丽抓住他的手,“您看,火焰会 跳舞呢,就和我们一样,亲一爱一的。”

    “是啊,”他小小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母亲,你瞧,它们在跳舞呢。”

    “我看见了。哈林大人,这场大火会持续多久?”

    “持续一整夜,陛下。”

    “如果照实说,这是一根顶漂亮的蜡烛,”奥莲娜·提利尔夫人道,她在左手和右手之间,拄着拐杖,“足以保佑大家入睡。我这身老骨头累了,小娃儿们今晚也瞧够了排场,我想,国王和王后就寝的时间应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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