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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4:群鸦的盛宴》 作者:乔治·马丁

(卷四)群鸦的盛宴(46)

    “她会教你。”流一浪一儿出现在门外,“从布拉佛斯语开始。若是你既不会说又听不懂,那还从何做起呢?你也要把你的语言教给她。你们俩互相学习 。你愿不愿意?”

    “愿意。”她回答。于是从此刻起,她成了黑白之院的学徒。她的仆人衣服被取走,得到一件黑白相间的长袍,如同黄油般柔软,令她想起临冬城的旧红毯子。长袍下面,她穿着一精一纺白亚麻布内一衣 和悬垂过膝的黑衬袍。

    从此以后,她成天和流一浪一儿在一起,摸一摸这个东西,指指那个东西,互相教授语言。起初是简单词汇,例如杯子、蜡烛、鞋子,然后逐渐变难,最后是句子。 西里欧·佛瑞尔曾让艾莉亚单腿站立,直到站不住为止,后来又让她去抓猫。她也曾手握木剑在树枝上舞蹈。那些都很难,但现在更难。

    连针线活都比学语言有趣,她心想,因为前天晚上,她忘了一半自以为已经掌握的词语,剩下的一半发音也糟糕得很,结果被流一浪一儿嘲笑。我学句子就像从前 缝针脚一样乱七八糟。假如那女孩不是饿得如此瘦小,艾莉亚或许会揍她那张笨脸蛋,现下只能咬紧嘴唇。我笨得什么都学不会,我笨得不知道放弃。

    流一浪一儿学通用语却比较快。某天晚餐时,她忽然扭头问艾莉亚,“你是谁?”

    “无名之辈。”艾莉亚用布拉佛斯语回答。

    “你撒谎,”流一浪一儿道,“你必须撒得更好。”

    艾莉亚笑出来,“撒得更好?你的意思是,说谎说得更好吧,真笨。”

    “说谎说得更好吧真笨。我来教你撒谎。”

    第二天,她们便开始了撒谎游戏,彼此轮流问问题。有时候如实回答,有时候则撒谎,提问者必须尝试分辨真伪。艾莉亚只能靠猜。大多数时候她都猜错。

    “你几岁了?”有一次流一浪一儿用通用语问她。“十岁。”艾莉亚边说边伸出十根手指。她认为自己仍然是十岁,但很难确定。布拉佛斯计算日子的方法跟维斯特洛不同。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命名日已经过了。

    流一浪一儿点点头。艾莉亚也点头回应,并用自己最流利的布拉佛斯语问,“你几岁了?”

    流一浪一儿伸出十根手指。然后伸了第二遍,第三遍。接着是六根手指。她的脸仍然静如止水。她不可能有三十六岁,艾莉亚心想,她是个小女孩。“你撒谎。”她说。流一浪一儿摇摇头,又给她演示了一次:十,十,十,六。她告诉艾莉亚“三十六”怎么说,并让艾莉亚重复。

    第二天,她把事情告诉慈祥的人。“她没撒谎,”牧师呵呵笑道,“被你称做‘流一浪一儿’的人是个成年女子,终生侍奉千面之神。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一交一 给了神,一切可能的未来,一切体内的活力。”

    艾莉亚咬紧嘴唇,“我会跟她一样吗?”

    “不会,”他说,“除非你希望如此。是毒一药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毒一药。她明白了。每晚祈祷之后,流一浪一儿都要将一个石壶倒空至黑水池中。

    流一浪一儿与慈祥的人并非千面之神仅有的仆人。时不时会有其他牧师造访黑白之院。胖子有一双凶狠的黑眼睛和一只鹰钩鼻,宽大的嘴里满是黄板牙;古板脸从 来不笑,他的眼睛是白色,嘴唇又厚又黑;美男子每次来都会变化一胡一 子的颜色,鼻子也不相同,但始终不失英俊。这三个来得最频繁,偶而也有别的人:斜眼,领主 和饿鬼。有回胖子跟斜眼一起来,乌玛派艾莉亚给他们倒酒。“没倒酒时,你必须站得跟石像一样,”慈祥的人告诉她,“能做到吗?”

    “能。”一习一 动先一习一 静,西里欧·佛瑞尔很久以前在君临城教导她,这也成为了她的信条之一。她曾在赫伦堡当过卢斯·波顿的侍酒,要是把他的酒洒了,他会剥你的皮。

    “好,”慈祥的人说,“你还是瞎子和聋子。你也许会听到一些事,但必须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能听进去。”

    艾莉亚那天晚上听到许多对话,大多是布拉佛斯语,她能理解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不动如石,她告诉自己,于是最难的部分成了竭力遏制打哈欠。晚餐还没结束,她便开始精神恍惚。她手捧酒壶,梦到自己是一头狼,在月光下的森林里自一由 奔驰,身后跟着的庞大狼群一发 出阵阵嗥叫。

    “其他人也是牧师吗?”第二天早晨她问慈祥的人,“他们都以真面目示人吗?”

    “你怎么想,孩子?”

    她认为不是。“贾昆·赫加尔是牧师吗?贾昆会不会回布拉佛斯?”

    “谁?”他完全一无所知。

    “贾昆·赫加尔。他给了我那枚铁币。”

    “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孩子。”

    “我问他怎么变脸,他说跟换名字一样简单,只要你了解方法。”

    “是吗?”

    “你能不能教我变脸?”

    “没问题。”他说着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鼓起腮帮子,伸出舌头。”

    艾莉亚鼓起腮帮子,伸出舌头。

    “好。你变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昆用了魔法。”

    “巫术都是有代价的,孩子。获取真正的魔力需要多年的祈祷、奉献和学习 。”

    “多年?”她沮丧地说。

    “若是容易的话,任何人都能做到。对你而言,奔跑之前先学走路,在戏子的把戏就能达到目的的场合,何必求助魔法?”

    “我连戏子的把戏都不会。”

    “从扮鬼脸开始练一习一 。皮肤下面是肌肉。学着运用它们。你的脸长在你身上。脸颊,嘴唇,耳朵。微笑和愤怒不该像风暴一样忽去忽来。笑容应是仆人,当你召唤时才出现。学习 控制你的脸。

    “教我怎样做。”

    “鼓起脸颊。”她鼓起脸颊。“抬起眉毛。不,再高点。”她又抬起眉毛。“好。看你能保持多久。现在还长不了。明天早上再试。地窖里有块密尔镜子。每天在它面前练一习一 一小时。眼睛,鼻孔,脸颊,耳朵,嘴唇,学习 控制所有这一切。”他托起她下巴。“你是谁?”

    “无名之辈。”

    “谎言。可悲的谎言,孩子。”

    第二天她找到那块密尔镜子,然后每天早晚都坐在它面前扮鬼脸,两边各点上一支蜡烛照明。控制你的脸,她告诉自己,你就能撒谎。

    此后不久,慈祥的人命她去帮侍僧处理一尸一体。其实这比替威斯擦楼梯轻松多了:有的一尸一体肥胖高大,她铆足劲才搬得动,然而大多数死者都是皮包一皮骨头,干干 瘦瘦的老人。艾莉亚一边清洗,一边观察,琢磨着他们为何会来到黑水池边。她还记得老一奶一妈一讲的一个故事,故事里说,在某个漫长的冬季,一群活得太久的人宣布 自己要去打猎。他们的女儿呜咽哭泣,他们的儿子将脸转向火堆,她仿佛仍能听到老一奶一妈一的声音,但没人阻拦,也没人询问他们打算在这深深的积雪和呼号的寒风中 捕什么猎。她不知这些布拉佛斯老人在前往黑白之院前是如何跟子女们说的。

    月亮一轮又一轮地变换形状,但艾莉亚完全看不到。她在黑白之院中侍奉,清洗死者,学习 布拉佛斯语,就着镜子扮鬼脸,试图记住自己是无名之辈。

    有一天,慈祥的人传唤她。“你的口音太糟糕,”他说,“但积累的词汇已勉强能让别人明白意思。该是让你暂时离开我们的时候了。要想真正掌握我们的语言,只有每天从早到晚地讲,不停地讲。你走吧。”

    “什么时候?”她问他,“去哪儿?”

    “现在,”他回答,“去神庙之外。布拉佛斯是海中的上百岛屿,你已经学会怎么说蚌壳、扇贝、蛤蜊,对不对?”

    “对。”她用自己最好的布拉佛斯语重复了一遍这些名词。

    她最好的布拉佛斯语让他露出笑容。“行了。去水淹镇下面的码头,找一个叫布鲁斯科的鱼贩,他是个好人,可惜背不大好使,他需要一个女孩,推着他的小车售卖蚌壳、扇贝和蛤蜊给船上下来的水手。你就是那个女孩。明白吗?”

    “明白。”

    “假如布鲁斯科问起你,你是谁?”

    “无名之辈。”

    “不。那不行,在黑白之院外不行。”

    她犹豫片刻。“我是阿盐,来自盐场镇。”

    “特尼西奥·特里斯和泰坦之女号上的人们认识阿盐。你的口音很特别,因此肯定来自维斯特洛……但我想应该是另一个女孩。”

    她咬紧嘴唇,“可以叫我凯特吗?也就是‘猫儿’?”

    “凯特。猫儿。”他考虑了一会儿。“好。布拉佛斯到处是猫。多一只也不会引人注目。你就是猫儿,一个孤儿,来自……”

    “君临。”她曾随父亲两次造访白港,但更熟悉君临。

    “就是这样。你父亲是一艘划桨船上的桨手长。你母亲死后,他带你一起出海,接着他也死了,船长觉得你没用,就在布拉佛斯把你赶下了船。那艘船叫什么名字?”

    “娜梅莉亚。”她立刻接道。

    当晚,她便离开了黑白之院,右腰插着一把长长的铁匕首,隐藏在斗篷下面,那是一件打过补丁,又褪了色的斗篷,适合孤儿穿。她的鞋子夹脚,漏风的上衣 破旧不堪,但想到展现在眼前的布拉佛斯,一切都无所谓了。夜晚的空气中有烟尘、盐和鱼的味道,运河曲折蜿蜒,街巷更加离奇,人们好奇地看着她经过,乞儿们 朝她叫喊。她听不懂,完全迷了路。

    “格雷果爵士,”她一边念诵,一边踏上四拱石桥。在桥中央,她看到旧衣贩码头的船桅。“一邓一 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瑟曦太后。”雨水 哗啦啦地下,艾莉亚仰头望天,让雨点落在脸颊上,犹如愉快的舞蹈。“valar morghulis.”她说,“valar morghulis,valar morghulis.”

    bhapter24 阿莲

    初升的陽光穿过窄窗,阿莲伸着懒腰爬起床 。吉思尔听到响动,慌忙披上睡袍。屋内还充斥着夜晚的寒意。等到冬天,这里就不能住了,阿莲心想,这里会冷得跟坟墓一样。于是她穿好袍子,系起腰带。“炉火灭了,”她吩咐,“麻烦你,加点柴。”

    “是,小姐。”老妇人答应。

    阿莲在处一女塔的住所宽敞华丽,与莱莎夫人在世时她所寄居的小卧房自不可同日而语。现今她有了单独的更衣室和厕所,还有一个白石雕刻的陽台,足以俯瞰 谷地。趁吉思尔照米斗壁炉的工夫,阿莲赤脚走出去。脚下石头冷冰冰的,屋外山风凛冽——鹰巢城上一贯如此——但眼前的风景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不适。处一女塔 是七座尖塔中最东边的一座,因此视野也最好,晨光之下,森林、河流与田野纷纷慵懒呈现,光辉在山头闪烁,好似无数传说中的金字塔。

    好漂亮啊。白雪皑皑的巨人之槍笼罩在前,雄浑豪迈的山岩与冰雪使得它肩膀上的城堡显得如此渺小。夏日里阿莱莎之泪腾涌的悬崖,如今垂下二十尺高的冰柱。一只猎鹰在崖边盘旋,张开蓝色的翅膀,翱翔于晴空之中。我有翅膀就好了。

    她把手放在一精一雕细琢的栏杆上,向外眺望。六百尺的正下方乃是长天堡,继而无数凿刻的石阶组成蜿蜒的道路穿过雪山堡和危岩堡,直下谷地。月门堡的塔楼 与工事细小得像孩童的玩具,而城堡之外,公义者同盟的士兵们也从帐篷里起身,来来往往,好比蚁丘中的蚂蚁。他们真是蚂蚁就好了,她心想,伸腿就能踩扁。

    小杭特伯爵的队伍于两天前抵达,其他人则早到了。奈斯特·罗伊斯关门抗拒,但他麾下士兵尚不满三百,而前来一逼一宫的六镇诸侯每人皆带来一千一精一锐。阿莲 像清楚自己的真名一样清楚这些人的名讳:本内达·贝尔摩,洪歌城伯爵;赛蒙·坦帕顿,九星城的骑士;霍顿·雷德佛,红垒伯爵;安雅·韦伍德,铁橡城伯爵夫 人;杰伍德·杭特——呼为“小杭特”——长弓厅伯爵;以及六镇中强大者约恩·罗伊斯,外号“青铜约恩”,声名显赫的符石城伯爵,乃奈斯特的表兄和罗伊斯家 族本家的族长。自莱莎·艾林坠一落 之后,这六镇诸侯就在符石城商讨,最终签订了盟约,誓言共举义旗,保境安民,并为劳勃公爵和谷地而战。他们的声明中丝毫没 提到峡谷守护者,反而要求“终结乱政”,清理“宵小一奸一臣”。

    冷风拍打着小腿,她回屋换装,准备用餐。培提尔将前妻的衣橱尽数赠予,里面有她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无数丝衣、绸缎、天鹅绒与毛皮,不过大都既肥且宽 ——莱莎多次怀孕又多次死产流产后,已彻底没了体形——阿莲只穿得上奔流城年轻二小姐的那些旧裙服。吉思尔负责把其他衣服一件一件改好,毕竟,十三岁的阿 莲已比她姨一妈一二十岁时高出一胫。

    今天早上,她看上一件徒利家族红蓝相间的裙服,边缘镶有松鼠毛,于是吉思尔帮她穿进喇叭袖,捆好背带,再梳挽她的长发——昨晚临睡前,阿莲刚重新染 过。姨一妈一将她枣红色的秀发染成了深棕色,然而过不多久,发根又会变红,所以得时时补料。染料用完后我该怎么办呢?毕竟那是从狭海对岸的泰洛西得来的稀罕之 物。

    下楼梯时,她再度感叹于鹰巢城的寂静,只怕七国上下没有比这里更沉默的城堡了。此地的仆从不仅稀少,而且个个老迈,一交一 流时也识趣地压低声音,以免惊 扰暴躁的少主。山上没有马厩,没有猎狗咆哮,没有骑士一操一练比武,连守卫们在白石厅堂里巡逻的脚步声也显得疏远缥缈,她唯一能清晰分辨的,乃是寒风席卷尖塔 的呜咽与叹息。想起刚来城里时,至少还能听见阿莱莎之泪的缠一绵,如今吉思尔说瀑布要到春天才会解冻。

    劳勃大人独坐在厨房上方的明月厅内,无一精一打采地用木匙掏着一大碗蜂蜜麦片粥。“我要鸡蛋,”他看见她便抱怨,“我要三个煮得软一软的鸡蛋,外加煎好的培根。”

    他们没有鸡蛋,更没有培根。鹰巢城粮仓里储备的燕麦、玉米和大麦足以支撑一年之久,但新鲜食品都是由一位名叫米亚·石东的私生女孩从谷地带上来的。 如今公义者同盟封锁了山路,米亚不敢冒险穿越——六镇诸侯非常清楚这点,他们中最先赶来的贝尔摩伯爵刚到山下便派乌鸦传信警告小指头,只要他还挟持着劳勃 公爵,就别想得到任何供一应。换言之,鹰巢城没有遭到严格意义上的围困,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米亚上山您就会有鸡蛋的,要多少有多少,”阿莲对小公爵保证,“她会带来鸡蛋、黄油和瓜果,许多美味可口的东西。”

    男孩不为所动,“我现在就要鸡蛋。”

    “乖罗宾,这里没有鸡蛋,你是知道的。好啦,快把粥喝了吧,味道挺不错的。”她自己先舀了一匙。

    劳勃将汤匙在碗里拌来拌去,就是不放进嘴里。“我不饿,”他最后决定,“我想回去睡觉。昨晚我又没睡着,阿莲,总是听见歌声!柯蒙师傅给我安眠酒喝,可我喝了还是听见有人唱。”

    阿莲放下汤匙,“如果有人唱,我也会听见。乖罗宾,你在做噩梦,没别的。”

    “不对,才不是梦!”男孩眼中噙满泪花,“是马瑞里安,他又在唱!你爸爸说他死了,不,他才没有死!”

    “他死了,”听劳勃这样讲,她忽然觉得很害怕。他幼弱多病,如果又疯了该怎么办?“乖罗宾,马瑞里安真的死了,他深一爱一着你母亲大人,所以无法原谅自己对她犯下的罪孽,他最终被蓝天所召唤。”当然,阿莲和劳勃一样没看见一尸一体,但歌手的结局早已注定。“真的,他死了。”

    “但我每晚都听见他唱歌,就连关上窗户,用枕头蒙住脑袋也不行。你爸爸该把他舌头拔一出来,我命令他这么做,结果他不执行!”

    那当然,得留住舌头好让他在外人面前招供。“罗宾,乖,把粥喝了吧,”阿莲哄道,“好吗?就当是为了我?”

    “我不想喝粥,”劳勃伸手将汤匙掷过大厅,砸在一幅织锦上,洁白的明月锦绣留下了点点污迹。“大人要鸡蛋!”

    “大人应该满怀感激地把粥喝下去。”培提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莲连忙回头,看见他和柯蒙师傅并肩站在拱形门梁下。“请听听峡谷守护者的劝告,大人,”学士劝道,“您的封臣此刻正上山前来投诚效忠,您需要精神抖擞地接待。”

    劳勃用指关节一揉一揉一左眼,“叫他们走,我才不想看见他们。如果他们坚持要来,我就要看他们飞!”

    “噢,您这提议很有意思,大人,可惜我保证过他们的安全。”培提尔说,“无论如何,现在要赶他们走也迟了,对方多半已到达危岩堡。”

    “就不能放过咱们吗?”阿莲闻言哀叹,“咱们从来都没伤害过他们。他们想要什么呢?”

    “他们要劳勃大人。他,还有谷地。”培提尔促狭地微笑,“一行八人,除了六个闹事者,还有带路的奈斯特子爵以及林恩·科布瑞——这种腥风血雨的场面,他怎会错过?”

    小指头的话只能加剧她的恐慌。传说在比武场上被林恩·科布瑞杀掉的人和在战场上被他杀掉的人一样多。他的骑士封号是助劳勃叛乱而获得的,起初,他在 海鸥镇外对抗琼恩·艾林公爵,后来投靠叛军参加三叉戟河决战,并在会战中击杀了著名的御林铁卫,多恩的勒文亲王。培提尔告诉阿莲,当勒文亲王最终对上科布 瑞那一柄一名剑“空寂女士”时,已然伤痕累累,难以为继,但他又随即补充,“这些言语你可不能在科布瑞面前提起,所有问起他与马泰尔一战真相的人,都被他送到 地狱里去向他的对手提问了。”实际上,只要她从鹰巢城守卫们口中听来的故事有一半真实,林恩·科布瑞就已经比公义者同盟的六位诸侯加起来还要危险。“他怎 么也来?”阿莲急促地追问,“我还以为科布瑞家站在您这边呢。”

    “莱昂诺·科布瑞大人的确倾向于我,”培提尔解释,“但他弟弟我行我素惯了。在三叉戟河,当他们的父亲被砍倒时,是林恩抓起‘空寂女士’,替父报 仇。随后莱昂诺护送老人去后方找学士救治,林恩则率队冲锋,不仅击溃威胁劳勃左翼的多恩军队,还杀掉了对方领袖勒文·马泰尔。老科布瑞伯爵临死前,将‘空 寂女士’剑传给了幼子,把封地、爵位、城堡和所有钱财留给莱昂诺,不过做哥哥的并不领情,始终觉得自己的权利受到了损害,至于林恩爵士嘛……他对我的感情 就跟他对莱昂诺的感情一样深,你知道,他本来想娶莱莎的。”

    “我不喜欢林恩爵士,”劳勃插话,“我不许他来这里。你赶紧叫他下山,我从没准许他上来。不准他上来!一妈一咪说过,这里是攻不破的!”

    “你妈妈死了,大人,而直到你十六岁命名日之前,谷地由我统治,”培提尔转身吩咐厨房台阶上的驼背仆女,“美拉,给大人拿一个新汤匙,大人想喝粥。”

    “我才不想喝!我想看它飞!”劳勃兜起大碗掷过去,麦片与蜂蜜霎时在空中飞一溅,培提尔·贝里席见状敏捷地闪躲开来,柯蒙师傅就没那身手了,结果被木 匙结结实实地打中胸膛,食物溅满脸庞和肩膀,令他顾不得学士的尊严,惊惶地出声尖一叫。阿莲连忙上前安一抚,可惜迟了,发病的男孩用颤一抖的手抓起一壶牛一奶一再度 扔出去,然后他试图站起来,结果撞翻了椅子,摔成一一团一 ,乱一蹬的腿狠狠地踢中阿莲的肚子,差点令她背过气去。“噢,诸神在上。”培提尔厌恶地说。

    麦片粥点缀在柯蒙师傅的头发和脸庞上,他跪在主子面前,呢喃着安慰的话语。一颗米粒自他右颊缓缓滑落,仿佛一大颗灰黄的泪珠。这次发作没有上次强 烈,阿莲试图往积极的方面想。癫痢病发作完毕后,培提尔召来两名穿天蓝披风和银锁甲的守卫,“带他回房,用水蛭放血。”峡谷守护者下令,两名守卫中的高个 子便一声不吭地将主人揽入怀中。连我都能轻轻松松抱起他,阿莲心想,他就像他的布偶那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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