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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亨利经典短篇小说大全》 作者:欧·亨利

新天方夜谭

    地下铁道上的巴格达是个充斥着哈里发的大城市。它的宫殿、市场、商栈和旁街小路都挤满了乔装成三教九流的拉希德,他们漫无节制地行善,从中寻找消遣和作弄的对象。穷苦的乞丐不经过屈辱性的救济,就休想分享他们的不义之财;潦倒落魄的人从他们手里得到一点儿好处,就会劈头盖脑地遭到新的不幸。饿饭的人都有机会在他们捐助的图书馆里束紧裤带,清贫的饱学鸿儒逢年过节时也可以红着脸接受慈善机关大吹大擂送上门的火鸡。

    因此,独眼托钵僧、小驼背和理发匠的六弟走在哈伦①们出没的街上时,总是提心吊胆,一心只想避开那群徘徊着的哈里发苏丹的救济。

    ①独眼僧、小驼背和理发匠都是《天方夜谭》中的人物;哈伦·拉希德是阿拉伯的第五个哈里发,《天方夜谭》中常提到他。

    从那些逃避了忠诚臣民之王的赏赐的人那里,可以听到许多饶有兴趣的故事。你可以在魔毯上一直坐到天明,倾听这样的故事:神通广大的妖怪洛克菲勒派了四十大盗榨干了阿里巴巴的炼油厂;善心的哈里发卡内基捐赠了宫殿;罪人塞巴德七次乘了木制汽轮去海岛游览;渔夫和瓶子;巴米赛德斯的寄宿所;以及阿拉丁靠了神奇的煤气表发大财的故事。

    如今苏丹的数目大大超过山鲁佐德,她身价百倍,再也不怕有被绞死的危险了。因此,讲故事的艺术也每况愈下。那些芝麻绿豆的哈里发到处寻找知足的穷苦人和认命的不幸者,以便把意外的恩惠和神秘的好处加在他们头上,以致天方总部日益频繁地汇报说,俘虏拒绝“招供”。

    在这个慈善为灾的世界上演出悲喜剧的演员们,他们的沉默多少可以说明这个惨淡经营的故事的缺点,我们这个故事可以叫做:

      哈里发赎愆的故事

    老雅各布·斯普拉金斯在他的价值一千两百元的橡木餐具柜旁兑了一杯威士忌和锂矿盐水。喝下去之后一定产生了灵感,因为他立即把拳头砰的一声擂在橡木柜上,朝着没有人的餐室嚷道:

    “凭地狱里的炼焦炉起誓,准是因为那一万块钱!假如我了结了那件事,也就了结了一桩心事。”

    我们用最普通的小说技巧,已经引起了你的兴趣,现在不妨卖一下关子,让你先不痛快地看看一段十五年前的小传。

    当老雅各布还是小雅各布的时候,他是宾夕法尼亚州一个煤矿的管碎石机的小厮。我不知道管碎石机的小厮是干什么的;不过他的工作似乎是带着饭盒,愁眉苦脸地站在煤场旁边,让人家拍了照片在杂志上刊出。总之,雅各布就是一个这样的小厮。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过度劳累在九岁的时候就夭折,留下他孤苦无告的父母兄弟依靠罢工工人联合会的储备基金救济;他却拉拉背带,不时攒一两块钱,到四十五岁时已有了二千万元的财产。

    哎!故事完了。连打呵欠的时间都没有,对不对?我看到某些传记——算啦,我们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我希望你们见见已经到达一生中第七个阶段的雅各布·斯普拉金斯老爷。那几个阶段是:一、出身微贱;二、干练提升;三、股东投资;四、资本家;五、托拉斯大王;六、为富不仁;七、哈里发;八?第八阶段要由高等数学来计算。

    五十五岁时,雅各布退休了。相当于沙皇的进款源源不断地从煤矿、铁矿、地产、油田、铁路、工厂、公司流进他的口袋,但是没有一文钱是以本来面目到他手中的。全是消过毒的增值量,经过细心清洁、拂拭熏蒸,来到时终于成为他私人秘书的白皙手指里的一尘不染的支票。雅各布在新巴格达城沿富翁街的一块地皮上盖了一座价值三百万元的宫殿,开始感到已故的哈伦·拉希德的斗篷落到他肩上。雅各布终于把它在领口一围,打了一个整整齐齐的蝴蝶结,成了领有许可证的抢劫我们美索不达米亚无产阶级的人。

    当一个人的进款变得那么多,以至肉店送来的确实是他指定的那种肉排时,他便开始考虑灵魂的解救了。我们可别忘记富人的各个阶段或阶层。资本家能够一元不差地说出他财产的数字。托拉斯大王只讲一个“估计”数。为富不仁的人递给你一支雪茄,否认他买下了一条铁路。哈里发只是笑笑,把话题转到海默斯坦和歌舞女郎上。在一家著名的旅馆里,一个托拉斯大王同他的妻子早餐时大闹了一场,起因是妻子对他们财产的估计比她未来的离婚夫高出三百万元。哦,我本人也听到过一次夫妻吵架,原因是丈夫发觉口袋里的钱比他想的少五毛。说到头,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托尔斯泰伯爵、罗·菲茨西蒙斯和彼得·潘①以及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①菲茨西蒙斯(1862~1917):新西兰拳击家。彼得·潘是苏格兰剧作家、小说家巴里(1860~1937)的儿童剧中的人物。

    在聪明的读者看来,这篇故事仿佛变质为某种说教论文了,但是别灰心。

    很快就有对话和演出了。

    当雅各布开始把针眼同动物园里的骆驼比较时,他决定资助有组织的慈善事业。他吩咐秘书寄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给寰球慈善协会,你可能张望一座破仓库前面的阴沟盖,寻找你滑落进去的一板辅币。不过那与正文无关。协会收到了他上月二十四日尊函暨所附支票。雅各布·斯普拉金斯在晚报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有名为雅斯布·斯帕金尤斯者”,捐赠“寰球慈善协会十万元”,这条消息虽然用双线隔开,但和标着“今日怪事”的那一栏还是十分靠近的。据说骆驼有七个胃,储藏一星期的食物;可是为了免遭华盛顿方面的不快,我不敢说它有胡子;如果有胡子的话,想进天堂的富人一定没有用它的一根胡子来穿针眼。这项权利是任何人不得染指的;天堂的秘书和守门人圣彼得签署说。

    之后,雅各布挑了一个他所能找到的基金最雄厚的大学,捐赠了二十万元作为修建实验室之用。这个大学并没有设置自然科学系,但它还是接受了捐款,盖了一个豪华的厕所①,雅各布也没有发觉这不是专款专用。

    ①原文中“实验室”(laboratory)同“厕所”(lavatory)读音相似。

    教职员开了会,决定请雅各布来,授予他初学士学位。在发请柬之前,他们笑了,把初学士改成了文学士,于是皆大欢喜。

    在举行学位授予仪式之前,雅各布在校园里逛逛,看到两个教授在附近走过。由于习惯于讲课,他们的声音清越,无意之中传到了雅各布耳里。

    “那就是新近发迹的骗子,”其中一个说,“他向我们买一剂安眠药。他明天可以得到学位了。”

    “in foro conscientice.①”另一个说。“去***。”

    ①拉丁文:良心发现。

    雅各布不懂那句拉丁文,但后面那句骂人的话他很清楚。他买的那剂名誉学问药中并没有茄参②。当时《纯洁食物和药品法》还没有通过。

    ②茄参:又称曼德拉草根,有麻醉作用。

    雅各布厌倦了大规模的慈善事业。

    “假如我能看到人们幸福,”他暗忖道——“假如我能亲自看到并且听到受过我好处的人表示感谢,那我心里就会更踏实。象现在这样捐款给一些机关和协会,简直等于把钱扔进坏了的吃角子老虎里。”

    于是雅各布凭着本能,经过肮脏的街道,一路找到最穷苦的人家。

    “有啦!”雅各布说。“我要租两条汽轮,装足这些不幸的儿童,再装——比如说一万个布娃娃和小鼓,外加一千桶冰淇淋,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去海峡玩一次。这次旅行的海风总该吹掉那些争先恐后涌进来,害得我不得安宁的金钱的臭味。”

    雅各布一定泄露了他的慈善企图,因为一个身量魁梧,一脸横肉,嘴上仿佛应该挂一个“信件请投此处”的牌子的人,揪住了他,把他推到理发店招牌杆和垃圾箱中间的地方。这个信箱口发了话——柔和沙哑的声调软中带硬,随时都可能翻脸不认人。

    “喂,哥儿们,你知你在什么地方吗?嘿,你闯进了迈克·奥格雷迪的地界——懂吗?在这一带,只有迈克才有权利让孩子们闹肚子痛——懂吗?在这里举办野餐或者红气球这类玩意儿,要由迈克出钱——懂吗?你别插手,不然对你不起。你们这些该死的赞助人、改革家、社会学家和百万富翁已经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你们的大学生和教授们在冷饮店打闹吵嚷,游览车挤满了街道,吓得这里的人都不敢出门。你把他们交给迈克吧。他们归迈克管,迈克知道该怎么安排。你还是在自己的地界里呆着吧。现在明白了吗,大叔,还想不想同迈克·奥格雷迪在这个地界争做圣诞老人?”

    道德葡萄园里的这个地点,显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斯普拉金斯哈里发不再麻烦东区市场里的人了。为了减少他的日益增加的剩余价值,他把捐赠慈善事业的款项加了一倍,还给他家乡的基督教青年会送去价值一万元的蝴蝶标本。但是这些善举并不能使哈里发安心。他给侍者的小费一出手就是十块二十块,想替他的乐善好施增添一点个人色彩。侍者拿到同他们的服务相称的小费时是表示尊敬感谢的,对他却背后嘲笑挖苦。他发掘了一个有雄心、有天才、但是很穷的年轻姑娘,出了钱,设法让她在一出新喜剧里担任主角。假如他不是忘了给她写信的话,为了这一件善举,他也许还可以多破费五万块累赘钱。由于证据不足,她的官司打输了,而他的资本仍旧日积月累,他的骆驼穿针眼——或者富人的毛病——还是没有治好。

    在斯普拉金斯哈里发的价值三百万元的邸宅里,住着他的姐姐亨利埃塔。她以前在宾夕法尼亚州焦煤镇一家卖二毛五分钱客饭的馆子里替煤矿工人们做饭,如今同约翰·米切尔①握手时只伸出两个指头。还住着他的女儿西莉亚,她今年十九岁,刚从一个由私人教师教导社交言语和礼节之类玩意儿的寄宿学校回来。

    ①约翰·米切尔(1870~1919):美国劳工领袖,曾任矿工联合会主席。

    西莉亚是这篇故事的女主角。在这一页上,画家的描绘可能歪曲她的妩媚,还是由我来作一番标准的形容吧。她相当好看而笨拙,爱说笑而有点儿害羞,褐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眼睛明亮,脸上老是挂着笑容。她秉承了斯普拉金斯的脾性,爱好简单的食物,朴素的衣着,喜欢同下层人物打交道。她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健康,以致不感到财富的负担。她嘴巴很阔,随时随地都啪嗒啪嗒地嚼着薄荷消化素口香糖,就象吃角子老虎里的声音。她还会吹口哨,声音象号笛那么响亮。请把这番叙述记在心里,让拙劣的画家去描绘吧。

    有一天,西莉亚从窗口望出去,立刻把她的心给了食品杂货店的那个小伙子。蒙她垂青的人却没有注意;因为他那时忙于怀疑他那匹马为什么老而不死,正用恶有恶报的话在咒骂它。当你从马车里抬出一筐十分新鲜的鸡蛋时,马是应该安安静静站着不动的。

    年轻的女读者啊,你自己也可能喜欢那个食品店的小伙子。但是你不会把你的心给他,因为你想把它留给一个马术教练,或者一个忧郁的鞋厂老板,或者一个在棕榈滩遇到的穿花呢衣服的,安详而富有的人。哦,我全知道。因此,食品店的小伙子幸好是为西莉亚,而不是为你安排的。

    食品店的小伙子身材颀长笔挺,举止从容活泼,好象杂志封底广告上那个用新式滑动背带的人。一顶灰色的便帽推在后脑勺上,露出了卷曲的草黄色头发。他那张晒得黑黑的脸,在他不向货车马匹宣传万劫不复的教义时,总是显得笑眯眯的。他随便摆弄着进口的上好食品,仿佛它们是送到寄宿所去的货色;当他举起鞭子的时候,你立刻会想起塔克特先生和他击剑的姿态。

    商店送货是从房子后面一扇边门进出的。食品店的马车夫每天早晨十点左右来到。西莉亚一连等了他三天,看他把最好的果品、谷类和罐头扔来扔去的那种满不在乎、甚至轻蔑的神气。她每次总发现一些新的值得爱慕的地方。于是她去找安妮特商量了。

    说得清楚些,安妮特就是使女安妮特·麦科克尔,她本人就值得用一段文字来介绍。安妮特细读了从免费公共图书馆借来的大批浪漫小说(图书馆是一个干慈善事业的大哈里发捐赠的)。她是西莉亚的朋友和帮手,不过你尽管放心,亨利埃塔姑妈并不知道。

    “哟,我的小姐!”安妮特嚷道。“那可真妙!你是富家女儿,居然对他一见钟情!他确实可爱,并且不象干他那一行的人。他跟普通食品店里的伙计不一般。他从来不注意我。”

    “他会注意我的。”西莉亚说。

    “财富——”安妮特不无道理地漏出了女人的刻薄话。

    “哦,你长得不太漂亮。”西莉亚咧开大嘴,动人地笑着说。“我也不漂亮;但是我不会让他知道我的相貌同金钱有什么牵连。那才叫公平。喂,我要借用你的帽子和围裙,安妮特。”

    “哟,真有你的!”安妮特嚷道。“我明白啦。那太有意思啦!岂不是象小说里的事情?我敢打赌,结果准会发现他是个伯爵。”

    房子背后有一条装着格子栅栏的过道(南方人称做“走廊”)。食品店的小伙子送货时就从这里进去。一天早晨,他在过道上碰到一个穿戴着使女围裙和帽子的姑娘,她眼睛明亮,皮肤白皙,一张阔嘴上挂着笑容。他正捧着一篮时鲜的大头莴苣和特号番茄,三捆芦笋和六瓶最昂贵的橄榄,因此也没有在意,只当她是普通的使女。

    他出来时,她又在前面,嘴里吹着“渔夫号笛舞曲”,吹得又响亮又清晰,全世界所有的高音笛简直都应该自愧不如,赶快拆卸开来,躲在盒子里。

    食品店的小伙子站停了,把便帽往后一推,挂到领子后面的钮扣上。

    “好极啦,小妞儿。”他说。

    “对不起,我的名字是西莉亚。”吹口哨的人说,露出一个三英寸长的微笑,叫他看得眼花缭乱。

    “没事。我叫托马斯·麦克利奥德。你在公馆里哪一部分干活?”

    “我——我是客厅里的使女。”

    “你知道《瀑布》吗?”

    “不,”西莉亚说,“我们什么人都不知道。我们发财发得太快了——我是说斯普拉金斯先生。”

    “我来替你介绍。”托马斯·麦克利奥德说。“那是一支斯特拉斯贝舞曲——号笛舞曲的表兄弟。”

    如果说西莉亚的口哨能使高音短笛羞愧得无地自容,那么托马斯·麦克利奥德的口哨准能使最大的长笛往洞里直钻。他事实上能吹低音。

    他吹完后,西莉亚简直愿意跳上他的送货马车,跟他乘到码头,搭上冥河线的渡船。

    “我明天上午十点一刻再来,”托马斯说,“送些菠菜和一箱汽水。”

    “我一定练习你说的那支曲子。”西莉亚说。“我配音吹得很好。”

    追求的过程是私人的事情,不属于一般文学的范围。只有在含铁补药的广告和《妇女捕鼠辅导秘籍》里才加以详细记载。高雅的文字只可以包含过程的某几个阶段,而不宜侵入x光或者公园巡警的领域。

    有一天,托马斯·麦克利奥德和西莉亚逗留在格子栅栏过道的末端。

    “周薪十六元并不多。”托马斯说,让他的便帽搭在肩胛上。

    西莉亚瞅着格子栅栏外面,吹着一支哭丧调。前天她同亨利埃塔姑妈上街,买了一打手帕就花了这么多钱。

    “下个月我也许可以加薪。”托马斯说。“明天我还是老时候来,送一袋面粉和洗衣肥皂。”

    “好,”西莉亚说,“安妮特的结了婚的表姐在布朗克斯租了一套房间,每月只花二十块钱。”

    她从来也没有指望斯普拉金斯的财产。她很了解亨利埃塔姑妈的不可克服的阶级自豪感和爸爸的巨富的权力。她知道,如果她选中了托马斯,她同那食品店的小伙子只好靠吹口哨过活了。

    另一天,托马斯全然不顾富翁街的尊严,尖厉地吹着《魔鬼的梦》。

    “昨天加了薪水,每星期十八块钱。”他说。“我去晨光街打听过房子。你可以开始解掉那条围裙,脱掉那顶帽子了,小妞儿。”

    “哦,汤米!”西莉亚咧开嘴笑着说。“那不是够了吗?我请贝蒂教我做乡下布丁。如果我们管它叫做公寓布丁也不妨。”

    “太棒啦。”托马斯说。

    “我会扫地、擦家具、掸灰尘——客厅的使女当然会干这些活。晚上我们还可以吹二重奏。”

    “老头儿说,到了圣诞节,他再把我的薪水加到二十元,如果布赖恩想不出比‘拖拉’更坏的词儿来称呼共和党人的话。”食品店的小伙子说。

    “我会做针线活,”西莉亚说,“我知道煤气公司的人来抄表时先得让他拿出证章来看看;我还知道怎么做榅桲果酱,挂窗帘。”

    “哎,你真了不起,西莉。我想我们十八块钱一星期也混得过去了。”

    他跳上马车时,客厅使女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飞快地跑到门口。

    “哦,汤米,我忘了一件事。”她轻声喊道。“我相信我会替你打领带。”

    “算了吧。”托马斯果断地说。
    “还有一件事,”她接着说,“晚上放了黄瓜片可以赶走蟑螂。”

    “还可以赶走睡意呢。”麦克利奥德先生说。“今天下午如果送货去西区,我打算到我认识的一个家具店去看看。”

    正当马车驶去的时候,老雅各布·斯普拉金斯用拳头擂了一下餐具柜,说了你或许还记得的那句没头没脑的、关于一万块钱的话。这件事可以证明某些故事、生活、以及掉在井里的小狗都是沿着圆圈打转的。我们必须费力而简单地说明雅各布这句话的来龙去脉。

    他发财的基础是二十岁时打下的。一个穷苦的矿工(谁听说过矿工是有钱的?)一块两块地攒下了一点儿钱,在山边买了一块地,打算种玉米。可是种不出。雅各布的鼻子就等于是探矿杖,知道那底下有煤。他花了一百二十五块钱从那个穷矿工手里买下了那块地,一个月之后转手卖了一万块钱。穷矿工听到这消息时,卖地剩下的钱幸好还够他大喝一场,请一个领子朝后开的黑衣服的人替他送终。

    因此,四十年后,我们看到雅各布突然心血来潮:如果他能把这笔钱偿还给那个不幸的矿工的继承人或受让人,他才可以安心太平。

    故事的情节现在必须加快展开,因为到这里为止已经写了七八千字,还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开过一响手枪,说过一个笑话,砸破一个保险箱或者酒瓶。

    老雅各布雇了十来个私家侦探去寻找老矿工休·麦克利奥德的后代,如果他有后代的话。

    明白了吗?我当然象你一样清楚,托马斯就是老矿工的后代。我说还是让它在一篇故事中间说明为好,假如人家不愿意看下去,可以就此打住。

    侦探们根据错误的线索追踪了三千元——我是说三千英里——之后,终于在食品店找到了托马斯,并且从他嘴里探听到休·麦克里奥德是他的祖父,除他之外再没有别的后代了。他们安排好一个上午,让他在他们的事务所里同老雅各布见面。

    雅各布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喜欢这个年轻人说话时正视他的样子,以及把便帽往桌上一个玫瑰色花瓶上一扔的神气。

    雅各布偿还的方式还有一个小小的缺点。他认为这一行动没有必要把坦白也包括在内才算十全十美。因此,他自称是那个买地皮的人的代表,受人之托归还卖地的钱,以便得到良心上的安慰。

    “哎,先生,”托马斯说,“这好象是南波士顿寄来的一张图画明信片,上面写着:‘我们在这里非常快活。’我不懂这种把戏。这一万元是现款呢,还是要我攒足了同等数目的赠券才可以拿到?”

    老雅各布数了二十张五百元的钞票给他。

    他认为那比签一张支票好。托马斯沉思地把它放进口袋。

    “我代爷爷谢谢送钱来的人。”他说。

    雅各布同他随便聊聊,问他做什么工作,空闲时有什么消遣,志愿是什么。他越是瞅着托马斯,听他说话,就越是喜欢他。雅各布在巴格达很少碰到这般坦率淳朴的年轻人。

    “我欢迎你来我家坐坐,”他说,“我可以帮助你投资或者安排你的钱。我很富。我还有一个快成年的女儿,我希望你们认识认识。年轻人要拜访我女儿,我同意的不多。”

    “多谢。”托马斯说。“我也难得拜访人家。我走的多半是边门。此外我已经同一个把特拉华的桃花都比垮了的姑娘订了婚。她是我送货的一户人家的使女。不过她也不会在那里干多久了。喂,别忘了替我爷爷向你那位朋友致意。现在我要告辞了,我的马车还在外面,有许多菜蔬要送。再见啦,先生。”

    十一点钟,托马斯送了一些芹菜和莴苣到斯普拉金斯邸宅。托马斯只有二十二岁,沉不住气;因此,他出来时,掏出那把五百元面额的钞票,满不在乎地晃着。安妮特的眼睛睁得象奶油洋葱一般,跑去找厨师。

    “我早就对你说过他是伯爵。”她把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厨师后说道。“他从来不理睬我。”

    “你说他拿出钱来吗?”厨师说。

    “好几十万。”安妮特说。“随随便便地搁在口袋里。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这是今天人家给我的。”托马斯在外面解释给西莉亚听。“是我爷爷的产业的钱。喂,西莉,何必再等呢?我今晚就不干食品店的活了。我们干吗不在下星期结婚?”

    “汤米,”西莉亚说,“我不是使女。我一直在蒙你。我是斯普拉金斯小姐——西莉亚·斯普拉金斯。报纸上说我将来可以继承四千万元家产。”

    托马斯把帽子拉了下来,从我们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把帽子戴得端端正正的。

    “我想,”他说,“我想这一来,下星期你不会同我结婚啦。可是你口哨吹得真棒。”

    “不,”西莉亚说,“我下星期不同你结婚。我爸爸怎么也不会让我同一个食品店的伙计结婚的。不过我今晚可以同你结婚,汤米,只要你开口。”

    老雅各布·斯普拉金斯晚上九点半乘着汽车回家。汽车的牌子只好由你们自己费心去猜测;我写小说是不拿津贴的;换了市内电车的话,我倒可以告诉你它的电压是多少伏,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轮子。雅各布一到家就叫他女儿;他替她买了一串红宝石项链,希望听到她说他是一个多么亲切、体贴、可爱的爸爸。

    大伙在房子里找了一阵,接着安妮特来了,怀着满腔忠诚老实,还夹杂着不少妒忌和做作。

    “哦,老爷,”她说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跪下来,“西莉亚小姐刚跟一个小伙子从边门逃跑啦,他们准备去结婚。我阻拦不住,老爷。他们是乘马车走的。”

    “什么小伙子?”老雅各布吼道。

    “一个百万富翁,对不起,老爷——一个乔装打扮的有钱的贵族。他身边有许多钱,那些红辣椒和洋葱只是迷惑我们的东西罢了,老爷,他从来都看不上我。”

    雅各布立刻冲出去叫住他的汽车。司机想在风头里点燃一支香烟,因此耽搁了一会儿。

    “喂,加斯顿,或者迈克,或者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拚命拐过街角,看看有没有一辆马车。有的话把它撞翻。”

    一个街口之外果真有辆马车。那个加斯顿或者迈克,眯起眼睛,心想着他那支香烟,赶了上去,利索地把马车挤到人行道旁,逼它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马车夫嚷道。

    “爸!”西莉亚尖叫起来。

    “爷爷的内疚朋友的代理人!”托马斯说。“不知道他的良心现在又有什么花样。”

    “千雷轰顶!”加斯顿或者迈克说。“我的火柴用光啦!”

    “年轻人,”老雅各布严厉地说,“同你订婚的那个使女怎么样啦?”

    两年后,老雅各布走进他私人秘书的办公室。

    “联合传道协会请求捐助三万元,作为朝鲜人改宗之用。”秘书说。

    “别理它。”雅各布说。

    “普拉姆维尔大学来信说,你每年定期捐赠的五万元已经过期了。”

    “通知他们已经停付。”

    “长岛蛤湾的科学学会请求捐款一万元购置保存标本用的酒精。”

    “废纸篓。”

    “职业妇女文娱活动协会要求你捐两万元修建高尔夫球场。”

    “见她们的鬼。”

    “一概停止。”雅各布接着说。“我已经不做老好人啦。能搜刮克扣的每一块钱,我都需要。我要你去信给我手下的每一个公司的董事,说我建议减薪百分之十。还有——我进来时看到客厅角落里有半块肥皂。我要你吩咐勤杂女工杜绝浪费。我可没有钱白白扔掉。还有——醋价现在能由我们控制,是不是?”

    “寰球调味品公司,”秘书说,“目前控制着市场。”

    “醋价每加仑提高两分钱。通知我们所有的分公司。”

    雅各布·斯普拉金斯红润的肥脸突然软绵绵地笑了。他走到秘书桌边,把他粗食指上的一小块红印子给秘书看。

    “他咬的,”他说,“千真万确是他咬的,他牙齿才出了三个星期——杰基·麦克利奥德,我的西莉亚的儿子。只要我能替他攒些钱,他二十一岁时可以有一亿财产。”

    老雅各布出去时,在门口转过身又说:

    “醋价不要提两分,还是提三分吧。一小时后,我再来在信上签字。”

    哈伦·拉希德哈里发真实的记载是:他在位的晚期对慈善事业产生了厌倦,把他的“天方之夜”漫游时的宠臣和伙伴都砍了头。我们处在这种文明时代还是幸福的,因为哈里发们所能加在我们身上的死刑判决,只是商人的帐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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