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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作者:佚名

蜡色之脸〔日〕都筑道夫

    1

    “入夜后,那男人的幽灵就在窥看。”自称是石田铁雄的年轻上班族似难以启齿般,开始叙述情形。

    玄学、灵异学评论家出云耕平左肘竖在桌上,以轻握拳伸出的拇指按着左脸颊,缓缓颔首。

    我的搭档摄影师龟田自从依此姿势拍摄出颇具神秘格调的照片后,只要一有采访,马上要求对方摆出这个姿势。

    “哦,窥看吗?是从窗外?”

    “不,不是窗外,而是……也就是从我背后窥看。这件事有点不好说明……”

    石田用先前在膝头上把玩的手帕很困扰似地擦拭额头。

    出云瞥了一眼附带马表功能的手表,他通常如女人般将表面佩戴在手腕内侧。说:“这位鹤来先生没关系,他经常当我的助手,很能理解的。”然后,向我使了个眼色。“他和我同样守口如瓶,所以隐私问题方面你不必担心。而且,事实上待会儿我还要接受某综合性杂志的访问,希望你能具体地长话短说。”

    所谓的某综合性杂志,指的大概是我当记者的杂志吧!内容确实包含了社会问题,也有国外新闻,更兼顾体育及校园问题,或许能称之为综合性杂志也未可知。但,社会问题指的是具备超

    能力的少年;国外新闻则以飞碟为主;运动员和学生是讨论在漫画中非常活跃的主角……根本是一本以儿童为主要对象的周刊杂志。

    “对不起!那我就直接说明好了。”石田惶恐地说出我预料中之事。“是在做爱时,自我背后探出脸来,窥看内人。”

    “是男幽灵?”

    “是的。因此,我一直没注意到。内人最初也未注意到,那是因为我们结婚还不久,彼此都未成熟,尤其是我,几乎可说是对性一窍不通,很难让内人满足。亦即,太早达到高潮。所以我很努力地参考各种杂志的报导,例如:上床前喝点毫不喜欢的酒,甚至先在浴室自慰……”

    一旦打开话匣子,石田毫无顾忌了,明明是来诉说超自然的苦恼,却变成说明极平常自然的苦恼。

    “某夜,我觉得自己快忍不住时,闭上眼,嘴里开始数羊,同时配合着声音节奏继续运动,却发现内人忽然兴奋起来,我很惊讶,心想,女人就是这样吗?等她兴奋过后,好像非常幸福,只是盯着我看,并且说我的脸好像变成两个。我立刻充满自信,但,其实不是……”

    “她是见到幽灵?”出云像平常一样,表现出很了解似地说。

    石田扭曲着嘴唇。“不错,有一段时间并未注意到是那种东西,在下一次时,内人的脑海内似有漩涡翻转,在快感一泄而出的瞬间,又说见到我有两张脸孔……在不知第几次时,终于明白了——内人在兴奋状态尚未完全褪去之前尖叫出声。亦即,她开始变得大胆,自己把衬衣全脱光,同时也睁开眼睛,结果看见了。她尖叫连连,想赤身裸体地夺门而出,害我不知所措。”

    “你太太看到的是什么样的脸孔?”

    “她说无法形容,那是……五官轮廓有点模糊,但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神情恐怖得令她不敢正视。我看不见,就安慰她说大概是错觉吧!但,接下来那次又再出,这可不能忽视了,内人很害怕,说她讨厌白天自己一个人在家,而且像生病般,于是,我只好请了两、三天假。

    “但,幽灵在白天似并不出现,所以也就放心了。可是,内人开始讨厌做爱,不再答应我的要求。我心想,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不能持续下去,也想起会在电视上见到您会帮忙解决这种事,才前来打扰。”

    “平常就寝时,幽灵不会出现吗?”

    “这……我不知道。”

    “为什么?”

    “白天我在公司里做事相当用脑,上床后,只要熄掉灯,马上就呼呼大睡,也从未半夜起来上厕所。内人则从发生这件事后,虽戴上眼罩睡觉,仍旧睡不着,只好找医师拿安眠药服用,所以,幽灵即使出现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白天没有出现。”

    “看来是那幽灵的影响力尚未强到能吵醒完全熟睡之人,要不然就是这件事并非心灵现象,只是你太太神经衰弱……或许,该说是性爱恐惧症吧!”出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并在桌上的备忘纸上用原子笔疾书。

    桌面是斜的,坐在前面的石田看不见,但坐在侧边的我却能看出他在写些什么,而且似是写给我看的——会不会是白天丈夫不在家时遭强奸?

    由于出云瞥了我一眼,我摇头。

    遭遇那样的灾难,有可能隐瞒不告诉任何人,而无法和丈夫进行同样行为,但,以幽灵做为拒绝的借口,未免太麻烦了,还必须为了显示见到丈夫有两张脸孔的恍惚,必须无数次演出达到高潮的样态,这岂非相当矛盾?

    “确实是一种神经哀弱也不一定。”石田颔首。“可是,内人却另有看法。坦白说,该怎么形容好呢……内人是那种很受男人喜爱的典型女性,常有男人在一见钟情之下向她求婚。在这样的男人中,有一个精神异常者,当然不是那种很严重的,只是内向、沉默寡言、举动有些异于常人……那男人约莫在半年前失踪了,内人说他一定是自杀……”

    “那男人和幽灵的容貌相似?”

    “她说感觉上很像……我带了他的照片来。”石田站起身,把一张小照片放在桌上。

    出云边看边在纸上写着:可以用吗?

    在石田铁雄出现于出云玄学研究所之前,我们正在讨论杂志稿的下一次主题,因为我所负责的部分都是和玄学、灵异学有关的报导。

    “鹤来,能设法连络明天再接受访问吗?现在六点十五分,对方那边应该还未出门吧!我想,最好去石田先生家看个究竟。”

    “好吧!对了,也需要摄影师吧?”

    我进入隔壁房间,打电话至这栋大楼一楼的咖啡店,请柜台叫在里头打发时间的龟田听电话。

    “看来主题已经决定,马上就要前去采访,我们的身份是灵异大师的助手。”

    最近几星期,杂志内容一直是偏向国外秘闻,正需要找一些属于日本国内的东西。夫妻翻云覆雨时见到幽灵的故事虽不适合儿童杂志,但是,我们的读者也有大学生,略带点色彩应该无所谓,况且为了顾及个人隐私,我们也不可能完全据实报导。

    2

    石田铁雄家在距练马区不远的武藏野市市郊,是在新落成不久的公寓三楼。

    我将车停妥于公寓门前时,夏日的天空已近黄昏,家家户户的窗口都亮起灯光,一群昆虫围着路灯飞扑打转。

    “我们结婚后才迁入这里,还不到三个月,这是刚落成不久的公寓,以前这一带据说是田地。”

    “其他住户是否也见到幽灵?”

    “没听说。不过,因为我们并未告诉其他邻居,所以,确实如何并不知……但,一楼右边算来第二间可以说没有,因为住在里头的主妇是个长舌妇,又很胆小,如果有幽灵出现,应该不会保持沉默。”

    “这么说,可认定是并非依附土地之鬼灵。”出云抚着下颚。

    我心想,若是依附土地的鬼灵,那么,在这片土地上盖成有数十个房间的建筑物,又能用何种标准来决定该从哪个房间开始出现作祟?”

    不过,我未把心中所想的话说出,只静静跟在石田和出云身后。

    石田之妻名叫登美子,相当性感,结实的大腿露出于鲜花图案的迷你裙下。看她的反应,半点都不像罹患有性爱恐惧症,毋宁该说是欲望不能得到满足。

    出云被带进石田夫妻六张榻榻米大的卧室后,依例闭上眼,鼻孔朝天。“嗯,我确实感觉到鬼灵的存在。”

    他不管到了哪里,总是这么做。记得有一次市政府的餐厅和洗手间传出有幽灵出没的消息,他去了后,同样这么做,后来才知道谣传,但,他不为所动,说:“不,我知道那边真的有鬼灵依附不去,传出谣言的人以为是自己恶作剧吓唬人,其实是鬼灵驱使他这么做。”

    由于他的神情充满自信,石田夫妻畏怯地互望一眼。

    出云从厚皮箱内拿出德国制的液晶温度计,边放在榻榻米上,边说:“嘿,你看,温度也颇低。”

    “可能是冷气的强度够吧!”我说。

    这房间面向阳台,铝制窗框上,冷气机马达响着。

    “不,不是因为那样,这间卧房确实有冰冷点存在。”

    “我想外子应已说过,但,那是失踪的亡灵吗?”登美子问。

    龟田自行找到插座,插入投光灯的插头,开始拍摄出云的行动。由于投光灯搁放在榻榻米上,一定能拍摄出有神秘阴影的照片。

    出云一面摆姿势,一面回头望着石田夫妻。“现在还无法知道这点。”

    “能想办法不让他出现吗?”石田畏怯似地问。

    出云满含深意地凝视着窗帘上的蔓草花纹,回答:“是有镇慑其活动的方去,但是,祛灵驱鬼事实上不可能,咒文或符录通常只有安心作用,最好是习惯于幽灵的存在……至少,幽灵出现以来,你们并未遭受身体生病之类的不良影响吧?”

    “那倒是没有……”登美子浮现不满的表情。

    出云打断她的话,问:“我希望能详细了解那位失踪男人的事。”

    “那么,等我先沏茶……”

    “啊,我去。”石田走向饭厅兼厨房。

    我跟在他背后,向正将小壶的沸开水倒入热水瓶的石田说:“好像有稍微做实验的必要!目前,只有你太太见到幽灵,应该试试你是否绝对看不见。”

    “怎么实验呢?”

    “依我看来,你太太正处于恐惧和欲望无法获得满足的恶劣状态中。”

    “嗯,不错,所以我才会去找出云先生。”

    “既然如此,那更应该实验了。等我们离开后,你和她赶快恩爱……”

    “可是,如果幽灵又……”

    “所以,只要让她在上面不就行了?原先是你看不见,因此你太太也有可能看不见。但,改变体位后,有可能你会看见。”

    “如果我也看见,情况就不同?”

    “或许能想办法让幽灵不再出现。”

    “既然这样,就算内人拒绝,我也得试一试。可是,我若看见了,怎么办呢?坦白说,我很害怕。”

    “没问题,出云先生会跟着。”我将嘴巴靠近石田耳朵,低声说明。

    石田似放心了。但当我说出此事时,出云却极端不快——我是在他完成调查后,一起离开石田家时才告诉他。

    “你随便跟他约定,这样是不行的,明天早上我还得上电视,你应该知道吧?”

    “可是,只有被女人甩掉后失踪的男性幽灵,这题材未免太单调了。”

    “你要在这辆车里等着?”

    “两房一厅的房间,没有其他地方可待吧!如果蹲在走廊,邻居们一定会起疑。”

    “我像平常一样安装了照相机,应该不必亲自留下来等着。”

    六榻榻米房间角落安装着照相机,角度经过仔细计算,只要拉动绳子,即使躺着也能够拍照。但是,我不相信所谓的灵异照片;有人能看到、有人却无法目睹的鬼灵影像,会被机械之眼见到,而摄入胶卷内,怎么想都很奇怪。

    “其实你不必跟着也行,好吧!就由我和龟田留下,你请先回去,如果真有什么事,我明天再向你报告。那对夫妻大概不会马上行动,要先送你去车站吗?”

    “不,我搭计程车。”

    计程车到了后,出云却仍在车旁站立不动,大概认为我会出车费吧!我不理睬,他满脸不高兴地上车,走了。我回头望向龟田。

    “龟田,你肚子不饿?”

    “还不会饿,不过你若饿了,我事先有准备。接获你说要采访的电话时,我立刻就在‘布尔布尔’ 采购了。”

    龟田拿出以蜡纸包住的三明治和热水瓶。“布尔布尔”是出云玄学研究所所在的东池袋大楼一楼的咖啡店,那栋大楼的持有人对妖怪鬼灵和咖啡这两样事物有特别的兴趣,所以出云才能够在那样方便的地点设立事务所。至于一楼的咖啡店,他也是半基于兴趣地经营,所以咖啡特别香醇。

    “还好你凡事都很细心。是什么三明治?”

    “你最喜欢的夹有肝酱的蓝乳酪三明治。啊,连行李袋都沾上那种味道了。”龟田蹙眉说。

    3

    晚上九点半过后,三楼的石田房间熄掉灯。即使知道我们在车内等着,也不可能太早开始吧!

    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石田待会儿会稍微拉开窗帘,向我们挥手,那我们就把他事先交给我的钥匙丢进三楼的信箱内,转头离去。

    当我吃饱三明治,又喝了两杯浓咖啡,正靠在椅背上打盹时,龟田用力摇撼我肩膀。

    “镁光灯闪了,灯也亮了。”

    我抬头一看,窗帘上确实照着灯光。我跳出车外,跑进公寓玄关。由于穿着橡胶鞋底,我不必有所顾忌。跑上三楼,打开石田的房门,这时,动作敏捷的龟田也跟在我身后冲进房内。

    石田抱头,蜷缩在被褥上,睡衣上衣的钮扣解开,只有衣袖还套在手臂上。登美子也只穿着连臀部都遮不住的睡衣,怔立在角落的衣橱前,双手掩面,双腿不住颤抖。那样态,对单身汉的刺激实在太强烈!

    偕同手拿照相机的龟田一起冲进房内,我怀着专门抓离婚证据的私家侦探般之心情,慌忙环视室内。但,每个地方都和方才相同,毫无异常,根本感受不出什么灵气或是妖氛。

    “石田先生,你不要紧吧?”我问登美子掩在手掌后的口中呻吟出声,颓然坐倒在榻榻米上。

    “石田先生,怎么啦?是我,鹤来六辅。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要坚强一点。”

    “出现……出现……出现了。”石田仍抱着头,如念经文般说着。

    “你也见到了?”

    “见……见……见到了。是的,我见到了。”

    “果然是男人脸孔?”

    “是……不……是的。”石田好不容易抬起脸来。

    龟田端着两杯水走过来。石田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光,用另一手抓住我。“是的,我见到脸孔,在内人背后……看起来像男人,但是不太清晰,或许是女人也未可知。反正我已经受不了,请想个办法。”

    登美子喝过龟田递给她的水后,似发觉自己的样子不雅,慌忙拾起被褥旁的浴巾,自胸口一带缠住身体。

    “拜托你们想想办法吧!我是看不见,但……出云先生在哪里?”

    “请冷静下来。不会有问题的,出云先生有教我符咒的画法。”我尽量装成充满自信般地对登美子微笑。“石田先生请冷静!看来,幽灵似非依附在你们两人身上,何况一、二楼又没有什么谣传,也非依附在土地上的怨灵才对,那么,一定依附在物上。”

    “物?”

    “一定是。请两位仔细想想,那脸孔和失踪男人的照片酷似吗?”

    “总觉得年龄更大些,但,不太清楚……是如蜡般苍白的脸孔,我不想再看到,也不愿去回想。”

    “那么,在发生这件怪异事情之前,这个房间增加过东西吗?

    譬如,自己买的东西,抑或别人赠送的……”

    “这里有的大部分都是崭新之物,但,最新的是……”

    “书、杂志、圆珠笔、纸巾等可以不必考虑在内,当然,若是很古老的书,那又另当别论。”

    “这……嗯,对了,在幽灵出现前增加的就只有那面具般之物。那是半个月前,舍妹去欧洲旅行带回来送我们的礼物。”

    石田所指之物挂在柱子上。是有成人拳头大小的小脸,像是木雕,但却雕得很生动,宛若真人——头戴白头巾、蓄留着胡须、褐色脸皮,就像是一千零一夜电影中出现的魔法师。

    我站起身,拿下,是英国制造的室内饰品。

    “其他呢?”

    “这个台灯。”石田指着枕畔。

    灯座是用树根做成,形似章鱼在打盹,相当有趣。灯罩也是用树藤编成,内侧贴上和纸,但,既非圆锥形,也非半球形,而像是将葫芦压扁成的奇怪形状。

    “从灯座的光泽来看,这是相当旧了,在什么地方买的呢?”

    “我的恩师送我的结婚贺礼。他有很长一段期间卧病不起,以致未能参加我的婚礼,但在约莫一个月前,已经能够出门,就特地带来送我。”

    “之后,你们就一直使用?”

    “只有晚上睡觉时……因为底座稍大,放在茶几上显得很不调和,所以……啊,难道是这个有问题?”

    “是很可疑也最可疑!石田先生,这东西能暂时交给我保管一星期左右吗?”

    “有办法调查出是否有鬼灵依附吗?”

    “没有。不过,若原因在此,我拿回家使用,幽灵也应该会出现才对,那我就可确定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鹤来先生,这妥当吗?”

    “别担心,我早就习惯了。”

    “亲爱的,还是让他带回去调查吧!”登美子说。“若知道原因是出在那上面,出云先生一定会施法让幽灵不再出现,对不对?”

    “是的,你们可以放心。”我说。

    但,说真的,我也不敢负责,更从未见过出云驱逐幽灵。依出云之言,身为研究家、评论家,是不能做那种驱逐幽灵之类的低俗行为。至于我自己,则尚未真地邂逅到幽灵!

    所以,虽然有点担心,我还是捧着台灯,龟田则带着安装在房内的照相机,匆匆离开石田住处。

    在车上,我们商量好明天的行动,先送龟田回家后,我再朝巢鸭的公寓方向走。由于十二点刚过,途中绕往杂司谷的由香里家,发现其窗户仍亮着灯光。

    由香里是在布尔布尔上班的女服务生,出云经常说她具有灵媒的资质。

    我隔着矮墙,用钢制卷尺轻敲亮着灯光的玻璃窗。窗户随即开了,由香里探头出来。

    我低声说:“出得来吗?我要做心灵实验。”

    “哇,太棒了。我马上出来,在转弯处等我。”

    我把车驶至巷道转角等着,果然没一会儿,由香里身穿柠檬色牛仔裤、黑色无袖网衫,坐进我身旁的座位。虽然卸妆了,却似刚洗过的青苹果,很可爱。

    “鹤,在哪里做心灵实验?”

    “我住的地方。不过,也许你今晚回不去了。”

    “没关系,我已留下纸条在桌上,说是一大早要打工,先出门了。”

    “和我交往后,你逐渐变坏了!”

    “出云先生也来吗?”

    “出云先生明天一大早真的要打工,所以只有我们两人进行实验。你会害怕吗?”

    “嘻、嘻,有你在身边,到哪里我都不怕。”

    “别嘴硬!搞不好你真的会吓哭呢!”

    由香里是那种令人很想看看她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女孩。

    4

    “开灯后幽灵真的会出现?”

    我把桌子拉到床边,将那盏台灯放在桌上时,由香里很怀疑似地问。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实验。”

    “如果没出现,那可真令人失望!我很想看看幽灵究竟是什么样子!”说着,由香里脱掉网衫,底下清洁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我也边脱衬衫边说:“不过,最初最好还是别看,连我自己都无自信敢不敢正视呢!”

    “那我必须在上面了?不,讨厌,那简直像亚马逊的女人。”

    由香里褪掉牛仔裤后,像猫一样钻入被窝里。“至少你也该亲亲我嘛!”

    “幽灵若马上出现,我搞不好不敢正视。”

    “那就闭上眼睛好了。”

    由香里的脸色不佳,但是肌肤却充满弹性,半点病弱的感觉也没有。我一吸吮她的樱唇,她就闭上眼,大胆地开始抚摸我的身体。我的手从她坚挺的乳房移下腰际时,由香里边动着舌头边张开双腿。我抱紧由香里的上半身,不让她往上看,同时右手手指温柔动着。

    由香里的脸颊有淡淡的血色爬升。

    “鹤,还没出现吧?”

    “已经出来了,但,不是幽灵。”

    “别乱说!好吧!我在上面,管他什么幽灵,出不出现都无所谓了。”

    我也不去在乎什么幽灵了。

    由香里踢开被单,手抓住我双肩,很认真地动着,微张的嘴唇时而以杏色的舌头舐着,双眉蹙起,那是任何女人都展现出动物美的瞬间。

    但我感到肩膀一带有着凉意。我的房间没有冷气机,只有窗上的抽风机,而且并非能吹风至肩膀的位置。就在此时,我突然

    见到秀发散乱、脸孔后仰的由香里肩上浮现白色之物——是张苍白且令人恶心的脸孔,好像用肮脏的手捏蜡块而成的肿胖脸孔,同时,白浊的眼球凸出。

    确实让人无法正视!但我仍坚持着。模糊的脸孔如愤怒般、又似悲伤般的表情逐渐明白显现,我无法再忍耐了,伸高抱住由香里臀部的手,将脸孔拂开,但,脸孔并没消失,仍瞪视着我。

    “鹤,你真讨厌,怎么了?”

    “别看,不能看,你不要回头。”

    我将手扶在由香里肩上,让她紧贴在我胸前。

    污肿的脸孔仍在原处,不只是脸孔,还有肩膀和手;枯瘦的手并向我伸过来。我用左手抱住由香里的头,让她的头紧贴我胸口,右手则拼命挥动。

    “由香里,眼睛闭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睁开。”

    “鹤,好恐怖!我好害怕。”

    由香里的脸埋在我胸口,全身颤抖不已。我拼命回瞪飘浮在虚空中的那张脸,右手摸索着拉掉台灯的插头。房间顿时变为黑暗,我用被单盖住由香里,跳下床,扭亮天花板的灯。

    脸孔不见了。我一面拭着额际的冷汗,一面对由香里说话,但,说些什么连自己都不明白。由香里竖立双膝向我靠过来,我抱紧她颤抖的赤裸身体,在她脸上不停亲吻。

    翌晨,在石田上班前我打电话找到他,告诉他问题果然出现在台灯上。

    石田很愉快似地说:“我想也是,因为我们这边什么事也未发生。”

    看样子,我们离开后,他们又做了实验吧!

    “不过真正的原因——某人的怨灵为何依附在台灯上则不知,必须再深入调查。你说是你的恩师所赠的结婚礼物,能告诉我他的姓名和住址吗?我们要去见他,问他是从何处得到这盏台灯。”

    “那可有点麻烦……他是我高校时代的老师,平素不信有幽灵存在,若告诉他台灯上依附着幽灵……”

    “放心,我不会这么直接,我会设法冒充是你的大学同学,巧妙地问出真相。”

    写下石田所说的高校恩师姓名及其住址后,我拨电话给龟田。他说安装在石田卧房内的照相机软片昨夜已冲印出,但是除了拍到登美子一丝不挂的相片外,丝毫未拍到疑似幽灵的影像。

    “那么,你带着照片去给出云先生看,我下午也会过去。”

    “你现在要去何处?”龟田睡眼惺忪地问。

    由香里穿着我的睡衣上衣,端着早餐走过来。

    “见面再告诉你。我要去调查一件事,现在,要先吃早餐,很忙呢!”

    我挂断电话,开始吃涂抹着果酱的吐司面包。吃完,再喝一杯黑咖啡让精神完全振奋起来,扭开电视开关,看出云上电视的画面。他还是同样自以为了不起地胡诌乱吹。

    十点半出了公寓,先送由香里回家,再驱车前往麻布。石田的恩师佐久间老师住在麻布坂下的旧式平房,我递上有公司名称的名片,自称是石田大学时代的同学。

    “突然冒昧打扰,很抱歉!其实是对于目前的古董流行热潮,我想向您请教一点高见。我在石田家见到你送他的结婚礼物,发现那是一件不错的古董……虽然敝杂志倾向于儿童读物,却也有不少大学生读者,而这些年轻人目前流行搜集古董……”

    佐久间老师是瘦弱的老者,脸色暗黑、步履蹒跚,应该已年过七十;不过,头发很黑,又有点似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六十多岁年纪。感觉上好像会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却想不起是哪里。

    “那可糟了。”听完我的话,佐久间老师苦笑。“见到那盏台灯,也难怪你会误解,事实上,我对古董毫无兴趣,也没有值得看的搜藏。你可能也会听石田说过吧!我其实只是个第一任老婆死后,第二任老婆去年逃家的无用老人罢了。”

    “您是在开玩笑!石田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但,那盏台灯是怎么回事?”

    “我因生病而无法去参加婚礼,也未送贺礼。病好之后,偶然外出见到那台灯……又听说现在流行搜集古董,心想石田或许会喜欢也不一定,就买下来了。”

    “是在哪家古董店买的?”

    “地点在涩谷,店名已经忘掉,对方可能也不记得我了。”

    佐久间老师告诉我大致的地点。我顺道前往涩谷,车上载着那盏台灯。我想,店主人就算不记得顾客,应该也会认得自己的商品吧!

    佐久间老师告诉我的地点并没有古董店。不,并非从未有过。附近的香芋摊告诉我,在今年二月之前,确实有一家古董店,但是佐久间老师买下台灯的那段时期,却变成空地了,目前已正在建造如火柴盒般的大楼。亦即,今年二月发生一场原因不明的火灾,古董店和店主人皆遭焚毁。

    5

    “鹤来,你究竟去哪里游荡呢?石田给了我莫名其妙的电话,真烦。”我一进入事务所,出云马上不耐烦地说。

    “可是,从石田的话,你应该已明白了吧?这就是问题的台灯。”我把藏在背后的台灯放到桌上。

    “真的扭亮这盏灯,幽灵就会出现?”

    “不错,相当恐怖哩!”

    “那太好了,可以拍下照片用于杂志上。”

    “我想那是白费气力。龟田对你说了吧?”

    “没有实验还很难说……石田要我尽快想办法让幽灵不要出现,然后把台灯还他。那是佐久间老师送的礼物,不能够丢弃。”

    “能让幽灵不出现吗?”

    “外行人总会做这种无理要求。”出云叹息。

    龟田将脸孔靠近,凝视着台灯,忽然蹙眉,说:“鹤来,这里有黑色渍痕,会不会是血渍呢?”

    我仔细一看,果然在灯座的一处有奇妙黑渍。

    “事情更恐怖了。我已查出出售这台灯的古董店,但,事情却很离奇。”我说明被焚毁的古董店之事。

    出云很兴趣地说:“看样子已经可做一篇报导了。有雾的深夜,被焚毁的古董店重现,出售有鬼灵依附的古董……这势必造成轰动。或许应该再加上一句:十二点过后,仍在营业的古董店请小心!龟田,请你从各种不同角度拍摄这盏台灯。”

    “但是,如果石田反对,将无法使用台灯的照片,因为这台灯太有特征了,若被佐久间老师见到,他们夫妻就很难做人。”

    我提醒他。

    “那么,想办法尽快找奇形怪状设计的台灯吧!杂志上就用那种照片。不过,基于我的资料所需,还是要拍摄这盏台灯的照片。龟田,你能立刻进行吗?”

    龟田颔首,开始准备。

    我离开出云玄学研究所,从一楼的布尔布尔打电话向总编辑报告昨夜至今的一切经过。当然,和由香里的实验不能说。之后,我逛了几家百货公司和古董店,总算找到一盏明治时期风格的灯泡式台灯。

    翌日,我前往出云玄学研究所,见到出云正睡眼惺忪地瞪着桌上那盏台灯。我买回的代替品由龟田带回家拍照,出云则带原来的那盏台灯回去实验。出云和我一样,还是单身汉!

    “出现了吧?”

    “嗯,出现了,如你所言,相当恐怖,连我都差点惊叫出声。”

    “你清楚见到了?”

    “嗯,看得很清楚。”

    “即使现在回想那闭着一只眼睛、血从旁边渗出的情景,都还会冒冷汗。”

    “咦?啊,没错,那情景最是吓人。我想拍下照片,也用拍立得相机拍照,但,如你所说,没用。实在太遗憾了。”

    为了不让唇际的微笑被他看见,我将脸贴着台灯。出云一定是找不到实验对象,心想只有一个人大概幽灵也会出现,于是整夜都盯着台灯看吧!除非台灯依附两个鬼灵,而且轮流演出,否则不可能有闭着一只眼的幽灵出现。

    “关于龟田昨天说的这渍痕,何不把它削掉看看?”

    “这样就能让幽灵不出现?”

    “先试试看,如果没有用,再想其他办法。除非我们设法让幽灵不再出现,并将台灯送还,否则石田不会答应让这件事在杂志上发表。”

    “你能做到吗?”

    “先将渍痕部分挖掉,然后再以塑胶填补,应该能瞒过石田。

    我有一位专门制作电影道具的朋友,他应该能替我处理好才对。”

    “那就拜托你了。不过,我还是感到有些遗憾,让有鬼灵依附的台灯恢复为寻常的台灯……如果他愿意出让给我就好了。”

    出云叹息,说。

    若石田愿意出让,那么出云大概直到结婚为止,都会很珍惜这盏台灯吧!

    我抱着台灯去找在电影公司任职的朋友。

    假定那是血渍,一定渗入极深,必须挖入很深才可能除尽,但是,填补工作却很简单。不过,即使这样,仍旧到入夜后才告完成。虽然塑胶和树根未能达到近看也分辨不出的程度,却也非一眼即可看出不同,应该能够瞒得过石田吧!

    把挖下的部分烧毁,我带着台灯回公寓。

    由于已用电话连络过,由香里已在公寓等着。吃过晚饭,我们迅速展开第二次实验,可是,怎么也未见到浮肿的脸孔出现。

    也因为惦记这个,我持续的时间较往常更久,由香里非常高兴。

    在无论出现什么也不会再害怕的情况下,由香里改变体位反复实验,而幽灵仍是没有出现。

    “真的不会出现了吗?是否幽灵也感到累了,只是休息一下?

    要不要再试一次?”梳理着一头乱发,由香里笑着对我说。

    就因为这样,第二天早上我睡到很迟才醒来,中午过后才前往出云玄学研究所。

    我把台灯放在桌上,说:“已经不要紧了,若把它还给石田,他一定会非常感激你。”

    出云却失望地说:“已经无此必要了。喂,幽灵真的不再出现了?”

    “不错,我可以保证十年都不会再出现。但,你说无此必要是……”

    “石田来过电话,说佐久间老师昨天去世,今天早上被前往打扫和做饭的女佣发现,好像是死于心脏麻痹。”

    “这么说,石田现在去那边了?”

    “嗯,好像是。佐久间老师虽然有个女儿嫁至九州,但在她赶回家奔丧之前,由以前的学生负责一切事宜。”

    “那我也去看看,因为有件事一直不能释然。”

    我又抱着台灯,匆匆赶往麻布。

    石田见到我虽掠过一丝困惑的表情,却仍让我入内。我在尸体枕头畔坐下,上香之后,望着尸体的脸,我找到无法释然的原

    因了———佐久间老师死后的脸和我在由香里肩膀上头见到的脸孔非常酷似!

    我等待佐久间老师的女儿自九州搭机赶到。他的学生们对葬礼的细节皆不熟悉,一旦我有经验帮忙,大家都很高兴,所以我能神色自若地等到死者之女抵达。

    这中间,我也听了到佐久间老师家帮忙打扫、做饭的邻居主妇之证言。

    佐久间的女儿到了。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时,我叫她至户外,让她看放在我车内后座的台灯。

    他女儿讶异地说:“那是家父放在卧室使用之物,为什么会……”

    “果然是这么回事!佐久间老师送这盏台灯给石田当结婚贺礼,但,石田说,如果台灯是对你具有重大纪念性之物,他愿意送还……”

    “不,若是那样,我想还是由石田先生保管比较好,因为,那是家母——继母从娘家带过来之物。”

    听到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我未留下参加守灵夜,匆匆赶回出云玄学研究所。出云听完我的报告,很无趣似地问:“那又如何?”

    “佐久间老师的第二位老婆并非逃家,而是被杀害,很可能是遭丈夫所杀,埋在那栋房子的地板下吧!由于两人年纪相差达十九岁之多,她很可能红杏出墙,或许是趁丈夫不在时,把年轻男人带到家里来,却被突然赶回家的佐久间老师当场捉奸。

    “这样看来,说不定男方也一起被杀也未可知。男女正在狂欢之际,反应总是较迟钝,出其不意被杀的可能性极强。我们见到的幽灵其实是妻子在被杀之前最后见到的、正愤恨想杀她的佐久间之脸!”

    “但,古董店又如何解释?”

    “可能他并不知道已被烧毁,随口告诉我的吧!佐久间老师最后任职的学校在涩谷的那一带附近,所以大概忽然想到有一家古董店。”

    “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总不可能试着去挖掘那栋房子的地板下吧?”

    “反正,即使告诉警方,也可能不被采信,算了。但,佐久间老师的死亡时刻正好是我挖掉台灯上的渍痕之同时。”

    “如果据实报导,石田一定会很生气。”出云颇遗憾似地喃喃说着。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得利用那盏代替品台灯,采用被焚毁的古董店在雾夜里重现的故事了。虽然,我好像曾在哪一部电影看过这种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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