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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作者:佚名

母狗养的!〔日〕生岛治郎

    由饭店顶楼的酒廊俯瞰时,看到下面的街道上黑压压的一大堆人群正在缓慢地蠕动着。

    那是手持抗议牌或旗子以蛇行状态前进着的示威群众正和以镇压为目的的警官队对峙。这项随时可以变成一场暴乱的街头活动正在夜幕的笼罩之下。打开窗户时,或许可以听到那些群众的怒吼和叫嚣声,而有隔音装置的这个地方却静如深海。不过,那紧张的战斗气氛还是透到这里来。

    以冷然的表情俯瞰着这个场面的冰川淳,这会儿轻轻打一个呵欠就端起了放在咖啡桌上的马提尼酒杯。

    一撮微微绻曲的栗色头发垂在他的前额,下面是一双浓眉和几近褐色的眼眸。被太阳晒过的脸颊上可以看出疲劳和倦怠之色,而似有不满地微微突出的下唇,让人感觉到他是个稚气未脱的人。

    坐在斜前方座位上的一位浓妆的金发中年女士,盯着他看已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和自己同一国的人,还是日本人?)她好像分不清这一点的样子。

    淳对这样的视线已司空见惯。实际上他不得不习惯于此。出生后的二十一年来,不管到任何地方,他可以不受到这样的视线吗?

    他无视于这个女人的视线,端起因冰冷而结有水珠的玻璃杯啜饮一口后,又把褐色眼瞳的视线移到窗外去。

    暮色苍茫中,到处可见闪烁着的橘黄色或紫色霓虹灯。这宁静而豪华的夜色一如往日。这样的街景,他最喜欢看。对将他视为异己份子的这个国家,他没有什么好感,但对这个都市他是非常中意的。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高速公路的曲线、汽车喧嚣的排气音、带着砂尘的风他格外喜欢由这些东西构造而成的都市,而他更欣赏的是在夜幕笼罩下,万家灯火,霓虹灯处处闪烁的夜都市情景。夜晚的都市使人联想到打扮得花枝招展、风姿焕发的娼妇。这和存在于记忆里的他母亲十分酷似。

    (纽约的夜景应该也是如此吧?)淳心里想着。

    如果说东京使他想起的是母亲,那么,对他来说,纽约应该是父亲的象征吧?他的父亲是在战争刚结束时和他母亲认识的,两人一起生活短暂的时日后,父亲只留下一张照片就回纽约去。

    淳是在父亲回国的半年后出生的。回国后,父亲从未寄过一封信给母亲。

    淳扭歪着嘴唇,搁下酒杯就摸了一下胸部的西装。西装内部口袋里有夹在小簿子内的父亲的照片。

    一身军服的父亲的脸,眼睛和下颚和淳一模一样。照片背后有用钢笔横写的粗大文字——〈with all my love(奉献我无限之爱)——给冰川惠——维多·肯宁翰中尉志〉

    这所谓的爱是怎么样的爱,今年二十一岁的淳大概能推测了。

    (父亲是不是把我母亲只当做情妇呢?)

    想到这一点时,他就由于对父亲的憎恨和思慕之情在心里交织而感觉到心痛。

    父亲是回纽约去的,现在应该也在那个地方吧?

    到纽约去找到父亲,当面质问他是不是真心爱过他母亲这是他多年来的心愿。他辛勤工作,为的是要筹足到美国的旅费。

    在有一千五百万人口的纽约,只凭一张照片要寻找父亲无异海底捞针这一点,淳十分清楚。然而,他是非寻找到父亲不可的。

    (当宿愿实现时,我就到一家饭店的顶楼酒廊,一边喝着马提尼,一边俯瞰纽约市夜景吧。如同我现在在这里俯瞰着东京市夜景一样——)

    这是年轻人才会有的浪漫的梦,实在不值一笑。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再筹四万圆,他就有跑一趟纽约的费用。

    “到这里来吧,孩子

    我让你听听——百老汇摇篮曲”

    每当他想起父亲和纽约时,便自然而然地哼起“百老汇摇篮曲”。

    刚开始哼起这首歌时,淳突然竖起耳朵来。

    他听到踏着地毯走过来的轻微的脚步声,而这个人有所逡巡似地在他背后驻足了。

    (来了!) 他耸动了一下眉毛。(又来了一个凯子。)

    他立刻回复冷漠的表情,头都不回一下。不以奉承的态度对待顾客,反而让对方开口向他恳求这样,这个交易才会显得更有价值。

    这个凯子果然以怯怯的声音发问了——

    “你是不是jun(淳)老弟呢?”

    淳缓缓回头过来。同时,很快地扫视一下对方的全身,在瞬间里估计这个人的身价。

    他首先要看的是对方的阶级章,接着推测年龄和判断类型。

    站到后面来的这个人,以美国人来说是矮个子型的军官。

    (少校这个阶级还令人满意可是年纪好像大了一点。但愿罗玉尚这一关能够通过……)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jun(淳)呢?”

    由于淳默不做声,对方于是无甚自信地再度问了。

    “jun !(是啊!)”

    淳这才第一次简捷地回答说。

    “那太好了。我可以坐下来吗?”

    少校这才松一口气,绕到淳的前面来,指着沙发椅问道。

    “请坐。请问是什么人介绍你来这里的?”

    “是森普介绍我来的。我是说森普逊·喀拉威上尉。你还记得他吧?”

    坐下后,少校以轻松的神态取出香烟来。

    “我记得。”

    淳点一下头说道。他对找上门来的凯子们是全部记得很清楚的。这个程度可以说鲜明如拍下电影实际上这些人都成了电影里的人物。

    森普逊·喀拉威上尉是有着一身结实体躯而沉默寡言型的意大利后裔美国人。然而,这个人的沉默寡言只是表面形象而已——淳想起了当时那令人咋舌的场面——他用双手掐住女人的脖子时露出的残忍的微笑,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这个人显然有着性虐待狂倾向。

    “我记得很清楚。森普逊上尉近来好吗?”

    说这句话时,淳突然在心里叫了一声(咦?!……),这位少校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森普怎么会好呢?在湄公河三角地带不断受着越共骚扰的他,过的真是地狱一般的日子哩。”

    少校好像想起那令人心里发毛的战地体验的样子,缩缩脖子说。

    “他要是侥幸没有送命,休假时一定会首先赶到这里来的。每次在前线见到面时,他都劝我同样的一句话休假到东京时,一定要住赤坂的温莎饭店。他说,夜晚八点时到这家饭店的顶楼酒廊,就可以看到坐在从里面算起第五张台子前的名字叫做淳的英俊青年。向这位青年开口,他就会为你安排得包君满意……。森普这些话应该不是乱盖的吧?”

    “我敢说我们的安排绝对会让你满意的。”

    淳回答时心里仍在思索着。

    (这位少校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啊。他说是喀拉威上尉介绍来的,因此不可能是以前来过的顾客。我是不是在影片上看过这个人呢?)

    淳一边想着,一边凝视了这位少校两鬓华白、唇角满是皱纹而鼻下蓄着胡须的脸孔。

    (这头发、皱纹和胡须我都没有印象,可是,下巴和眼睛……)

    想到这里时,他兀然触电一般地怔住。

    “对不起,少校,你的大名是……?”

    淳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而声音却是颤抖着的。

    “我……?我是维多· 肯宁翰少校。你就叫我维多吧。”

    少校伸出毛茸茸的右手要和淳握手。这只手臂发出和动物体臭一般的汗臭怪味,这或许是这个人由战地来的缘故吧?

    “你怎么啦?为什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少校以讶异的表情窥望着淳的脸问道。

    “没关系。我没有怎么样。”

    淳摇摇头,一边和少校握了手。他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才做到这一点的。

    (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错不了的,他是我父亲!)

    淳在心里叫嚷起来。

    (我这父亲以嫖妓为目的,来到东京了!如同二十一年前,玩过我母亲一样……)

    握手既毕,少校这就心满意足似地伸直背脊,将视线投向窗外。

    “东京完全变貌了。很早以前,也就是说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我曾经来过东京。当时这一带是一片废墟呐。”

    回过头来望淳时,浮在少校脸上的是一片淫猥的微笑。

    “当时我搭上了一位日本小姐。这位小姐在那一方面的味道真让人回味无穷哩。我就是因为忘不了这个味道,所以听到森普谈起时,立刻决定要来找你。你当然会为我介绍一个能让我消魂的尤物吧?”

    原来几乎心碎的淳,由于听到这句话而猛然振作起来。

    “我当然会的,少校。”他以压抑感情的冷然的口气说:“我会替你安排一个使你称心满意的妞儿的。”

    “那太好啦,谢谢你。”

    “你不用向我道谢,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嘛。少校,你的休假有几天呢?”

    “两天。我的休假只有两天。”少校露着怨天尤人的表情摇摇头说:“在泥沼里打滚,和越共奋战两个月的结果,我得到的休假只有两天而已。”

    “有两天时间,你一定会享受个足够的。你就看看我如何为你安排两个难忘的夜晚吧。”

    “你真是个nice boy(可爱的小伙子)。森普说的一点没错,你真是个nice boy .”

    少校于是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让我请你喝一杯酒吧。”

    “谢了,我不想喝。”

    (别人请的酒我会喝,你请的酒我才不喝呢!)淳在心里呢喃了这句话。

    “你不想喝,那就没办法。我看,我来喝威士忌吧。给我一杯双份的。”

    吩咐既毕,少校将短了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一边望着窗外的夜景。接着,他微微揭起眉头,指着街头上的人山人海问道:

    “jun(淳),那边的一大堆人是在干什么呢?”

    淳也以冷然的视线朝那边望去。

    “呃,你是说那个?那是反对越战的示威群众。他们正准备到美国大使馆去示威。”

    “反对越战的示威群众……?”少校突然涨红起脸来。“原来日本人里头也有越共份子啰?二十年前还在向我们央求粮食救济的日本人,现在居然对美国大使馆示威起来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还能容许吗?”

    看到少校以昂奋的语气说这些话时,淳冷然一笑说了“这也没什么好气的嘛,少校。那些人那样叫闹不已也不会怎么样的。光看那条街道时,你或许会以为不得了的暴乱即将爆发,美国大使馆会被火烧起来。可是,你看看这个都市的其他部分吧。”

    他用下巴指着万家灯火的夜都市说:

    “怎么样?其他的人表示的不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吗?前面这一条是有名的酒吧街,夜总会以及酒廊等地方到处林立,那儿不是拥挤着一大堆纸醉金迷的人们吗?还有,路边停着的跑车里,有气派十足的年轻人在向妞儿猛灌着迷汤。所以说,这个都市是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的。那批群众是只以和警察队冲突为乐的,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后,就得到满足回去。他们可以说是东京这个都市长出来的青春痘吧?这个青春痘明天就自然而愈,连痕迹都不留下来。这是因为他们只在观念上反对战争,也只在观念上憎恨美国的缘故。由战争受到的创伤尚未治愈,真正憎恨着美国的人们是不会跟着那些群众走的。因为,那样做也不能发散因创伤而起的痛苦和憎恨嘛。”

    “说的也是……”

    少校以漠然的表情,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听你说不会起暴乱,我这就放心了。我不希望我这难得的休假受到骚扰哩。”

    他将服务生端来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就以迫不及待的神色望了淳的脸。

    “现在你准备介绍怎么样的小姐给我呢?”

    “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嘛。”

    淳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对父子并肩往出口的方向缓缓走去。少校拍几下淳的肩膀说:

    “你真是个好小子,我很喜欢你这个nice boy.”

    (我成为这样的nice boy,都是托你的福呢,daddy 我的老爹——)

    淳心里呢喃着,一边耸动一下肩膀,拨开了少校的手。

    走出饭店后,两人横过赤坂大街。对面一家啤酒公司大楼屋顶上的霓虹塔这时放出一道橘黄色光芒来。淳看得出少校顿时一怔,身躯更微微颤抖了一下。

    “少校,你怎么啦?”

    被淳这么一问时,少校尴尬地苦笑着说了“看见光芒闪过,我就会本能地想匍倒地面。因为我会联想越共那可恶的机关炮嘛。”

    由此可见战地的恐怖经验已成了他的梦魇。

    “这种事情你很快就会忘掉的,少校。我会让你忘掉这样的事情的。”

    淳泛着充满恶意的微笑说这句话,而少校好像没有看出他的表情。

    “但愿如此。”

    说这句话时,少校还叹了一口气。

    横过大马路,拦了一辆计程车后,淳对司机说“到原宿去。”

    计程车驶出后,少校望着窗外的街景感叹地说:“东京的复兴实在令人刮目相看。真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东京会变成这样。东京可以说重新诞生了。”

    (你不知道有些地方是旧态依然哩。)

    淳以冷然的神态,在心里回答了少校。

    望了半天窗外的少校,后来好像有些累了的样子,眨眨眼睛靠到椅背上去。

    “jun(淳),你的英语说得很好,你是在哪里学的呢?”

    “是教会的牧师教我的。那是一所附设有孤儿院的教会,专门收容混血儿。我十岁到十六岁的期间是在那所孤儿院长大的。”

    “你的父母亲都过世了,是不是?”

    “听说我父亲和你同样是美军军官,不过,在我出生前就回美国去了。我母亲是在我十岁那一年去世的。”

    淳凝视着少校的脸说。而少校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对后来有这么一个儿子出生的事情好像全然不知道的样子。

    “poor boy(可怜的孩子 )。”

    少校以事不关己的轻松的口吻说。

    “可怜的是教我英语会话的牧师。”淳以明朗的口吻回答说:“他怎能想得到我会以他所教的英语,干这种事情呢?”

    计程车已由青山开到原宿。来到离车站有两百公尺距离的地点时,淳叫司机停车。

    “少校,很抱歉现在要请你下来走一段路。车子直接开到目的地,这样容易引起警察们注意的。”

    淳走在前面带路,向右边的巷子拐进后,走过弯弯曲曲的巷路,然后向左转。前面是缓缓的下坡路。路的尽头处有一幢崭新的乳白色公寓。

    两人走进这幢建筑物里去。

    坐电梯到顶楼,走过阒静无人的甬道来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时,淳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门扉。

    “请进,少校。”

    少校往里踏进,一看到在柔和灯光照射下的房间装潢就发出感叹声了——

    “splendid !(豪华极了!)”

    房间里铺有酒红色地毯,而与此成强烈对比的一张白色双人床摆在右手边的墙壁前。床边的墙壁是整面镜子。左手边的墙壁前摆有一对白色皮沙发椅和一张玻璃面小咖啡台。摆在正面墙前的是一座豪华型酒橱,里头摆满各色各样的洋酒。

    淳打开酒橱边的小型冰箱,取出银制冰桶来。盛有碎冰的冰桶里有一瓶香槟酒。

    淳从酒橱里取出两只香槟酒杯,以熟练的手势拔开香槟软木栓后,满满地倒了两杯。

    “祝你良宵难忘!”淳举起酒杯说。

    “谢谢。”少校举起酒杯,喝一大口后吐气着说:“美味极了,冰得恰到好处。”

    “这瓶香槟足足冰了三个小时”淳装模作样地望着手表说:“服务周到是我们的最大原则。”

    “你们的服务真够周到!”少校在双人床床沿上坐下来就搓着手说:“ 现在我想像得到你们介绍的一定是绝代佳色,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哩。”

    淳瞪眼望了这满面春风的父亲的脸。他的一双褐色眼瞳比冰过三个小时的香槟还冷。

    (嫖我母亲之前,他是不是也露着这种神态呢?)

    “现在请你挑选小姐吧!”

    淳放下酒杯,从咖啡台下层隔板上取出一本薄薄的相簿抛到少校的腿上。少校以充满期待的眼神,逐页浏览起里面的照片。

    这本相簿的每一页上都贴有同一个女人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穿着衣服,另外一张则为裸照。

    看照片时,少校已是欲火中烧了。每次翻开簿页时,他都先舔一下拇指,而这红色舌尖竟像动物一般。

    淳一边啜饮香槟,一边静静地盯着少校的一举一动。

    少校最后指了上面的一张照片。

    “我就挑这个姑娘吧。”

    淳探头看这张照片后,点了一下头。

    “这位姑娘名字叫做露美。她的身高有五英尺三寸,以日本人来说是相当肉弹型的。照片下的数目字表示的是三围。你决定要她的话,我就打电话叫。她在二十分钟内就会来到的。”

    “我该付多少钱呢?”少校问道。

    “美金一百元,如果以日币支付,就是三万六千圆。你可以把姑娘包到明天下午两点。这当中,酒厨里的酒供你自由享用,肚子饿时,告诉露美一声,她就会帮你打电话叫来的。”

    “好极了。”

    少校忙着伸手到内部口袋要拿钱出来,而淳却伸出右手制止了他。

    “钱等到事毕之后才收,少校。你可以等到销魂之后才付钱给我们。”

    “嗬……你们的经营蛮有良心的嘛。”

    “你利用等待的时间,先洗个澡吧。日本小姐特别爱干净哩。”

    “好,那我来洗个澡吧。”

    看到少校走进浴室后,淳立刻拿起咖啡台上的电话机话筒,用长而有韧性的手指很快地拨了一个号码。听到对方的声音后,

    他就以事务性的口吻说——

    “露美吗?有上等客上门,希望你在二十分钟内来到。记着,不要拖时间哦。”

    放下话筒时,听到的是少校一边淋浴,一边以愉快的声音吹着的口哨声。

    “sonofabitch !(母狗养的!亦即:***!)”

    淳狠狠地低声说出这句骂语来。但想到这句 “母狗养的!”

    竟是骂到自己头上的话,他顿时感觉到一阵心痛。

    将手伸到背后关上门扉后,淳静悄悄地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两下后,隔短暂的时间再以同样的力气敲一下。

    门扉应这个敲门声后打开一线细缝,里面的人确认来人后,才正式打开。淳于是很快地溜了进去。

    这个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里头只有排成两列的七、八张扶手椅子。在仅有的地板灯的照射之下,房间里显得相当幽暗。

    最后端的椅子上坐有一个只有一边脸上受到灯光照射的瘦如枯柴的汉子。一身黑色西装的这个人在苍白的灯光之下,看起来犹如棺木里的死人。

    淳默然在这个人的旁边坐下来。

    “淳老弟,你拉客人的本事越来越强嘛。”这个人以腔调怪异的日本话说道。

    淳并没有答腔,默然从口袋里掏出两万六千元就交给这名汉子。

    这名汉子沙沙做响地仔细点过钱后,取出鼓得满满的皮夹子,将钱塞了进去。

    “罗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淳以嗄声说。

    “什么事情呢?你替我赚了不少钱,所以我会尽可能地听你的要求的。”

    “今晚的观众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当然。”罗玉尚露出使人看了就心里发毛的微笑说:“今晚的客人一共有五位。这些人都是有社会地位的实业家,不会乱说话的。因此,我们不必担心警察。”

    “我要你把这些客人全部回掉。还有,今晚拍摄电影的工作也中止。”

    “你说什么? !

    笑容顿时从罗的脸上消失,他那陷洼的眼窝更发出炯炯目光来。

    “淳老弟,你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吧?”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接受我的要求,我会把我的全部储蓄送给你的。这笔钱将近一百万哪。”

    “淳老弟,你难道发疯了?我知道这笔钱是你辛辛苦苦存下来的。说要把全部储蓄送给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因为这笔钱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过,我要一个人包下今晚这场秀,这样可以吧?”

    淳以黯然的表情望了眼前这面与隔墙房间为界的墙壁。这面墙壁上有往横的方向细长的玻璃窗,可以将隔壁房间的床看得一清二楚。原来,隔墙房间床边的镜子是一种有机关的镜子,由这边看时,就如普通玻璃一般。

    和罗玉尚联手干这个勾当的这一年来,淳透过这个窗看美军军官和日本小姐的妖精打架式场面不知已有几十次了。

    “直到一年前为止时,你只是个一家旅行社的小职员而已。

    那个时候起,你就有想去纽约一趟的愿望,而且还说这是你今生最大的宿愿不是这样吗?”

    罗玉尚举起枯柴似的手,拍了一下淳的肩膀。

    他说的一点没错。淳的确曾经对罗玉尚说过这些话。

    淳当时是一家旅行社的导游。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行业,为的是以为借此可以得到前往纽约的机会。可是,只有国内导游资格的他,哪里轮得到被派出国呢?

    他是由于工作上的机缘而结织罗玉尚的。经常利用这家旅行社的口 罗,每次由香港来时,一定指定淳为导游。而实际上罗对夜东京之欢乐场所了解的情形,犹较淳为深。结识半年,彼此有相当的交往后,罗这才对淳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在东京试试我在香港干的事情。淳老弟,你肯不肯帮我的忙呢?”

    在饭店餐厅用过晚餐后,罗一边点燃纸烟型雪茄烟,一边以轻松的语气说:

    “东京已是世界性观光都市之一,外国观光客会越来越多。为这些人准备豪华的房间和日本小姐,提供最好的服务而收取高昂的费用。”

    说到这里时,看见淳露着的是索然无趣的表情,罗于是微笑着又说——

    “如果只是这样,这就没有什么特殊。但,我是另有一套的。这就是说,要把隔壁房间也买下来,然后在为界的墙壁上动一点手脚。我的意思是说,让人观赏成了凯子的外国人在床上拼命和日本小姐做乐的情形。这个秀的观众只选择能守秘密的有钱日本人。另外一点是将这个场面拍摄成为电影,然后送到香港去卖。以外国人和日本小姐为主角的春宫电影这种东西绝不愁销不出去的。换句话说,每抓到一个外国客人,我们就有做三层生意的机会。淳老弟,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要你担任的是负责钓外国凯子的工作。每钓到一个,我就给你一万圆,这个条件怎么样?”

    “一万圆?”

    听到这个金额时,淳第一次将身体往前倾斜过来。这是他的月薪的三分之一。一个月钓到十个,收入不就有十万元之多吗?

    “你不要认为自己分到的不多,因为我要拿出一大笔钱来投资啊。这种生意投入的资金越大越安全的。”

    罗在烟灰缸里敲落烟灰后,凝视了淳的脸:“我们的设备要十分齐全和豪华,而生意只以付得起费用的有钱人为对象。因为,有钱人都会守口如瓶的。”

    “我对这个报酬没有什么不满。”淳说:“可是,对于以观光客为凯子这一点,我有一点意见。观光客一般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年纪较大的人,而另一种是虽然年轻,却没有钱。与其以这样的人为对象,我看不如钓由越南来日本度假的军人。而且军人也以军官为限,这样才比较不会惹麻烦。这些人对女人可以说如饥如渴,而且随时都有捐躯沙场的可能,所以,花起钱来比较豪爽。何况这些职业军人都力壮如牛,做为春宫电影的主角才够看哩。”

    “说的也是。”罗深深点头道:“你的分析实在令人佩服。淳老弟,你真有头脑,我算是找对人了。我会在一个月后由香港回来做这个生意,到时候我们好好合作吧。”

    (那个时候建议罗以美军军官为钓凯子的对象,莫非这是出自于自己想以这样的方式向父亲报仇的潜在意识吗?不然,自己是不是心里期待着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有一天会见到父亲……)

    淳静静地望了眼前的长玻璃窗。隔壁房间里的少校正在热烈地拥吻着露美。

    “很抱歉,淳老弟,你这个要求我不能接受。”坐在旁边的罗嗄声说道。

    “何况,安排好的客人马上就要来到,我来不及通知啊。”

    话还没有说完,门扉已经传来约定的敲门声,并且进来了两个客人。客人们在看门人的带领之下,别别扭扭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接着,又有三个人一组的客人进来。众人都没有彼此交谈。

    故做姿态的干咳声、在黝暗的空间里凸显得红红的香烟的火……。

    “你没有向少校收费,你交给我的钱是由你垫付的。而且你还说要包这场秀。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呢?”罗嗫嚅着问道。

    “你既然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我应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吧。”淳头都不转过去,以冷然的态度回答说。

    玻璃窗那边的少校正在脱露美的内裤。脱完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透过玻璃看的两人的姿态,俨然像在水族馆的水槽里交媾着的两只巨大的软体动物。

    少校将丑陋的啤酒肚贴在露美结实而美丽的大腿上,一边用毛茸茸的手抚摸着她那翘弯着的背脊。

    轻微地沙沙做响的是房间里的两名摄影师正在猛拍这个场面之电影的声音。

    “要是关掉电灯,电影拍摄工作就得泡汤。还好少校是喜欢在亮处享乐的。”罗窍笑着说。

    由少校的一头乱发雨珠般滴下的汗水,使露美的乳房湿透一片。他用蛇信一般鲜红的舌头逐渐往露美的下体舔过去,最后,整个脸贴到女人耻部的草丛上了。

    淳想侧脸过去,而他的头却被铁环扣住一样,动都不动一下。这时,他听到自己的心对他说(睁开眼睛看清楚吧。你父亲当初就是如此凌辱你母亲的。)

    淳咬紧了牙关。他听到自己咬牙声音的同时,太阳穴正在冒着汗。

    露美似乎已到受不住煎熬的程度。弓起上身,将头往后倒垂时露出痛苦异常的表情瞬间里,淳把她的脸看成为自己母亲的脸了。

    这时,罗按了他身边的一个开关。

    顿时,装在房间角落处的音响喇叭播出少校咆哮般的呻吟声来,观众们不觉齐声哗然大笑。然而,这些人听到随后和少校的呻吟声夹杂在一起传来的露美的哀叫声和喘气声时,这笑声就戛然而止了。

    整个房间为充满难以言喻之热气的沉默所笼罩。

    少校起身,重新抱住了香汗淋漓的露美的裸身。他好像即将要把身体里的奔流射出的样子。

    (不敢看,这就表示你输了。)

    淳虽然用这句话激励自己,但他已到了不忍卒睹的地步。

    他静静地站起来就走出房间外去。

    坐电梯下来走出这幢公寓后,他突然奔跑起来。这个跑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爆炸,而他是由于受到爆炸的反动力,所以身体往前冲过去。耳鼓里响着的少校的呻吟声和露美的哀叫声好像在追赶着他似的。

    也不晓得怎么样冲出来的,淳已汗流浃背地在大马路上奔跑着。他的心脏跳动得十分厉害,几乎都喘不过气了,他这才停止奔跑,筋疲力尽地在马路边上坐下。低垂着头坐了半晌后,他才抬起头来。这时他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座蓝色公用电话亭。他于是恢复冷然的表情,缓缓站起来。

    慢步横过大马路,走进公用电话亭后,淳先深呼吸一下,然后伸出手指拨了一一○这个号码。

    这天夜晚八点钟,淳依例坐在温莎饭店顶楼酒廊的固定座位上。

    他面前的台子上摆有马提尼酒杯,而他的脸则朝向落地玻璃窗外的夜都市情景。

    在暮色苍茫中,无数的橘黄色或紫色霓虹灯在闪烁着。这宁静而豪华的夜色和平时并没有两样。

    昨晚那么喧嚣的那条马路,今晚却一片寂静,路灯照射着人迹稀少的柏油路。〈那样的示威游行只是这个都市长出的一颗青春痘而已〉淳对肯宁翰少校讲的这句话果然没错,现在连痕迹都没有了。

    端起冰凉而滴着水珠的酒杯啜饮马提尼时,淳的褐色眼睛始终射向夜都市情景。然而,这个情景一点没有映在他的网膜上。

    他每日看着过来的夜都市已经死了。东京如此,纽约亦复如此。

    映在他视网膜上的只有透过那个窗口看到的肯宁翰少校和露美交媾着的姿态而已。

    “到这里来吧,孩子

    我让你听听——

    百老汇摇篮曲”

    他歪着脖子轻哼起这首歌的旋律。然而,这也没有发生什么效果。死去的东西好像再也不会复苏。赤坂如此,百老汇亦复如此。

    这时,轻轻地踏着地毯来到的脚步声,到他背后就停住。

    淳在座椅上坐直。他知道这不是凯子的脚步声。

    “你是冰川淳,对不对?”

    听到这有威严的声音时,淳回头一看。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穿着蓝色西装而体格魁梧的日本人。这个人从西装的内部口袋取出黑色簿子警察身份证给淳看。

    “我是警署的人,现在要以触犯卖春管理条例,将你逮捕。”

    淳点一个头站起来。双手向前伸出的同时,手铐发出铿锵一声就毫不容情地将之铐住。

    “现在走吧。”

    在刑警的催促之下,淳一边走步,一边将冷漠的一瞥投向窗外。接着,他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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