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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记》 作者:明妮·魏特琳

1939年(九)

    12月2日,星期六像今天这样的天气,穷苦人将少受一点罪了,在阳光下还较暖和、舒适。今天上午收到了国际邮件(自从欧洲战事开始以来,很少收到那里寄来的信件)。报纸今晚没到,也许南京至上海的铁路又被游击队切断了。

    上午8时。我去南京外侨联谊中心参加卫理公会年会期间举办的祈祷仪式。因为,下星期一的祈祷仪式将由我主持,所以,我想最好今天去了解一些具体事情,再看看听众的大致情况。

    今天的祈祷仪式由玛格丽特·希克(Margaret Seeck)主持,这对我做准备工作大有帮助。

    我在回学校的路上碰到许多日本学童,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由教师们照看着过街。他们衣着体面、身体壮实、朝气蓬勃。肯定远远不止这100个孩子。据说,现在有7000名日本侨民住在南京。

    上午约九十点钟,少野少佐带着翻译又来了,少野说他星期天要走了。他问我能不能收下10日元,转交给哪位穷女人或是穷学生。我说愿意照办,我会把钱转给最需要它的人。后来,我和林小姐商议此事,她建议把钱给几年前从家政班毕业的一位学生,她现在有病,而且没有经济来源。我们将告诉学生,这钱是一位日本军官的一点捐款,这个军官的女儿就读于基督教教会学校。在此之前,我们从没有收到过日军军官的捐款。

    中午,在南山公寓,李汉德校长、靖江来的黑尔夫人、瑟斯顿夫人、哈丽雅特和我,共进午餐。下午2时~3时,我检查了学生们打扫教室的情况,并打了分。3时30分~5时,我和凯瑟琳骑车去了玄武湖。印象中,自1937年夏天至今,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玄武湖的风景依旧,但是,一些楼宇已遭毁坏,另外,公园也管理不善。我不由地想起以前也是在这湖边,我曾和学生以及同事们多次野餐,每每心情舒畅。何时才能重温往日的情景?晚上7时~8时30分,我把初二的学生约来娱乐了一番。其他年级的几名学生为大家爆玉米花。

    12月4日,星期一今天上午8时30分~9时,我主持了华东地区卫理公会会议期间举办的一个祈祷仪式。一直希望自己能主持得更好,说汉语不要那么不自在。4次汉语讲话总算是完了,我觉得肩上卸掉了一副重担。现在,我有时间专心处理校务了。

    今天下午,几个卫理公会的传教士应邀去日本总领事馆做客。总领事的夫人堀太太就是一位卫理公会教信徒,她出生在美国。

    国际救济委员会现在已被勒令彻底停止筹集大米救济贫民,借口是该委员会的主席贝茨先生利用筹集大米之机搜集反日情报。贝茨最近发表了一篇措辞激烈的文章,揭露贩运鸦片和海洛因的问题。

    昨天,米里亚姆·纳尔来与我商量,怎样才能帮助她们的一位女教师保住房产。这位年轻教师和她的母亲,前一段时间必须向市政府交房租才能住在自己家里,现在她们干脆被撵了出来,腾出房子来让汉奸住。那些汉奸现在终于同意让她们母女搬到车库里住,但是,正房还是必须交给汉奸。

    今天下午,普赖西斯博士为他夫人举办茶会,庆祝她来华工作51周年。普赖西斯夫人曾主持过全市牧师的祈祷会。她虽已73岁高龄,但仍然精力充沛、热情开朗。又回到这儿工作,这对夫妇多高兴啊!晚上去盖尔家吃饭,席间约翰逊先生谈到了江西传教工作的近况。他估计,最近,日军在湖南和江西的军事行动中,分别有28万~3万名和12万~15万名日军丧生。南昌有4名卫理公会传教士,但实际上他们已被软禁在家中,没有特别通行证连院子也出不去。

    12月5日,星期二为了了解住校生的情况,我和骆佩芬小姐每次约两名学生来和我们一起吃中饭。现在,一栋宿舍楼里的学生已全部认识了,我们又开始约另一栋宿舍楼的学生。昨天中午来的是高二的两名学生,今天中午又来了两名。我们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了解了那栋宿舍楼里的所有76名学生。每个学生都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昨天来的两位是伍爱德和王美月,她们的经历大致如下: 1937年战争开始时,爱德是实验学校初二的学生。可能是在8月南京开始遭到日机轰炸时,她随母亲去了合肥,住在一个教堂的大院子里。1938年5月合肥陷落前不久,她们母女住进教会医院避难所,当时在那里保护她们的惟一的外国侨民就是伯奇先生。有一点爱德从未告诉过我,我是听别人说的,爱德在1938年秋经过合肥的一座城门返回南京时,把守城门的日本兵搜查所有获准离城的人,逼她脱光了衣服。我们谈话时,爱德告诉我她想当医生,但是,她的家长是个穷裁缝,对她来说,那段医学求学的道路太漫长、太漫长了。她数学和其他理科课程都属中等,音乐倒不错,我想她最好专攻音乐。

    王美月是昨天来吃饭的另一位学生。在逃难时,她和家人躲进了一个小山村,躲过了兵匪的祸害,这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今天来的是吴静华和朱为娟,她们都是常州人。她们两家都是在中国军队从苏、锡、常溃退前向西部逃难的,最后栖身于江北的一个小山村,离六合县不远。1938年初春,她们化装后,随家人来到南京。到南京后,朱为捐听说有一个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营,后来又听说我们开办实验学校,就来上学了。两个学生都想为农村孩子教书。

    12月8日,星期五天气还是那么暖和、晴朗,好极了!我不由地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两年前的今天,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开始接收难民,保护了二三百名妇女和儿童。那时候,中国军队尚未溃退。两年前的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听到了轰击城墙的恐怖炮声,次日,中国军队在光华门抗击日军。

    今天晚饭非常简单,是煮菜饭。晚上7时,我和7名中国女教师开始筹划圣诞节的活动。我们进行了分工,大致安排了圣诞节那一周的活动。这个碰头会开得令人非常满意,大家精诚合作,没有人推诿扯皮。

    下午4时~6时。我们举办茶会欢迎莉莲·阿博特(Lillie Abbott)来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南门教学点工作,她是位自愿者。如果有更多像她这么能干的人提供帮助,那么,我们好几个人就能腾出时间来干其他非常重要的工作了。

    今天收到了从美国寄来的邮件,其中一封信是玉珍寄来的,信中说她身体欠佳,不能来中国了。

    是害怕了吧?必须设法使现有的教职员工齐心协力,这样,如果我回美国休假,他们也能把工作进行下去。玉珍如果真是害怕,那当然还是不回来为好。

    今天,空中飞机活动频繁,有36架轰炸机列队从学校上空飞过。目的何在?是去增援某个城乡的驻军,还是仅仅为飞行训练?刚吃完晚饭,一位朋友带着模范女子中学的校长顾问笠井先生来了。来意好像只是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情况。我们很难沟通,他汉语、英语都不会,而我又不懂日语。

    昨天,我读了贝茨揭露鸦片的社会危害性的文章。今天,我想我和程夫人是不是应该调查一下鸦片对南京的妇女和儿童造成的危害(贝茨的文章写得很漂亮,但是,让日本人大丢其脸可能不够策略)。

    两天前,安村先生和他的一位同事来找我。他们来南京是为了建立日本人基督教青年会,让我给他们推荐一处办公用房。我让李先生带他们去了黄医生开的医院,该医院最近被日本人强行接管了,专门收治患病的娼妓。如果他去那里,就会对中国人的财产被没收的情况有个大概了解了。他是否能把这块地方争取到手,尚不得而知。

    (因为我觉得,我不管在哪儿多认识一个日本人,就多了一条渠道为中国的利益仗义申辩,所以,我想去筹建中的日本人基督教青年会义务讲授英文《圣经》。我就这个想法征询杨牧师和大王的意见,他俩都说这么做会被人误解的。)昨晚,我和哈丽雅特在瑟斯顿夫人处吃饭,饭后,我们看了鲁丝和伊娃从成都来的信。

    这些天我本该抓紧时间写几封重要的信,实际情况是,为了使学校工作能正常运行,我整天都在当调解人,做解释工作。

    12月10日,星期天今天仍然阳光明媚,但有点冷,这让我不由地想起两年前的今天也是这种天气。

    今天是在瑟斯顿夫人处吃的早饭,还有两位客人是鲍比·贝茨和布兰奇·邬。鲍比是在瑟斯顿夫人处过夜的,他和另外几个人昨夜在此观星象。聚在一起吃早饭很愉快,餐桌就在起居室的壁炉前。

    上午10时30分的礼拜由约翰·马吉布道。中午,程夫人、布兰奇、骆小姐和我以及邻里学校的那位教师一起吃饭。本希望王邦契夫妇也来,但王太太显然是不好意思过来。

    下午,做了各教派联合礼拜,参加的人非常多,还来了4个日本人,我想都是基督徒。普赖西斯博士布道的主题是《圣经》,因为,今天正巧是《圣经》为大家规定的安息日。去那里之前,我到学校教堂看了一下。教职员工们正在教堂里储粮,这一袋袋大米都是国际救济委员会以每担208美元的价格买来的。我敢肯定,今冬南京会发生抢米事件,因为,穷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早在初秋,南京的报纸上就煞有其事地说,市政府准备在10月10日将5个粮仓开仓放粮,但直到今天,一个粮仓也没有打开。真希望穷人能离开这里去“自由的”非占领区。在那里,当局如能开办一些作坊,对穷人来说真是莫大的福分。我常常在想,如果不必管理学校事务,我是否能为穷人做更多的事情。程夫人今天说,油价现在已涨到了每担七八十美元了,而战前才16美元。老百姓总不能不吃油吧。猪油价格也同样飞涨。这么多人亟须救济,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帮助真正穷困潦倒的人,这真是棘手。有很多人日子其实还过得下去,但他们仍不放过任何得到救济的机会。

    这些天还得考虑休假的问题。我到底能不能休假?昨天中午,凯瑟琳准备了一顿墨西哥风味的午宴,档次较高。招待的客人是美国海军军官格拉斯福德上将、奥布莱恩(O'Brien)少校、克莱顿(Grighton)中校(英国军官)、约翰·亚历山大先生(英国领事)、豪·帕克斯顿、贝茨夫妇和英国巴特菲尔德斯怀尔航运公司的金洛克(Kinloch)夫妇,这些客人的一些亲属也应邀赴宴。这么寥寥几笔,根本不足以描绘出这次宴会的盛况。这次宴会的菜肴很精美,客人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12月11日,星期一今晚不时有歌声飘到耳边。从下午4时这栋宿舍楼的学生回来后,就一直在唱圣诞颂歌和赞美诗。现在已近9时,要熄灯了,可她们还在唱。今年的这批学生都是那么快乐,不过基本上没有调皮鬼。

    今天下午,我和美孚石油公司的要人蒋先生面谈他租用我们一间男教工宿舍的事。租金定得很便宜,但是,小维修由他负责,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整洁而有教养。

    今天过得很不轻松,共有4个人来访,其中有3个人是找我谈事情的。今天晚上,我真是累得疲惫不堪,真不知这星期怎么熬到头。原计划上午第一件事是给吴博士和吕蓓卡合写一封信,但一天下来,连信纸都没碰。

    上午召集校务管理委员会开会,讨论校园东南角外边那块地的问题。多年来,那块地我们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看来现在只要付点钱就能把它圈进来了。

    12月12日,星期二很高兴今天和蒋先生谈妥了,他将租用一间教工宿舍,是在与主校园隔街相望的院子里。这样的宿舍我们共有4间,但是,1937年以来,我们一间也没能租出去。因为,南京的房主大都希望房子有人住,有人住就能避免许多是非,这样能防止瘾君子偷家具,所以,不收房租也愿意。蒋先生显然比较有教养,肯定会帮房主看好房子的。

    今天给吴博士寄了封航空邮件。信件没准什么时候就要被审查或是弄丢,所以权衡之下,我不想寄平信。

    下午4时30分。我们一行8人(阵容异常强大)骑着车出去兜风。我们每周都要出去一次。我们出了校园向西,沿着城墙骑到城北。然后又向南骑回来。回来时我们路过了古林寺。我们没碰上宪兵,也就不用出示通行证了。晚上7时,我们去大使馆吃墨西哥风味的晚餐,饭后又爆了玉米花。晚上的最后一个节目是猜字谜,威尔逊赢了。

    威尔逊和我都不禁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想起了溃退的中国士兵,他们真可怜!12月13日,星期三无数的往事历历在目,无法抹去。今天上午在图书馆,看门的陈师傅来问我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今天他差点丢了性命。当时的情景让我久久无法忘记,因为,我虽然救下了老陈,但是,没能机智地救下向我求救的里奇夫人的儿子。

    今天,我在忙着准备明天下午教务会议上的讲话稿。

    天气仍然晴好、温暖。下午4时15分,希尔达·安德森坐着大使馆的车来接哈丽雅特、斯图尔德夫人和我,去参加米德夫人家举办的茶会。

    6时,我去看望米里亚姆和她母亲。现在煤奇贵,她们家今年没生火。

    晚上7时,我在阿博特家吃晚饭,并在那里住了一夜。天黑了,我不敢冒险独自回来。

    12月14日,星期四我上午8时30分回来,8 时45分给学生们上课,讲英文《圣经》。我很高兴和学生们在一起。上午余下的时间和下午的好几个小时,我在准备下午4时15分对教师们的讲话,题目是《谈丹麦的教会学校》。晚上,凯瑟琳、瑟斯顿夫人和我一起吃饭。哈丽雅特今天病了。

    还没听说昨天城里举行了什么庆祝活动。占领南京应该说是日本的国耻才更恰当。攻陷南京,实施大屠杀是日本人道义上的失败,他们怎么能庆祝自己的失败呢?12月17日,星期天两年前的今天是南京陷落后最黑暗的一天。上午8时30分,我和瑟斯顿夫人以及客人莉莲·阿博特一起吃早饭。饭后,我们先读了虔诚的奥尔德姆(Oldham)两年前的今天写的日记,然后,我又念了我1937年12月16日~17日的日记。那些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上午10时30分。我在南画室学生教堂做礼拜,布道的是在南京卫理公会教堂实习的沈牧师。

    他谈的主题是: 原谅敌人,爱他们,并争取做得更好。他的布道很好。

    中午,我在南山宿舍吃饭。下午4时,我去参加各教派联合礼拜。特威纳姆教堂的大厅里座无虚席。除美、英人士外,还有中国人和日本人。

    下午6时。我和伯奇夫妇、大王、王邦契在实验学校吃晚餐。晚上8时15分,我和两位牧师及实验班的信教学生见面。我们让她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成立什么组织,我们只要求她们每周进行一次祈祷会,同时,请她们协助校方把圣诞节办得让不信教的学生也感到有趣。

    每天看报时,我们都在猜测欧洲的真实状况。我们得知的是真相吗?似乎有许多人丧生,但是,真相对公众秘而不宣。

    12月19日,星期二天气依然晴好、温暖,这是穷人最大的福气,真希望他们的吃饭问题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昨天,程夫人和骆小姐到一个米商那里弄到了400美元的大米,并准备了一套领米券,由骆小姐发给亟须救济的人,凭券免费领米。现在,质量最一般的大米也卖到每担20美元。

    去年这个时候是7美元,今年秋天是13美元。有位米商的熟人告诉我,每卖1担米,日本人就要抽取4美元的利,日本人还允许米商另外再赚4美元。以前,米商每担大米的赚头不得超过02美元。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任何人都会觉得这难以置信。

    今天,程夫人花了100美元买了几床被褥(当地人称做“被窝”),准备发放给穷人。她说,每床最少值10美元(也许是11美元),最多不超过12美元。准备用粗布做被面子。棉花现在是每磅1美元,去年才03美元。布现在是每英尺03美元,去年才015美元。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大东亚新秩序”的意义。

    今天,我们把家政班和实验班合在一起开了祷告会,地点在大礼拜堂。看着240位年轻人一起做祷告,真令人鼓舞。

    下午3时。我骑车到明德中学参加慈善学校的小型销售活动,出售的东西都是该校师生做的中式物品,这次活动吸引了许多人。现在,该校有100多名女生。

    下午4时30分。马乔里·威尔逊(Marjorie Wilson)、希尔达·安德森、菲利浦·切普和我骑车出去兜风。我们到紫金山去看已废弃不用的天文观象台。山上没有日本宪兵,只有几名中国警察。我们爬上了观测塔的顶层,没人阻拦我们。我们感到很奇怪,这些建筑物在战争中竟然没有遭到严重损坏,门窗竟然也没有被抢。

    晚上8时15分。我们到美国大使馆参加圣诞颂唱活动,有80人参加。领唱是皮克林夫人,她唱得确实很动听。

    写到这儿时已经是凌晨了,晚安!对了,两年前的今天我到日本大使馆去了。当时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营已有1万名难民了。

    12月21日,星期四又是个好天,这对衣着单薄的穷人来说是个福音。今天上午在学校教堂举行的祈祷会很成功,蒋牧师布道的主题是《今天我们过圣诞节的意义》。

    10时30分~12时15分。我在协助准备圣诞节的义卖活动。摊位及负责人员如下: 毛巾摊位由程夫人的助手林小姐负责,程夫人负责卖袜子,林小姐负责卖圣诞红烛,袁小姐负责卖玩具,骆小姐负责卖儿童时装和垫子,薛小姐负责卖针织品,哈丽雅特·惠特默小姐负责卖菖蒲花。布兰奇的面前摆着家禽和蛋,很有意思,还有一张桌上摆放着蔬菜。勤工俭学的学生缝制的被子很别致,引人注目。

    今天晚上,英语俱乐部的学生排练了她们的英语话剧和其他圣诞节节目。另外,林小姐和各班代表座谈她们在邻里访贫问苦的情况。

    12月22日,星期五今天晚上,我们进行圣诞节庆典的彩排,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惟一的一次整体彩排。圣诞节活动的大致安排一周前就已贴出海报了,我们催促参加演出的各个班级和组织把各自的节目排练好。彩排很成功,参加演出的那些小家伙非常可爱。下午6时,我们和平时一样,吃的是米饭和蔬菜。实验班的学生吃这种伙食每周可以省下3美元。

    骆小姐和程夫人终于买到了400美元的大米,并准备好了领米券。骆小姐将非常谨慎小心、不事张扬地把领米券送到附近最穷的那些邻居手中。我们不敢透露风声,生怕别人知道我们有这种免费领米券后会来抢。发放被褥时必须更加小心。帮助穷人的工作现在越来越棘手,穷人数不胜数,而且是一贫如洗,而日本人又这么仇视我们的救济工作。

    大圣诞树已搬进了校健身房,正在装饰。

    12月23日,星期六天气还是那么晴好、暖和,真是太好了!今天上午的课程安排一切照旧。下午1时~3时,进行宿舍和教室大扫除。今年圣诞节,宿舍里只能放上雅致的竹枝和花环。校健身房是实验班的圣诞节活动中心,今晚装点得很可爱。大会客厅是家政班的圣诞活动中心,也很漂亮。

    7时15分。英语俱乐部在凯瑟琳的指导下举办了一场非常温馨的圣诞节演出,凯瑟琳和9名高三的学生为此下了很多功夫。演出的节目包括圣诞颂歌、英语话剧《牧羊人》和一出非常喜庆、精彩的戏剧。可以说是一个盛大的庆祝节目,叫做“各国圣诞采风”。

    12月24日,星期天上午7时15分。圣诞节庆典在学校教堂举行(办得很简朴)。我们只邀请了教职员工的亲属,但肯定来了不下150人。看来有些学生把父母请来了,当然,这并不是不可以。(圣诞节的特别奉献活动累计收到了70多美元的捐款。每班都派一名代表呈上捐款。)10时30分。在南画室做礼拜,瑟斯顿夫人布道的内容为“圣诞节的意义”,她讲得非常出色。屋子里挤满了人,还加了座。礼拜会场布置得很雅致,对称地挂着两幅中国人庆祝圣诞节的画,并对称地摆放着两大束高雅的竹枝和飘柔的柳枝——这么一束在上海可能要值10美元。这次礼拜肯定令人难以忘怀。布道内容值得打印出来寄给校友。王邦契先生翻译了布道内容,不过他的译文更充实了布道的内容。

    下午2时30分。3场庆祝节目同时开始: 1薄≡200名附近的妇女在科学楼的大厅里演出或观看节目,实验班的学生也参加了演出。2薄≡30名幼儿园的小家伙在大会客厅表演节目。3薄≡150名邻里的孩子在邻里中心表演圣诞节节目。这3场演出的人员都得到了一件小礼物。

    熄灯时分,或者略微过了一会儿,初二(相当于八年级)的76名学生带着床单、唱着圣诞颂歌轻手轻脚地去了健身房。健身房的玻璃上映着摇曳的烛光。房内火盆里跳动着火苗,学生们围着火盆爆玉米花、吃橘子、喝茶,好不开心。其他各班的学生都奉命熄灯睡觉了,这个活动是对年龄最小的班级的特别优待。这一活动于晚上10时30分结束。学生们披起床单,点亮灯笼,并排好队,唱着圣诞颂歌浩浩荡荡向前走去。她们一路去了李先生家、东院、实验学校、瑟斯顿夫人处、南山公寓、程夫人家和家政班,最后才回到宿舍。后来我听这个班的一个学生说:“过春节也没圣诞节这么高兴,这个圣诞节让我们永生难忘。”这3年的工作乐趣之一,是多了一些美好的回忆。要不然的话,这3年全是悲伤、恐惧和沮丧。

    12月25日,星期一1939年的圣诞节到了!天气依然那么温暖和晴朗。早晨7时,学校的大钟敲醒了酣睡的学生,她们唱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那首歌《圣诞之晨》。8时,我们吃了很好吃的长寿面。我们坐在实验学校的餐厅里,听着许多学生轮番唱歌,真是其乐融融。一吃完饭,我们就洗碗、打扫餐厅,然后去参加9点钟的颂歌活动。学生们可以自由选唱她们最喜欢的赞美诗。今年,布利斯·怀恩特(Blis Wyant)的《月明星亮的圣诞夜》又在演唱之列。学校教堂很温馨,瑟斯顿夫人送来几支崭新的大红蜡烛,跳动的烛光把教堂映照得更加美丽。

    下午2时。邻里学校的孩子们为她们的妈妈表演了圣诞节节目,共有160人参加,并分发了礼物。我带高二和高三的学生到市区去观看了各教派联合举办的演出。

    中午12时30分是圣诞节聚餐,师生共聚一堂,有四大碟美味佳肴。学生们感到惊讶——当然是感到惊喜。她们还以为今天就是用早晨吃的长寿面款待她们呢,所以,这时她们不禁拍手叫好,大喜过望。

    下午5时,从市区看完节目回来,高三的学生到我宿舍坐了一会儿。她们一定累了。我让她们喝茶、吃水果,还让她们欣赏我收到的贺卡。

    晚上7时15分,圣诞节聚会开始了!圣诞节庆祝活动达到了高潮。聚会共分三处: 实验班的师生以及教师亲属在校健身房,家政班师生在大会客厅,工人及其家属在科学楼的大厅。这三处都摆放着硕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手工制作的小装饰品和彩灯,充满喜气。参加聚会的人大多数戴着自制的圣诞帽,帽子都尽可能设计得带有圣诞节气息。这个主意很妙,这种帽子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聚会者自始至终是欢声笑语,师生间平日里那种距离感一下子荡然无存了。学生看到老师戴着这么稀奇古怪的帽子,便一个劲地叫绝。有些帽子做得非常别致。布兰奇·邬的帽子是用鸡蛋壳做的;我的帽子是用贺卡做的,上面插着一根小松枝代表圣诞树,等等。一顶最佳圣诞帽获了奖,还有几顶得了提名奖。评奖后,我们玩圣诞游戏,又吃了点心。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家同唱赞美诗,做祷告感谢上帝。

    工人的聚会也充满了欢声笑语。负责他们那里会场布置和节目安排的人也非常能干。聚会结束时,每位工人都得到了两条毛巾和10美元,这份礼物有着特别的意义,现在米价奇贵,可以补贴家用。这些钱一部分是教师捐的,另一部分是学校的一些老朋友送的。这份礼物让工人们惊喜万分。

    为期几天的圣诞节庆祝活动到此全部结束了。今年比去年办得简朴、易行,但更加欢快、热闹。只要学生们高兴,就没枉费了组织者付出的精力。不过,我们这些成年人心里都明白,这些天,欧洲战场上仍然有人受苦受难,丧失生命。这几夜,月光如水,能见度很好,中国西部肯定又遭到了空袭。

    12月26日,星期二累坏了,我请了一天假。实验班和家政班昨天放了一天假,今天又正常上课了。最好放一天半假,那半天可以休息一下。中午,瑟斯顿夫人和我请何太太(洁维〈Jvy〉的母亲)、袁小姐(新来的数学教师)和程夫人吃饭。我们还请了顾小姐,但她想休息。我希望何太太早日恢复体力,我们亟须她教学生中式烹饪。她善于烹饪,也很会管家。

    上午10时30分。教堂的祷告会结束后,我累得什么事也不想做,于是就骑车出去兜风。下午3时30分,我去拜访莉莲斯·贝茨,她告诉我,昨天(12月25日)上午,警察找贝茨问话,问了两个多小时。4时30分,我到了大使馆,看看我们骑车小组的成员是不是准备出去兜风。

    他们留我坐了一会儿,喝了点茶,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夫子庙的古董铺。两年半来,我还是第一次去夫子庙。那里好像和以前一样热闹,它是凭借什么力量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的呢?12月27日,星期三每天吃完午饭到下午2时上班的这段时间,我指导一位可怜的编外工人在实验学校移植一些花草。给这个可怜人一点活儿干能帮他一把,而他干的活又能使校园这个角落的面貌大为改观。

    初二的小姑娘现在仍是每次来两人到教师餐桌与我及骆小姐一起吃饭。饭后,她们去我房间坐了一会儿,我们玩猜字谜,用英语谈话,还吃水果。学生每天都来,除非哪天我有客人或是和瑟斯顿夫人一起宴请客人,昨天和今天就有客人。今天招待的是从朝鲜来的菲利普夫妇及女儿弗洛伦斯。

    今晚,我安静而舒坦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周忙个不停,而今晚这么悠闲,真舒服。

    12月28日,星期四连续几个星期天气都是这么晴朗、暖和,这对成千上万被褥单薄的南京人来说真是莫大的福气。我曾买了10床被褥,准备做圣诞礼物发放。昨天下午,罗小姐告诉我,她正留心挑选最穷的一些人家发放这些被褥。

    今天收到了从美国寄来的厚厚的邮件。我满心喜悦地打开来,里面有吕蓓卡寄来的一本书和我翘首以待的朋友们的几封回信。我们制定了一个缝制救济棉被的计划,实验班勤工俭学的学生正在缝被子,原料问题我们曾呼吁这些朋友帮助解决。

    收到了一位校友侄女的来信,信上说,她愿意来南京学着做我的秘书。如果我能培养一个很能干、能拟定数不胜数的日程表、并能在我明年休假期间协助顶替我的人,那就太好了。

    下午4时20分。我和林弥励出了校园,朝西面走去,到了城墙边上一个破败不堪的小村庄。

    上周二,我们一行人曾骑车路过这附近,我们约一半人很快就离开了那里,有几个农民站在小路上看着他们骑车远去,然后,又和我聊了起来。他们告诉我(当然是我问他们才说的),他们很想为孩子们办一所小学校,由他们自己准备一间屋子做校舍,孩子们自备课桌椅。今天,我和林弥励就是去筹划春节后在那里办一所学校的事。他们准备的房子不太差,泥巴地,有一扇窗户,一个角落里还堆放着干草和青草,另一个角落里有一张床。但是,学校能否办成现在还不敢肯定。林弥励准备在家政班里选拔一些学生,安排她们来教课,用这个方法把她们培养成邻里学校的教师。村民们很友好。

    今晚去威尔逊家吃了晚餐。

    太好了!今天收到了基督教贵格教会的日历。谢谢你,吕蓓卡!过完圣诞节,我累得浑身乏力,今天感觉好多了。

    我和林弥励路过一些村庄时,耳闻目睹了这一带的许多生活情况,而这里作为一国之都,曾经那么充满活力,生机勃勃。沿路,我们不时听到用镐掘地或是用斧子砍树的声音。男人们在使劲地挖树根,有时,妇女和孩子也在挖。这里的群山曾是那样郁郁葱葱,山上的坟墓上和坟墓周围的树木特别繁茂,而现在只剩下童山濯濯和几截子树桩,不过,有些竹林还没有遭殃。我们在一个地方看到几个学龄男孩也在挖树根。

    我们在去的路上遇到一位黄老太(她已60多岁。1938年春天,她逃难后,放不下这几亩薄田又回来了,结果5次遭日军奸污。),她正坐在菜园子边的小土墩上。我们和她说了几句话就继续赶路了。当我们回来时,她还坐在原地。我们停下来问她,才知道这几块巴掌大的菜地每天都得有人看着,白天是她看,晚上是她的小孙子和她媳妇看。那些吸海洛因和鸦片的人极缺钱花,就连蔬菜他们也要偷去卖钱。

    以前,城墙附近有座大砖房,住的是警察或士兵,现在房子已荡然无存,只剩些残砖碎瓦了。有座房子的院子里以前有两棵古树,保护得很好,可惜现在也不见了踪影。我不止一次听说,现在连棺材也被挖出来当柴火卖钱——这是抽鸦片的人不顾一切搞钱的最后一着。

    到了春天,我们这座城市会是什么样子?如此这般的“大东亚新秩序”如果再维持几年,这一带的风气又会是什么样子?12月30日,星期六又是个晴朗、暖和的好天气。每天我们都以为第二天就要下雨、下雪,或是转阴变冷了。今天上午实验班的公开课很有趣,讲的是数学思考题。我从没见过学生这么专注地上过数学课。新上任的数学教师袁小姐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很庆幸有这样的教师。

    学生们打扫完教室就放假了。下午2时30分,我和凯瑟琳出了校园,沿着城墙一直走到城西北角的一座小山上。沿路碰到的农民很客气地和我们打招呼。只见穷人正往回扛胡萝卜缨子,听说是拿这个当饭吃,因为米价太贵了。

    在那儿,我们拜访了莫兰德夫人,又去皮克林和米德家坐了坐。是米德开车把我们送回来的。我回来没赶上吃晚饭,就在房间里吃了点中午准备的饭菜。我晚上懒洋洋地休息了好一会儿。《可贵的财富》今天读完了,我发现这本书写得妙趣横生。现在已是11时了。从晚上9时开始,我一直在灯下读书、写东西。

    12月31日,星期天1939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下午4时,我去特威纳姆教堂做了联合礼拜。小小的教堂里挤满了人,因为,上海美籍侨民学校的孩子们现在还在我们这里,所以,今天也来了。主持礼拜的是约翰·马吉。今天礼拜的一部分时间用来吃圣餐,但最后有一个令人颇受启发的布道。马吉说,他认为,这个世界弄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教会失职,因为,教会是基督在这世界上的化身。

    礼拜结束后,我们传教团的成员去贝茨家聚餐。席间,我们只谈友情不谈工作,让人感到轻松愉快。

    我晚上10时到家后一直在读书,因为太累,不打算守岁了。很高兴有3天假可以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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