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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你说句大实话……”

    这是标准的黑手党暴徒的开场白,在通常情况下它意味着接下来的将是篇赤裸裸的、能一眼识破的谎言,荒诞得对听者的智力简直是绝对的侮辱,如此明显愚蠢的荒谬简直超越了单纯的不诚实的界限,有几分趋于现实了。可是当乔·阿默恩这么说的时候,安迪·库林斯倾向于相信他的话。老“圣诞树”看来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更喜欢保持传统的沉默态度的人,而不采取撒些无关紧要的小谎。

    如果有什么事“圣诞树”不想谈,他会直说出来。

    如果他谈了,你就可以相信他所说的话。

    “说句大实话,”这位满头灰白的黑手头目继续说:“我对托米·阿格罗非常失望。我以为他能更有点风度。我以为他能更有点胆点。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这使情况很棘手,”库林斯说,“我只要他不逍遥法外,我们就别无选择只能紧紧盯住认识他的人。

    比如你、乔·盖洛、保罗·卡斯特兰诺。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麻烦。”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圣诞树”说,“我理解托米·阿格罗本来也应该理解的。可他太自私了。

    一个大度的人会勇敢地面对责难的。”

    此时是1983年12月的一个下午,天空是白色的,空气中有一股令人激动的雪的气息。这两个人正坐在一家叫做“兰泽”的饭店里谈话,这家饭店是阿默恩最喜欢去的几个地方之一,此送走了最后一批来吃午饭的人,显得空荡荡的,格纹台布上留下油污和酒渍。

    “兰泽”是坐落在第一大街第10街上的一家邋遏的老店。第一大街南部,以前是黑手党暴徒的大本营,而此刻连一个意大利邻居都没有了。的确,这儿有“兰泽”,它的红色调示酱稠得可以使一把勺子立在当中不倒,它的大蒜面包让人吃了神清气爽;这儿有德·罗伯蒂斯的糕点店,里面用瓷制马赛克铺墙,八角形的地板块;这儿有维尼罗的面包房,出售加人朗姆酒的脱脂乳酪。但是除此之外,周围的邻居都是来自不同国家,说着各种语言的人。比如面食食品店类,这儿有佩蒂的调味品店,里面出售些奇怪的食物,让人吃了直打嗝。耗来西西里人的杂货铺现在由朝鲜人做老板,而出租的公寓里住着成君的波我黎各人、海地人和塞内加尔人。小流氓跟着蓝种印第安人到处闲逛,肮脏的鼻子上穿着链扣。

    至于欧洲民族,只有乌克兰人还留在这儿。他们还在用砂菜填饱肚子,吃着列巴面包,凭着宽肩膀和硬脑袋在街上称王称霸。在这些流动的不同人和中,黑手党暴徒看来似乎倒像是有文化的少部分人,而像“圣诞树”这样的一个近视眼的才手党徒,看来更像是件历史遗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罪犯。你甚至不能把它称作是恐龙,因为恐龙是巨大的,而“圣诞树”的腰一天比一大弯的深,皱纹一天比一天多。他腿瘸得也更厉害了,以至于走路时几乎是着身子,像一只螃蟹。

    “我听说尼娜搬出去住了。”库林斯说。

    阿默恩透过厚的眼镜片看着他,这镜片使他的眼睛显得很浑浊。在侦探看来,“圣诞树”正在头脑中迅速翻阅着他的行为规则法典,以决定谈论上司的私人生活是否违反了某个条款。“这是件让人难过的事。”他说。

    “而且是件不寻常的事。我是说,实际上是一场分居。”

    “是的,的确不同寻常。”阿默恩承认。他叹了口气;然后摘下眼镜,在镜片上吹上一层哈气,再用餐巾拭干,“和我一齐喝杯茴香酒好吗,安迪?”

    侍者拿来两只小杯子,把酒瓶放在桌上。

    “干杯。”这位优雅的黑手党徒说。

    “干杯。”联邦调查局的侦探说。

    “你结婚了,是不是,安迪?”过了一会儿阿默恩问。

    探说他结婚了。

    “你爱你的妻子吗?”

    探说他爱。

    “我也爱,”阿默恩说,“我指的是我的妻子。我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耸就可以避免心痛,也不必经历痛苦。”

    “你认为保罗·卡斯特兰诺在经历痛苦吗?”

    “当然,”优雅的阿默恩说,“他当然是。可是别再向我问起他了。现在我只谈我自己。我认为生活能保持简单的方式是神赠给的福分。你要是不再爱你的妻子,生活就不再是简单的了。这是很大的不幸。”

    “但是如果发生了——“安迪·库林斯说。

    “如果发生了,”“圣诞树”打断他的话说,“你就必须用其它你认为正理论来解决。假如你相信中心诚,假如你相信誓言的神圣,那么,这里就有誓言,这里就有忠诚。也许爱情已经逝去了,但是其余还在。那么你怎么做?”

    他喝干了杯中的酒;最后一滴粘稠的酒慢慢流向杯底。他又把倒满。

    “你知道今天这世界出什么错了吗,安迪?人们对任何一种人生哲学都不真心信奉。他们在不同的哲学中挑选,当忠诚适用的时候他们就选择忠诚,当独立适用的时候他们就选择独立,当传统适用的时候他们就选择传染,当变化适用的时候他们就选择变化。他们完全是凭着自己高兴做事,而且总会找到办法证明自己做得对。他们能够使自己看上去,不管他们是怎么做的,是忠诚于某种道德或其它的。

    但是你不能只是捡几件小包裹,安迪。你得选一样能陪你走完全程的,否则的话它就一文不值。”

    “比如回这托米·阿格罗的事,”这位老和党头目继续说,“或许他有一套确定的现则,这个荣誉的法典。他一直依靠它直到面临危机。然后怎样了呢?呃——噢,规则就变了。现在是活命哲学,丛林中的自然规律,使自己安然逃脱。嗯,好的,这听起来也不错。只是,第一条法典怎么了?他不是仅仅把它丢开,他是毁坏了它。这就是人们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你采取了自己选择的态度,你不按照自己的信仰耗尽一生。过一段时间之后,还剩下些什么呢?”

    安迪·库林斯呷了一口茴香酒,心不在焉地把手在磨损的台布上划来划去,“可是保罗·卡斯特兰诺不是在做同样的事吗?”他说。

    “圣诞树”没有回答。库林斯意识到他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回答的。一旦他拒绝讨论什么事,就是这副样子。但是不管怎样看见探仍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他靠着这个传统生活,他从中获益。而传统的一部分就是你得和你的妻子住在一起。你到外面去做你想要做的事,但家就是家。现在这一部分对他不方便了,他就把它削除了。但是,正如你所说的,他是在切除规则,在削弱规则,他在毁坏规则就像托米·职权格罗一样。”

    职权默恩依旧沉默不语。他看着自己那只空杯子,明显地不打算再倒满它,以一种坚决的然而仍是优雅的方式暗示这场谈话已到上为止了。

    室外开始下起雪来,雪小得几乎不能弄湿人行道。保罗·卡斯特兰诺已经严重触犯了黑手党的规则,这是不可能否认的事实。在安迪·库林斯看来人从来不多说话的阿默恩,想要提他注意这个规则。

    事情会有个结果的。那几个像“圣诞树”一样对待荣誉规则很严肃的黑手党徒会真正地被激怒。而对其他人,愤世嫉俗者们不会特别在乎这些规则,但是他们会像律师一样无情地运用这些规则。他们会把巨头保罗的家庭道德罪作为他不适合再担任领导工作的证据。对于那些要反对他的人,这儿又多了一条这么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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