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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星美-451的记录仪(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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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月亮巢,她干了什么?她坐在"拇指石"上,拿出一本记录本,然后画起了让人赞叹的美景。哇,我得承认,麦克尼姆绘画的智慧棒极了。在那张纸上,出现了九折谷、海岸、海角、高地、低地,就跟真的一样。我不想关心她的事,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说出了她画的所有地方的名字,她把名字都写上去,后来成了一半图画一半文字,我说。的确如此,麦克尼姆说,我们完成的是张地图。

后来,我听见从后方的松树林边传来一记树枝断裂的声音。不是风,不,肯定是被腿部弄断的,但是我不知道是脚还是蹄子,或是爪子。不知道是不是向风岛科哈拉山的科纳人,但是在思路刹路口的科纳人不会这样,不,于是我钻进那片灌木丛寻找一处观察点。麦克尼姆想跟我一起,但是我让她待在原地不要动。是不是老乔吉回来要让我的灵魂石化得更严重?或者只不过是隐居的蒙基尼人在四处寻找食物?我拿着叉子,爬近那片松树林,越来越近……

罗斯两腿岔开坐在长满青苔的大树桩上。看来你有了个新朋友啊,她客气地说,但从她的眼神里分明能看到一条愤怒的澳洲母野狗。

她?我回身指着麦克尼姆,她在坐着看我们说话。碎嘴子没跟你说吗,这个女船员比我奶奶让星美帮她投胎的时候年纪还大!可别因为她吃醋!她跟你不一样,罗斯。她脑袋里的智慧太多了,脖子都给压断了。

罗斯这下子可不客气了。那么我就没有智慧了?

女人,噢,女人啊!她们总能找到你话里最坏的成分,然后还抓住不放,说些什么,看你都用什么话骂我!我真是个因为色欲铸成大错的猴急者,我以为用一些傻话就能让罗斯改变想法。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别躲啊,你这个花姑娘--

我没能把我的傻话说完,因为罗斯一记重拳打在我脸上,我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给惊呆了,只知道坐在那儿,像个被丢在地上的婴儿。我擦了擦鼻子,手指也被染红了。哦,罗斯说,然后是一声哈!接下来,你可以跟你那些母山羊随便说你想说的那些鬼话,放羊的,但是别跟我说,看来老乔吉把你的灵魂石化了!我们的爱情和心动被击碎了,变成数不清的小碎片。罗斯后来甩着她的篮子走了。

悲惨和尴尬的我迫切需要找人承担责任。我认为那个该死的先知应该对我失去罗斯负责。在月亮巢的那个早上,我爬起来,吆喝着我的羊,赶它们到"拇指牧场",跟麦克尼姆连句再见都没说。她够智慧,让我一个人清静会儿。我记起她在先知岛上自己也有个儿子。

那天傍晚回家时,妈和萨希以及乔纳斯围成一圈坐着。她们看见我的鼻子,诡异地彼此看看。你鼻子那儿怎么了,哥哥?乔纳斯问,全是装模作样。这儿啊?噢,我在月亮巢滑倒碰的,我忙不迭地跟他说。

萨希好像在窃喜。你的意思不是说鼻子撞到"罗斯巢"上了吧,扎克里哥哥?然后她们都咯咯地笑起来,像挂着的几只尖叫的蝙蝠,我脸红得发烫:萨希告诉我她是从罗斯的亲戚沃尔特那儿听说的,沃尔特告诉了比基则思,比基则思又碰到了萨希。但是我其实没在听,没有,我在诅咒麦克尼姆遭遇老乔吉,而且我一直咒个不停,还好那天她不在贝利家,不,她当时在比斯姑姑家学习织布呢。

后来我到山下的海边,去看月亮女神,让她平息我燃烧的痛苦。我记得有一只绿嘴海龟费力地爬到沙滩上下蛋,我那时候为了出气差点就一叉子叉死它,瞧,如果生活对我不公,对一个动物更没理由公平吧?但是我看到它的眼睛,那么古老,能看到未来,是的,所以我让乌龟离开了。加博和科博里带着他们的冲浪板在星光粼粼的海上冲浪,科博里冲浪非常棒,他们喊我跟他们一起玩,但我可没心情冲浪,没有,我跟院长在学校还有更正经的事情要做。后来我去了那儿,说出了我的担心,讲了好长时间。

院长听完了,但是她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不,她觉得我只不过是在使出浑身解数不让麦克尼姆住在我家。你看见那艘船了,你也看见他们的铁器了,你也看到一些他们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智慧了。如果先知们计划侵略九折谷,你真的以为我们还会坐在这儿讨论这件事吗?给我证据证明麦克尼姆正在计划在我们都躺在床上的时候把我们都杀死,我会召集大家来的。如果你没有证据,那,你就不用多说了。指控一位特殊的客人是不礼貌的,扎克里,而且你爸爸也会不高兴。

我们的院长从来不强迫别人接受她的意见,但你明白讨论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之后,就那样了,我孤立无援,是啊。扎克里对抗先知。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夏天越来越热,海水也变绿,泛起了泡沫。我看到麦克尼姆虫子似的在所有的山谷里爬来爬去,见当地的百姓,打听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有什么,我们有多少人能打仗,还把科哈拉山脉峡谷的关口都标在了地图上。有一两个年纪更大也更有心计的男人,我想测测他们对这个先知有没有怀疑或不安,但是当我一提到侵略或攻击,他们对我和我的指控感到非常震惊,所以我羞愧地住口了,你看,我可不想让碎嘴子诋毁我。我应该装得对麦克尼姆好一些,这样她可能会放松警惕,她友好的面具就会滑落一点,让我看清她面具后隐藏的真正意图,对,给我些能呈给院长看的证据,然后召集大家开会。

除了等着我没的选择。麦克尼姆真的很受欢迎。因为她是个外来人,所以女人们都跟她倾诉,而且她也不会跟碎嘴子老妈透露任何秘密。院长请我们的客人在学校教识数,麦克尼姆同意了。凯特金说她是个好老师,但教他们的东西没有超出院长的智慧,不过凯特金清楚如果她愿意,她能教更多的东西。有些同学甚至还往他们的脸上涂墨水,就是为了能更黑点儿,看起来像一个先知,但是麦克尼姆让他们洗干净,不然就什么也不教给他们,因为智慧和文明跟肤色毫无关系,没有。

后来,某个傍晚,在我家阳台上,麦克尼姆又问起关于灵牌的事。灵牌是灵魂的归宿吗?还是普通的对脸庞和亲戚或是年龄这些事的回忆?对星美的祈祷?还是今世写好的关于来生信息的墓碑?瞧见了吧,先知们总是问这问那,他们就是不能让一些过去的事情过去,不再管它们。茂伊岛这里的多菲塞特也一样,不是吗?比斯姑父想要回答,但是云里雾里说不清楚,他说他要解释的那会儿还清楚地知道灵牌是什么。比斯姑姑说,灵牌坊里摆放着山谷人所有的过去和现在。我不是经常能看出人在想什么,但是那一刻,我看到女船员的想法,喔嗬,那我一定要去拜访这个灵牌坊,一定。不,我什么也没说,但是第二天日出的时候,我漫步到山下的伯尼海滩,藏在"自杀石"后面。你看,我觉得如果我能抓住这个外乡人对我们的灵牌不敬,或者抓住她偷东西更好,我就能让年纪更长的山谷人反对她,让我的族人和亲戚意识到这个先知的真正企图等等。

于是我坐在自杀石那里等着,想象着被乔吉从那儿推下去,被泛起的泡沫吞噬的人们。那天早上有风,是,我记得很清楚,沙子和沙丘上的草抽打在身上,血色之花灌木丛翻滚着,海浪激起飞溅的浪花。我吃了些带来做早餐的蘑菇,但还没吃完,突然看到一行朝灵牌坊走来的人,除了麦克尼姆,呃,还有艾诺伊家的内普斯。他们跟贼一样聚在一起,说话还挺亲密!噢,我当时头都晕了!内普斯把自己当成这个外乡人的左膀右臂了吗?一旦先知利用他们的阴险叛徒的智慧,统治了我们所有在科哈拉山脉和海上的人,我猜他是不是企图取代院长做九折谷的首领?

那时候内普斯很有魅力,是啊,每个人都喜欢他,他讲的好笑的故事啊,他的微笑啊等等。如果我得到的是羊舌头,那他得到的就像是个人舌头。你不能相信像他这样说话那么有技巧的人。内普斯和麦克尼姆走进了灵牌坊,像两只勇敢的叽叽喳喳的小鸡。小狗皮皮在外面麦克尼姆指定的地方等着。我像风一样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进去。内普斯为了保持足够的光线把门打开后固定住了,所以我在他们后面踮着脚尖进去的时候门一点动静也没响。我躲在昏暗的架子的阴影里,架子上存放着时间最久远的灵牌。我听到了内普斯在小声说话。计划和阴谋,我就知道!我悄悄靠近想听听说了什么。

但是内普斯在夸耀他祖父的爸爸,叫杜鲁门,对,正是那个杜鲁门三世,他现在还在大岛和茂伊岛这儿上演一些故事。呃,如果还没听过杜鲁门·内普斯的的故事,你们这些年轻人该听听了,好了,坐好了,耐心点儿,把该死的烟叶递给我。

以前在火山口附近还到处散落着前辈们的用具,杜鲁门·内普斯是个捡垃圾的。一天早上他的脑子里产生一个想法:前辈们可能把贵重的用具都保存在莫纳克亚山(注:夏威夷岛的死火山。)上。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傍晚来临前,杜鲁门决心爬上那座可怕的山亲眼去看看,对,然后第二天就离开。他老婆跟他说,你疯了,莫纳克亚山上除了老乔吉什么都没有,而且他的庙都藏在封闭的墙里面。他不会让你进去的,除非你想找死,去了你的灵魂就是他的了。杜鲁门只是说,去睡觉吧,你这个疯婆子,他们骗人的迷信没什么真事儿,后来他时睡时醒,天刚刚破晓,他就离家踏上了通往威毕欧山谷的路。

勇敢的杜鲁门长途跋涉,整整爬了三天,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冒险,我现在没时间讲了,但是他都能幸免于难,终于他登上了那座耸立于云端,幽灵般可怕的山峰,在大岛上的任何地方你都能看到它,但是它太高了,他看不到下面的世界。到处都是灰色,一丁点绿色都没有,源源不断的风像得了狂犬病的野狗一样到处撕扯着。后来,杜鲁门的脚步被一堵令人惊叹的铁矿石垒成的墙给挡住了。没有能爬上去的梯子,也没有能从底下挖洞过去的地方,杜鲁门围着它绕了一整天,寻找一处裂缝,但是猜猜他在天黑前一小时发现了什么?一个豪伊人,嗯,为了挡风,他帽子裹得很紧,在一块石头后面盘腿坐着抽烟斗。这个豪伊人也是来莫纳克亚山上找东西的,目的跟杜鲁门一样,你信不信?那个地方那么荒凉,杜鲁门和这个豪伊人决定一起干,他们一起找到用具都会分摊,五五开。

呃,杜鲁门的运气接下来马上就改变了,是的。越来越厚的云层变得又淡又薄,围墙上那扇拱形的铁门晃得松动了,发出打雷一样的响声,然后缓缓自动打开了。穿过那道门,杜鲁门不知道这是智慧还是魔法,我们的英雄看见一群奇异的寺庙建筑,跟老故事里的一样,但杜鲁门没害怕,没有,他憧憬着前辈所有的珍贵用具和制品都在里面。他拍拍豪伊人的背,说,哟嗬嗬,这下我们会比陷落前的国王和议员们都富有了,豪伊来的兄弟!可是如果杜鲁门·内普斯和他的重孙子一样,他很可能会算计着如何把那些找到的战利品全部据为已有。

但是那个豪伊人一点笑容也没有,没有。他藏在帽子下面严肃地说,山谷人兄弟,我睡觉的时候终于来到了。

杜鲁门·内普斯糊涂了。太阳还没下山呢,你什么意思啊?我还没这么困呢,你怎么现在就困了?

但是豪伊人迈步走过那扇沉重的大门。杜鲁门不明白,喊道,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呢,豪伊兄弟!现在是搜罗前辈们所有宝物的时候!杜鲁门跟着他的拾荒者同伴走进寂静的高墙内。到处都是黑色扭曲的石头,黑色的天空也支离破碎。豪伊人跪了下来,他在祈祷。一只冰冷的手像一阵风吹过一样,掀开了跪在地上的豪伊人的帽子,杜鲁门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杜鲁门看到他的同伴是一句陈年古尸,一半是骷髅一半是生蛆的肉,那只风一样冰冷的手是老乔吉的,是,这个魔鬼就站在那里,挥舞着一只弯曲的汤匙。你在外面难道不会感到疼痛和孤独吗,我的宝贝,那个魔王对这个豪伊人说,混迹于活人的土地上,却长着一个被石化的、已经死了的灵魂?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听从我的召唤,你这个傻瓜?然后老乔吉把他的弯勺子伸进了这个豪伊人的身体里,对,挖出了他的灵魂,它在黏糊糊的大脑里还滴滴答答的,然后一口咬下去.对,他的牙像马的牙齿,咬的时候还发出清脆的嘎嘣嘎嘣声。豪伊人蜷身倒了下去,一瞬间在院子里又多了一块散落的扭曲的黑石头。

老乔吉一口把豪伊人的灵魂吞了下去,擦擦嘴,放了个屁,然后又打起嗝来。野蛮人的灵魂,可口且精细,那个魔鬼做起诗来,舞动着跑到杜鲁门面前,腌制的胡桃,至酸的美酒。杜鲁门手脚动也动不了,不行,那情景太恐怖了。但是山谷人的灵魂纯洁而且强壮,像蜂蜜一样入口即化。魔鬼的口气闻起来像是臭鱼和臭屁的味道。它说,你们五五开。老乔吉舔着他那把有些凸起的弯勺子。你是现在要你那半呢还是等你死了以后再要,摩门山谷的杜鲁门·内普斯三世?

就在那当口,杜鲁门的胳膊腿缓过劲儿来了,像只逃命的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在那扇沉重的大门外摔倒了,然后头也不回地从遍布碎石的山上一路滑下去。他回到山谷,还没有开口讲述他的历险,每个人就惊讶地瞪着他看。以前杜鲁门的头发跟乌鸦的颜色一样黑,但是此时却比浪花还要白。每根头发都是。

你还记得我扎克里,缩在灵牌坊的一个角落里藏着,听着内普斯跟这位住在我家的不速之客讲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还指给麦克尼姆看他家族里死去的人的灵牌。他花了好一会儿给她介绍它们的含意和用途。内普斯说他得回去补渔网了,然后就走了,留下麦克尼姆一个人。他刚走开,就听见先知在黑暗中喊道,那你对杜鲁门的事怎么看,扎克里?

噢,我一下惊呆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知道我在那儿偷听!但是她说话的时候故意不想让我感到尴尬或羞耻,不,她说话故意让人听起来好像我们两个是一起进灵牌坊的。你觉得杜鲁门的故事不过是一个老妇人编造的愚蠢故事吗?还走你认为这里面有些真实的成分?

我也没必要装作没在那儿了,不,因为她肯定已经知道我在那儿。我站起来,穿过书架走到先知坐着画灵牌的地方。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更像是猫头鹰眼,那时能看清麦克尼姆的脸。这个地方是仙人们神圣之地,我跟她说。你现在是在星美的家。我的话音中透露出我最强的权威性,但是我的偷听让它的威力削弱了。外乡人无权擅自闯入到我们的灵牌中来。

麦克尼姆不像我那么粗鲁,她很有礼貌。我请求院长允许我进来。她说我可以。我除了内普斯家的灵牌,其他的一个也没碰。他说我可以的。请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生气,扎克里。我想弄明白,可是我想不通。

看到了吧?那个该死的先知在你自己想出攻击方式之前就已经提前想到它了!你可能在忽悠我们的院长,那时候我对她冷酷地恶言相向,而且你可能还在忽悠我妈和我的家人,还有整个该死的九折谷,但是你可忽悠不了我,不能,想都别想!我知道你说的不全是真的!她没想到我有这一手,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行动,而且能正大光明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真让人开心。

麦克尼姆有点皱眉。什么事我没说出全部真相?耶,我把智者女王彻底逼入绝境了。

关于你为什么来这儿调查我们的土地!调查我们的生活方式!调查我们!

麦克尼姆叹了口气,然后把内普斯的灵牌放到原来的架子上。重要的不是部分事实还是全部事实,扎克里,而是有害或无害,是这点。她下面说的话一叉子捅在我的肚子上。你自己难道没有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对所有人都不会讲出这样的"全部事实"吗,扎克里?

我的脑子一下子糊涂了。她怎么知道思路刹路口的事情?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先知们是不是和科纳人一伙的?他们是不是有一些智慧能从脑子深暗处挖掘隐藏的耻辱?我什么也没说。

我发誓,扎克里,她说,我以星美的名义发誓--

噢,我冲她吼道,外乡人和野蛮人根本都不信仰星美,所以她不能用她的誓言亵渎星美的荣誉!

麦克尼姆讲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大错特错了,她说,她信仰星美,是的,甚至比我还虔诚,但是如果我愿意,她会以他儿子阿纳菲的名义起誓。她发誓,以他儿子的命运和生命作担保,没有任何先知计划伤害任何山谷人,也从来没有过,而且先知们对我的部落的尊敬比我了解的要多得多。她发誓当她能够把全部事实告诉我的时候,她会说的。

然后,她离开了,带着她的胜利。我又待了一会儿,拜了拜我爸的灵牌,看着木头纹理中父亲的脸,我看见了躺在威毕欧河里的父亲的脸。噢,羞愧和伤心的热泪夺眶而出。我本来应该是贝利家的当家人,但是我说话的分量比受惊吓的小孩子重不到哪里去,思维也不比困在陷阱里的兔子敏捷多少。

给我证据,山谷人,院长说,于是我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如何得到我的证据,如果我不能光明正大地搞到它,那就算了,我不得不用见不得人的方法了。又连着过了好几天,我全家都去了比斯姑姑家,麦克尼姆也去了,因为她正在学习制作蜂蜜。我早早放羊回家,对,太阳还没从科哈拉山上落下呢,我悄悄溜进我家客人的房间,搜寻她装东西的袋子。没花多长时间,这个女船员把它藏在铺板下面了。里面有她刚来的时候给我们的那种小礼物,但是也有一些很先进的工具。有几个盒子晃起来没什么动静,也没有盖子,所以我也打不开,还有一件我从未见过的古怪的工具,形状和羊胫骨一样,也十分光滑,但跟火山岩石一样重,也是灰色,两双做工精美的靴子,三四本用神秘的先知语言写的关于画画和写作的书。我不知道这些画是出自哪里的,但不是在大岛,不是,上面有的植物和鸟我甚至做梦都没见过,没有。最后一件才最奇特。

那是一只硕大的银蛋,跟婴儿的头一般大小,上面有手指留下的凹痕和记号。它重得出奇,还滚不动。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合逻辑,但是智者前辈、会飞的房子、在瓶子里长大的婴儿还有拍下的全世界的缩放图像,这些故事听起来也不像是真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讲故事的人和老书里都是这么说的。我双手托着那只银蛋,它开始发出低沉的声音还有点发光,对啊,好像它是活的。我立马把它放下,它就又变得毫无生气了。是我双手的温度让它躁动不安吗?

我的好奇心太强烈了,我又把它拿起来,这只蛋晃动着,变得温暖起来,后来竟然闪现出一个幽灵般的女孩!是的,幽灵女孩.就在蛋的正上方,我坐在这儿说的可句句是真,她的头和脖子简直就是漂浮在那儿,像水中月那样的倒影,而且她还在说话!我吓坏了,手放开了银蛋,但是那个幽灵女孩并没消失,嗯。

她做什么了?什么也没做,除了说话就是说话,就跟我跟你们说话一样。但是她可不是什么一般的讲故事的人,不是,她说话跟前辈一样,而且也不是演出来的,只是回答一个嗓音平静的男人提出的问题,但那个男人的脸从未出现。平均六七个词里面我只能听懂一个。这个幽灵女孩的嘴唇总是一副苦笑的模样,但是她柔和的眼神透着悲伤,非常悲伤,但却骄傲而且坚强。当我鼓足勇气敢说话的时候,我小声问,小妹妹,你是个迷失的灵魂吗?她不理睬我,于是我又问,小妹妹,你能看见我吗?最后,我断定这个幽灵女孩不是在跟我说话而且也看不见我。

我试着触摸她时隐时现的皮肤和又短又硬的头发,但是,我发誓这是真的,我的手指径直从中间穿过去了,是啊,跟水里的倒影一模一样。纸片一样的飞蛾也来来回回地穿过她闪亮的眼睛和嘴巴,是的,来来回回。

噢,蓝色的她很诡异,又是那么漂亮,我的灵魂开始感到痛了。

突然之间,这个幽灵女孩回到那只蛋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他是个幽灵先知,这个人能看见我,而且他跟我说话的方式挺恐怖的。你是谁,孩子,麦克尼姆在哪儿?

先知靠过身来,脸也变大了。他的嗓音听起来像在凶神恶煞般的咆哮。我问了你两个问题,孩子,马上回答问题,不然我就诅咒你的家族,让所有的小孩从此都活不过满月!

我浑身是汗,干咽了口吐沫。我叫扎克里,先生。麦克尼姆的情况很好,是的,她在比斯姑姑家学习制作蜂蜜呢。

先知用眼睛瞄准我的灵魂,是的,正在想是否要相信我。那,麦克尼姆知不知道她的主人趁她不在家的时候翻客人的东西?要老实回答,因为我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我一边摇头,一边痛苦地畏缩着。

听好了。那个男人说话有和院长一样的权威。你要把这个记录仪,你现在拿着的这只"蛋",从哪里发现的就放回到哪里去。这件事你跟任何人都不能说。不然的话,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知道,我回答道。诅咒我的家族,让所有的小孩从此都活不下来!

对,你明白了,那个声如雷鸣的男人说。我会一直留意你,贝利家的扎克里,那个幽灵先知说,你看,他甚至跟老乔吉一样都知道我家的名字。他消失了,然后这只银蛋慢慢静下来,接着就一点反应也没有了。我飞快地把麦克尼姆的东西放进她的工具袋,放回铺板下面藏起来,心里祈祷我别弄出动静来。你看,我找到的不是向院长证明我所怀疑的证据,不是,我发现的是一个智者对我被石化的命运的诅咒,而且我心里暗暗承认,这严重损害了我作为主人的名誉。

但我还是忘不了那个幽灵女孩,不,她总是跑到我的梦里,让我辗转反侧。我百感交集,没心思想这些了。噢,年轻不容易,因为每件让你困惑和焦虑的事情都是你破天荒头一遭。

月亮女神变胖了;月亮女神又变瘦了。六个月以后先知的船就会按时来接麦克尼姆,一眨眼其中的三个月过去了。我和我们的客人之间现在好像达成了某种形式的停战协议。我不信任这个女船员,但是我容忍她还算比较礼貌地在我家里晃悠,这样我就能更好地监视她。后来,一个多事的下午,发生了第一件意外,是啊,意外改变了那份停战协定,把我们两个变成了命运相连的人,就像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一个下雨的早晨,芒罗兄弟家最小的弗库格力到遍布碎石的峡谷上面找我,我当时蜷缩在"高岗牧场"的几片山荷叶下面。他给我带来一个最可怕的消息。我的妹妹凯特金在"狗石海岸"钓鱼时,踩到了一条蝎鱼,现在她躺在芒罗家,浑身发抖发热,就快死了。草药医生维摩威,对,罗斯的妈妈,正在照顾她,希罗的治疗法师里瑞也在跳大绳施魔法,但凯特金的生命却离我们越来越远,是啊。高大魁梧的打手踩到蝎鱼一般也很难幸免于难,不,可怜的小凯特金就要死了,还能活两个小时,或许三个。

弗库格力照看羊群,我一路穿过狗木林,滑下山去,来到芒罗家,对,情况正像弗库格力说的那样。凯特金热得发烫,呼吸不畅,而且她已经认不出人了。维摩威用镊子夹出有毒的鱼鳍,用诺丽果(注:生长于夏威夷的植物,可用来消炎。)的果肉擦洗被蜇的地方,萨希用凉爽的湿毛巾给她敷头,让她安静下来。乔纳斯已经去灵牌坊找星美祈祷了。大胡子里瑞正在咕咕哝哝念叨希罗咒语,挥舞着一把绑着羽毛的叉子驱赶魔鬼。看起来里瑞没有帮上多大忙。不,凯特金快死了,空气里就有感觉,但是妈妈想让里瑞在那儿。看吧,哪怕本来只有一个信仰能帮你,你也会有数不清的杂七杂八的信仰。除了坐在那儿,我能干什么呢,握住心爱的凯特金发烫的手,回忆起自己当初眼睁睁地看着科纳人甩着皮鞭把老爸和亚当围起来,却一动不动,无能为力?那时,有个声音在说话,可能是老爸的,可能是星美的,或者谁的也不是,只是我自己的,但是这个声音在我的耳朵里悄悄冒了出来,它说:麦克尼姆。

有碎嘴子告诉我麦克尼姆在格斯鄂峡谷上,于是我就跑去了,是的,蒙蒙细雨中她在那儿正往智者的小罐子里灌格斯鄂峡谷上的水,原来沃尔特早些时候路过,看到过她,告诉了碎嘴子。感谢星美,这个先知随身带着她那个特别的工具袋。下午好,女船员见到我一路逆流淌着水过来,喊道。

不,不好,我喊道。凯特金就快死了!我跟她讲蝎鱼的事,麦克尼姆听着挺难过的,但是她说对不起,不,她没有治病的智慧,而且大岛上治病的方法就是维摩威的草药疗法和里瑞的魔法,那对大岛上病人才是最好的,不是吗,啊?

胡扯,我说。

她非常难过地摇摇头。

我下面的话就耍了点滑头,凯特金叫你阿姨,而且她认为你是亲人。你在我家的表现也很像是我们的家人。那是不是为了更多地研究我们而装出来的?也是你所谓的"不是全部事实"的一部分?

麦克尼姆退缩了。不,扎克里,不是那样的。

那好,我赌赌运气,我认为你有特别的智慧帮助你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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