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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庄园·1984》 作者:乔治·奥威尔

第26章 孤生(1)

  有一股烘咖啡豆的香味从一条小巷尽头飘到了街上,这是真咖啡,不是胜利牌咖啡。温斯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大约有两秒钟之久,他又回到了他那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童年生活。接着香味被砰的一声的关门声切断了。

  他已经在人行道上走了好几公里,静脉曲张发生溃疡的地方又在发痒了。三个星期以来,今天晚上是他第二次没有到邻里活动中心站去,这显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因为你到那里的次数,都是被人仔细记录着的。从原则上讲,一个党员除了睡觉的时候,是不允许有自己独处的时间的。只要你不是在吃饭睡觉或者是工作,那就一定是在参加某种娱乐性质的集会。如果不是,或者让人觉得你有点不合群,喜欢独处,那就真的危险了。新话中对此有个专门的词,叫孤生,这意味着个人主义和性格孤癖。但是这四月的芳香空气引诱着他来到了这里。像这样的天也是第一次给了他温暖的感觉,于是他突然想远离中心站那厌烦的游戏,枯燥的报告,还有只能靠杜松子酒维持的同志关系。他在一时冲动之下,从公共汽车站走开,漫步走进了伦敦的迷魂阵似的大街小巷,先是往南,然后往东,最后又往北,迷失在一些他从没见过的街道上,也不知道走向什么地方。

  他曾经在日记中写道:

  “如果有希望的话,希望在无产者身上。”

  这句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出现,这是一个神秘的真理,而且也很荒谬。

  这里曾经是圣潘克拉斯火车站,他在它东北方向的一片褐色贫民窟里。

  这条街道是用鹅卵石铺成的,两旁是小小的两层楼房,人行道旁奇怪的破落的大门就像是老鼠洞一样,在鹅卵石路面上到处是一摊摊脏水。

  街道的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多得吓人。这里有漂亮的少女,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唇膏,有疯狂追逐她们的少年,有走路摇晃的肥婆,就像是十几年后这些漂亮的姑娘,还有驼着背迈着八字步的老头儿,没有穿鞋的小孩子在玩着脏水,一听到母亲的呵斥就向四处逃窜。街上几乎四分之一的玻璃窗是被打破后用木板钉上的。大多数人几乎都没注意到温斯顿,只有少数人在小心地偷偷观察着他。有两个身材粗壮的女人,两条红得像砖头似的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在一个门口闲谈。温斯顿走近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谈话内容。

  “‘是啊,’我对她说,‘这样好是好,不过,如果你是我,也会像我一样。说别人很容易,’我说,‘可是,你可没有我要操心的那些事儿啊。’”“啊,”另一个女人说,“你说得对,可不就是这样嘛。”

  刺耳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了。温斯顿经过她们身边时,两个女人投来了带有敌意的目光。更确切地说是警觉,她们僵在那不动,像是看到了野兽一样。在这样一条街上,党员的蓝制服显得格外显眼。的确,他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条街上,除非是执行公务,否则就会惹麻烦了。

  要是再碰上个巡逻队,一定会被查问的。“同志,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好吗?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什么时候下班的?这是你平时回家的路吗?”如此等等。虽然没有规定说只能走一条路回家,但这一定会引起思想警察的注意。

  突然之间,一阵报警的惊叫声使整条街道骚动起来。大家都像兔子一般蹿进了门洞。有个年轻妇女在温斯顿前面不远的地方从一个门洞中蹿了出来,一把把一个还在玩脏水的孩子藏进了自己的围裙里,然后又蹿了回去,这一切动作就只发生在短短的一刹那。就在这时,

  一个男人从小巷里出来,他身上的那件黑衣服就像个六角手风琴,他一边指着天空一边朝温斯顿跑过来。

  “蒸汽机!”他嚷道,“小心,首长!头上有炸弹,快卧倒!”

  “蒸汽机”是无产者给火箭弹起的外号。温斯顿马上扑倒在地。在这种事情上,无产者总是对的。直觉告诉他,在几秒钟之前他们就能预知火箭弹的来临,尽管它的速度要比声音快得多。温斯顿紧抱着头,只听轰隆一声,像是要把整条街都掀起来似的,附近窗口被震碎的玻璃像雷阵雨似的掉到他的背上。

  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前方两百公尺外的一些房子被那颗炸弹炸掉了,有一股黑烟在空中盘旋着,下面一片墙灰腾空而起,人们纷纷围在了瓦砾周围。从人行道前面的一堆墙灰中,能看到一道猩红色的东西。走近看时,才发现是一只被炸断的手。除了靠近手腕的地方被炸得血污一片,其他地方完全没有血色,像是石膏一样,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温斯顿把它踢开,然后躲开人群,拐进了右手边一条小巷里,三四分钟以后他就离开了被炸的地方。附近街道又像往常一样,人流四处涌动,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这时已快到二十点了,小酒吧里挤了满满的无产者。黑黑的弹簧门不断地被推开又关上,飘出来一阵阵尿臊臭、锯木屑、陈啤酒的味儿。有三个人紧紧地站在一个房子的拐角处,中间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份折叠好的报纸,其他两个人靠着他使劲瞧着那报纸。即使看不清表情,温斯顿也能知道他们有多认真。他们应该是在看一条很重要的新闻。他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三人中的其中两个突然吵了起来,看上去几乎都要打起来了。

  “你他妈的就不能好好地听我说吗?我告诉你,一年零两个月以来,末尾是七的号码没有中过彩!”

  “中过了!”

  “不,没有中过!两年多的中奖号码都被我记在一张纸上了,就在我家里呢!每一次都没漏过,完完整整地记下来了。我可以肯定,就没有末尾是七的号码--”

  “中过了,中过了!我他妈的可以把那个号码完整地告诉你。四○七,最后一个数字是七。那是在二月里,二月的第二个星期。”

  “去你的二月!我都记下来了,白纸黑字,一点不差。我告诉你--”

  “唉,别吵了!”第三个人说。

  他们是在谈论彩票。温斯顿走到三十公尺开外回头看时,他们仍兴奋地争论着,很是认真。每星期,彩票只开奖一次,奖金不少。对于无产者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彩票对于他们来说,即使不是活着的唯一理由,起码也是重要理由。这是他们活着的乐趣,他们的兴奋剂,他们的止痛药,他们的脑力刺激剂。只要是提到彩票,即使是大字不识的人也能精确地计算,而且在这方面,他们的记忆力惊人的厉害。有很多人就是靠着帮别人预测号码、卖一些吉利的物件活着的。

  经营彩票不关温斯顿的事,那是富裕部的事,但是他知道(党内的人都知道)奖金基本上都是虚构的。实际付的只是一些末奖,头、二、三等奖的得主都是不存在的人。由于大洋国各地之间没有相互联系,想要做到这件事并不难。

  但是如果有希望的话,希望在无产者身上。你需要牢记这样一句话。你把它解释一下,听起来就很有道理。看一看人行道上从你身边走过的人,这就成为了一种信仰。温斯顿从那条街一直往下走,这里似曾相识,不远处还有一条大街。前面传来了一阵叫喊声。从街道的转弯处一直走到尽头是个台阶,下面是一个低洼的小巷,有几个摆摊的在卖打蔫儿的蔬菜。这时温斯顿终于想起这是哪儿了。这条小巷通到大街上,下一个拐角,走不到五分钟,就是他买那个空白本子当做日记簿的旧货铺子了。他还曾经在不远的一家文具铺里,买过笔和墨水。

  他在台阶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有一家昏暗的小酒吧在小巷的那一头,窗户上积的尘垢就像是结的霜。一个上了岁数的人,虽然弯着腰,但动作依然敏捷,白色的胡子就像明虾一样,他推开了弹簧门,走了进去。温斯顿站在那里看着,忽然觉得这个老头儿肯定至少有八十岁了,革命的时候已入中年。像他这样的已经是为数不多的能和消失了

  的资本主义社会有关联的了。在革命前,思想已经成形的人,党内已经几乎没有了。老一代的人,大部分都在50年代和60年代的大清洗时期被消灭掉了,少数存活下来的那些也被政治吓怕了,不敢再有什么活思想了。活着的人中,能够把本世纪初期的情况如实地向你作一番介绍的,如果有的话,也只可能是个无产者。突然之间,又有一段从历史教科书中抄下来的话出现在了温斯顿的脑海里,他突然发了疯似的要去酒吧找那个老头儿,想要问个明白。他要这么对他说:

  “你能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那时候的日子和现在相比怎么样?”

  他急急忙忙地朝那酒吧走去,生怕晚了一步,心中不免害怕起来。

  他要是这样做,一定是疯了。虽然党内并没有明确规定不许同无产者聊天,或者禁止出入无产者的酒吧,但是毕竟没人会来这儿跟无产者说话,所以这样做太引人注意了。如果巡逻队来了,他就说是因为突然感到头晕,不过他们多半也不会相信他。他推开门,迎面就是一阵发了霉的啤酒和干酪的恶臭。他一进去,里面谈话的嗡嗡声就低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的蓝制服。屋子那边在玩投镖游戏的人,这时也停了大约有三十秒钟。那个老头儿站在柜台前,好像和酒保发生了争吵,那个酒保是个体格高大的年轻人,长着鹰钩鼻,胳膊粗壮。另外几个人,手中拿着啤酒杯,围着看他们。

  “我不是很客气地问你吗?”那个老头儿狠狠地挺起腰板儿冲着酒保说,“你说这个劳什子的鬼地方就没有一品脱装的缸子?”

  “什么叫他妈的一品脱?”酒保拿手指尖抵着柜台,往前探出身子。

  “你们听听!还酒保哩,都不知道一品脱!跟你说,一品脱就是半夸脱,四夸脱就是一加仑。快教你念ABC啦。”

  “没听说过,”酒保干脆地说,“一公升,半公升,我们就这么卖。

  喏,杯子在那儿,你眼前那架子上。”

  “我要一品脱,”老头儿挺执拗,“倒一品脱多省事儿。我年轻那会儿,可没他妈的公升。”

  “你年轻那会儿?我们全都在树上住着呢!”酒保朝旁边的顾客瞥了一眼。

  他们哄堂大笑,温斯顿带来的沉静仿佛也已烟消云散。老头儿胡子拉碴的脸涨得通红。他转过身,自顾自地叨叨咕咕,一头撞在温斯顿身上。温斯顿轻轻扶住了他。

  “能请你喝一杯吗?”温斯顿说。

  “你真够绅士。”老头儿又挺直了腰板儿。他仿佛看也不看温斯顿的工作服。

  “一品脱!”他凶巴巴地向那酒保说,“一品脱咕噜!”

  酒保取了两个厚玻璃杯,在柜台下面的桶里涮了涮,打上半公升黑糊糊的啤酒。无产者店里,只喝得到啤酒,杜松子酒照说不准他们喝,其实他们要搞到手也容易得很。投镖赛重新热闹起来,柜台前的那伙人又聊起他们的彩票。有那么一会儿,没人记得有个穿制服的温斯顿还在这儿。窗下有一张松木桌,他跟老头儿在那儿聊,就不用怕给谁偷听到。这样做固然是万分危险,但是,这屋里却没有电幕!刚一进屋,温斯顿就弄清这一点啦。

  “他就是得给我一品脱:”老头儿放下酒杯坐下来,嘟囔道,“半公升不够喝,喝不足性。一公升又忒多,勾我撒尿。钱又贵!”

  “从年轻那会儿起,你准见好多事情都变啦。”温斯顿试探地说。

  老头儿那浅蓝色的眼睛从投镖板瞅到柜台,又从柜台瞅到男厕所,仿佛就等着酒吧变个样子。

  “那会儿啤酒才好呢!”他终于说道,“还便宜呢!那会儿我还年轻,我们管淡啤酒就叫咕噜。一品脱才四便士!当然啦,那是在战前。”

  “哪次战前呀?”温斯顿问。

  “管它哪次。”老头儿含含糊糊地说。他拿起酒杯,又挺起了腰板儿。

  “祝你健康!”他瘦瘦的脖子上,喉结一阵上下乱动,快得惊人,啤酒便给解决了。温斯顿到柜台去,又带回两个半公升来。老头儿仿佛忘了他不喜欢喝一公升啦。

  “你比我大好多,”温斯顿说道,“我还没生下来,你就长大啦。你应该还记得从前,革命前,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年轻人,对那会儿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光从书上读到过,谁知道书上讲得对不对。

  我想听你说说。历史书说,革命前的生活跟现在一点儿也不一样。那

  会儿人人吃苦受穷,简直穷得吓人,生活糟糕得想都想不出来。我们伦敦城,好多人一辈子就没吃到过饱饭,一半的人穿不起鞋。他们一天干十二小时活儿,他们九岁就失了学,他们一个屋子要住十个人。

  可是同时,还有那么几千个人,叫做资本家,却是有钱有势。所有好东西都得归他们。他们住着好房子,三十个仆人伺候着,坐的是汽车跟四驾马车。他们喝的是香槟酒,戴的是高礼帽……”

  那老头儿突然活跃起来。

  “高礼帽!”他说道,“说来奇怪,你这一提,我才忽然记起。我昨天还想到它。不知为什么会想到,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见过了。高礼帽,早就过时了。我最后一次戴高礼帽是参加我小姨子的葬礼。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就是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但至少也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当然,你知道的,要不是为了参加葬礼,我也不会去租它。”

  “倒不是高礼帽有什么了不起,”温斯顿耐心地说,“问题是,那些资本家--他们,还有少数一些靠他们为生的律师、牧师等人,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什么事情都对他们有好处。你一个普通老百姓或者说是一个工人,那就是他们的奴隶。他们可以随意地对待像你们这样的人。你们会像牲口一样被他们运到加拿大去;只要他们高兴就可以跟你们的闺女睡觉;他们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就叫人用九尾鞭抽你们;你们见到他们得脱帽鞠躬。每个资本家后面都会跟着一帮走狗--”

  老头儿眼睛又一亮。

  “走狗!”他说道,“我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狗!总是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来。我还记得,哎,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了,那时星期天的下午,我常常会到海德公园听别人聊天。什么救世军、天主教、犹太人、印度人……各种各样的人。有一个家伙,唉,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他说得最好。他总是那样称呼他们,‘走狗!’他说,‘资产阶级的走狗,统治阶级的狗腿子!’还有一个名称是寄生虫。还叫鬣狗--他真的叫他们鬣狗。当然,你知道,他说的是工党。”

  温斯顿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知道的。

  “我想要知道,”他说,“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比那时更自由?他们更把你当人看?以前,有钱人,那些所谓上层的人--”

  “贵族院。”老头儿缅怀往事地说。

  “好吧,就叫贵族院吧。我要问的是,那些人是不是因为你没有他们有钱,所以就把你的身份看得下贱了?就像见面时,你得称呼他们为‘老爷’,脱帽鞠躬,是这样吗?”

  老头儿似乎在仔细回忆着。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才作答。

  “是啊,”他说,“他们喜欢看到你见他们时脱帽,这表示尊敬。我本人是不喜欢那样做的,不过常常还是这样做的。可以说,你不得不那么做。”

  “他们那些人真的会常常把你从人行道上推到马路中间去吗?这是从历史书上看到的。”

  “我曾经被推过一次,”老头儿说,“我还清楚地记得,就像是昨天的事儿。那天晚上正好是举行划舟赛,大家都喝得烂醉。我在沙夫茨伯雷街上遇到了一个上等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高礼帽,外面穿一件黑大衣。他晃晃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我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怀里。他说: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我说:‘这路又不是你的!’

  他说:‘你再顶嘴,我宰了你!’我说:‘你喝醉了。我给你半分钟时间,快滚开!’说来不信,他上来就朝我胸口猛地一推。我几乎就被他推到了公共汽车的轱辘下面。那时我也年轻,气得我刚要还手,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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