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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第119章

  没有人闯进来看她,人人都觉得她希望带着悲痛独自待着,然而斯佳丽最不愿意的就是独自一个人待着。要是只有悲痛的话,她还能忍受,就像她能忍受其它的悲痛一样。但是弗兰克的死除了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失落外,还有恐惧、怨恨和突然觉醒的良心的折磨。在她的一生中,她第一次为自己所干的事情感到懊悔,带着无限迷信的恐惧懊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忍不住斜着眼向她和弗兰克一起睡的那张床瞟了几眼。

  她害死了弗兰克。确实是她害死了他,就像是她的手指头扣的扳机似的。他让她别独自一人到处转悠,可是她不听。由于她的固执,让他送了命。上帝会为此而惩罚她的。还有一件事在折磨她的良心,比促使他送命这件事更严重、更可怕一以前她从来没有为那件事苦恼过,直到看到他躺在棺材里的那张脸,她才为之一动。那张一动不动的脸上有一种无可奈何、可怜巴巴的神情在谴责她。当时他确实是爱苏埃伦的,但却娶了她。上帝会为这事惩罚她的。她将战战兢兢地缩在审判席旁,交代她那次从北军兵营里坐着他的马车回家时,她对他说了谎话并为此承担责任。

  现在,即使她振振有词地说,她是为达到目的,所以不择手段,说让他落人圈套是迫不得巳,说一大家人的命运在指望着她,她没法考虑他与苏埃伦的权利和幸福,那也没有用了。实际情况很明显,她只有颤抖着缩着身子躲开。她冷淡地嫁给他,又冷酷地利用他。近六个月以来,她本可以使他很快活,却使他很不快活。上帝会因她没好好待他而惩罚她的一她欺侮他、剌激他、对他发脾气、说话尖刻、疏远他的朋友,还经营锯木厂、建酒馆、租用囚犯、不给他面子等等。为此上帝一定会惩罚她的。

  她让他不快,这她知道,但是他像个有教养的人一样忍受着。她干的惟一使他真正快乐的事是给他生了个埃拉。而且她知道要是她有办法不生的话,那埃拉就永远不会生下来。

  她颤抖着,恐惧极了,希望弗兰克还活着,那她就可以好好地待他,很好很好地待他,弥补以前的一切过失。啊,只要上帝不那么愤怒并对她施加报复就好了!啊,只要时间不一分分地过得那么慢,房子里不那么寂静就好了!只要她不是独自一人就好了!

  只要玫兰妮跟她在一起,就能使她的恐惧平静下来。但是玫兰妮在家里照料阿希礼。有一会儿,斯佳丽想把佩蒂帕特叫来做伴,好分散一下良心的折磨,但是她有些犹豫。佩蒂也许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因为她是真心地为弗兰克哀痛。与其说他是斯佳丽的同代人,倒不如说他与佩蒂是同代人。她一向对他忠心耿耿。他作为“家里的男人”,可以说是十全十美地满足了她的需求,他送给她小礼物,跟她无伤大雅地闲聊、开玩笑和讲故事,在夜晚她给他补袜子的时候,他读报给她听,还向她讲解当天的话题。她过去对他一直格外关心,想方设法为他烧制饭菜;他感冒过不知多少次,在病中,她对他悉心照料。此时此刻她非常思念他,一边轻轻地擦她那双红肿的眼睛,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要是不跟三K党一起出去就好了!”

  要是有个人能安慰她,消除她的恐惧,并向她解释清楚这种使她深感恶心的冷冰冰的沉闷感觉、这种惊慌失措的恐惧是怎么回事,那该有多好啊!要是阿希礼一她一下子把这个念头缩了回去。她差一点没害死阿希礼,就像她害死弗兰克那样。要是阿希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为了得到弗兰克,她是怎样说了谎话,知道了她一向待弗兰克是多么刻薄,他就再也不可能爱她了。阿希礼是个正直、诚实、和气的人,他看事情总是有条不紊、思路清晰。如果真的告诉他整个事情的真相,他或许会理解。啊,可不是,他会完全理解!不过,他再怎么也不会爱她了。所以她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事实真相,只有这样他才会一直爱她。他的爱情是她精神力量的秘密源泉,要是这个源泉被剥夺了,那她还怎么活下去呢?然而,能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吐露真情,卸下内疚的包袱,那又是多么舒心的事啊!

  寂静的房子笼罩着沉甸甸的死亡感,孤独紧紧地缠绕着她,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依无靠,再也无法忍受。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虚掩上门,然后在她放内衣的衣柜底层抽屉里翻寻。她掏出了佩蒂姑妈那个装白兰地的“治头晕药瓶”。瓶是她藏在那儿的。她举起瓶子,凑近灯光。里面的酒几乎只剩半瓶了。才不过一夜的光景,她当然不可能喝那么多!她倒了不少在她喝水的玻璃杯里,咕嘟一口喝了下去。天亮前她得在酒瓶里兑满水,放回到盛酒的橱柜里去。举行葬礼前,那些抬棺材的人需要喝一杯,黑妈妈巳经找过这瓶酒了,在厨房里,黑妈妈、厨娘和彼得互相猜疑,气氛巳变得很紧张了。

  白兰地带给她一种火辣辣的快感。当你需要这玩意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替代它。事实上,白兰地几乎在任何时候都给人一股劲儿,比淡而无味的果子酒强多了。那到底为什么女人只喝果子酒而不喝烈酒才合乎体统呢?梅里韦瑟太太和米德太太在葬礼上很明显是在闻她的口气,接着她看到她们得意扬扬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两个老太婆!

  她又倒了不少。今晚,即使她喝得有点儿迷迷糊糊也没关系,因为她马上要上床睡觉了。在黑妈妈来给她宽衣之前,她可以用花露水漱口。她希望自己能像从前杰拉尔德在开庭日那样,喝得酩酊大醉,什么都不想。那样,她也许能忘掉弗兰克那张凹陷的脸,那副谴责她毁掉了他一生、害死了他的神情。

  她拿不准城里的人是不是个个都认为是她害死了他。不用说,出席葬礼的人对她是冷漠的。只有那些跟她做买卖的北方官员的妻子们才会在她们同情的表情中显露一些温暖。得了,她才不在乎城里人说她什么呢。与她必须要向上帝交代和承担责任的那些事相比,人们怎么说看来是多么无关紧要啊!

  想到这儿,她又干了一杯。火辣辣的白兰地顺着她的喉咙淌了下去,而她的人却在发抖。这会儿,她巳挺暖和了,可是仍然没法从脑子里排除对弗兰克的想念。男人真是愚蠢至极,他们怎么竟然说出酒能让人忘掉一切这样的话来!除非喝得失去知觉,否则她仍能看到弗兰克的脸,那张脸带着腼腆、责备和抱歉的神情,就像他最后一次求她别独自一人赶马车出去时那样。

  前门的门环响起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在这所寂静的房子里回荡,接着她听到佩蒂姑妈摇摇晃晃地走过过道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传来了问候声和听不清楚的低语声。是邻居来谈论葬礼,或送来一杯牛奶冻。佩蒂会高兴的。从前来凭吊的客人的谈话中她能得到很大的、忧郁的乐趣。

  她并没有好奇心,只是想知道来的是谁,一个洪亮而不紧不慢的男人声音盖过了佩蒂低低的、悲痛的声音,她一下子知道来人是谁了。是瑞特。她心中一下子洋溢出喜悦和宽慰。自从他告诉她弗兰克巳经死亡那个坏消息后,她再没见过他。她内心马上知道,他是今夜惟一能帮助她的人。

  “我想她会见我的。”瑞特的声音由楼下传到她的耳中。

  “可眼下她巳经睡了,巴特勒船长,无论是谁,她都不会见的。可怜的她巳经支撑不住了。她——”

  “我想她会见我的。请告诉她我明早就要走了,也许要离开一段日子。事情很重要。”

  “可一”佩蒂帕特姑妈心神不定。

  斯佳丽赶紧跑到过道里来看,突然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一点踉跄,就靠在了楼梯栏杆上。

  “我马上下楼来,瑞特。”她嚷着说。

  她向佩蒂帕特姑妈那张胖胖的、仰着的脸瞟了一眼,只见她那双眼睛睁得像猫头鹰似的,带着惊奇和不赞成的神情。这下全城会传遍了,在丈夫举行葬礼的那一天,我的行为就极不像话,斯佳丽一边想一边赶快跑回卧室,开始梳头。她把身上那件黑色紧身上衣的钮扣一直扣到下巴下,用佩蒂帕特服丧的饰针把领子别住。她凑近镜子看了看,心想,我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漂亮,脸色太苍白,神色太惊慌。有一刹那,她的手向藏胭脂的上了锁的小箱伸去,但是她最终决定不用。她要是脸色红润、满面春风地下楼去,可怜的佩蒂帕特会神情慌乱得没命的。她拿起花露水瓶,喝了一大口,仔细地漱了漱,然后吐在污水罐内。

  她急急忙忙奔下楼去,那两个人仍然站在过道里,佩蒂帕特因为被斯佳丽的举动弄得心烦意乱,所以没有请瑞特坐。他有礼貌地穿着黑礼服,衬衫有饰边,还浆洗过;他的举止完全符合习俗,是以老朋友的身份前来吊慰一个遗孀的。事实上,他扮演得太过尽善尽美,有点儿像演滑稽戏了,不过佩蒂帕特并没发觉。他得体地对打扰斯佳丽表示歉意,还为不能出席葬礼感到遗憾,因为他在离城以前有些业务要安排。

  “他来这儿到底为什么?”斯佳丽在纳闷,“他说的那些全都是借口。”

  “我不愿这时候闯进来看你,可我有一件不能等的业务要来谈谈。我和肯尼迪先生原本要——”

  “我不知道你和肯尼迪先生有业务往来。”佩蒂帕特姑妈说,弗兰克的活动她竟然不知道,她感到气愤。

  “肯尼迪先生是个兴趣广泛的人,”瑞特恭敬地说,“我们到客厅去好吗?”

  “不,”斯佳丽嚷着,并向关着的折叠门瞟了一眼。她总觉得弗兰克的棺材还停在那里。她真希望自己永远不再进去。佩蒂这一次总算领会了暗示,可是心里不大情愿。

  “到藏书室去吧,我得一得上楼去,把我要缝补的活儿取来。啊呀,这个星期,我把这件事儿忘了。真怪一”

  她走上楼,带着责备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不管是斯佳丽还是瑞特,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一眼。他让在一旁,让她先走进藏书室去。

  “你跟弗兰克有什么业务?”她突然问。

  他靠近了些,低声说:野什么也没有。我不过是要把佩蒂小姐打发走罢了。”他停顿了一下,向她探出身子,“这样没用,斯佳丽。”

  “什么没用?”

  “花露水。”

  “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肯定地说,你明白。你喝得实在不少。”

  “好吧,我喝得多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即使在悲痛的深渊,也要注意礼貌。不要独自喝酒,斯佳丽。别人总是会发现的,这样就把名声毁了。再说,独自喝醉也不是件好事情。怎么了,宝贝儿?”

  他领她到花梨木沙发前,她默不作声地坐下。

  “我可以把门关上吗?”

  她知道黑妈妈要是看到门关着的话,会大为吃惊的,还会为这事训斥和咕哝好几天。不过,要是黑妈妈无意中听到在谈论喝酒的事,尤其是想到那瓶不见了的白兰地,那就更糟了。她点点头,瑞特合上那两扇拉门,然后回过身来,坐到她身旁,两只黑眼睛在她脸上不停地搜寻着。在他显示出来的活力面前,笼罩着的死亡阴影退却了。房间里看来好像又变得有快乐感并像个家了,灯光映出的玫瑰色让人感到温暖。

  “怎么了,宝贝儿?”

  世界上没人能像瑞特那样把那个表示亲热的愚蠢词儿说得那么甜,哪怕是在他开玩笑的时候,可是这会儿他看来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她神情痛苦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张毫无表情的、谜一样的脸她就感到安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冷酷无情的人。也许正是因为像他经常说的,他们太相像了。她有时候想,除了瑞特外,所有她认识的人都是陌生人。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得出奇,“你喝酒不仅仅是因为老弗兰克撇下你走了?你需要钱吗?”

  “钱?上帝啊,不。啊,瑞特,我真是太害怕了。”

  “别傻了,斯佳丽,你这辈子从来没害怕过。”

  “啊,瑞特,我害怕!”

  她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时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她可以跟他说。她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他自己一向很坏,所以他不会审判她的。世界上到处是为了挽救灵魂而不肯撒谎的人,情愿挨饿而仍要脸面的人。能知道某个人行为不端、声名狼藉、招摇撞骗、谎话连篇,那真是太好了!

  “我怕死后要下地狱。”

  他要是嘲笑她的话,她立马就会活不下去的。可是他没有。

  “你很健康一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地狱。”

  “啊,有的,瑞特!你知道有!”

  “我知道是有的,不过地狱就在现实的世界上。不是在死后。我们死后,什么都没有了,斯佳丽。现在你尝的就是下地狱的滋味。”

  “啊,瑞特,你这是亵渎上帝!”

  “可是能异乎寻常地给人以安慰。告诉我,你为什么打算下地狱?”

  他这会儿在取笑她,她可以看到他眼睛里隐隐约约闪烁着光亮,但她不在乎。他那双手那么温暖有力,紧紧地握着她,是那么让人宽慰。

  “瑞特,我真不该跟弗兰克结婚。那件事干得不对。他原本是苏埃伦的情人,他爱的是她,不是我。可是我跟他撒谎,告诉他苏埃伦就要跟汤尼·方丹结婚了。啊,我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一直为此而纳闷。”

  “后来,我使他过得很不愉快。凡是他不愿干的事情,我都硬逼着他干,比如说,让一些人在确实付不出账的时候付账。而我经营锯木厂、建酒馆和租用囚犯等事确实伤了他的心。这些事使他感到丢脸,弄得他简直抬不起头来。瑞特,是我害死了他。是真的!我当时不知道他参加了三K党。我怎么也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可是我本该知道的。是我害死了他。”

  “‘伟大的尼普顿统领的所有海洋能洗清我手上的鲜血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下去。”

  “说下去?就这些。还不够吗?我嫁给了他,我使他过得不快乐,我害死了他。啊,上帝啊!我真不明白我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用谎话让他娶了我。我在干这件事情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正确的,可是我现在明白了我干得是多么不对。瑞特,这一切似乎都不是我干的。我对他那么刻薄,可是我并不是个刻薄的人。我受的不是那样的教养。妈一”她停住了嘴,抑制住强烈的感情。她整天都在避免想到埃伦,可是她怎么也不能抹去她的形象。

  “我经常拿不准她是个怎样的人。但在我看来,你很像你爸。”

  “妈妈一啊,瑞特,我第一次为她的去世感到高兴,她看不见我了。她并不是要把我教成一个刻薄的人。她待人一直都那么和气,那么好。她情愿我挨饿,也不愿我干这样的事情。以前我非常想在各方面都像她,可我一点都不像。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事一因为要想的事情太多一可是我想要像她。我不想像爸。我爱他,可是他是一那么一那么一没脑筋。瑞特,有时候,我想尽力待人宽厚,对弗兰克好,可是那噩梦又会出来,把我吓得要死,我真想跑出去,从别人的手里把钱抢过来,不管那是不是我的。”

  泪水从她的脸上直流下来她也顾不上擦。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到他的肉里去了。

  “什么噩梦?”他声音平静,令人感到宽慰。

  “啊,我忘了你不知道。是这样,每当我想要善待他人,跟自己说钱不是一切的时候,我上床后就会做梦,梦见在妈妈刚去世后,北方佬刚走后,我回到了塔拉庄园。瑞特,你没法想象一我一想起那情景,就浑身发抖。我所看到的是一切都烧光了,到处一片寂静,而且什么吃的也没有。啊,瑞特,在梦中,我又挨饿了。”

  “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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