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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片叶》 作者:吴文智

第11章 卡拉维拉县有名的跳蛙 马克·吐温 (4)

  在安吉尔矿山屯那破烂不堪的歪斜的酒馆里,我找到了西蒙·威勒,他正靠着酒吧间的炉子舒舒服服地打盹。他很胖、秃头,一脸的安详,透着亲切和质朴。他站起身来向我问好。我告诉他,朋友托我来打听他儿时的一位挚友——列昂尼达斯·W.斯迈雷,也就是年轻的福音传教士列昂尼达斯·W.斯迈雷神父,听说他曾在安吉尔屯住过。我还说,如果威勒先生能告诉我有关神父的消息,我将不胜感激。

  西蒙·威勒把我逼到墙角,用椅子挡住我的去路。然后,他坐在椅子上,讲了一通枯燥无味的事情,这在以下的段落将会提到。他脸上毫无笑意,眉头紧蹙,从说第一句话开始,他的语调就没变过,对任何事总也有点猜疑;他那无休止的言语中透着一种热心和诚挚,在我看来,这种热心和诚挚确是表露无疑了。按他的想法,讲出这件事很紧要,并且也相当有趣,他还对故事里的两位主人公推崇备至,认为他们智谋超群。于是,我一直没打断他,让他按自己的思路讲下去。

  “列昂尼达斯神父,嗯,列神父——嗯,这里以前倒是有一个叫吉姆·斯迈雷的,那是四九年冬天——也许是五零年春天——不知怎的,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不是四九年就是五零年,因为他刚来屯子时,大水槽还没有建好呢!别的不说,就说他本人,他可算得上是天下最古怪的人了。只要有人愿意和他打赌,碰到什么就赌什么,别人不赌的,他赌。无论别人怎么个赌法,他都奉陪到底——不论何种方式,只要能赌得起来,他就很满足了。尽管这样,他还是很有运气,并且不是一般的好运,要知道,十场他能赢九场。他随时都准备赌,并也一直寻找这样的机会;只要有人提出要赌,不论大赌小赌、下注哪边,他都照赌不误。这些我已经跟你讲过了。

  要是赛马的话,他不是赢个大满贯,就会输个精光;斗狗,他赌;斗猫,他赌;斗鸡,他也赌;就是落在篱笆上的两只鸟,他也会跟你赌哪只会先飞走;如果屯子里有聚会,他一定会准时到场,到了就拿沃尔克牧师打赌,他打赌说,沃尔克牧师是这一带的最棒的训诫者。这还用说吗?沃尔克牧师本来就很不错;如果看见一只屎壳螂朝哪儿爬,他甚至会跟你赌它要多久才到那里——只要你和他赌,不论它爬向哪里,哪怕是去墨西哥,他也会跟着这只屎壳螂,看看它要去哪里,要花多长时间。住这儿的小伙子们差不多都见过斯迈雷,都能给你讲讲他这个人。为什么呢?他的事都一个样——什么都赌——那家伙特有意思。有一次,沃尔克牧师的太太病得严重,都好几天了,眼看就没救了。一天早上,牧师进来了,斯迈雷站起身来问他太太的病情,他说好多了——多亏主大发慈悲——有了主的保佑,她很快就会好的。他还没讲完,斯迈雷说:这样吧,我押两块五,赌她病好不了。’

  “斯迈雷养了一匹母马——小伙子们都叫它一刻钟老太太’。这仅是玩笑话,它当然不会跑这么慢——他还经常靠这匹马赢钱呢。因为它跑得很慢,不是得哮喘,就是生瘟热、有肺病之类的。于是,他们总让它先跑两三百码,但在半路就会追上它,可快接近终点时,它就精神起来了,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马不停蹄地飞跑,乱甩着的蹄子。有时踢空,有时踢到篱笆上,搅得尘土飞扬,再加上咳嗽、打喷嚏、擤鼻涕,就显得闹闹哄哄的了——它冲到裁判席前时,总比别的马多出一个头,正好能让人看个明白。

  “他还养了只小公狗,单看外表,你肯定以为它一钱不值,只配拴在那儿,并且看起来还给人一种贼溜溜的感觉,好像总想偷点什么。然而,一旦它成为赌注,就不一样了——下巴向前伸着,就像汽船的前甲板;下槽牙露着,发出跟炉火一样的烈光。如果别的狗想攻击它、咬它或是想让它多尝几次苦头,那安德鲁·杰克逊呢——那条狗的名字——安德鲁·杰克逊总不会轻易表露它的喜好,好像它根本就不期盼什么似的——而人们押在另一条狗上赌注的倍数也一翻再翻,直到没钱再押了为止;这时,安德鲁·杰克逊就一口咬住那条狗的后腿,不肯松口——你知道吗?它并不是撕咬,只是咬住不放松,哪怕是咬上一年,也要等到那只狗认输。

  斯迈雷总能靠这只狗大赢一把,但他却栽在了一条没有后腿的狗身上,因为那条狗的后腿让锯片给锯掉了。那次,两条狗斗了好久,押赌双方的钱也用完了。安德鲁·杰克逊还是习惯性地去咬对方的后腿,不一会儿,它就发现自己上当了,那条狗涮了它一把。这么说吧,当时,它好像大吃一惊后就丧气起来,也不尽力去打赢这场比赛了;它让人骗惨了。它看了斯迈雷一眼,好像在说——这都是斯迈雷的错,怎么弄了这么一个没后腿的狗来让它咬呢,要知道,它获胜全靠咬后腿了,这把它的心都伤透了。接着,它一瘸一拐地离开,最后倒在路边死了。安德鲁·杰克逊的确是条好狗,要是它还活着,准能出名,要知道,它胚子好,又聪明——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它不能说话而已。如果他没真本事,就不可能赢那么多次了。唉,一想起它最后斗的那一次和它的下场,我就为它难过。

  “唉,斯迈雷还养过拿耗子的狗、小公鸡、雄猫等这类小动物呢。不论你跟他赌什么,他都能跟你兵对兵,将对将,让你赌个没完。有一天,他逮到了一只青蛙,把它带回家里,说是要好好训练一番;整整三个月,他什么事也不干,就只在后院里教那只青蛙跳。你猜的没错,他把那只青蛙训练出来了。他只要在青蛙后面戳一下,那青蛙就会像油炸圈饼一样在空中打个转——要是起跳恰到好处,说不定它还会翻一两个筋斗呢,然后像猫一样,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他还一遍又一遍地训练它逮苍蝇,练到最后,不论苍蝇飞出有多远,只要它看见了,都逃不出它的掌心。斯迈雷说青蛙爱学习,并且学什么会什么——这话我信。

  为什么呢?我就亲见他把丹尼尔·韦伯斯特放在这地板上——那青蛙名叫丹尼尔·韦伯斯特——然后,大喊道:苍蝇,丹尼尔,苍蝇!’不到一秒工夫,那青蛙就直跳起来把那边柜台上的一只苍蝇给吞了下去,接着,它就如烂泥般噗地一声落到地上,还旁若无人似的用后腿挠着头,好像觉得自己并不比其他青蛙出色。别看他有能耐,你还真找不出这么朴实率直的青蛙了。只要是竖直往上跳,它能跳得比别的青蛙高出一个身子。要知道,从平地往上跳是它的强项。只要是拿这只青蛙打赌,斯迈雷就会把注一并压上去。对他的青蛙,他可是万分自豪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那些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都说从没见过这么棒的青蛙。

  “斯迈雷用一个小笼子装着那只青蛙,还经常带着它逛街,设赌局。一天,一个汉子—— 一个外乡人——来到屯子,正碰上提着青蛙笼子的斯迈雷。外乡人问道:你的笼子里装着什么呀?’

  “斯迈雷板着脸说:你以为它是只鹦鹉,或是只鸟雀吧,可它偏不是——这是只青蛙。’

  “外乡人拿过笼子,翻来倒去地仔细瞅了又瞅,说道:哦——果然是只青蛙呢。它能做什么呀?’

  “斯迈雷不紧不慢地说:噢,它有一件看家本领,就是——它跳得比这卡县所有的蛙都高。’

  “那汉子拿过笼子,又仔仔细细地瞅了半天后才还给他,然后非常小心地说道:是吗?我看它和别的青蛙也没什么两样嘛。’

  “你也许瞧不出来,’斯迈雷说,可能你对青蛙很了解,也可能你就是门外汉;可能你养过青蛙,也可能没有。不管怎么样,我想说的就是,我赌四十块钱,赌它比卡县任何一只青蛙都跳得高。’

  “外乡人琢磨了一会,有点为难的样子:噢,我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带青蛙。如果我有一只的话,我一定跟你赌。’

  “于是,斯迈雷就说:这个容易——这个容易——你替我拿一下笼子,我这就去给你逮一只来。’这样,那汉子拎着笼子,把他的和斯迈雷的四十块钱放在一起,就坐下来等他。

  “那汉子坐着想来想去,然后,从笼子里把青蛙抓了出来,扒开它的嘴,用勺子给它灌了一肚子火枪的铁砂子——几乎灌到了它的下巴——然后,他把它放到了地上。而斯迈雷呢,他径直去了沼泽地,在烂泥中抓了一通,总算逮了只青蛙。他把青蛙抓了回来,交给那个汉子:

  现在,你有青蛙了,把它和丹尼尔并排放着吧,前爪放齐,我喊口号。’接着斯迈雷喊道:一——二——三——蹦!’他和汉子都从后面点了那两只青蛙,那只新来的青蛙蹦得特有劲,而丹尼尔却喘了口粗气,只耸了耸肩膀——这个样子——像极了法国人。但耸肩一点作用也不起啊——它像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又如抛锚了一般,寸步难移。斯迈雷甚是惊讶,又呕火;他当然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外乡人拿了钱就走;出门时,还转过身来用大拇指——就像这样——指着丹尼尔,一字一顿地说道:呃,我看它和别的青蛙没什么两样嘛。’

  “斯迈雷站在那里抓耳挠腮,还低头看了丹尼尔好一阵子,最后,他说:这只青蛙怎么就栽了呢——难不成它犯了什么毛病——看起来,它肚子胀得不轻呢。’他揪着青蛙脖子上的皮,把它掂了起来:它没五磅重才怪呢!’然后,他把蛙头朝下,没想到,丹尼尔居然打嗝吐出满满两大把铁砂来。斯迈雷这才明白过来,他气疯了——放下青蛙就去追那个汉子,但哪里追得到呢。”

  (这时,西蒙·威勒听到前院有人喊他,就站起来去看有什么事。)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来对我说:“朋友,就坐在这里,歇一下——我马上就来。”

  对不住您了,再听下去,就是牛皮糖吉姆·斯迈雷的故事了,再怎么样,也打听不出列昂尼达斯·W.斯迈雷神父的下落啊。于是,我马上起身离开。

  在门口,我碰上了正往回走的威勒,他扣住我,又滔滔不绝起来:

  “还有,这个斯迈雷有一头没有尾巴的独眼母牛,看起来就像一根香蕉,还有呢——”

  然而,我是既没时间,也没这个嗜好听他讲这些。所以,在他开口讲那头苦难的母牛之前,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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