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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耳提告达耳提!”

  瓦尔觉得把人家的姓氏在大庭广众之间这样叫出来,简直有说不出的可恶!忽然间,他觉察到靠近他身后有人开始谈论起他的家庭来。他扭过脸去,看见一个苍头白发的老人,讲话时就像嘴里在嚼着东西似的-真是古怪的老人,就是他在公园巷有一两次吃晚饭时碰见的那种人,死命喝人家的波得酒,他现在才懂得这些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虽然如此,他仍旧觉得这些老骨头很有趣,如果不是他母亲碰了他一下胳臂,他还要继续瞧下去。经这一来,他只好眼睛向前望,紧紧盯着法官的脸。这个老“光棍”,长了这样一张尖刁捉狭的嘴和一双骨碌碌的眼睛,为什么他有权力来干涉他们的私事呢?他难道自己没有事情,同样的麻烦,而且说不定同样地头疼呢?这时候,瓦尔这一族类所有根深蒂固的个人主义,就像疾病一样,一时又在他的心里发作了。他身后的声音仍旧继续嗡下去:“金钱事务上面意见不合-,由于‘答辩者’挥霍无度”(什么称呼!难道指他的父亲吗?)-“冷淡而勉强的局面-达耳提先生时常不回家。我的当事人做得很对,堂上一定会同意的,她急于想制止这种-只能倒向身败名裂的行为-劝他-不要在纸牌和跑马上赌掉-”(“对了!”瓦尔想,“全搬出来好了!”)“10月初祸事来了,答辩者从他的俱乐部里给她写了这封信,”瓦尔坐直起来,眼睛里直冒火。“我请求将这封信读出来,这是一个人在-我只好说,堂上-在晚饭后写的,有些错字只好加以改正。”

  “老畜生!”瓦尔想,脸色红了一点起来“给你钱难道叫你开玩笑的吗!”

  “你再没有机会在我家里向我进行侮辱了。我明天就离开英国。你的本领要完了。”-这种口气,堂上,在那些没有多大成就的人的嘴里是时常听到的。

  “老东西倒会骂人!”瓦尔想,脸色更加红了起来。

  “‘我被你侮辱够了。’我的当事人将会告诉堂上这里的所谓侮辱仅仅是由于她骂了他一声‘你是个瘪三’-我敢说,在任何情形之下,这句话的意思并不太严重。”

  瓦尔斜看一下母亲神色不动的脸色,眼睛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可怜的妈,”他想,就用胳臂碰碰她的胳臂。身后的声音又嗡道:

  “‘我要开始一个新生活了。蒙·达’。”

  “到了第二天,堂上,答辩者就乘杜司卡罗拉号上布宜诺斯艾里斯去了。此后就得不到他的消息,只来了一封拒绝回来的电报,那是由于我的当事人第三天在极端苦恼之下写给他一封信,求他回来,这封电报算是答复。堂上如果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请达耳提太太出庭作证。”

  当他的母亲站起来时,瓦尔满心想要一同站起来说:“你们听着!你们委屈她我可不答应。”可是他抑制着自己。听见她说:“真话,全部真话,完全说的真话,”就抬起头来。穿着皮大衣,戴着大帽子,她的身材显得特别硕大,颧骨上微泛红晕,态度沉静,神色泰然。他为她能如此面对着这些浑蛋的辩护士感到骄傲。审讯开始了。瓦尔知道这一套不过是离婚的预备步骤,所以带着轻松的心情听那些设计好的问题,以便给人一种印象,就好像她是真正要他父亲回来似的。在他看来,这些人“把这个戴假发帽老人骗得很不坏”。可是他接着就受了一下很不好受的震动,因为他听见法官说:

  “我说,为什么你丈夫要离开你-你知道,决不是因为你骂他‘瘪三’?”

  瓦尔看见自己舅舅抬起眼睛瞧一下证人厢,脸上神色不动;又听见身后一阵翻阅文件的簌簌声,他的本能告诉自己事情很惊险。难道索密斯舅舅和后面那个老东西把事情搞糟了?他母亲说话的声音稍稍拖长一下。

  “不是的,堂上,这情形已经有了好久了。”

  “什么有了好久了?”

  “我们在金钱上面的冲突。”

  “可是钱是你供给的。你难道说他离开你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境遇吗?”

  “畜生!老畜生,完全是个畜生!”瓦尔在想,“他觉察到有点不对头了-在查问呢!”他的心拎着。如果-如果真被他查出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他母亲并不真正要他父亲回来。他母亲又开口了,样子显得更时髦了一点。

  “不是的,堂上,可是您知道我已经拒绝再给他钱了。他好久好久才相信我是真的不给他钱,但是他终于明白了,一明白之后-”

  “我懂了,你拒绝给他钱。可是后来你又寄钱给他。”

  “堂上,我是要他同来。”

  “你觉得这样会使他回来吗?”

  “我不知道,堂上,是家父劝告我这样做的。”

  瓦尔从法官脸上的神情,身后文件的簌簌声,以及他舅舅忽然把大腿跷了起来的情形,微微觉察到她回答得正好。“狡猾吗?”他想,“天哪,这事情多么无聊!”

  法官又开口了:

  “再问你一个问题,达耳提太太。你仍旧喜欢你丈夫吗?”

  瓦尔本来松弛着的一双手,现在攥成拳头。这个法官好没道理,为什么忽然牵涉到私情上来?当着这么多人,逼着他母亲说出心里的事情,这种事情或许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太不体面了。他母亲回答的声音相当低:“是的,堂上。”瓦尔看见法官点点头。“我真想拿石头对准你的脑袋扔。”他莫名其妙地想着,这时他母亲正回到他身边的位子上来。接着别的证人上堂,证明他父亲忽然离开以及始终没有回来的事实-连他们的一个女佣也上堂作证,这使瓦尔感到特别不愉快。又是一大串话,无聊之至;后来法官就宣布恢复夫妇关系的判决,他们就站起来走了。瓦尔随在母亲后面出了法庭,下巴鼓着,眼睛垂下来,尽量在恨一切人。穿过过道时,他母亲的声音将他从愤怒的失魂落魄中唤醒。

  “你表现得非常之好,乖乖。有你真给人安慰。你舅舅和我打算去吃午饭。”

  “好的,”瓦尔说,“我还来得及去看那个家伙去。”他于是贸然丢下他们,一溜烟下了楼梯,到了外面,三脚两步上了一部马车,就赶到山羊俱乐部;脑子里只想着好丽,以及在她哥哥把明天报纸登载的这件事情给好丽看之前,自己应当怎么办。

  瓦尔走后,索密斯和威尼弗烈德就向采郡干酪酒店出发。他刚才提议在这儿和贝尔比先生碰头的。这时离中午还早,这一段时间两人总可以轻松一下,威尼弗烈德并且觉得见识一下这个远近闻名的小酒店倒也“有趣”。两人只叫了很少一点菜(弄得侍役甚为吃惊),于是一面等菜,一面等贝尔比先生。经过一小时半抛头露面的紧张状态后,两个人的反应都是默然无语。不久贝尔比先生就到了。先是一只鼻子走到了他们面前,快活的程度和他们不开心的程度刚好是一样。怎么,恢复关系的决定不是到手了吗,这样子算什么!

  “对了,”索密斯以适当的低声音说,“可是我们又得开始找证据了。说不定离婚案子要由他来审-如果我们事先就知道达耳提行为不检的事情被戳穿了,就会弄得很难堪。这些问题足以说明他并不喜欢这种恢复关系的诡计。”

  “胡说!”贝尔比先生快活地说,“他会忘记的!怎么,老兄,他从现在到那时候要审过上百件案子呢。还有,只要证据是令人满意的,他根据先例就非判决你离婚不可。我们决不让他们知道达耳提太太知道这些事实的。德里麦做得很仔细-他有点严父的派头。”

  索密斯点点头。

  “我并且要祝贺您,达耳提太太,”贝尔比先生又说下去,“您在作证方面很有天才。像岩石一样稳。”

  这时,侍役一只手托了三盆菜过来,同时说:“布丁就来,先生。今天你们会吃到菜里的云雀特别多呢。”

  贝尔比先生的鼻子点了一下,算对他的预见表示欢迎。可是索密斯和威尼弗烈德颓然望着自己面前的清淡午餐,一堆酱色的东西,一面小心地用叉子拨着,希望能拔出那个有滋味的鸣禽的身体。可是,一吃开了头,两人发现比自己意料的饿得多,昕以把一盘菜吃得精光,每人还喝了一杯波得酒。谈话转到战事上去。索密斯认为史密斯夫人城准会陷落,而战争一定要拖上一年之久,贝尔比认为到夏天就会结束,两个人都认为英国需要增兵。为了维持威信非打一个全胜的仗不可,除此没有别的办法。威尼弗烈德把话头拉同到比较实际的上面来,说离婚案子最好等到牛津大学的暑假开始之后再开庭,那样的话,等到瓦尔回到牛津时,那些孩子就会忘掉这件事情,伦敦的游宴季节那时候也结束了。两位律师齐声请她放心,6个月的耽搁是必要的。过了这个时候,开庭愈早愈好。这时候饭店里开始上人,他们分头走了-索密斯进城去,贝尔比回办事处。威尼弗烈德坐着马车上公园巷去告诉母亲她是怎样对付过去的。这件事情整个说来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所以她们认为不妨告诉詹姆士,因为詹姆士从来没有一天不提到自己不知道威尼弗烈德事情怎样了,他一点不知晓。岁月愈促,尘世的事务对他倒越来越重要了,他的感觉就像是:“我得尽量过问这些事情,而且要多多劳神,不久我就要没有事情可以烦神了。”

  他听了母女俩的报告之后很不痛快,这种新里新气的办法,他真不懂得!可是他给了威尼弗烈德一张支票,并且说:

  “我想你花钱的地方一定很多,你戴的这顶帽子是新买的吧?为什么瓦尔不来看我们?”

  威尼弗烈德答应过两天带瓦尔来吃晚饭。回到家里,她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这样可以不碰见人。现在法庭命令她丈夫回来归她管教,不能把他永远从她身边赶走,她要再一次弄清楚自己创楚和寂寞的心刚里究竟真正希望的是什么。

  仇敌的挑战。

  早上本来有雾,快要结冰的样子,可是当瓦尔骑着马向罗汉普顿门驰来时,太阳倒出来了。从罗汉普顿门起,他就缓缓驰向平时幽会的地点去。他的兴致很快地高了起来。早上的审讯过程,除掉隐私被人揭发出来那一点通常的出丑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如果我们订了婚的话!”他想,“这类事情都不算什么了。”的确,他觉得自己就像人类社会一样,对婚姻的结果又吵又闹,然而却急急忙忙要去结婚。他在里奇蒙公园冬天冻枯了的草场上驰骋起来,怕会迟到。可是到了幽会地方,仍旧只有他一个人,这是好丽这一方第二次背盟了,他心里很不好受。今天在回家之前非见到她不可!出了公园,他就取道上罗宾山来。他拿不定主意去见谁。倘使他父亲已经回来,或者她姐姐或者哥哥在家呢!他决定冒一下险,首先把他们全部问到,这样如果他的运气好,碰到他们全不在家的话,最后要见好丽就非常之自然;万一他们里面有一个在家-那就只有靠“遛一趟马”的借口救命了。

  “只有好丽小姐在家,少爷。”

  “哦,多谢你。能不能让我把马牵到马厩那边去?请你说-我是她的表哥,瓦尔·达耳提先生。”

  他从马厩那边回来时,好丽已经在厅堂里,脸色红红的,难为情的样子。她领他到厅堂最远的一头,两人在一条靠窗的宽座上坐下来。

  “我刚才很着急,”瓦尔低声说,“发生了什么事?”

  “佐里知道我们骑马的事情了。”

  “他在家吗?”

  “不在,可是我想他就要回来了。”

  “那么-我!”瓦尔叫了出来,同时低头一冲,抓着好丽的手。她想要把手缩回来,町是没有来得及,索性让他抓着,苦思地看着他。

  “我首先要,”他说,“告诉你一点我家里的事情。我父亲,你知道,完全是-我是说,他离开了我的母亲,他们打算跟他离婚,因此,他们已经命令他回来,你懂吗?明天你在报上就可以看到。”

  她的眼睛的颜色深了起来,又是害怕,又感到兴趣;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可是这时瓦尔的赌徒性格抬头了,他赶快说下去:

  “当然目前还没有什么了,可是将来,在事情结束以前,我想是会有的。离婚官司真讨厌,你知道。我要告诉你,因为-因为-你应当知道-如果-”他嗫嚅起来,盯着她愁苦的眼睛看,“如果-如果你要成为我的宝贝,爱我的话,好丽。我爱你-一直就爱你,我要订婚。”这事他做得非常之不像样,他简直要捶自己的脑袋,他双膝跪下,想要靠近一点那张温柔而愁苦的脸。“你确是爱我的-是不是?如果你不爱我,我就-”来了一刹那间的沉默和焦灼,弄得他很窘,连远方草地上佯装有青草可割的刈草机的声音他都听得见。后来她探出身子;一只空着的手碰到他的头发,他抽进一口气:“唉,好丽!”

  她的回答非常温柔:“唉,瓦尔!”

  这一刻是他过去一直梦想的,但是在梦想时,就像一个完全有把握的年轻情人一样,自己完全是一副命令态度,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很不行,很受感动,并且人有点发抖。他连膝盖都不敢动一下,深怕冲破这种魅人气氛,深怕这样动一下,她就会缩回去,否定自己的屈服-在他的紧握下,她是多么的怯弱啊,眼皮闭上,而且几乎被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睁开眼睛,人好像有点晃,他用嘴唇抵着她的嘴唇。突然问,他跳了起来,是一阵脚步声和一声惊异的呻吟。他环视一下四周。没有入!可是那遮断外面厅堂的长帘幕却在颤动着。

  “天哪!是哪一个?”

  好丽也站起来。

  “佐里,我想是,”她轻声说。

  瓦尔攥紧拳头以示决心。

  “好吧!”他说。“现在我们已经订婚,我一点儿不怕了,”说时就大踏步向帘幕走去,把帘幕拉开。佐里就站在厅堂壁炉面前,身子勉强回了过去。瓦尔向前走了几步。佐里转过身来面向着他。

  “对不起,听了你讲话,”他说。

  瓦尔尽管是在求婚,这时却禁不住暗暗佩服对方。他的神色坦然,声音安静,样子相当神气,就像自己照原则做事一样。

  “跟你不相干,”瓦尔没头没脑说。

  “噢!”佐里说,“你上这儿来,”就转身穿过厅堂。瓦尔跟在后面。在书房门口时,他感到有人碰一下他的胳臂。好丽的声音:

  “我也来。”

  “不行,”佐里说。

  “我要。”好丽说。

  佐里开门,三个人都走了进去。一到了小房间里面,就各自站在破旧的土耳其地毯的一个角上,形成一种三角形,身子挺得很不自然,也不相互看看,完全看不出这幕情景的滑稽可笑。

  瓦尔打破了沉寂。

  “好丽和我订婚了。”

  佐里退后两步,靠着窗楣石。

  “这是我们家里,”他说,“我不打算在这里对你不敬。不过我父亲出门去了,由我在照顾我妹妹,你是钻我的空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瓦尔愤然说。

  “我认为你是的,”佐里说,“你假如不是有意的话,就会先跟我谈,或者等我父亲回来。”

  “我有我的原因,”瓦尔说。

  “什么原因?”

  “关于我家里的事情-我刚才告诉了她。我要她在事情发生之前就知道。”

  佐里忽然变得不大神气了。

  “你们都是些孩子,”他说,“而且你们自己也知道。”

  “我可不是,”瓦尔说。

  “你是-你还没有到20岁。”

  “那么,你呢?”

  “我20岁了,”佐里说。

  “不过才到罢了,反正,我跟你一样是大人。”

  佐里脸涨得通红,神情显得迷惑起来。看得出他心里在挣扎。瓦尔和好丽瞪眼望着他,那种内心的挣扎非常强烈,他们甚至于还听得出他的呼吸,后来他的神情变得开朗了,坚定得有点古怪。

  “这个我们再说,”他说,“我现在要做一件事,我要跟你打赌。”

  “跟我打赌?”

  佐里微笑。“对了,”他说,“跟你打赌,而且我明知道你不敢做。”

  一阵惶惑像匕首一样戳了瓦尔一下,这等于做盲人瞎马。

  “我还没有忘记你是决斗家,”佐里慢吞吞地说,“我而且觉得你大约就是这样的人,我还记得你叫过我亲波尔派呢。”

  瓦尔听见自己吃力的呼吸声加上一声喘息,看见好丽的脸向前伸出一点,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很大。

  “对的,”佐里似笑非笑地说下去,“我们就看吧。我预备去参加皇家义勇兵,你敢跟我一样做吗,瓦尔·达耳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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