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看来尽管有他们这样的人，国家仍旧扩张了。他们曾经在这个扩张过程中起了制止、控制和保卫的作用，而且相机利用-当你想起“杜萨特大老板”创业时还是个穷光蛋，然而他的直系亲属，照格拉德曼估计，已经拥有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的财产，这真不能算坏啊！然而他有时却不免觉得这个家族的干劲已经耗尽，他们的占有本能已经在消逝。这个第四代-他们好像已经没有能力赚钱了：他们从事艺术、文学，农业或者军事，或者靠遗产生活-没有雄心，也没有坚强的毅力。如果不小心的话，全都要没落下去。

　　索密斯从墓表这边转过身来面对着风向。这里的空气应该是鲜美的，可惜他脑子里总念念不忘这里面夹有死亡的气息。他兀立不安地凝望着那些十字架、骨灰瓶，天使、“不谢花”艳丽的或者凋残了的鲜花，忽然间望见一处和这儿任何一块墓地都不一样，引得他只好走过几处墓地去看看。一个很幽静的角落，灰色的粗花岗石砌成一座笨重的怪样子的十字架，旁边种了四株苍郁的杉树。墓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黄杨篱圈起来的花园，前面又朝着一株叶子变得金黄的桦树，所以在别的坟墓中间显得比较宽敞。在这个传统的公墓里，这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很投合索密斯的艺术眼光，所以他就在阳光里坐下来。他从那棵桦树的金黄叶子中间眺望着伦敦，心里涌起一连串起伏的回忆。他想到在孟特贝里尔广场时期的伊莲，那时候她的头发是暗金色，她的雪肩还是属于他的-伊莲，他一生的情之所钟，然而她拒绝为他所有。他看见波辛尼的尸体躺在那个四壁白墙的太平间里，看见伊莲坐在长沙发上像一只垂死的鸟，眼睛呆直。他又想到她在波隆森林坐在那座尼奥比缘铜像旁边，重又拒绝了他。想像又把他带往芙蕾快要出世的那个十一月里的一天，自己站在那潺潺的河流旁边，许多落叶在映绿的河面上漂着，河里的水藻像许多水蛇不停地在摇摆探索，永远扭着，盲动着，羁绊着。想像又把他带到那扇敞开的窗户前，眺望着外面寒冷星空下的海德公园，在他身后睡着他死去的父亲。他又想起那张《未来的城市》，想到那个男孩子和芙蕾的初遇，想到普罗斯伯·普罗芳德的雪茄发出一缕缕青烟和芙蕾站在窗口指着下面那个家伙探头探脑的样子。他想到曾经看见和那个死掉的家伙在贵族板球场看台上并排坐着；想到在罗宾山看见她和那个男孩子、想到芙蕾瘫在长沙发角落上、想到她的嘴唇抵着他的面颊，和那声道别的“好爹爹”。忽然问他又看见伊莲一只戴了浅灰手套的手向他抬一下，表示最后的摆脱。

　　他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缅怀着自己一生的事业，这一生在占有意识的逐鹿上他是始终如一的，他甚至拿逐鹿上的一些失败来安慰自己。

　　“出租”-那个福尔赛世家时代和福尔赛世家生活方式，那个人们可以毫无阻碍、毫无疑问地占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投资、自己的女人的时代-出租了。现在是国家占有了或者将要占有他的投资，而他的女人占有了自己，天知道谁将要占有他的灵魂。“出租”-就是这个健康的、单纯的信条！

　　现在变革的浪潮正澎湃前进，只有它深具破坏性的洪水过了高峰时才有希望看见新的事物、新的财产。他坐在那里，潜意识里感到这些，但是思想仍旧死盯着过去-就像一个人骑着马驶进深夜然而面向着马尾巴一样。浪潮横越过维多利亚时代的堤防，卷走了财产、习尚和道德，卷走了歌曲和古老的艺术形式-潮水沾在他嘴里，带来了血一样的成味，在这座长眠着维多利亚主义的高门山脚下轻轻拍击着。而索密斯高高坐在山上最独特的一个地点，就像投资的神像一样，却在拒绝倾听那无休止的潮声。本能上他将不和它抵抗-人这个占有动物的原始智慧他有的太多了。这些潮水在完成其取消和毁灭财产的定时狂热之后，就会平静下来；当别人的创造和财产充分地遭到粉碎和打击之后，这些潮水就会平息退落，而新的事物、新的财产就会从一种比变革的狂热更古老的本能中-家庭的本能中-升了起来。

　　“我才不管，”普罗斯伯·普罗芳德说过。索密斯这时没有说“我才不管”-这是法文，而且这个家伙是他的股上刺-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却知道变革只是两种生活形式之间的瞬息死亡，破坏必然让位给新的财产。

　　出租的牌子挂上了，舒适的家让出来，这有什么关系？有一天总会有人跑来，又在房子里住下。

　　坐在这里只有一件事情使他不能平静下来-内心里那种凄凉的渴望，因为阳光像魔法一样照着他的脸，照着浮云，照着金黄的桦树叶子，而且清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是那样的温柔，而且这几株杉树绿得是这样浓，而且天上已经挂起了淡淡一钩新月。

　　这些他说不定渴望来，渴望去，然而永远得不到手-这些世界上的美和爱！

　　高尔斯华绥作品年表。

　　1867年、8月14日生于英国迭旺郡的金库斯顿，一个富裕的律师家庭。

　　1889年、毕业于牛津大学。

　　1890年、获得律师资格。后来，扬弃本行，到世界各地去旅行。

　　1896年、受到堂嫂艾达的鼓励而从事写作。

　　1897年、发表了《来自四面八方》(From the Four Winds)。

　　1898年、发表了《乔色林》(Jocelyn)。

　　1900年、发表了《维拉·卢边》(Villa Rubein)。

　　1901年、发表了《史悦辛·福尔赛世家的获救》(The Salvation of Swithin Forsyte)。

　　1904年、发表了《岛上的法利赛人》(The Island Pharisees)。

　　1905年、与艾达结婚。

　　1906年、出版了《资本家》(The Man of Property)一书，在英国文学史上获得极大的反响。同年，又发表第一部戏剧《珠宝箱》(The Silver Box)。

　　1907年、发表了《村舍》(The Country House)。

　　1909年、发表了《斗争》(Strife)，这是一篇以罢工为背景的小说，批评了工业界日趋尖锐化的劳资纠纷。同年，又发表了颇富怜悯的社会性田园小说《博爱》(Fraternity)。

　　1910年、发表了戏剧《公理》(Justice)，并且很快地搬上舞台，促进了英国监狱制度的改善措施。

　　1911年、发表了《贵族》(The Patrician)，对于特权阶级的意识考察深入。

　　1911年、发表了《鸽子》(The Pigeon)、《长子》(The Eldest)，描写阶级影响的种种层面。

　　1914年、世界大战。发表了戏剧《群众》 (The Mob)，还出版了《弗里兰家传》(The Freelands)，主题在反映乡村的贫困。

　　1915年、出版了《黑色的花朵》(The Dark Flower)。同年，也发表了《一点爱意》(A Bit OLove)。

　　1917年、拒绝英国政府颁赠的骑士爵位。

　　1918年、大战即将结束，作者接获召集令，到法国野战医院服务。同年，出版了一本《五个短篇小说集》(Five Tales)。

　　1919年、出版了《圣者的巡礼》。

　　1920年、写成了《在裁判所中》(In Chancery)，即《骑虎》。并且发表了《两面手法》(The Shill Game)和《觉醒》(Awaken)。

　　1921年、写成了《出租》(To Let)，完成福尔赛世家家族史的写作。

　　1922年、《福尔赛世家》正式结集出版。

　　1924年、出版了《白猴子》(The White Monkey)。另外，又发表了戏剧《森林》(The Forest)，暴露大英帝国雄霸全球的狼子野心。

　　1925年、发表了戏剧《展览会》(The Show)。

　　1926年、出版了《银汤匙》(The Silver Spoon)。

　　1928年、出版了《黑天鹅》(Swan Song)。

　　1929年、搜集《白猴子》、《银汤匙》、《黑天鹅》，附以《现代喜剧》(A Modem Comedy)为总题出版。

　　1931年、出版了《伴娘》。

　　1932年、出版了《花开遍野》。同年11月10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1933年、出版了《越过河流》。1月31日患脑瘤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