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得奖评语

  “因为他以光彩照人的技巧,表现了他那博大而充满活力的思想。”

  颁奖辞

  在与《创造进化论》相关的著作中,柏格森指出,在所有哲学体系中,最能长存又最丰盈的,就是从直观诞生的哲学体系。这句话很可信。至于他自己的体系,也立刻显示出他在哪些方面丰富了直观的发现,此一发现是进入他思想世界的入口。在他的学位论文《论意识的直接材料》中,这项发现已表呈在他对时间的看法中:他认为时间并非抽象或形式,而是与生命和自我紧密相连的实体。他给时间一个名称,叫做“持续”。跟生命力一样,这概念可用“活时间”来代替。这种时间是动力的流动,可见于特定的量变,也可见于不断增加的量变。这已摆脱了反省,也不能跟任何固定点结合,否则时间就要受到限制,不复存在。这可由内省的集中意识感知,而此意识是趋向根源、由外转内的。

  我们平时所指称的时间,亦即由钟表的运转,和太阳的运行来测定的时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时间只构成精神和行动所创造的形式。柏格森经过无比绵密的分析后,下结论说:这种时间只适于空间形式。在这领域中,最重要的是数学的严密性、确实性及有限性。原因和结果的区别属于此一领域。由知性环绕,然后由思考在精神对自由的最内在的渴望四周构筑超围墙的建筑物,也属于一领域。可是,这些渴望可在“活时间”里获得满足。在此,原因和结果互为基础,任何事物都不能确实预见,因为确实性存在于原本单纯的行为中,只能由这行为保证。这是自由选择和崭新创造的领域。在这领域里,一切只能发生一次,绝对无法以同一方法再生。人格的历史在这领域中诞生。只有在这领域,精神和灵魂(不管其名称为何)才能远离知性的模式和习惯,而在内在视野中觉知自己本质以及普遍生命相关的真理。普遍生命则隶属于我们自己的自我。

  在纯粹的科学叙述中,柏格森并没有向我们谈起直观的起源。这种直观也许来自可以巧妙把握、深化的个人经验;或者来自灵魂的解放危机。就这点来说,需以下列因素为前提:由于前一世纪末期具有支配力的合理主义生物学产生了室闷的气氛,才引起这种反抗。柏格森在这种科学的影响下成长,接受教育。不久,他就下决心向这科学挑战。这时,他一方面驱使自己所有的非凡武器,一方面彻底认知了物质世界的概念建构,此一建构是科学在自由领域中已经拥有的必要性格和伟大。合理主义试图把生命封闭在它的网络中,柏格森则欲证明生命的流动性会悄悄从网眼中穿过去。

  我即使有能力,也无法在这有限的几分钟之内陈述柏格森相当精致、广泛的思想。对一个非专攻,只能自由陈述哲学的有限意义的人来说,要完成此项任务简直不可能。

  柏格森在他的分析、概念发展及证明的链锁里,从他的起点——“活时间”的直观中借来了动力、流动、不可抗拒的直观本质。我们必须遵循会带来新要素的各种运动和契机。我们只能遵循潮流,要求尽量呼吸而已。我们几乎没有反省的时间,因为我们从沉静的瞬间丧失了一切与推理接触的机会。

  在对决定论较激烈的驳斥中,柏格森论证道:一个普遍知性——他用笔尔这个名字把它拟人化——只有在笔尔能够遵从保尔的所有经验、感觉与意志行为时,才能在现实中预告另一人格保尔的生命。这时,这两个人已在他们小小的迂回曲折中以类似两个相等三角形的完美方式合为一体了。对柏格森的读者来说,要完全了解他,就须达到这种地步。读者必须同化作者与自己,以自己强劲而柔软的精神完成异乎寻常的要求。

  即使跟着作者亦步亦趋,也是有益无害的。想象力和直观有时不理知性,而具翱翔的能力。受诱惑的是想象力?认知自己,委身于说服力的是直观?这些决难确定。然而,无论如何,我们从阅读柏格森中可以获得莫大收益。

  在《创造进化论》这个具有决定性的学说中,柏格森并未忽视严密的科学用语,却创出了一篇震撼人心的雄伟诗篇、一个含蕴不竭之力与驰骋天际之灵感的宇宙论。要从他的这种学识、锐眼或精神的深邃中获得实利,也许有点困难,可是,要从中得到强劲的美之印象,却毫不困难。

  这诗篇据说已呈现出一种戏剧性。两股互相抗争的潮流创造了世界。其中一个潮流自我意识地表现了趋向下层的物质;另一潮流则是具有自由的天赋感情与绵延不绝创造力的生命。这生命以明晰的认识为目标,向没有疆界的地平线趋进。这两个要素彼此混合,彼此限制对方。这种结合的产物分歧为种种不同的系列。

  最早的基本差异见于植物界与动物界之间,以及不动的有机活动与动态的有机活动之间。植物借助于太阳,贮存了从无生命物质抽取的能量。动物则免除了这种基本努力,因为动物可从植物摄取已经贮存的能量,而后随自己的需要放出其爆发力。到更高阶段,动物界可以以牺牲动物界为生,用能量的集聚来强化自己的发展。因此,进化之道日益复杂多样,其选择亦非盲目为之。换言之,本能随着它所利用的器官一起诞生;知性的胚胎也同时存在。但本能远超过知性。

  在居于万物顶蜂的人类,知性居干优势,本能假寐未醒,但并非完全丧失。意识在“活时间”之流中统合一切生命,而本能在这种意识里,只保持潜在状态。本能开始在直观的视觉中活动。知性起初以谨慎畏缩的态度出现;而且只展现为:在本能上以无生命物质制造的器具取代有机器具,或借自由行为以配合本能的倾向和素质。本能对自己的目标具有意识性,但其目标极受限制。反之,知性则面临较重大的危机,却指向极其广泛的目标——由人类的物质与社会文化实现的目标。知性无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个危机。因为知性是在空间世界中为行动而创造的,所以对生命的此一想法很可能会歪曲世界形象,也很可能对自己内在的流动本质和支配自己永恒变化的自由置之不理,这即是知性的危机。从这危机中,遂产生出对外在世界的机械论与决定论观点,这观点是由知性在自然科学中的胜利创造出来的。

  至此,我们不仅对精神的自由毫无意识,也陷于难以挽回的窘境。如果我们回归自我,追溯到自己的起源,却不能拥有直观此一天赋能力,我们就会与自己内部的生命源泉分离。桕格森论知性与本能所用的天才性表现,也许适合他学说的中心论点——直观。这表现是指走向较广泛可能性、充满危险的道路。知性在认知的极限中具有逻辑的确实性。但直观和属于“活时间“的一切一样,是动态的,所以理当满足于自己强劲的确实性。

  其中含有这诗篇的戏剧成分。创造进化论得以拓展,人会被普遍生命的“生命跃动”推上舞台,抵达对自我的认识之点,而站在这个地点上,可以展望通往其它众多道路的无边领域,预见以前走过的没有终点的路程。人要委身于这些道路中的哪一条呢?

  其实,我们只不过在这戏剧的序幕中。如果考虑到柏格森所谓“未来只在生活瞬间中产生”的观点,就更可以说我们是在序幕中。这序幕仍有不足。自由人格所包含的意志,亦即经由这人格描绘出许多难以预测的曲线以画出直线的行动意志,柏格森并无一语道及。还有,意志生命的问题,绝对价值存在与否的问题,他也没有告诉我们什么。

  这难以抗拒的“生命跃动”,本质是什么?若依照柏格森大胆优美的表现来说,生命对无生命物质的突击浪潮,其本质是什么?生命跃动把世上的所有力量放在我们脚下时,会使我们变成什么?

  这些问题不管多复杂,都是不能逃避的。柏格森也许会和过去的著作一样以大胆而更丰富的尝试来解决这些问题。

  还有许多必须简明的论点留下来。他难道不会探索一种适合物质的“生命跃动”来结束自己所描绘的世界形象二元论吗?关于这点,我们一无所知。柏格森自己认为,他自己的体系只是一个素描,这素描在许多方面都要靠其他思想家合作,使其细节亦得完美无缺。

  尽管如此,柏格森仍然为我们完成了一件重要工作。他亲自穿过合理主义的华盖,幵辟了一条通路。由此通路,柏格森打开了大门,解放了具有无比效力的创造推动力。从这扇大门可以走向‘‘活时间”的大海,走向一种情境。在这情境中,人类精神可以再发现自己的自由,并看见自己的重生。

  如果知道他的思想脉络坚牢得可以作为人类精神的导引,就可以断然地说:柏格森将来的影响势必比他已贏得的极其重要的影响更大。无论以文章大家,或诗人而论,他都不比同时代的任何人逊色。在严密客观的真理探求中,他所有的热情均被自由的气息鼓动。这股自由气息切断了物质强加的隶从性,向理想主义敞开了广阔无边的空间领域。

  我很想尽可能以自己的声音来表达我的感想。我恳请慨然应允接我电文的阿尔曼·伯纳德(ArmandBernard)公使,代我传达这份感觉。我衷心感谢瑞典学院,瑞典学院给我这份不敢奢望的荣耀。我告诉自己,这项授给法国作家的殊荣正象征法国所获得的共感,荣耀的价值因此倍增,也更动我心魂。

  诺贝尔奖的威望源自许多理由,更与它的理想主义和国际主义的双重性质有关。换句话说,诺贝尔奖颁给有高度灵感的作品,这是属于理想主义的;就缜密研究不同国家的创作,集计全世界知性的总和,再颁予此奖而言,又是属于国际主义的。审查人员不受其它种种顾忌局限,只考虑精神价值,在思想上实已置身于哲学家所说的精神社会。他们就这样继承了创设此奖者的明显意图。阿弗列德·诺贝尔在遗嘱中表明:“我希望对理想主义和各国国民的友爱有所助益而且,除了颁给在文学与科学范畴内有崇高价值的奖赏外,还设立和平奖,这已明确指向了这一奖项的目的所在。

  这就是伟大的思想。能够怀有这种思想的人,才可说是天才的发明家。然而,他显然没有他那时代流行的幻想。19世纪,在机器的发明上展现了惊人飞跃的进步,因而人们都非常相信,这些发明会因物质结果的单纯累积而提高人类的道德水准。但是,经验已曰益显明地表现:社会生活的道德改善并没有从社会设施的发展中自动产生;物质手段的扩大虽使人类得以自由,却不能带来与之相应的精神努力,反而引起了各种危机。我们创造出的机器是人工的器官。这种器官加在我们的自然器官上,使之更扩大,因而也使人类的身体趋于强大。要不断填满这身体,并对身体的所有运动加以局限,灵魂就必须膨胀;否则均衡会受威胁,不久便会出现极其严重的难题——政治社会问题。这些问题只表现了人类灵魂和人类身体间的不均衡,因为灵魂仍维持原有状态,身体却特别强大。现在只举例而论:以前相信,蒸汽与电气的应用会缩短距离,使各国国民在道德上自动接近,但目前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对立不仅没有清除,精神的进步和以博爱为目标的更大努力也没有达成,反而有恶化之虞。因此,使灵魂互相接近,才是一个从国际主义性格和理想主义灵魂组成的基金会必然的目标。在这种计划下,整个文明世界看来已从纯粹的知性观点构成惟一的精神共和国。这就是“诺贝尔基金会”。

  瑞典是拥有高度知性的国家;瑞典国民也极其关心道德问题,已感觉到其它所有问题皆依附于此,至少比他人先了解政治问题即是教育问题。诺贝尔基金会设在这样的国家,在这样的国民中筹建、完成,实在不值得惊异。

  越深究诺贝尔基金会的意义,它的有用性就显得越大。跟我一样,大家似乎都不了解这点。在各位声名显赫的先生之前,我应该特别指出这点。最后,如开头所说,我要重申最深沉的谢意。

  生命进化的历史虽然尚未臻于完全,却已告诉我们:知性(intelligence)是沿着由脊椎动物系列上升到人类的路线,不断进步才形成的。这历史已经显示出理解能力乃附丽于行动能力;生物的意识已日益明确、复杂、柔软地适应生物所背负的生存条件。由此大致可得一个结论:从狭义来说,知性的主要任务是尽力使我们的身体完全适应环境,以表现外界事物间的关系,亦即思考物质。其实,这是本论文的结论之一。如后所见,人的知性被安置在无生命的事物之中,就会有一种安适感,尤其在固体中寻觅到行动支点和产业劳动手段时,更会有这种安适感。我们的概念是模拟固体而成;逻辑更是固体的逻辑。因此,我们的知性也精通几何学。在几何学里,逻辑思考和无生命物质的亲近性已显露出来。而且,在知性与经验轻轻碰触之后,知性只要依循自己固有的运动,就能一再地从发现走向发现,经验也会随后而来,将自己正当化。

  由此似乎又可以得到一个结论,我们的思考采取纯粹的逻辑形式时,似乎无法表现生命的真正本性——进化运动的深邃意义。思考是生命在特定环境中向特定事物发挥作用时创生的,所以思考只是生命的一种表现或一种面貌,然而,思考为什么不能涵盖生命?思考是进化运动在其运动过程中沉淀下来的,为什么不能适合进化运动本身?如果承认这一些,那就等于说,部分等于全体,结果可以把原因吸入己体内,弃置海滨的小石已描绘出把它冲到海边的波浪形状。其实,我们已经深切地感觉到,在思考范畴中,无论是一、多、机械性因果关系和知性的目的性,都不能切合生命的事象。个体由何而来,由何而逝?生物是一还是多?是许多细胞聚合为有机体,还是有机体分裂而为细胞?谁敢断言?我们即使想把生物纳入手边的各类笼框,也是白费气力。所有的笼框都会发出吱轧声。对于我们想放进去的生物来说,这些笼框实在太挤又太牢了。我们的推理在无生命的事物中绕动时,充满着自信,但是一到新地方就会觉得局促难安。如果要我们举出生物学中一个全凭推理而获得的发现,一定非常为难。当实验显示生命如何活动以获取一个结果的时候,我们大抵会发觉:生命的活动方式决非想象可及。

wWw。xiaoshuotxt。netTxt小_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鲁道尔夫·欧肯作品集
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创造进化论——诺贝尔文学奖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