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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差异极大。从某一层面来说,这差异甚至是根本的差异。若从我们的考察观点而言,这与其说是质的差异,不如说是程度的差异。人类的精神只追求较高的精密度,并借渐进地完成,由第一类的认知移向第二类的认知。这两种科学间的关系就是肉眼观察运动形态和快镜头拍下运动形态的关系。两者同为电影方式,但后者较前者精密。以马的奔驰而言,我们的肉眼较能知觉有特征的姿态,这种姿态是本质的,甚至是图式的,以形态而言,似能观照整个时期,填满奔驰的时间。雕刻固定在巴特农腰线(Frise)的就是这种姿势。可是,快照(快镜头照片)使任何瞬间孤立,把所有瞬间排在同一列上。因此,马的奔驰对快照来说,已分散成许多继起的姿势,不会集中在珍贵的瞬间大放光彩,观照一个时期的惟一姿势上。

  其它的差异都从这根源性的差异流出。科学交替考察持续的若干不可分时期。只见到形象代替形象、形态取代形态的情形。这种科学将对象比做有机体,仅从性质记述对象,即告满足。可是,我们站在这些时期中之一,探寻在任意瞬间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便以完全不同的事物为目标。从一瞬间到另一瞬间所生的变化从原则上来说,已经不是质的变化。总之,不论是现象或要素的部分,这是量的变化。以此观之,近代科学在以大小为对象,以大小的测定为目的这一点上,与古人的科学正成对比。古人已进行实验,但是喀卜勒并没有为发现法则而进行可称为实验的实验。他的法则甚至已成为我们所说的科学认知的典型。我们的科学的特征并不是实验,而是为测定而实验,更普遍地说,是只为测定而工作。

  因此,古代科学以概念为对象,近代科学则在探索法则,亦即探索变量相互间的恒常关系。圆的概念,对亚里士多德而言,只要界说天体的运行即足。但是,喀卜勒却认为以更严密的概念——楕圆形,也不足以解释行星的运动。对他来说,必须有法则。换言之,必须有行星运动中两个或许多要素的量变相互间的恒常关系。

  可是,这些只是结论,甚至只是从基本差异所衍生的一些差异。古人虽偶然,却也为测定而想起实验,也发现了显示大小恒常关系的法则。阿几米德原理是真正的实验法则。这已考虑到三个变量,亦即物体的体积、物体下沉的液体密度以及物体所受由上而下的压力。总之,他清楚地表示,三项中的一项是其它两项的函数。

  因此,本质的根源差异必须在别处寻求。这正是我们最先指出的差异。古代的科学是静态的。他们的科学是一网兜网的考察自己研究的变化。即使把这变化分成好几个时期,也认为每一时期皆浑然如一体。换言之,他们的科学并没有把时间考虑在内。近代科学则以伽利略和喀卜勒的发现为基础而形成,因此,他们的发现随即成为近代科学的楷模。喀卜勒的法则是什么?他的法则是确立行星的向量半径以太阳为中心所描绘的面积,以及描绘此面积所需时间的关系;也确立轨道的长轴与通过这长轴所需时间的关系。伽利略的主要发现又是什么?这是连结落体通过的空间与落下所费时间的法则。再往前发展,则近代几何学大变革的开端始自何处?这是以朦肢形式将时间与运动导进圆形的考察。对古代人来说,几何学完全是静态的科学。其图形是以完全状态一举而成,并与柏拉图的理念相仿。可是,笛卡尔几何学的本质(不过笛卡尔并未给几何学这种形式)指出,一切平面曲线皆由可动直线上任一点的运动画成,而此可动直线系沿横坐标轴平行移动一可动直线的移动可假定为等速,因此横坐标轴表示时间。于是,要界说这曲线,就须叙述在可动直线上通过的空间和通过所费时间的关系,亦即必须在动点行进的任意瞬间表示动点在所通过的直线上所占的位置。这关系不外乎此一曲线的方程式。要言之,以方程式替代图形,即可知动点在任意瞬间描绘曲线已达何处。但不能认为这圆形是在曲线一下子到达完成状态的惟一瞬间凝聚而成的。

  由此观之,因为这指导理念的改革,自然科学革新了;自然科学的工具一数学也革新了。近代科学是天文学之女。近代科学乃是沿着伽利略的斜坡从天上降到地上。牛顿及其后继者亦以伽利略为媒介而与喀卜勒相连。对喀卜勒而言,天文学的问题是如何成立的?问题在于认知行星在已知瞬间的相互位置,以计算它们在其它任意瞬间的位置。从此以后,同一问题也在所有物质系列中提出。每一质点都成了基本行星。最高的问题,也就是解决其它问关键的理想问题,乃在于认知已知瞬间的要素位置,即可决定这些要素在任意瞬间的相对位置。当然,这问题只有在处理图式化实体的极简单情况下,才能以这种精确语词提出,因为即使有实体的要素,我们也决不会知道物质真正要素的相互位置。即使知道已知瞬间的位置,要计算它们在其它瞬间的位置,也须有超乎常人的数学努力。不过我们只要知道这些要素可以认知,其现在位置可以测定就够了;只要知道若有超人的知性,就能把这些已知材料放在数学运作中,以决定各种要素在任意瞬间的位置,就行了。这信念已含藏在我们对自然自动提出的问题基层上。因此,静态形式的所有法则只是动态法则的特殊观点。只有动态法则才能给我们完备的决定性认识。

  以结论而言,我们的科学所以与古代科学不同,不仅因为我们的科学在探索法则,也不仅因为这法则表现了大小(量)相互间的关系;我们还应该加上时间,因为时间可以使原有的大小和其它大小发生关系。换言之,近代科学更应该热切地以时间为独立变量来界说。但是,什么样的时间才是问题呢!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不过仍可以再重复说一说,物质的科学与日常认识一样向前发展。物质科学使日常认识趋于完善、精密、扩大,但工作的方向则与日常认识相同,活动的装置亦无不同。以此观之,如果日常的认识因从属于电影手法,以致放弃动态地追求转化,物质的科学也一定会同样放弃。物质的科学确实在自己考察的时间段落中,区别许多瞬间。所注意的段落不管多少,这科学都会给我们再细分的权利。这和注意本质瞬间的古代科学不同,物质科学会平等地注意任一瞬间。可是,它所考察的依然是瞬间,是潜在的静止点,要言之,是各种不动性。也可以这样说,把时间看成潮流,换言之,把时间看成存在的动性时,这种状况下的真正时间势必从科学的认识中逃逸而去。我们已在过去著作中指出了这点。在本书第一章也曾论及。为免误解,最后必须再回到这一点上。

  关于时间的两个观念

  实证科学论及时间时,所参考的是某运动体T在轨道上行走时的运动。这运动已由实证科学选作时间的代表;从定义来说,即是等速。从这运动体的起点T。起算,把它的轨道分为相等的部分;而把这些分割的点称为T,、T2、T3……运动体在它通过的线上之点T,、凡、乃……时,时间以1、2、3……等单位流过。于是,考察宇宙在某时间的终点状态,即是调査运动体T在轨道上的T7点时,宇宙变成什么样子。可是,时间之流以及时间对意识的影响在此则不论,因为所考虑的是时间之流上的点T,、乃、T3……决不论及流动本身。我们可以尽量把所考虑的时间缩小,也就是说可以尽量把相邻的两点Tn,和Tn,的间隔分割。我们所处理的依然是点,只是点而已。对于动体T的运动,我们所掌握是轨道上的点。对于宇宙其它所有点的运动,我们也只掌握这些点在自己轨道上的位置。对于动体T在T,、T2、T3……这些分割点上的每一潜在停止,我们可以让它们和其它所有动体通过点上的潜在停止相对应。一个运动或者其它变化需要时间t,其意是说把这种对应记录到t。所以,我们只计算同时性,而不注意由一方到他方的流动,证据是我们在意识的照览下可以随便改变宇宙的流速。这种意识独立于此一流动,并凭借它对变化的质感来认知流速的变化。T的运动若参与这变化,我就不能对自己的方程式及方程式所显现的数加以任何改变。

  再往前进,假若这流速无限大,势必有如本书最初几页所说,动体T的轨道将一举而成;物质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的整个历史也将在空间中瞬间展开。与先前相同的数学对应,势必存在于扇形展开的世界历史瞬间和定义上称为“时间之流”的线上分割点T,,T2、T3……之间。由科学看来,其中并无任何变化。时间即使如此在空间中展开,继起即使并列成排,科学对自己的主张也不会丝毫改变,因为科学并不考虑继起的特殊性和时间的流动性。继起和持续虽有一些东西可以打动我们的意识,但科学没有任何记号可以表现它。河上所架的桥不会依附桥拱下流动的水,同样,科学也不会让自己适应动态转化。

  尽管如此,继起依然存在。我仍然意识到它。这是事实。物理过程在我眼前展开时,其速之快慢并不依存于我的知觉和禀賦。对物理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过程填满持续的单位数。他们对单位不必挂心。因此,世界的继起状态即使一举而在空间中展开,物理学也不会因此遭到任何变化,物理学家仍会不停地谈论时间。对我们的意识来说,重要的是这些单位,因为我们不计算间隔的两极,只感受间隔而生。我们把这些间隔当做有限的间隔来意识。兹以糖水为例。我为什么必须等待沙糖溶化?这现象的持续对物理学家来说是相对的,因为持续可还原为定数的时间单位,单位本身可以任意取代;可是对我的意识来说,这持续是绝对的,因为这持续和严密限定、某种程度的期待相符。这限定由何而来?什么东西让我必须等待?我为什么要在这种受迫而又莫可奈何的漫长心理持续中等待呢?如果继起只与单纯的并列区分,并无任何现实效应,又如果时间是一种力量,宇宙为什么要以我的意识认为真正绝对的速度展开继起状态?这速度为什么是特定的速度,而非其它任意的速度?为什么不是无限的速度?为什么不能像电影胶片那样,一切都可一举而得呢?越深究,我会越觉得:未来不是与现在并列而得,是继现在之后而起,因为未来并非已在现在瞬间完全决定;而且,继起所占的时间与数完全不同,对盘踞其中的意识具有绝对的价值和绝对的现实性,因为时间不是在一杯糖水这种人为孤立的各种系列中,而是在包含这些系列的具体性整体中不断创造不可预见之新物。这种持续不能说是物质本身的事实,而是“生命一的持续,生命则不断促使物质逆转。这两种运动彼此仍有连带关系。总之,宇宙的持续应与宇宙中所能发生的创造范围合而为一。

  孩子聚集拼图碎片重组成一幅画时,越练习就可以拼得越快。拼成图,原本瞬间可成。孩子走出玩具室打开盒子,就知道可以拼成。所以,这运作不需要时间。岂止如此,在理论上,这运作就不需要任何时间,因为图已经画好,只要重组重排就行—这种作业在假定上可以越来越快,而且无限的快,最后甚至瞬间可成。但是,艺术家是从灵魂深处拟出画意,再加以创造,所以时间不是附带。这不是不必改善内容、可拉长缩短的间隔。艺术家创作的持续已形成创作上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缩短或延长这持续,不仅会使填满此持续的心理发展发生变化,同时也会使持续成熟的创作发生变化。创作的时间已与创作本身合而为一。这是思考越成形体越会变化的进步。总之,这是生命过程,与某观念的成熟相类似。

  画家面对画布,颜料排在调色板上,模特儿摆好姿势。我们看到这一切,也知道画家的手法。我扪能预见画布上会表现些什么呢?我们已掌握住问题的要素。我们由抽象知识已经知道问题如何解决,因为这肖像一定跟模特儿和画家酷似。可是,具体的答案常伴随有不能预见的“全非”在内,而此“全非”则为艺术作品的整体。消耗时间的就是这个“全非”。它依质料的空无自动将自我创造成形态。形态的产生与展现是在不能缩小的持续中扩延。这持续已跟形态的产生和展现成为一体。自然的作品也一样。自然作品中,一般视为创新的,皆从进步或继起这类内在推动力产生。这推动力给继起固有的力量,或从继起中获得一切力量。总而言之,这推动力使继起或时间里的连续性互相渗透不能还原于空间中的瞬间并列。因此,想在物质宇宙的现在状态看出生命形态的未来,想一举展开生命形态的未来历史,都是荒谬的。可是,要破除这种荒谬相当不容易。因为我们的记忆已养成一种习惯,常把交替知觉的各项并列在观念的空间中,也常用并列的形式表现过去的继起现象。记忆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过去已经被创造,属于死物,不属于创造和生命。未来的继起势必成为巳经过去的继起。因此,我们会这样告诉自己:未来的持续可用处理过去持续的方法处理,未来的持续会从现在开始展开,未来已经绘在画布上,成了卷轴。当然,这是错觉;是无法根除的自然性错觉:只要有人类精神,这错觉就会延续下去。

  时间是创作,否则时间便是“全非”。然而,物理学受电影手法束缚,不能把创作——时间考虑在内。物理学只计算构成时间的事件和动体T在轨道上各位置之间的同时性。整体每一瞬间都会披上新形态,并传达部分新形态给事件。物理学却使事件脱离整体。物理学在抽象状态中考察事件,仿佛事件是在活生生的整体之外,亦即在以空间展开的时间之中。事件或事件体系如此孤立以后,仍未变形,物理学才提出这些来处理,因为只有这类事件才适用物理学的方法。近代物理学是从我们知道使这类体系孤立的那一天才开始的。总之,近代物理学在考察时间的任意瞬间这一点上与古代物理学有所不同,但是它的基础是以长短时间代替创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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