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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教育》 作者:福楼拜

第46章 下卷(6)

  大约九点钟,聚集在巴士底狱和沙特莱要塞的人群都拥向林阴大道。从圣·德尼门到圣·马丁门,已经形成了一种巨大的骚乱阵营,只能看到一片深蓝色的几乎是黑压压的人群。那些依稀可见的人似乎个个眼珠里都燃烧着怒火,面色苍白,脸庞由于饥饿而消瘦,心里由于不公平而愤怒。这时,天空中乌云密布。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正要引燃人民群众的导火线。他们还没有决定行动,只是在原地打转,犹如海潮涌起的巨浪在波动起伏。在人群的深处,人们感到有一种无穷的力量,好像是有什么因素在起作用。接着,大家开始高声喊道:“点灯!点灯“点灯”是那时夜晚上街游行的群众使用的喊话,叫沿街的住户点起灯,使街上更明亮,同时鼓动他们参与。!”但还是有好几户的窗户没有点灯,人们就将石子扔向了这几户的玻璃窗上。党布罗斯先生为防意外,就决定离开了,两位年轻人一路陪着他回家。

  他预料大祸就要发生。人民可能会再一次冲进国民议会。谈到这个话题时,他讲述说,在五月十五日那一天,如果不是一位国民自卫军战士挺身而出,他也许就会一命呜呼了。

  “然而,这位战士正是你的朋友,我还忘记了!是你的朋友,那位瓷器商人——雅克·阿尔努!”

  那天,几名起义的群众掐住党布罗斯的脖子,这位正直的公民将他一把拉过来保护在身边。因此,从那时候起,他们之间就建立某种联系。他说这几天内一定要请他一起吃顿晚饭,既然你经常见到他,请你告诉他我很喜欢他。依我看,这是一位很不错的人,但遭人诽谤;他有智慧,无忧无虑!请再次代我向他致意!祝晚安!

  同党布罗斯先生分手之后,弗雷德利克径直回到了女元帅家里,带着一种忧郁的心情告诉她,她必须在他和阿尔努之间作出选择。她很温柔地回答说,她一点也不明白“这种流言蜚语”的意思,她根本就不爱阿尔努,绝对不会同他好。弗雷德利克想离开巴黎,她不反对这种奇怪的念头。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去了枫丹白露枫丹白露是法国历代帝王的行宫,风景优美,距巴黎60公里。。

  他们居住的旅馆同别的旅馆不同,院子中间的喷泉水波荡漾。房间的门朝一条走廊开着,就像在寺院里一样。他们住的那套房子特别大,高档家具一应俱全,装饰着印花布,由于旅客稀少,房子里很安静。在旅馆的墙外,一些无所事事的市民来来往往;在他们房间的窗户下面,每当傍晚时分,总有一些小孩子在那里做游戏,离开了巴黎的嘈杂之后,他们来到了这片安静的地方,内心顿感轻松和惊奇。

  清晨起床之后,他们一起去散步,参观城堡。由于他们从铁栅栏进去,可以看到整个城堡的正面,还有五个尖顶的亭阁,院子的后面,伸展着一条马蹄形的楼梯马蹄形楼梯呈马蹄铁形状,位于正面宫前,直通二楼,它已成为枫丹白露建筑的标志。,左右两边是两座较低的建筑物。石板路上长着青色的苔藓,与远处墙面上褐色的砖石混合成一片;整座宫殿呈现出红褐色,就像一件旧铠甲,显示着一种镇定自若的庄严气派和军事堡垒的宏伟和阴森。

  最后,一位仆役拿着一串钥匙过来了。他首先让他们参观皇后的寝宫皇后的寝宫是约瑟芬皇后曾经居住过的卧室,是游客必看的地方。、教皇礼拜堂教皇礼拜堂是教皇庇护七世(1742—1823)的祈祷室,他在1812年曾被法军软禁在枫丹白露。、弗朗索瓦一世的画廊弗朗索瓦一世画廊构成了枫丹白露装饰艺术的独特风格。画廊的下半部以金黄色细木雕刻作护壁,上半部是仿大理石人物浮雕和精美壁画,显得既辉煌又典雅。、皇帝皇帝是指拿破仑,他于1814年4月5日在这里的红厅签字退位。在上面签字退位的桃花心木小桌子,还有从前的一条牡鹿画廊,现在被分隔成了几个房间,其中有一间是克利斯蒂娜差人暗杀莫纳尔代斯基克利斯蒂娜(1626—1689),瑞典女王,聪明美丽,由于厌恶王位束缚而退位,1657年旅居枫丹白露,后以残酷手段杀害侍臣莫纳尔代斯基侯爵,据传其原因与女王私生活有关。的地方。萝莎妮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个历史故事,随后转过身对弗雷德利克说:

  “这可能是出于忌妒吧?你得当心啊!”

  然后,他们穿过国务会议厅、警卫室、御座宝殿御座宝殿是由原来的国王大卧室改建而成的,富丽豪华。、路易十三的客厅。那些高大的窗户没有帷帘,散发出一道白光。窗闩的把手上,矮桌的铜脚上,都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使它们的颜色变得暗淡。宽大的桌布把各处的沙发椅都覆盖着;在门的上方,游人可以看到路易十五的猎物,室内的挂毯上面绣着奥林匹斯诸神,普赛克普赛克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美丽公主,为厄洛斯所爱。,或者亚历山大历次战斗的场面。

  每当走到一面镜子前面,萝莎妮就要停一分钟,理一理她的发带。

  经过主堡的院子和圣·萨杜尔南小教堂圣·萨杜尔南小教堂为路易七世(1120—1180)所建,是枫丹白露最古的遗迹。后,他们来到了节日厅。

  大厅内灿烂夺目的天花板和丰富多彩的壁画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天花板被划割成许多个八角形的格子,由于上面镶金嵌银而显得高凸鼓起,雕镂得比一件首饰还要精细;在一座大壁炉上,有箭筒和新月形的徽饰环绕着法兰西国徽,墙上的壁画从这座炉一直延伸到另一个大厅的音乐台上。十扇拱孔形的大窗户全敞开着,阳光照在壁画上闪闪发亮,蓝天无始无终地连接着拱形建筑的天青石,雾霭缭绕的树梢布满天际,从林中深处隐约传来罢猎时象牙号角的余音,还有神话芭蕾舞的音响。那些王爷公主们仿佛在树阴下扮演着仙女和森林之神,——这是一个科学纯朴,激情狂热,艺术豪放的时代,那时候的理想是把全世界带入赫斯珀里得斯三女神赫斯珀里得斯是希腊神话中看守金苹果园的三个少女。的梦幻中去,把国王的情妇与名流混淆在一起。这些情妇中最美丽的一位红颜被画在右面,她的相貌被画成狩猎女神狄安娜狄安娜是罗马女神,为朱必特同拉托拉之女,她是狩猎女神,终生不嫁。,甚至被画成地狱女神狄安娜,这无疑是为了显示她直到死后所具有的强大权力。所有这些象征都证明了她的光荣;她在那儿还留下了一点什么东西,是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是一种继续放射的光芒。

  弗雷德利克心中充满着一种向往古代的无法解释的欲望。为了满足这一欲望,他色迷迷地凝视着萝莎妮,问她愿不愿意做这个女人。

  “什么女人?”

  “普瓦捷的狄安娜普瓦捷的狄安娜(1499—1566),法王亨利二世(1519—1559)的情妇,堪称绝色美人,她虽然比国王大二十岁,但仍受宠幸,被封为公爵夫人,赐她一座城堡。!”他重复说,“普瓦捷的狄安娜,亨利二世的情妇。”

  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啊!”就完了。

  她答不出话来,这清楚地说明她一无所知,什么也不懂,为了讨好她,弗雷德利克对她说:

  “你可能厌烦了吧?”

  “不,不,正好相反!”

  于是,萝莎妮抬起下巴,目光迷茫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嘴边溜出这句话:

  “这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然而,他发现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努力的劲头,一种尊敬之情,这种严肃认真的样子使她显得更加美丽,弗雷德利克原谅了她。

  鲤鱼塘更是使她开心,她不停地将面包屑丢进水里,看着鱼儿跃出水面,这样足足玩了一刻钟。

  弗雷德利克紧紧地挨着她坐在菩提树底下。他脑海里浮现着曾经在这些宫殿里进进出出的人物:查理五世查理五世(1500—1558),西班牙国王、荷兰王子、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瓦卢瓦王朝瓦卢瓦王朝——法国王朝,始于腓力六世(1328),止于亨利三世(1589)。的王公贵族们、亨利四世亨利四世(1553—1610),1589年即法国国王,曾大力修建枫丹白露,从1593年修到1609年,历16年,耗费240多万法郎。、彼得大帝彼得大帝(1672—1725),即彼得大帝一世,1682年起为俄国沙皇,他于1717年去法国游历,同随从们一起住在枫丹白露。、让·雅克·卢梭和那些在“头等包厢里哭泣的美人儿卢梭(1712—1778),法国伟大的思想家,十八世纪启蒙运动时期的四大作家之一。1752年10月18日,在枫丹白露的剧场内首次上演卢梭的喜剧《乡村巫士》,卢梭也应邀观看,观众有国王、王后以及宫廷臣妇,还有大帮美女相陪,其中就有路易十五的情妇,绝色美人蓬巴杜夫人。演出中途,这些美人们个个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卢梭也被这种从未见过的场面所感动,他说恨不得用嘴唇去舔干这些美人的泪水。”、伏尔泰、拿破仑、教皇庇护七世、路易·菲力普路易·菲力普曾耗费350万法郎修缮枫丹白露,1846年4月16日在花园遭暗杀,但侥幸逃脱。。他觉得这些熙熙攘攘的古人都围在他的身边,用手肘碰撞着他。虽然他感觉到这些风云人物还具有魅力,但是,这一大堆模糊不清的形象也让他感到头昏目眩。

  最后,他们来到了花卉园。

  这是一座宽大的长方形的花圃,可以一眼看到宽敞的黄色走道、方方的草坪、片片的黄杨、金字塔形的水松、低矮的绿草地、窄窄的长花坛,稀稀落落的花朵点缀在灰色的土地上。在花园的尽头,是一座公园,中间有一条长长的水渠穿过。

  王宫本身有一种特别的忧郁,这无疑是由于它的面积广阔,主客稀少,在军乐喧嚣之后,这里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寂静。王宫的豪华奢侈同往昔一样没有变化,然而朝代更替频繁,一切令人感到悲伤和惆怅;——这种时代的气息,就像木乃伊尸体上涂的防腐香料,让人感到呆滞和悲凉,哪怕是那些再天真的头脑而感受得到。萝莎妮不停地打着呵欠,于是他们回到了旅馆。

  吃完午饭后,一辆敞篷马车来接他们,他们坐上车,从一个圆形交叉路口离开了枫丹白露,然后步行走上一条进入小松林的沙子路。林中的树木越来越粗大,马车夫不时地介绍说:“这儿是暹罗兄弟,法拉蒙,帝王花丛……”任何一处名胜古迹他都没有忘记介绍,有时候甚至停下来请他们欣赏。

  他们进入了弗朗沙尔森林。马车就像滑雪橇一样在草地上滑行,鸽子在树林中咕咕咕地叫,但眼睛看不见它们。突然,一位咖啡店的侍者跑出来吆喝,于是,他们在一座花园的栅栏门口下了车,那儿摆着几张圆桌。然后,他们经过左边一座废弃了的修道院的残墙断壁,走过一些大石块,很快就来到了山谷底下。

  山谷的一边坡面上覆盖着沙石和刺柏,而在另一边,山坡上几乎是光秃秃的,向谷底倾斜而下,一条小路从山谷下翠绿色的灌木丛中流过,形成一道灰白色的水线。人们发现远处有一座圆锥形的山顶,背后有一座电报塔。

  大约半小时之后,他们又一次步行去攀登阿斯普尔芒山峰。

  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在粗矮的松树之间和嶙峋的岩石之下盘旋着通向山顶,在森林的这一角,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被堵得出不了气,显得有点粗野和幽静,让人不禁想起了隐士,他们与犄角之间顶着一个火十字架的大雄鹿为伍,带着慈父般的微笑,跪在他们的山洞前,迎接那些贤明的法兰西君主。暖融融的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树脂的气味,匍匐在地面上的树根像静脉血管一样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萝莎妮跌跌撞撞地走在上面,沮丧极了,真是想大哭一场。

  但是到达山顶之后,她马上破涕为笑。她发现在一片枝桠下面,有一家卖各种雕刻和木制品的小酒店。她喝了一瓶汽水,买了一根冬青木的拐杖;而且她看也不看一下山顶上的风景,就跟着一个手举火把的小男孩,钻进了一个名为“土匪洞”的洞穴。

  他们的马车在下布列奥等着他们。

  一位穿着蓝布工作服的画家在一棵橡树脚下写生,膝盖头上放着一盒颜料,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过去。

  到了沙伊的半山腰时,突然飘下了几滴雨,他们只有把车篷拉下来。几乎就在同时,雨又停止了。当他们回到镇上时,看见街上的石板路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一到旅馆,新来的旅客们就告诉他们,一场恐怖的战斗发生了,鲜血染红了巴黎。萝莎妮和她的情夫并不感到吃惊。随后,人们都走开了,旅馆又恢复了平静,煤气灯熄灭了,他们在院子里泉水的呢喃声中进入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他们去参观狼谷、仙女潭、长岩、玛尔洛特。第三天,他们随车夫的安排出去游玩,不问到哪儿去,甚至忘记了著名的旅游景点。

  他们乘坐的是一辆旧式四轮马车,车子低得像沙发一样,盖着一张褪了色的条纹布篷,他们觉得坐着还舒服。路上布满荆棘的沟壑在他们的眼下一晃而过。一道道白光像箭一样掠过高大的厥科植物;有时候,一条荒废的小路,像一条直线一样展现在他们眼前,杂草软绵绵地生长在路上。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一个十字架伸开四根支杆;在另外的地方,有几根标杆像枯树一样歪向一边;有一些弯弯曲曲的小径,隐约在树叶下面,让人真想沿着它走下去。就在这时,马车拐弯了,驶入一条小路,陷在泥泞里。在更远的地方,深深的车辙两边长着厚厚的苔藓。

  他们认为已经远离了别的人,现在只有他们自己。突然,一位猎场看守人背着一支枪从这里经过,或者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女,背上驮着一捆长长的柴草。

  当马车停下来时,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辕架中马儿的喘气声,同时伴随着鸟儿重复不断的低鸣声。

  在某些地方,阳光照射在树林边上的空地上,树林里面还是一片阴暗,或者是近处一片朦胧,远处淡紫色的雾气中,展现出一片白光。正当午时,太阳直射在广阔的绿野上,更显葱翠,树上的枝头挂满了银色的水珠,草地上划成了一条条的绿带,将金色的斑点投在地下的落叶上;抬起头来仰望,可以从树梢的空隙之间看见蓝天。有些树冠高耸云霄,大有主教和帝王风度;或是树桠枝头相连,用它们长长的枝杆撑起一个拱廊,像凯旋门一样;另外有些树从底部开始就歪着长,像一根快要倒下的圆柱。

  这片林子的树都像粗大垂直的线条,中间露出一道间隙。于是,绿色的巨浪呈现出参差不齐的浮雕状,一直延伸到山谷底下;另一些山丘的顶部向山谷突起,俯瞰着金色的原野,而它又渐渐地消失在一片茫茫灰白之中。

  他们站在一个地形较高的位置,彼此紧紧地挨在一起,吮吸着轻风,似乎感到一种更自由的生活的骄傲,同时带着一种过剩的精力和说不出原因的快乐,把这一切都溶进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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