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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币制造者、窄门——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纪德

第32章 伪币制造者(31)

  “在我执行检察官的任务中,接办了一件让我非常棘手的案子。你的外甥已经非常不智的混入一种……这一定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我求你……名誉难听的事件里。我很愿意相信,由于他这么年少,完全是出于冒失,因为他还那么单纯——那么纯洁,但在我这方

  面,为了使这件事不致波连下去而又不失法律的尊严,我……啊确实需要一点技

  巧。由于另有一件节外生枝的事——我得马上补充,跟第一件很不类同——我很不能保证那年轻的乔治可以过关。我甚至怀疑,为了这孩子本身的利益着想,想办法去为他开脱究竟是不是好,当然,就你姐夫的名誉来说,我是全心全意要维护的。不过我还是会尽力;伹是,你知道,我手下有警官,他们却是热心的,而我又并不总是能够控制他们。或者,换个说法,今天,我可以控制他们,明天却未必能。所以我想你可以跟你的小外甥谈谈,警告他不要再冒险。”

  普洛菲当杜的来访(我最好是承认)一开始很让我惊恐,但是当我了解他既不是以敌人的身份又不是以法官的身份来的时候,我开始觉得有趣了。当他再说下去的时候,更是如此。

  “过去一段时间,有些伪造硬币流入市场,这是我得到的情报。但我还未能査出来源。不过,我知道,你的外甥乔治——当然是全然无知的,我愿意相信——却是散播者之一。有几个像你的外甥一样年龄的少年做了这无耻行径的帮手。我相信他们的纯洁是被滥用了,而这些傻孩子做了一两个年纪较大的无耻之徒的工具。要抓住这几个小帮凶问出他们伪币的来源不难,但我却太清楚,事情发展到某个阶段,可以这样说,就会逃出我们的控制。这就是说,我们无法重新返回这警罚法就算了,而有时候我们发现我们不得不知道一些我们宁愿不知道的事情。在现在这件案子里,我相信我可以不用借助小角色的供词就能发现主犯是什么人,因此,我下令不准惊动他们。但我的命令只是暂时性的。我不要你的外甥逼我撤回成命。最好是有人告诉他,当局的眼睛是睁得开开的。吓他一下并不是坏事,他已经在走堕落的路了……”

  我说我会尽我的力量去警告他,但菲洛菲当杜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睛模糊起来。他反复两次:“已经走上了所谓的堕落之路然后,他沉默下来。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多久。在他的思想还没有寻出恰当的表达法之前,我似乎已经看到它们如何在他脑子里成形,而在他说出来以前,我已经听到他的话了:

  “我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先生……”

  原先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在他跟我之间除了柏纳之外再没有别的了。所有其他的都只是借口,他来,是为了谈柏纳。

  若说情感的流泻使我不舒服,夸张的情感使我刺恼,那么,让我感动的就莫过于这种控制了的情感了。他尽了力来约束自己,但用的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的唇与手都发抖起来了。他说不下去。他突然捧住脸,他的上身因抽泣而颤动着。

  “你看,”他断断续续的说:“你看孩子能使我们多么不幸。”

  假装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自己也极度感动起来。“如果柏纳看到了你这样,”我哭着说,“他的心会熔化了,我可以保证。”

  而同时,我又觉得处境尴尬。柏纳几乎从没有跟我提过他父亲。在道德上我巳经认可了他的离家出走,我认为这是自然的,并且先入为主的只考虑到它对孩子的益处。在柏纳的个案中,还有他的私生子因素……但现在,他的假父亲却呈露了无以控制的情感,而由于他完全没有义务这样做,这情感就益显得强烈,益显得真诚。在这样的爱、这样的悲伤面前,我不得不自问,柏纳离家是对是不对?我再没有心去称许他了。

  “你认为能叫我做什么,就尽管叫我做吧我说,“如果你认为我该跟他谈谈的话。他的心是善良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你能帮我很大的忙。我知道这个夏天他跟你在一起。我的警察工作做得很好……我也知道今天他在参加他的口试。我特别选我知道他在巴黎大学的时候来拜望你。我怕遇见他。”

  有几分钟我的情绪已经衰退下来,因为我几乎在他每句话里都听到“我知道”这三个字。我立即对他话的内容兴趣起来,而对这种口语兴趣多起来,这口语或许是职业性的。

  他告诉我,他也“知道”柏纳的笔试考得很好。一位恳切的考试员正巧是他的朋友,使他得以看到他儿子的法文作文,非常好的一篇文章。他说到柏纳时,口吻是赞美而又有约束的,这使我猜想他是否毕竟仍认为自己是他真正的父亲。

  “天啊!”他补充道?“无论如何,你可不能告诉他我刚刚说的这件事。他天生骄傲,非常容易触怒!如果他猜到我从他离开以后一直在想他,一直到跟踪他……但是,你可以告诉他你见到了我。”(他每说一句话都沉重的喘息。)“你可以告诉他——这是别人无法跟他说的——我没有生他的气然后,他的声音变模糊了一些,说:“我对他的爱……他的父爱从来没有停止。真的,我知道你知道……你这也可以告诉他……”然后,没有看我,困难的、极为心乱的说:“他的母亲离开了我……是的,永远,这个夏天,而如果他……能够回来,我……”

  他无法说完。

  当一个个子大、身体壮、脚踏实地的、事业搞得颇为成功的人突然把一切外表的东西都抛开,把他的心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完全敞开、他给他的实在是个奇观。我像以前一样,再次证明了陌生人的情感奔泻,比我熟识的人更易于使我感动。(它的原因以后再探査)普洛菲当杜坦率的表示,一开始由于不了解——其实现在也不了解——为什么柏纳离家出走而跟我在一起,对我有偏见。就是由于这个缘故,他一直没有来看我。我不敢跟他说手提箱的事,只想到他跟奥利维的友谊,而这友谊使他很快便跟我熟悉起来。

  “这些年轻人,”普洛菲当杜接下去说:“冒冒失失的起步,全不知道自己冒着什么危险。确实,他们的无知是让他们更有力量,但是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当他们父亲的人,却知道,因此也就为他们发抖。我们的担忧使他们恼怒,最好的办法是少让他们看出来。我知道,有时候这种事实在是非常烦人的。与其跟小孩说火是烧人的,不如让他去烧痛手指。经验比劝告更能够训人。我一向就给柏纳尽量大的自由——给他的自由是那么大,以至于他以为——这真让我说起来伤心——我对他冷淡。我怕这就是他错误的想法,也是他这次出走的原因。尽管是这样,我还是认为任他走是好的,不过我一直在没有引起他的怀疑的状态下看着他。感谢高特,我有这个方便!”(显然警察组织是普洛菲当杜特别自得的一点——这是他第三次提到它。)“我想我必须小心不要把这孩子首次的冒险行为在他眼中轻估了。我是不是可以跟你这样讲——这孩子的叛逆行为,尽管让我痛苦,却让我更喜欢他’因为在我看来,这似乎是勇敢的表示……”

  现在,这好人一旦觉得可以推心置腹,似乎要没完没散了。我则想把话题拉回我更为感兴趣的方面,打断了他的话,问他有没有看过他说的那种伪造硬币,我很想知道它们是不是跟柏纳拿给我看的那种玻璃相似。一听我提到这个,普洛菲当杜整个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睛半闭,眼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太阳穴上暴出了青筋,嘴唇拉紧了,他的五官统统因为注意而向上拉了。原先的那些话题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法官现在盖过了父亲,除了他的专业以外现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东西了。他问了我一大堆问题,记下来,说要派警察到萨斯一费,把旅馆客人的名单抄下来。

  “尽管很可能你看到的那伪币是由一个只从那些偶然经过的冒险分子给小店老板的。”他说。

  我答道,萨斯一费在一条死路的末端,要想当天来回是不大可能的。对这一点资料他显得特别高兴,温切的谢了我,带着聚精会神的、高兴的衷情告别了,再没有一点要提到乔治与柏纳的意思。

  柏纳与天使

  那天上午,天性慷慨的柏纳了解到一种心境,就是没有比使别人欢喜更大的欢喜。但这种欢喜却是他被拒于门外的。他让刚刚听到他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试,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让他可以把这个消息讲给他听,于是这消息便失去了一切的芬芳。柏纳知道,最会因为这个消息而欢喜的就是他的父亲。他甚至犹豫片刻,是否要立即回家去告诉他,但他的骄傲阻止了他。艾杜瓦?奥利维?真的是把一张文凭看得太重要了。他通过了他的“渡船”,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困难是从现在才开始出现的。

  在巴黎大学方场中,他看到一个同学,这人也过关了,但他却跟别人离得开开的,在哭。这可怜的孩子在服丧。柏纳知道他刚刚失去了他的母亲。一阵同情的浪涛驱使他向那孤儿走过去,然后又感到一阵荒谬的羞怯,这种感觉使他从那同学身边走了过去。那个孩子,却因看到他走过来又走过去,而羞于自己的眼泪了,他尊敬柏纳,以为柏纳看不起他的软弱,因而感到受伤。

  柏纳走进卢森堡公园。他走到向奥利维借宿的那天跟奥利维见面的地点。空气几乎是温暖的,蓝天从业已无叶的大树上端向下嘲笑他。你几乎难以相信冬天已经走近,那咕咕叫的鸟也是懵然不知的。但柏纳并没有看公园,他看到的是生活的海洋展现在面前。有人说,海上有路径,但这路径却是还未踩出来的,而柏纳也不知道哪一条是他的。

  他沉思了一些时候,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脚尖轻轻点着的,好像踩在水上的——天使,他过来了。柏纳从没有看过天使,但他一刻都不会怀疑的知道那是天使,当那天使说“来!”的时候,他就顺从的跟着他去了。他并不很吃惊,就像在梦里似的。后来他想回忆一下天使是否拉着他的手走,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碰到,甚至还离开了一点呢。他们同到校园方场,柏纳刚刚离开那孤儿的地点,他决心要跟他讲话,但方场是空的。

  柏纳随在天使身边,走向巴黎大学的教堂,天使先进去,而柏纳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那里还有其他的天使来来去去,但柏纳没有那种可以见到他们的眼睛。一种不熟悉的平静包围了他。天使走上高高的祭坛,在柏纳看到他跪下之后,自己也跪到了他旁边。他什么神也不信,因此他也无法祈祷,但他的心则充满了恋爱者奉献与牺牲的热忱,他献出自己。他的情绪是如此紊乱,以至于无言足以表达,但管风琴的声音突然发出。

  “你像对洛拉一样献出你自己,”那天使说,柏纳感到泪水从面颊上流下去。“来,跟随我”

  当天使拖他前行的时候,柏纳差点跟他一个老同学撞在一起,这个人,也刚刚通过了口试。柏纳认为他是个笨驴,惊奇于他竟然也通过。那笨驴没有看到柏纳,他看到他塞了一点蜡烛钱到教士助手的手里。柏纳耸耸肩,走出去。

  当他又走到街上,他看到天使巳经离开他。他走进一家烟草铺——正是一个星期前乔治第一次冒险用伪币的那一家。从那次以后他又发散了很多了。柏纳买了一包香烟,抽。天使为什么走呢?柏纳和他那时互相没有话可说吗?正午。柏纳饿了。他该回膳宿学校吗?他该跟奥利维一起分享艾杜瓦的午饭?他确定口袋里的钱足够吃一顿,便走进一家饭店。当他吃完,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朵响起:

  “算账的时间到了。”

  柏纳转身。天使又站在他旁边了。

  “你必须做个决定了,”他说,“你到现在为止都在随随便便的过日子。你是打算让偶然的机会来支配你吗?你想献身——但是你希望献身于什么呢?这是问题的所在。”

  “教我吧,弓I导我吧。”柏纳说。

  天使领柏纳到一间充满了人的大厅。大厅的地面上有一个坛,坛上有一张台子。盖着暗红的布。一个仍算年轻的人坐在台子后面,在说话。

  “自以为我们可以有什么新发现他说,“是极大的愚蠢。我们所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受之于往日?我们有义务在年纪尚轻的时候了解我们是取自往日,我们对往日有种种义务约束,而我们整个的未来都受往日决定。”

  当他把这个主题发挥净尽之后,另一个演说者上台,他先把前面的演说者称赞一番,然后提高声音反对自以为可以不靠教条而能生活的人,或自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光辉为自己引路的人,他认为这是放肆。

  “教条早已颁给了我们,”他说,“它已经世世代代传下来。它千真万确是最好的——也是惟一的。我们个人的任务乃是去证明它的正确性。它是由宗师们代代传递上来的。它是属于我们国家的,而毎次她弃绝它,就必然为这错误背负沉重的代价。没有一个人能不秉持它而可以做善良的法兰西人的,凡是不顺从它的人,也绝不能成就任何善良的事。”

  第三个演说者又继之上台,他称谢前面两位,因为他说他们两个把他所谓的计划中的理论表达得如此之好,然后他说,他们的计划就是使法兰西新生,’而要使法兰西新生,必须各个分子联合努力。他宣布道,他本人是个行动的人;他确信每一种理论的目的与证据都是实行,而每个善良的法兰西人的义务都是成为战斗者。

  “但是,可叹!”他补充道,“多少人个自的努力都是徒然枉费掉了!如果每一种努力都互相合作,如果每一种行为都奉献于法律与秩序,如果每一个人都愿意加入军伍的行列,则我们的国家将会多么更为伟大,我们的活动将会多么更为远播,而我们一切最好的成绩都将会出现。”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群年轻人在听众间散发印好的会员表,只要签名就可。

  “你想奉献自己,”那天使说,“那还等什么呢?”

  柏纳拿下他们递给他的一张单子,单子上开头这样写:“我庄重宣誓效忠于……”他看了誓词,看看天使,天使在微笑;然后他看看群众,在年轻人里看到他原先在教堂遇见的那个同学,现在点着一支蜡烛为通过考试而感谢神;突然,再远处,他看到了他自从离家以后就再未见到的大哥。柏纳不喜欢他,又有点嫉妒他父亲对他大哥的照顾。他把手上那张单子揉成一团。

  “你认为我应当签署吗?”

  “对,”天使说,“当然要签——如果你对自己怀疑的话。”

  “我不再怀疑了,”柏纳说,把那张纸丢掉。

  这时那演说者还在演说。当柏纳又开始注意听的时候,他正在传授一种永不会犯错的方法,那就是不再自己做判断,而永远尊从上级的判断。

  “上级又是谁呢?”柏纳问,一阵愤怒涌上来。

  “如果你到坛上去他对天使说:“跟他摔交,你一定会摔倒他……”

  “我要摔交的是‘你’。今天晚上。你答应吗……”

  “答应。”柏纳说。

  他们出去,到了大马路。在那里蜂拥的人似乎都是富有的人,他们似乎每个人都颇为自是,漠然于他人,但又焦虑。

  “这是快乐的形象吗?”柏纳问,他感到泪涌胸口。

  然后天使把柏纳带到贫民区,那里的悲惨是柏纳永远没有想到过的。夜幕渐垂。他们在又高又肮脏的房屋之间徘徊了许久,其中住着残伤疾病,妓女,羞耻,罪恶与饥饿。只有到了这时候,柏纳才握住天使的手,而天使则转面掩泣。

  那天晚上柏纳没有吃饭,当他回到膳宿学校,他并没有像前几个晚上那样想去与萨拉会合,却直去他与柏利共住的房间。

  柏利已经躺在床上了,但还没有睡。他借着烛光在重读当天上午接到的布朗尼雅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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