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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尼布鲁克农场的丽蓓卡》 作者:凯特.道格拉斯.威金

第6章 求学之路

  丽贝卡是星期五到的,接着,下周一就开始上学学习。学校位于里佛巴罗的中心,离家只有一里之遥。索耶小姐借了邻居的马和车,驾车到学校,同老师迪尔伯恩小姐见了面。迪尔伯恩小姐安排好课本,通常就这样开始引导孩子们,走向无尽的求知之路。可以顺便说一句,在教学的技艺方面,她实无特别的准备,她的教学方法是自然习得的。也许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她家里人说:她像汤姆·图里佛的牧师老师那样,“用同一方法施教,不受环境变化的支配,动物的行为才表现环境的特征。动物的行为被认为是受大自然直接教学法支配的。”你还记得一位博物学家告诉我们的关于一只海狸的故事:“它在伦敦一间三楼的房子里,很认真地忙着修建一座大坝,就像它在北部加拿大的大湖水里奠基修坝一样。筑坝是它的本能,没有水,或没有预期的结果,对这种意外事,它是用不着负责的。”迪尔伯恩小姐以海狸同样的方式,在幼儿的心灵里筑起她天真的想象的大坝。

  丽贝卡第一天早上坐车到学校,以后都步行上学。她喜欢每天的这项活动。只要夜雾不大,白天天气晴朗时,她便可以穿过树林,走一条捷径。她岔开主道、偷偷地爬过乔希伍德曼叔叔的门卡,挥手赶走卡特太太的母牛,踏着牧场的小草,走过长满金凤花、法国菊、象牙棕榈树丛和甜羊齿植物的花园里那被踩平了的道路。她再从小山下来,从一块石头蹦到另一块石头地越过林地里的小溪;惊动了在朝阳下眨着眼睛昏昏欲睡的青蛙。然后进入一小块茂密的树林,双脚踏在棕黄色松叶铺就的、滑溜溜的地毯上。这一小块茂密的树林,充满了早晨的清新空气和惊喜——鲜亮的、橘黄色和深红色的菌类,红色的菌类从死了的树桩周围生发出来,这些美丽的东西一夜间生成。时不时地,你还能奇迹般地看到一小团、一小团柔滑的烟斗状的、无叶花草。要不是她眼快、腿脚灵活,就会无意中踩着它们。然后,……然后,她爬过篱笆墙边的阶梯,走过草深的牧场,从另一个围栏下钻出来,再走回到大路上,这样便少走了半里路程。

  这一切多美好!丽贝卡以欢快的、熟悉自己功课的那种感觉,来拥抱大自然嘎嘎作响的语法,和绿叶的数学书。她的饭盒在右手上摇晃。她知道里面有两块涂了奶油和蜜糖的苏打饼干,一个环形的牛奶蛋糊;还有炸面包圈和硬的方姜饼。这使她感到极为快乐。有时她还会念一念星期五下午要讲的一篇东西。

  军团的一个士兵,在阿尔及尔躺着,奄奄一息。/没有女人的爱抚,没有女人的泪水。

  她多么喜爱这饭盒的摆动和它的情趣!每当读到诗的叠句,她清晰的嗓音又如许地颤抖——

  但是我们再也不能相见在(德国的)宾根,

  可爱的、莱茵河畔的宾根。

  当她把高亢含泪的嗓音洒向早晨清新的空气中,这声音,她自己听起来总是很美的。另一首她早期喜欢的诗是(我们得记住,丽贝卡关于浩瀚的诗歌世界的知识,仅局限于学校课本中所选的那些流行的诗):

  伐木人,饶了这棵树吧!

  别伤它一枝一叶。

  少年时,它为我遮荫,

  而今,我要保卫它的性命。

  当埃玛·简·珀金斯同丽贝卡一起走过这条“捷径”时,她们也常常为小诗配上恰当的戏剧性动作。埃玛·简总是愿意当伐木人,因为除了高举起一把假想的斧头,别的什么都不用干了。有那么一次,埃玛·简试图充当浪漫的、树的保卫者这一角色,表演时,她感到非常笨拙可笑,所以她拒绝再担任这个角色。这使丽贝卡暗自高兴,因为她发现,伐木人这一角色太温顺,不足表现她心比天高的性情。她喜欢诗人的那种激情,请求无情的伐木人举起斧头,尽可能表现得更横蛮一些,这样她就可以适当地,使她的台词更猛烈些。有天早晨,她比平日更为大胆,竟然跪在伐木人的裙下,并且哭了起来。有趣的是,刚刚表演完,她就否定了这种做法,觉得不合乎常情。

  “这样不妥,显得有点愚蠢,埃玛·简。但是我告诉你,怎样玩更有趣,给我三颗玉米,你当妈妈,我扮演一个饥饿的爱尔兰小孩。看上帝的面,放下斧头,你再也不是伐木人了。”

  “那我手里拿什么东西呢?”埃玛·简问道。

  “你爱拿什么,就拿什么。”丽贝卡不耐烦地回答,“你是个母亲,仅此而已。你妈妈用手做什么的?现在开始!”

  给我三颗玉米,妈妈!

  就只要玉米三颗。

  它们将维持我现有的生命,

  到黎明来临。

  这类角色使埃玛·简紧张不安,但受丽贝卡驱使,她把自己紧紧地锁在她的链条上,不管这链条使她感到怎样的不舒服。

  在最后一对栏杆处,两位姑娘有时被一队辛普森的孩子们碰上。他们住在布卢伯里·普莱恩斯路的一栋有红门和后面有红色谷仓的黑房子里。丽贝卡一开始就对辛普森一家感兴趣,因为他们人口多,并且穿的衣服补丁加补丁,就像她农场的兄弟姐妹的穿着一样。

  学校的房子很小,屋顶有一根旗杆,前面有两道门。一个门为男孩子进出,另一个门是专为女孩子们使用的。房子建在小山顶上,山的一边是一片田野和草地,另一边是一片松林。远处有一条河,河水闪闪发光。学校内部,谈不上有吸引力。它空虚、简陋,使人感到不舒服。它也只能如此,因为沿河的村庄花费了大量的资金,用于修建桥梁,对学校应有的设施,也就只能俭省了。老师的桌椅摆在讲台的一角。有一个破旧、常年不用的炉子,一年生不了两次火;一张美国地图,两块黑板,一个能装十夸脱水的锡桶,一个长把的舀子放在角落的架子上,还有几张学生用的木课桌和长凳。丽贝卡上学时,在读的学生仅有二十人。教室后边的座位要坐年级和个子高些的学生。这个位置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因为它比较靠近窗户,而且又离老师较远。

  这一班学生有不同的程度,总的说来:没有一个学生与另外一个学同样一本书,或者说,各学科达到了相同熟练的程度。特别是丽贝卡,很难给她分班级。因此,迪尔伯恩小姐在上课两周后,完全放弃了分班的打算。她让丽贝卡同迪克·卡特、利文·珀金斯一起上阅读课,这两人已适合上中学了;让她同口齿不清的小苏塞·辛普森一起背乘法表;同埃玛·简·珀金斯一起学地理。放学后,迪尔伯恩小姐单独给她上语法课。虽然丽贝卡聪明,满脑子离奇古怪的点子,但开始上学时,作文却写得很蹩脚。写作和拼写的辛苦,加上使用标点符号和大写的困难,严重地影响了她自如地表达思想。她去爱丽斯·罗宾森的班,学历史。课程已经开始讲美国革命,她被要求从美洲的发现开始学起。一周内,她掌握了从美洲的发现到美国革命的历史事件的进程。十天内,她已学到了美国革命胜利,华盛顿在约克镇接受英军投降。至此,很显然,夏季这学期的历史课,就讲到这里了。她发现额外努力会导致她与辛普森这个男孩一起背诵,所以她故意落在后面;因为要是强迫她和跷跷板辛普森为伴的话,求知的道路是不会愉快,也是不会安宁的。通常大家都叫塞缪尔·辛普森为跷跷板,因为他做事很难下决心。无论是由关于事实、拼写、日期、游泳、钓鱼、到主日学校图书馆借书、到村里的商店买糖果等方面的问题,问到他,他做了决定,马上又随心所欲地反悔。跷跷板脸色苍白、淡黄色的头发、蓝眼睛、圆圆的肩膀,只要一紧张,说话就结结巴巴。也许,正因为他优柔寡断的弱点,丽贝卡果断的性格对他特有魅力。尽管她冷落他几乎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鞋带松了时,用力系带子;激动、热情时,将黑色的辫子甩向肩后,书摆在桌上,双臂交叠,眼睛盯在对面墙上——她所有的这些举止,对跷跷板辛普森都有持久的魅力。得到允许后,她走到教室角落放水桶的地方,拿起长柄勺饮水。一种无形的力量,把跷跷板从座位上拖了起来,随她之后,前去饮水。接着去饮水,不仅表示与她交往和亲近,而且在往返过程中碰到她奇妙的眼睛发出的严厉和轻蔑的目光时,他会感到一种可怕的欢乐。

  夏季温热的某一天,丽贝卡口渴得难以忍受。当她第三次请求到公用的茶桶那里去饮水解渴时,迪尔伯恩小姐点头同意了;但当丽贝卡走近桌子时,迪尔伯恩小姐却皱起了眉头。丽贝卡把勺放回了原处,跷跷板立即举手,要求喝水。迪尔伯恩小姐表示同意,但很不耐烦。

  “你是怎么回事,丽贝卡?”她问道。

  “我早餐吃了咸的青花鱼。”丽贝卡答道。

  丽贝卡的回答似乎没有什么幽默可笑的,因为她仅说明了一个事实。但全体同学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迪尔伯恩小姐不喜欢搞笑;既不讲笑话,也听不懂。因为生气,她的脸发红了。

  “我想,你最好是在桶边站五分钟,丽贝卡。这可能会帮你缓解口渴。”

  丽贝卡的心怦怦乱跳。她站在水桶旁边的角落里,让全体同学张大了眼睛看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一个生气不服的动作,向着自己的座位移动了一步,但却被迪尔伯恩小姐更严厉的命令声阻止住了。

  “站在桶边,丽贝卡!塞缪尔,今天你有几次要求喝水?”

  “这是第……第四次。”

  “请不要拿勺子,今天下午,你们就喝水,什么事也不要做了。没有时间学任何东西了,塞缪尔?”迪尔伯恩小姐带着讥讽的口吻质问。

  “我吃了咸青……鱼……花鱼,像……像丽贝卡一样。”(全班同学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我断定是这样。站到茶桶的另一边去,塞缪尔。”

  丽贝卡因为丢脸和愤怒而低下了头;生活糟糕得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受处罚本来就够她受的了,不过,同跷跷板拴在一起受罚,则是超出了人的忍耐限度。

  唱歌是下午的最后一项活动。明尼·斯梅利挑选了“我们是否要聚集在河边”这首歌,选这首歌,不怀好意,似乎有什么秘密,与课堂的情况和事件的整个过程有微妙的联系。不管怎么说,学生们使劲地、一遍又一遍地齐唱“邀约”之词,显然有隐匿、含糊的用意。

  我们要相聚在河边吗?

  在美丽的、美丽的河边。

  迪尔伯恩小姐偷眼望了望丽贝卡低垂的头,委实吓了一跳。除了面颊上两个红点有点光彩,孩子的脸色苍白,眼泪挂在睫毛上,呼吸短促,抓住手绢的手像树叶一样在抖动。

  “你可以回到座位上去了,丽贝卡。”第一首歌唱完之后,迪尔伯恩小姐说:“塞缪尔,站在原地直到放学。我要告诉你们,同学们:我要丽贝卡站在茶桶旁边,只是为了要改变这种不停地喝水的习惯;这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头脑空虚,想要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今天,丽贝卡每次要求去饮水后,全班同学,接二连三地去到茶水桶边。她是真正口渴。也许,我应该惩罚那些仿效她的人,而不是真正口渴的丽贝卡。现在我们该唱什么歌了?爱丽斯?”

  “旧橡木桶,好吗?”

  “想到口渴了,爱丽斯。换个主题吧!是的,要是喜欢,就唱星条旗,或者唱其他的也行。”

  丽贝卡坐在座位上,把歌本从桌子里拖了出来。迪尔伯恩小姐的当众解释,减轻了一点她心中的重负,感到自尊心有点回升。

  在歌唱使大家普遍放松的掩盖下,出于尊重同情而献上的礼物,开始出现在她的神殿前。利文·珀金斯不会唱歌,从丽贝卡身边走过、去黑板上画缅因州地图时,在她膝盖上放了一块枫叶糖。爱丽斯·罗宾森,把一根石板铅笔放在地板上,用脚一踢,铅笔刚好滚到丽贝卡坐的地方。而她的同座,埃玛·简,则做了一小堆的纸球,标明:“子弹,射向你所知道的那个人。”

  总之,生活变得光明、美好了一些。当她单独留下,老师给她上语法课时,她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平静。可迪尔伯恩小姐不像丽贝卡,却仍然感到不安。最后的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回响。跷跷板带着悔恨的心情,向后张望,碰到并回敬他的是丽贝卡冷漠轻蔑的目光。

  “丽贝卡,我对你的处罚,比我的真实意图,怕是过分了一些。”迪尔伯恩小姐说。这位老师年仅十八岁,在乡村学校教书,还没有碰到过像丽贝卡这样的小孩。

  “这一整天,我没有漏掉你一个问题,也没有讲小话。”小犯人声音颤抖地说,“我认为我不应该因为喝水一事,而受到羞辱。”

  “你带动了其他人,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无论你做什么,他们就跟着你做什么;你笑、不注意听讲、写纸条、请假离开教室、喝水,他们一一仿效。这种现象必须制止。”

  “塞缪尔·辛普森是个盲目模仿人的家伙!”丽贝卡怒吼道,“一个人站在角落,我不介意——不怎么介意,但同他站在一起,我受不了。”

  “我看出来了,所以我要你回到座位上去,把他一个人留在角落里。要记住!你初来乍到,人地生疏,你做的一切,都引人注目,所以你要小心。现在,我们学习动词的变化形式。说出动词to be表示可能语气的、过去完成时的变化。”

  “(假如是那样),我可能会是……

  我们可能会是……

  你可能会是……

  你们可能会是……

  他可能会是……

  他们可能会是……”

  “请举个例子吧!”

  “我可能会很高兴。你可能会很高兴,他,她,或者它可能会很高兴。”

  “‘他’,或者‘她’可能会很高兴,因为他们是阳性、阴性;但,‘它’能高兴吗?”迪尔伯恩小姐问。她喜欢做无益的细微分析。

  “为什么不可以?”丽贝卡反问。

  “因为‘它’是中性的。”

  “难道不可以说:这只猫,当时要是知道它不会淹死,它是会很高兴的。”

  “可……可以。”迪尔伯恩小姐有点犹豫地回答说。在丽贝卡猛烈的炮火攻击下,她有点拿不定主意,“但我们经常用‘它’(it)来指代婴儿、小鸡或小猫。它们实际上是阳性、阴性而不是中性的。”

  丽贝卡想了很久后问:“蜀葵是不是中性的?”

  “哦,是,当然是,丽贝卡。”

  “那么,我们能不能说:‘蜀葵看到下雨,可能会很高兴;但弱小的、从茎上长出的蜀葵的嫩芽,却害怕风雨会伤害它,所以大的蜀葵也有点害怕,不会真正高兴。”

  迪尔伯恩小姐回答时面带难色:“当然,丽贝卡,蜀葵不可能遗憾、或者高兴、害怕。真的不可能的。”

  “很难说,我认为,”丽贝卡答道,“但我认为,无论如何,它们会的。好啦!现在我该说什么了?”

  “说说虚拟语气动词‘知道’的过去完成时。”

  “假如我那时知道……假如我们那时知道……”

  假如你那时知道……假如你们那时知道……

  假如他那时知道……假如他们那时知道……

  “哦,虚拟语气是一个使人特别难过的时态。”丽贝卡叹了口气说;声音突然有点变异,“假如,假如,太多的假如;除了假如,就什么也没有!它让你感到:仅仅只要假如知道,事情就可能好得多!”

  迪尔伯恩小姐以前没有想过这些,但经考虑后,她也认为:虚拟语气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时态。而“假如”则更是一个令人遗憾的“词类”。

  “再给我造几个虚拟语气的句子,丽贝卡,今天下午的课就可以结束了。”迪尔伯恩小姐说。

  “如果我不爱吃咸青花鱼,我就不会口渴。”丽贝卡一边微笑着说,一边关上语法书。

  “要是你不是真正爱我,你就不会要我站在角落里。如果塞缪尔不是爱恶作剧的话,他就不会跟着我去饮水。”

  “如果丽贝卡遵守学校的规则,她就会控制自己的口渴。”迪尔伯恩小姐说完后,吻了她一下。然后,两人像朋友那样分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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