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的瘟疫 (2)

　　瑞安原原本本地将法拉德提供的信息转告了提亚斯，但是提亚斯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再也不曾提起这件事情。甚至还严厉地警告瑞安：最好不要涉入“新的瘟疫”的相关事宜。

　　越是这样严厉的警告，就越是撩拨着瑞安的好奇心。于是她从布瑞尔一路打听下去，悄悄问过那些药剂师，看到了被毒死和诅咒的俘虏；而后又前往瑟伯切尔，翻检那些从各地收集来的古怪药材。最终跟着那些药剂师的脚步来到了塔伦米尔。

　　“做得很好。”一名药剂师对雇佣来的一名兽人战士这样说道，“现在拿着这封介绍信，把这些材料送到幽暗城炼金区的大药剂师法拉尼尔那里去。”

　　法拉尼尔？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

　　瑞安打定主意，计划等兽人走出屋子，就敲他一闷棍，抢了材料伪装成雇佣兵去那个什么炼金区探探究竟。

　　但是还没等她动手，三条黑影就从房后窜出来，兜头给兽人套了一个大麻袋，几下闷棍下去。抢了东西，上马绝尘而去。

　　瑞安躲在阴影里，感觉到冰冷从她的脊背虫子一样悄悄爬上来。

　　暴风城的刺客比她更快一步。

　　她一路飞奔回到营地，租借了一只蝙蝠，直飞幽暗城。

　　“你是什么人？”站在门口的那名炼金师充满怀疑地盯着瑞安，“炼金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我是炼金学徒。”瑞安连忙掏出几个药瓶，“您看，我想借您的工作台配点儿‘瓶装牧师’，行不行？”

　　炼金师严肃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好吧，快点儿，进去右手边第一个台子。”

　　瑞安连声道谢，快步走进炼金区，这里充斥着药水和血肉的味道，炼金台旁边的台子上凌乱地摆放着尸块，看起来他们刚刚打算组装一个憎恶。她低头走到炼金台前开始摆弄药草，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屋里的炼金师们。

　　最中央那个最大的炼金台前空空如也，虽然烧瓶还在沸腾，但是很显然它的主人并不在这里。

　　“我说，大药剂师法拉尼尔大人是不是刚才被几个家伙找出去了？”瑞安低声问对面操作蒸馏瓶的学徒。

　　“没错，三个生面孔，但是带着很有趣的药材，说要和大药剂师单独谈谈，法拉尼尔大人就带他们到他自己的书房去了。”学徒挤眉弄眼地窃笑起来，“那个带兜帽的客人说起话来真搞笑。乌里乌路的……我说你打听法拉尼尔大人做什么？”

　　瑞安耸了耸肩：“我不是打听法拉尼尔大人……我是凑巧和那个来送药材的家伙有点过节……我的确挺想念那家伙欠我那笔钱的。”她故意压低了声音，“有没有办法让我堵到他？”

　　学徒耸了耸肩：“呃……也许有吧……”

　　瑞安摸出一个银币塞进学徒手里。

　　“从左手边绕过去，第二个门。”学徒立刻回答，“你可以在那儿堵住出来的家伙……可当心别让大药剂师撞见！”

　　“看在钱的份上，我会小心的。”瑞安的嘴角勾出一个锐利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看没有人注意她，瑞安悄悄摸到左手第二个门前，试着推了一下，没锁。她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儿，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逼仄的走廊，走廊尽头有灯光透出来，还有闷声闷气的说话声。

　　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喊叫，很低，但是很清晰。仿佛带着可怕的痛苦。瑞安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她试着摸索走廊尽头这扇门，但是被从里面锁住了。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大药剂师。”冰冷的通用语低沉地响起，从门缝传入瑞安的耳朵。她俯下身子从木板门的缝隙里看过去，一名黑头发的人类正站在凌乱的书房中央，他面前躺着一个亡灵，手脚被另外两个带着兜帽的家伙紧紧按着。

　　“对于被遗忘者来说，现在就死和过一会儿再死没什么区别。”亡灵嘶哑着嗓子回答，“你不就是来杀我的吗？我死了，新的瘟疫就难以完成了。”

　　“不不不……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大药剂师。”人类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们不是为了消灭瘟疫而来……我们希望得到瘟疫，得到那个据说可以消灭天灾的瘟疫。”

　　亡灵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它没有完成！”

　　“对你们来说是没有完成。”人类耸了耸肩，“我听说，它可以瓦解天灾军团、但是同时也会消灭被遗忘者。所以你们不得不进一步研究……不过对于暴风城而言，它已经足够了。告诉我，已经完成的炼金卷轴在哪里？”

　　法拉尼尔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是转眼间，他的嘲笑变成了呻吟。

　　“真可悲啊……”人类把玩着圣水瓶，“把卷轴交出来，我会让你解脱的，大药剂师。”

　　瑞安悄悄摸向自己腰间的匕首。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上，她猛地回头，看到提亚斯闪亮的眼睛。

　　“几个人？”

　　瑞安伸出三根手指。

　　提亚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瑞安：“我们两个，有问题没有？”

　　瑞安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二、三！”

　　木板门在提亚斯掏出的地精炸弹威力之下粉碎，瑞安一步冲进去，手中的匕首就刺进了为首那个人类的心窝。而提亚斯的匕首则在另一名人类的喉咙上划开了血的喷泉。第三个人类试图动作，瑞安抖手一把灰粉，在他捂着眼睛号叫的时候，右手的长匕首直刺上去，从下鄂直贯颚后脑。

　　只是转眼之间，战斗就结束了。

　　“我想，我们应该报告女王。”瑞安皱着眉头翻动三具人类的尸体，“他们怎么能悄悄潜进来……”她突然发现提亚斯朝着法拉尼尔走过去，手里握着出鞘的匕首。

　　“提亚斯你想干什么？”她惊叫起来。

　　法拉尼尔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头，他试图挣扎，但是似乎伤得不轻。

　　“这是命令，瑞安。”提亚斯冷冷地说，“你只需要知道，三名暴风城刺客袭击了大药剂师法拉尼尔，虽然我们前来杀死了刺客，但是很遗憾来晚了。”

　　“你要杀他？然后嫁祸给这些刺客？”瑞安一个箭步蹿到法拉尼尔面前，和提亚斯对视着，“你疯了？大药剂师是我们的人！这是谁的命令？为什么？”

　　“新的瘟疫将会破坏我们在部落盟友中微妙的平衡，从而将被遗忘者陷于危险境地。”提亚斯一字一句回答，“杀死法拉尼尔，上缴新的瘟疫。这是瓦利马萨斯大人的命令，服从它，或者死。”

　　“不。”瑞安拔出自己的匕首，“我不懂得平衡，也不懂得什么是新的瘟疫，但是，暗影卫队只直接听命于女王陛下，你已经违背了规则，提亚斯！”

　　两名刺客就这样僵持着，他们的双眼互相注视，寻找着击杀对方的机会。

　　突然，提亚斯动了。

　　瑞安的匕首划过一条弧线迎了上去，刀刃碰撞刀刃，脚步交错脚步，两名被遗忘者仿佛在刀锋和死亡的边缘跳着一曲无声的舞蹈，只不过一个舞步踏错，代价便是灰飞烟灭。瑞安死死盯着提亚斯的眼睛，她的老师，她战斗中的伙伴，如今竟然显得如此陌生……在他的眼睛深处，瑞安读出了一些不对头的东西。

　　瓦利马萨斯。

　　她突然明白了提亚斯的改变，但是这令她更加难以决断。要想在不杀死提亚斯的情况下控制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是暗影卫队最强的刺客。

　　比她更强。

　　提亚斯的刀刃渐渐逼近她，但是她不能后退，身后是受伤的药剂师，一步的距离就是生死的距离。

　　当提亚斯的刀刃最终滑向她的咽喉的时候，她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的匕首递向提亚斯的心口。大不了是两个人一起死，如果能救下药剂师，她就等于赚了。

　　一个瓶子凌空飞过来砸在提亚斯的脸上，紫色的药水飞溅，提亚斯怪叫一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瑞安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到法拉尼尔斜倚在书桌旁，捂着前胸的伤口，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沉睡药水的新用途。”他低声说着。但是当他看清楚瑞安的容貌的时候，他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瑞安？”他低声说道，“你是瑞安吗？”

　　“你认识我吗？”瑞安迷惑地问。

　　“也许吧……”法拉尼尔松开手，闭上眼睛靠着书桌倒了下去。

　　“法拉！”瑞安惊叫起来，她冲过去一把抱住法拉尼尔，就在那一刻，身为生者时候的记忆漫卷而来，她的世界顷刻间纷纷扬扬崩散成沙。

　　第四章：死亡的重量

　　那个时候，瑞安在达拉然之战中活了下来。但是她宁愿那个时候她死去了，如果就这样死去，如果就这样和法拉尼尔一起灰飞烟灭或者万劫不复……或许都比活下来好一些。

　　达拉然的战斗结束之后，她没能找到法拉尼尔的尸体，巫妖王带走了所有从死亡中醒来的亡灵，她不知道其中是否真的有法拉尼尔的身影。战争的阴云再度笼罩整个大陆，而她回到暴风城，在军情七处谋了一个职位。

　　一个杀人的职位。

　　只不过这一次她更多面对的是那些亡灵，偶尔她甚至会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容。但是她从不留情，也从不手软。活下去的代价就是变得冷酷。她记得很久以前，她的第一个老师法拉德曾经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你面前有许多个人，但是你只能救一部分，你怎么选择？

　　救那些我能救的。她回答。

　　她心里清楚那些亡灵已经无法救赎，因此她决定用刀刃给他们解脱。救我能救的。她对自己这样说。但是每干掉一个亡灵，她都试图从它们的眼睛里，寻找某种她希望证明的东西。

　　对亡灵而言，毁灭真的是救赎吗？

　　她不知道。

　　冰封王座之战后，被遗忘者从天灾军团里分裂了出来。据说它们之间是不同的，但是在瑞安的眼里，她看不出这些区别。那一天在希尔斯布莱德传来消息：被遗忘者在屠杀那里的农民。

　　她毫不犹豫地带上一支小队赶了过去。

　　那是一场惨胜，他们消灭了前来袭击的被遗忘者小队，但是自己这一方活下来的也只有瑞安一个。而且她也受了重伤，腰间中了一刀，而手臂上被咬的绿色牙印深可见骨。

　　她找了一棵树，疲惫地靠着它坐下来，喘息着。

　　方才那个咬伤她的亡灵，她最终没能下手结果它的性命。失去了武器、失去了同伴、甚至失去行动能力的亡灵，却拼尽最后的力气咬住她的手臂不放，那双磷火荧荧的眼睛里，瑞安读到的是和她的期望完全相反的东西。

　　他们并不认为死亡是解脱或者救赎，相反，这些已经死过一次的亡灵和她一样害怕死亡。

　　那一刻她居然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她抱住那个挣扎的亡灵，将他拖到亡灵哨岗的附近去。然后把他安置在那里。

　　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活下去，居然还施舍给这些东西仁慈。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下了脸颊。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顺着风带来一股淡淡的气味，瑞安的身体猛地绷紧了，那是亡灵的气息。她的手试图去抓刀子，但是却发现手臂已经不听使唤。

　　看来，是感染上瘟疫了……

　　她听天由命地靠在树干上，但是等待中的致命刀刃却并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你放过了我的一个伙伴。还是该报复你杀死了另外的四个人。”冷冷的，铁锈般沙哑的亡灵语调传来，“不过，你们也牺牲了四个人……我今天不希望流更多的血了。你尽快离开吧，联盟的战士。”

　　一张青灰色的，带着瘟疫清晰痕迹的脸出现在瑞安面前。四目对视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沉寂了下来。

　　“瑞安？”亡灵惊呼起来。

　　“法拉尼尔？”她脱口而出，那张脸虽然已经变形，但是她仍旧认得出他的容貌。

　　长久的沉默之后，法拉尼尔猛地掉头离去。

　　“法拉！”她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仿佛绳索牵住了亡灵的脚步。

　　“你杀了多少人了？”瑞安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和愤恨：“你还要杀多少人？”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瑞安。”法拉尼尔的声音平静得仿佛结冰的湖面，“我还将要杀更多的人。在这一点上，和作为刺客的你没什么分别。但是，无论我杀多少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我将把每一个我杀死的人背负在我的灵魂之上。”

　　“你背得起死亡的重量吗？”

　　“我们……每一个被遗忘者，都是背着死亡的重量活下去的，瑞安。”法拉尼尔再次迈开脚步远去：“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联盟的岗哨离这里不远，你应该可以走过去的。”

　　“我累了，要休息一下。”瑞安紧紧按着腹侧的伤口，默默注视法拉尼尔驼背的身影远去消失。

　　是的，我只是累了，要休息一下……

　　她闭上眼睛，松开手，血迹很快便在她的身下洇开暗红色的花朵。

　　第五章：瘟疫之痕

　　法拉尼尔在自己的卧室里休息，拿着一卷书，却心不在焉。瑞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也是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女王悄悄处理了提亚斯的事情，苦于没有证据证明瓦利马萨斯在捣鬼，不得不将提亚斯送去塔纳利斯沙漠休养。但是糟糕的是她直接命令瑞安从此担任法拉尼尔的随身护卫，直接负责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