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潮涌 (2)

　　虽然她曾经跪在凯尔萨斯的王座前向他效忠，但始终对血精灵之王试图将辛多雷的命运和燃烧军团连接在一起的做法颇有腹诽，她痛恨恶魔甚过痛恨亡灵天灾，因此，当洛瑟玛要求她作为使节——或者人质——前往沙塔斯城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她不想死去，也不想被燃烧军团变成魔精灵或者更加恶劣的什么东西，那些恶魔对于失去利用价值的手下毫无怜惜之情，而辛多雷们则注定会被当做消耗品无情地利用着。

　　与生存相比起来，忠诚并不是很要紧的问题。

　　5　沙塔斯城，海特·莫罗兰

　　占星者平台上，一支“商队”正在作着出发前的准备。虽然打着商队的名头，但是傻子也看得出战斗补给品占据了大量的货箱。它们都已经堆积在占星者平台上，雇来的佣兵们百无聊赖地四处走动，个个眼神阴鹜冰冷。他们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等雇主一声令下。

　　女雇佣兵海特坐在平台后面的旅馆门口，默默擦拭着一把短匕首，作为一个骑士，平时她一般使用单手战锤和盾牌，但是无论更换多少武器，这把泛起浅浅绿色光芒的匕首却一直跟着她走遍了外域的每一个角落。在靠近刀柄的地方，有一行刻痕，手法粗犷大气，字体龙飞凤舞。

　　送给阿克夏，生日快乐。小妹。

　　——瑞弗·沙伦特·奥里克

　　她的手指滑过匕首锋锐的刀刃，有多久没有使用它了呢，很久了吧……从成为一个骑士的时候起，就雪藏了它，和所有的过去的一切。往事总是在各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奔流着从她的记忆里掠过，而她无从逃避。甚至无法为此祈祷。

　　“你曾经多次涉入时间流。”很久很久以前——“时间”在时光之穴里很难真正被量度——诺兹多米曾经这样告诉她，“这是一个祝福，也是一个诅咒。你可以一次次回溯时间一次次从头开始，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战斗一次次寻觅。但是你无法忘记，每一次回溯的往事和最初的记忆都将留在你的头脑深处，你只是个凡人，不是吾等龙族。在你之前，凡是如此多地涉入时间流的凡人最后都陷入了疯狂和痛苦之中。你是我们在时间流中最杰出的战士，但是你仍然只是个凡人，要谨记这一点。”

　　那时她并没有听从诺兹多米的劝告，依旧出入着时间流，直到有一天她惊怵回首，发现任何一条时间流都无法扭转从前，而自己却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那一条了。她经历了那么多当初的自己不曾经历的事情，见识了那么多的沿途风景，然而她终究是一个无法超越时间的凡人，“过去”如同铸铁，冷冷地兀立在她的灵魂深处。仿佛诺森德的万年寒冰一样不可动摇。

　　“我无法回去了。”当她这样对诺兹多米说的时候，所有的自欺欺人和一厢情愿都已经灰飞烟灭，“我该怎么办？”

　　青铜龙微微一笑，将她引领到一条崭新的时间流那里，轻轻在她后背推了一把：“向前吧，海特·莫罗兰，迷路的战士，哭泣的孩子。无论你几度回首，时间仍旧会裹挟你继续向前。”

　　然而，向前的路却也并不容易。她心里清楚。

　　“我无法给你信仰。孩子。”在北郡训练场上，她的圣骑士老师扶起跪在地上的她的时候回答：“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到虔诚，只看到焦渴和迷惘，但是信仰只能从自己的心底产生。我可以教会你骑士的战斗方式，我可以让你学会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然而我无法‘给你’信仰。”

　　“那为何圣光要眷顾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人？”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以力量眷顾我，却不给我救赎，这就是圣光的行事之道吗？”

　　第一次到达外域的时候，她策马飞奔了整整一天一夜，只为了前往沙塔斯城面谒阿达尔，向它提出同样的问题。

　　而阿达尔回答道：“去战斗吧。”

　　她努力克制住了朝这块悬空的大拼图吐口水的念头，扭头走出沙塔斯城大厅，来到占星者高地：“你们需要一个雇佣兵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哦，我们当然需要，不过我们出价不高。”血精灵魔导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许可以和贫民区的那些星界财团的虚空人谈谈。”

　　后来她成了受雇于星界财团的一名佣兵，为了金钱出生入死。偶尔，她会想起阿达尔的回答，只不过，她从未从战斗中找到过答案或者救赎。“宽恕”是生者需求之物，却绝非战场上的死者所能够给予。

　　“海特！”一只大型双足飞龙带着上面的牛头人砸在她的面前，打断了她的回忆，“上面传话下来，可能现在就要打仗了！”

　　“他妈的，让他们加钱！”她干净利索地把匕首放进靴筒，站起身来。

　　6　泰罗卡森林，索拉·天刃；帕若·火翼

　　帕若在一块突起的巨石旁焦急地跺脚，不时望望巨石顶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半小时的索拉。他顺着索拉的目光看去。就在那里，即使在泰罗卡森林参天巨木的掩映遮挡下，帕若依然能透过枝叶的缝隙看见隐隐露出的天蓝色建筑的一角。

　　血骑士领主正凝望着奥蕾莉亚要塞。

　　“帕若。”

　　“索拉大人？”帕若惊喜地抬头看着终于有反应的索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依然自称奎尔多雷，为什么他们宁愿和背叛我们的联盟一起为伍，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回到令他们魂牵梦萦的故乡，为什么他们不愿意重回太阳王陛下麾下与我们共享荣耀？”

　　“这个……”帕若不禁有些慌乱，努力在头脑中搜索合适的词汇来答复。

　　索拉却没有理会帕若，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真心诚意地邀请他们重归银月，与我们携手重拾我们失落的荣光。他们的答复却是拒绝——洛瑟玛大人放逐了他们，而他们投身联盟，引兵与火翼岗哨对峙，突袭吾王占领的风暴要塞，协助联盟炸毁我们的阵地……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对他们的同胞——辛多雷大开杀戒……”

　　“索拉大人……”

　　“还有沃雷塔尔带领的那群自称占星者的叛徒……以及莉亚德琳带领的血骑士们……吾王待他们不薄，他居然就可以凭所谓的梦境与预言，便从此与吾王决裂与吾王反目。这些家伙难道通通忘记是谁带领他们走出最困难的时刻了吗？他们难道忘记是谁在他们最绝望时给予了他们希望了吗？”

　　“……”察觉到索拉语气中隐藏的怒气，帕若不敢回话。

　　“我们最需要小心的，竟然是曾经与我们同甘共苦情同手足的同胞。”索拉低下头，紧紧盯住帕若的双眼，“我说这些，就是想让自己明白，这些恩将仇报的家伙根本不值得原谅。你明白吗？”

　　“是。”

　　“叛徒的下场，只能是毁灭。”

　　四周的空气似乎开始凝结变得黏稠而压抑，地面如被闷雷轰中般隐隐震动，天色陡然变暗似被乌云覆盖。“他们来了。”索拉不动声色地说道。

　　地面在震颤——近处是跳动的石块，远处是飞扬起的尘土，仿佛一个巨大的活物正在向前推进，吞噬着它前进道路上的一切。似乎为了应和这扑面而来的景象，帕若的山猫仰头发出一声咆哮。游侠轻轻地安抚他的伙伴，抬起头看到影月谷口隐约的闪光：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日蚀”的旗号在焚风中飞舞，每一名血精灵士兵都穿戴着红色的铠甲，手中紧握武器。军容森严，步伐整齐，仿佛一条血的河流，挟锋刃滚滚而来。

　　一群身形巨大面目狰狞的恶魔紧跟在日蚀部队后面的，双眼中闪动着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天空陡然传来一阵长长的嘶鸣，映入帕若眼帘的是遮蔽天空的虚空龙群，驾驭它们的是有着红色皮肤的兽人，他们在空中用自己的语言发出粗鄙嘈杂的吼声来相互交流。

　　日蚀部队在距索拉五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一名高阶精灵骑士拍马而出，奔到索拉站立的巨石下。一名领头模样的兽人也驾驭着虚空幼龙降落下来。墨菲斯托斯亦不知何时到了巨石下。

　　三“人”一齐跪在地上。

　　“日蚀部队听候您的调遣，索拉大人。”

　　“龙喉碎天者将为你占领天空，血精灵领主。”

　　“军团为你送来了增援，血……辛多雷。”

　　整支部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巨石上索拉孤独的背影，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索拉缓缓转身，静静面对着整支部队。他的脸仿佛被寒风冰封，没有任何表情，也没透露出任何感情。半晌，他拔出佩剑，剑身在离鞘的瞬间发出凤凰羽毛般金红色的光芒。佩剑被高举过顶，锋芒似要刺破苍穹。

　　“天佑吾王！”

　　“天佑吾王！”

　　回应的呼喊汇聚成雷霆的震怒，激荡在泰罗卡森林阴霾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