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宿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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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目睹救赎和希望，然而，在寒冰王冠这样的土地上，即使是圣光的奇迹也如此熹微，甚至无法照亮一臂之外的距离。

　　德莱尼女祭司，阿古斯之手派来支援银白十字军的德莱尼小队领导者，伊瑞莉亚·曳光叹了口气，她手里亮起了治疗术的光芒，却只能照亮那名阵亡战士死不瞑目的黯淡双眼。她抬起头来，银白十字军的部队困守在此地已经数日，提里奥·佛丁大人拒绝撤军，然而天灾军团的虫人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两山间的罅隙里涌出。

　　“把伤员撤到后面去！”一头骸骨狮鹫俯冲而下，伊瑞莉亚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拔出武器的本能反应——是一名黑锋的死亡骑士，火红的长发格外醒目，夏露·霜刃，那个凶狠得更甚他们面前敌人的精灵女子。

　　夏露跳下狮鹫，面色冰冷，身上的铠甲染着天灾虫族恶臭的体液，显然她已经鏖战许久，却不知为何此刻折回。

　　“伤员搬走，死者留下。”她乌色双唇里迸出冰冷的话语，蹲下身去，为那名死去的士兵抚上无法瞑目的双眼——随即猛地一抬手，士兵转眼在秽邪魔法下化作食尸鬼，挣扎着爬起，发出一连串含混的呜咽。

　　“你！”伊瑞莉亚又惊又怒，扑过去抓住死亡骑士的衣襟，“你怎么可以，那是你的战友！”

　　夏露冷冷望着她，手中战斧一指前线的壁垒，那里已经堆满交错的尸骸，破碎的尸块和燃烧的废墟交错，一头霜育骨龙正哀号着跌落在银白十字军最后的防线上。

　　“血、肉、骨头，灵魂，一切能够拿去的都要拿去战斗，祭司。”死亡骑士女孩的声音凄厉冰冷，“我们中间，后死的那一个，要把先死的那个砌在防线上，听见了吗？巫妖王不怜悯，只有胜利才能给牺牲以报偿！”

　　说完，她翻身跳上骸骨狮鹫，提起那只食尸鬼，扑向战火最集中的地方。

　　伊瑞莉亚猛地扭过头去，迅速指挥牧师们抬着伤员向后撤退，她安抚着那些要求上前线的伤员，一个个将他们护送到勉强还算安全的防线后面。但是不由自主地，她回过头去望向战线，那里，夏露的红发早已淹没在一片骸骨、肢爪和火光之中。

　　死亡骑士啊……如果你能安然归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必须堕落到和敌人一样残忍才能取得胜利的话，那么我们取得的真的是胜利吗？

　　伊瑞莉亚望着火光交错秽暗的天穹，某种不安从心底悄悄爬起。

　　这里，是否真的是圣光无法照耀的地方……

　　没有哪一个投身这片战场的人还能够一眼纵览其全貌，火焰吞没了视线，肢爪和血肉覆盖了视野，眼睛里注视到的只有敌人和伙伴，生者、死者和从骸骨中爬起的咒诅，耳朵里听到的只有痛苦的惨叫和愤怒的咆哮声。

　　我曾经在死亡尽头目睹这片地狱，如今我又一次回来。

　　夏露薄薄的嘴唇流溢出冷酷的笑容，她细长的手指滑过烟幕，身旁一只倒地的天谴虫人尸体被她引爆，血肉化作刀刃刺穿扑来的两只食尸鬼。只是一瞬间的停滞，她的战斧已经砍下天谴怪物的头颅。

　　隆隆声从远处传来，一只巨大的霜育骨龙朝着银白十字军的阵地俯冲而下，夏露冷笑一声，单手提着战斧，投出刚刚从一头憎恶那里夺来的铁钩，勾住骨龙的脊背，整个人随着铁链腾空而起，绕了一个圆弧，落到骨龙的背上。

　　她纤细的手指滑过巨龙苍白的脊骨，“请你先走，”她喃喃说着，一斧斩下，干净利落砍掉了巨龙的头颅。

　　巨龙残余的躯体带着巨大的冲力跌落下来，正好砸中一名地穴将领，甲壳残片带着骨片飞溅，嘶叫声响彻天空。

　　此时，一阵低沉悠扬的号角从天空的另一边响起，来自祖而德拉克的方向，一排黑色的影子由远而近。

　　那是一排骸骨狮鹫，黑锋要塞的旗帜在凄厉的风中猎猎招展。

　　“你们就不能来早点儿吗……”夏露嘟囔着，拄着战斧从一片狼藉的虫人尸体中勉强站起身来。那是银白十字军等候已久的援兵，三天前，索拉·霜刃孤身一人穿越群山，从黯黑守望将那些死亡骑士唤来。为首的那名死亡骑士身材高大，兜帽和披风掩不住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庞。

　　达里安·莫格莱尼。

　　连番苦战后，银白十字军终于在冰冠冰川的东南一隅站稳了脚跟，然而在接下来该如何推进的问题上，信仰圣光的圣骑士们却和黑锋要塞的死亡骑士之间产生了分歧。

　　“我们必须推进，提里奥，巫妖王不会怜悯也不会等待，时间有限，我们应当一鼓作气向前。”达里安皱着眉头，将不快的神情掩在兜帽之下。

　　“达里安，我们的士兵死在战场上，但是仍有人幸存，如今巫妖王把这些士兵作为挡住我们前进道路的盾牌，我们必须救回他们！”佛丁的话语坚定有力。

　　“——或者牺牲他们。”死亡骑士领袖平静地指出。

　　“不！我决不允许我的军队堕落到巫妖王那样残忍的地步。”

　　“提里奥大人，我必须向您指出：当巫妖王踏平你和你的军队的时候，是否堕落就不是你的‘允许’所能左右的了。”达里安的声音冰冷粗粝，但更像是叹息。

　　夏露坐在帐篷外，一圈圈向手臂上缠着绷带，虽然只是被甲壳碎片划伤，但是深可见骨，她必须吃点东西——比如某些活物、或者某些死物也好，用死亡骑士的方式。

　　帐篷里，两名领袖的争论声远远传来，夏露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只是露出一个充满讽刺的笑容。

　　那些圣骑士总是天真得可爱，看在有圣光庇护他们的份上，也许他们能够比其他天真的家伙活得更久一些？我们需要圣光的力量来抵御巫妖王的瘟疫，但事实上……火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火可以把所有污秽都烧尽，那么圣光呢？

　　圣光会把我们和巫妖王一起烧掉。

　　“在想什么呢？”索拉·霜刃，她的死亡骑士战友走了过来，丢给她一瓶黑锋特酿，她欢喜地叫了一声，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知道吗？”她心满意足地叹息着，“有时候我还真怀念诺斯。”

　　“不是所有的瘟疫使者都会用人头酿我们的酒。”索拉笑笑，“别告诉那些十字军这酒是怎么作的。”

　　“没关系。”她摇摇头，这几天她已经把自己新战友们的脾气摸了个通透，“你对十字军，就说这酒用的是诅咒教徒的人头；对西部荒野来的骑士，就告诉他这是迪菲亚兄弟会的人头；对部落，就告诉他是联盟的人头；对德鲁伊——你可以告诉他们这是奈辛瓦里脑袋酿的酒，他们没准会和你干一杯。”

　　索拉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话，然后大笑起来。

　　“好吧，不管怎么说，人头就是人头……”他坐到夏露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腰上，“里面两位大人还在吵架？”

　　“嗯，吵得还是之前在圣光之愿时候争论的那一套。”夏露疲倦地摇了摇头，靠在索拉肩膀上，“永远争论不出结果的，你知道。”

　　“嗯……”索拉压低了声音，“你现在能骑狮鹫吗？如果能的话，陪我跑一趟莫德雷萨——死亡之门那里。”

　　“去那里？”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让我觉得……不太对头，你知道，那边是联盟在作战，他们从破天者号上面空投了一批士兵，打算把巫妖王的第一圈壁垒攻下来，但是今天上午我乘巡航地精飞机路过的时候，觉得那边不太对劲，而且，我们的人从那边救下了一些部落的伤兵。”

　　“哦？”夏露眯起眼睛，用牙齿和左手在右臂的绷带上打了个结，“我们不坐骸骨狮鹫，太显眼，用钩子抓一头霜龙下来偷着摸过去看看！”

　　如果说这是地狱的话，那么所有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噩梦都会在这片战场面前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