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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银铃》 作者:南湘野叟

第八章 银铃女侠 神功惊双燕 辣手仙娘 立志报父仇

  前面说到阴风教一怪两鬼,蓦起发难,乘人之危,向太白神丐等偷袭,正在危险万分,间不容发的瞬间,大家突然听得上空一声清越悠长的鹤鸣,紧接着银铃之声大作,偷袭的三个家伙,忽然被一阵怪风卷起,一下摔到十几丈以外的广场边缘。大家当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情稍为平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智圆大师的身边,不知在甚么时候,多出了一头比人还大的巨鹤,丹顶铁啄,一身纯白色的羽毛,没有一丝杂色,单足落地,昂首顾盼,挺拔不群,一看就知道是上千年的神物,另外旁边还站着一个粉妆玉琢,秀丽无比的小女孩。

  大家仔细将这一个小女孩打量一遍,发现她的年龄,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左右,可是出落得像天仙一般。但见柳眉如黛,眼似寒星,一只秀丽无比的小鼻子,长得那么适中又那么端正,鼻梁下的樱桃小嘴,两角微向内翘,不论是喜是怒,任何时候叫人看到,都好像在那里微笑不语似的。皮肤白得像玉,嫩得像刚要凝结的豆腐,只消一口大气,就恐怕会把它吹破。脸颊红红的,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鲜艳欲滴。头发黑得像墨,乌油雪亮,光可监人,梳着两条细长细长的辫子,搭在脑后,稍一走动,立即一晃一晃地,更增加了无限的天真稚态。一身衣服,雪白得找不出半点灰尘,质地松软细腻,薄似蝉纱,轻如柳絮,在微风吹拂下,飘呀飘的,直欲拥人乘风飞去。小手像几段瑶池玉藕,丰嫩圆润,白里泛红,握手欲融。右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串九个精致非常的小银铃,微一摆动,宫商并陈,立即响出一阵优美绝伦的音律,听得人感到心旷神恰,内心觉到说不出的舒畅,那整个的模样儿,真可说得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小女孩美固然美到了极点,那端庄的仪态,飘逸出尘的气质,更是含了无限的威仪,令人见了,内心里会不自觉的油然生敬。此时,她正用一只小手,按在智圆大师的头顶上,似乎正在帮助老和尚恢复元气。大家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刚才那一场怪事,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位娇小玲珑弱不禁风的小女娃,会有那么高的功力。

  不一会,只见小手一松,智圆大师霍地随着从地面上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这位小姑娘,用手不断地把眼睛揉了又揉,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惊奇还是怀疑。原来智圆大师与黑风老怪,静坐场中拼耗内力,好不容易领悟出夬巽功诀的奥秘,转败为胜。堪堪就要得手的时候,神火怪等突起发难,自己心里虽然明白,可是正在紧要开头,一丝也松懈不得。心说:“我命休矣!”就在此时,突然感到一阵怪风过后,紧接着从头顶百会穴上,传来一股热力,掌力骤然加强,不自觉地就把黑风老怪推倒出去。那股热力仍然没有消失,循着奇经八脉,流转几周,片刻之间,顿觉气机舒畅,精力尽复,热力一止,霍地跳起,睁眼一看,拯救自己于万危之中的,竟然只是这么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女孩。你说老和尚的心里,焉得不惊又焉得不疑,心里想道:真是无独有偶,前次碰上了秦含柳,这次又碰上一个小女孩,不由得怔得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在松手之后,不再照顾智圆大师,蓦地转过身来,柳眉倒竖,凤目圆睁,向场中诸人环视了一圈,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剑,从众人面前掠过的时候,使大家都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登时场中变得鸦雀无声,停了一停,小女孩忽然大喝一声,说道:“那一个是龙三姑,赶快与我站了出来!”

  这个时候,阴风教对智圆大师突袭的那三个家伙,已经从广场的边缘,爬起身来,发觉自己并没有受甚么伤,最初楞楞地不知道来的是甚么一号人物,还在那里望着天空出神,听到小女孩这么一叫唤,方才如梦初醒,转过身来,定睛一看,敢情来人就是那么一个小女娃子,心头那份火气可就大了,想不到一个是横行江湖几十年来没有遇过敌手的老怪,两个是阴风教主亲自传授的弟子,竟然会人影也没有看得出来,就被人家摔出那么远的距离,虽说那是半空俯冲直下的一种突袭,根本出人想像之外,丝毫未加防护所致。就这样,那份功力还是高的怕人,不过这三个家伙可并没有想到这点,认定一个小女娃,就算她从娘胎里面就开始练功夫,再好也有一个限度,刚才被摔,一定是出于自己的大意,未加防备的原故,不然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受呢?因此,除了神火怪发现黑风怪倒在一边受了重伤,要赶过去进行救护以外,寒山厉魄与阴司秀才两个,在小女孩话音尚未落下的时候,就在当地一个飞纵,向小女孩的地方扑了过去,同时嘴里一齐大声喝道:“那里跑来的小鬼,敢管大爷们的闲事,想是不想活了,就吃大爷一掌吧!”

  两鬼的身体,还在半空里面,四只手掌,磷光闪闪地,已经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小女孩的头顶泰山压顶般地罩了过来,大家不禁为那小女孩揑了一把冶汗。可是小女孩漫不经意地,好似全不觉得一样,等到掌风快要袭到头顶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她怎么闪躲,大家只感到眼里一花,小女孩已经脱离了两鬼的掌风,俏生生地站到一边。两鬼掌势骤然落空,收劲不住,一齐拍到小姑娘早先站着的那块土地上,轰的一声,砂石横飞,磷火四溅,地面给两鬼的掌力,击成一个深坑。小姑娘恨他们过于狠毒,闪到一边,马上小手向前一挥,嘴里同时说道:“你们找死!”

  别看那只手掌只有那么小小一点。这一挥,发生的威力那才大咧!场地里蓦然又是一阵大风,向寒山厉魄与阴司秀才刮去,两鬼虽然早有准备,赶快运用千斤坠的功夫。可是那阵大风恁地古怪,并非一股直劲,竟像河水湍急的地方,激动而成的旋涡一般,呼呼急转。这样一来,千斤坠的功夫,只能下坠,却无法挡得住这四方八面一齐钻来的旋转力量。登时两人像搓陀螺似的,给这阵怪风刮得在场子里面团团乱转,就是他们那四记掌力所爆散出来的磷毒,也给卷得往天上直飞,足足上升二三十丈高,方才向四外敌开,化成一阵磷雨,纷纷向下降落。那光景就像正月里施放的烟花一样,登时在半空里构成一幅绮丽无比的图案,不过大家此时正全部被笼罩在这片磷雨之下,深知这东西赋有奇毒。因此,谁也无心去欣赏那美妙的景色,场中反而一阵大乱,各自纷纷走避,以免为那磷毒沾上身体,受了伤害。

  小姑娘看到这种情形,恍然似有所悟,正要想法去阻止这些磷毒降落的时候,伫立在一旁的那只白色巨鹤,蓦地引颈一声长鸣,两翅一张,冲霄直上,在空中一个盘旋,长嘴一吸,那些正要飘落的磷毒,忽然聚集在一起,紧束成一条长龙,如江河倒泻一般地往它口里钻去。场中景色又是一变,远远地望去,直似一条艳丽无比,豪光闪闪的丝带,在天空里蜿蜒曲折地飞窜,仅仅一连几个急闪,就全部消失在那巨鹤的嘴喙之中。众人紧张纷乱的情形,也随着这个变化,镇静下来,一齐昂首痴望,为那神奇无比的美丽现象,看得发呆。

  此时,小姑娘发出的那一阵怪风,已经停止下来,寒山厉魄与阴司秀才两人,经过这一阵急速的旋转以后,头脑全给转得昏昏沉沉,劲力一失,两人马上就晕晕迷迷地昏倒过去。早先溜在一边替黑风怪治伤的神火怪,看到这种情况,方才了解场中这个小姑娘,已经是类乎仙侠一流的人物,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和两鬼一起上去,否则那个霉可倒大了。

  小女孩把阴风教五鬼中的老大老二,用旋涡掌卷得晕了过去以后,仍然紧盯着场中诸人,厉声喝道:“龙三姑在甚么地方,赶快与我出来!”

  龙三姑做梦也想不到局势会这么急转直下,人早已被这一股声势,吓得三魄去了两魄,七魄还剩下一魄,满脸苍白,混身发抖地躲在人群里面,噤若寒蝉,说甚么也不敢吭气。

  大家正要把她指了出来的时候,突然,西边敞棚后面,那一片松林之内,蓦地发出两声长啸。顷刻间,从树梢上闪电般地射出两条一红一黄的影子,同时大家耳朵里听到两个娇滴滴地少女声音,从半空里一齐喝道:“小丫头,不要迫人太甚,有我阴风双燕在此,还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声到人到,大家眼前骤然一亮,在小姑娘面前一丈多远的地方,又突然多出了两个少女,并排站在那里,紧紧地注视着早先的那个小姑娘,等待对方答话。

  太白神丐一看,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少女,正是上次雷波分堂露过一面的金燕朱蓉,那个年龄小一点的,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大小,比起金燕朱蓉,长得更美,与现在场中的小姑娘相较,竟是春兰秋菊,各有擅长,分不出轩轾来。只不过这一个少女,美的里面,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媚劲,两只眼睛,就像那秋天的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时泛起无数美丽的涟漪,水汪汪的,随便向人飘那么一眼,就要叫人感到勾魂荡魄,不克自制,恨不得跑过去,一把将她吞下肚去!身上穿着一袭乳白色的紧身衣靠,外面罩着一件橙黄的丝质披肩,襟前左右,各自绣着一对银燕,更是曲线玲珑,仪态万千。两相比较,那一个是天上的仙女,美得叫人不敢仰视,这一个却是人间尤物,媚得令人消受不起。

  这位少女虽然长得这么媚人,可是媚而不荡,眼神里找不出一丝淫邪的光彩,脸上更是表现得非常纯洁善良,楚楚动人,与她现在隶属于阴风教的身份,太不相衬。早先场中的小姑娘,对于她们的突然出现,似乎微微感到有点意外,稍为怔了一下,但仅只那一刹那的时间,就恢复了原来的镇静。先仔细地打量了少女一遍,所谓惺惺惜惺惺,似乎对这两位少女有点好感,因此,态度变得非常和善地说:“两位姐姐,想必就是阴风教的金银二燕啰!小妹虽然是刚出道几天,对于两位的大名,却早已耳闻,久想领教领教,没有想到会在此地相遇,不过小妹与龙三姑有杀父毁家之仇,不知道两位姐姐强行出头,是甚么意思!”

  金银双燕,原以为小姑娘是太白神丐请来的后援,倒没有想到小姑娘是报仇来的,这一强行出头,确实显得有点理亏。尤其是银燕,本性非常纯良,昆明龙家示警,就是她去干的,内心本来就不满意师父与教内这一些人的作为,早有釜底抽薪的打算,听到小姑娘这样一说,更不想管龙三姑这一件事了。

  但金燕朱蓉,却不是这样的想法,认定龙三姑既然加入了阴风教,就不能让外人伤着她一丝一毫,何况小女孩一上来,就把阴风教的双怪二鬼,一齐摔得晕头转向,下不了台,分明已与自己站在敌对的立场,就是刚才那一段话的口气,骨子里还不是没有把自己两人放在眼里吗?更不禁勾起了平日好胜的天性。因此,听完小姑娘的话后,只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仍然满脸寒霜的说道:“哼!龙三姑与你有仇,那是另外一回事,她现在是我们阴风教的人,就不许你动她一下。这回事,你家姑娘是管定了,只要你能胜得过我,我马上率领手下走路,立刻退出龙家寨,让你报仇。否则,就请你与他们一起留下,听候姑娘的处置!”

  银燕听到她这么一说,就知道事情要僵,小女孩的功力,究竟深浅如何,虽然还不知道。可是早先躲在松林里面,看到她对付双怪两鬼的那一手,就知道准不含糊,尤其第二次掌劈双鬼,把他们卷得晕倒过去那一份功力,恐怕比起自己的师父冥灵上人,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双怪二鬼,虽然比起自己两个人来,还要差得很远,但也不至于一上手就被人家摔了出去呀!这一闹僵,想要胜过对方,还真不容易。何况,就是胜了,也与自己原来的心意相违呢!因此,马上抢过去说道:“姐姐,鲁莽不得,让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金燕此时话已出口,平日个性又很倔强,当然不肯再听她的话了,当时就给银燕一个难堪。叱喝了一声说道:“这里不要你管,你去照顾岑堂主他们好了!”

  银燕的武功虽然比金燕强得多,但她是姐姐,不敢不听她的话,同时,也不敢再劝,恐怕自己的心意,给他们看出,告诉了师父,那时,自己釜底抽薪的打算,不但马上落空,就是自己的生命,也会发生危险。因此,只有暗自焦急,无可奈何地向对面的小姑娘瞥了一眼,就向双怪五鬼那边走去。

  小姑娘似乎明白她的心意,话里含有深意的说道:“这一位姐姐既然一定要伸手管这一件事,那末小妹就放肆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伤着你的!”

  话虽然是对金燕说的,银燕却了解其中的意义,心里马上安定下来,小禁又向小姑娘投过感激的一瞥。

  金燕的心思可没有银燕那么仔细,反而认为小姑娘根本瞧不起自己,心里更加火了,当时迫不及待地两手一举,扑了过去,同时嘴里说道:“哼!别在嘴里尽说大话,看看到底是谁饶过谁!”

  话只说到一半,掌心的阴磷毒火,紧束得像一道绿色的闪电,已经迅雷轰顶般地对准小姑娘的身上,猛袭而至,小姑娘并不还手,只是身形微微一晃,大家根本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就不见了人影。那道闪光,蓦地落空,射到地面,嗤的一声,广场的绿草,登时烧成两个大洞,浓烟直冒,呛得大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幸亏金燕的阴磷掌,已练到收发如意,刚与地面接触,就被她猛然煞住,所以磷毒并没有四溅开去!否则,此时正有几个人站得很近,不受误伤那才怪呢!

  金燕一招落空,发现对方人影不见,不觉楞在那里,到处寻找,却听得那小女孩的声音,像黄莺出谷似的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说道:“金燕姐姐,我在这里呢!”

  朱蓉回头一看,可不是吗!小女孩正站在自己身后一丈左右的地方,还在向自己招手呢!金燕不但不懂得知难而退,反而认为对方存心戏弄自己,更加无名火起,暗自想道:“哼!你以为仗着过人的轻功,就能躲得开我的阴磷掌吗?”也不想想对方刚才掌劈两鬼的情形,岂止轻功胜过自己而已,因此,想到就做,根本不多加考虑,立即飞身纵起,在半空里一个盘旋,运用师门绝艺“灵鹫功”,像老鹰捕鼠一样,十指张开,目光笼罩全场,心里说道:“小鬼,这次看你跑到甚么地方去!”

  太白神丐与智圆大师,曾经在雷波分堂看到朱蓉用过一次灵鹫功,但只一开头,就被秦含柳用太虚元气在无形中把她的功力化除了,所以并未发现这种功夫的威力,这次方才看出它的厉害,不禁各自为小姑娘担上了一份心思。

  小姑娘见了金燕这个态势,也好像有点微微惊慌的样子,只见她冲着金燕一笑,嘴里说道:“金燕姐姐,那么狠干甚么呀!”

  不过人却站在场中,不躲不闪,当然这只是电花火石的瞬间,金燕盘空上旋,阴磷掌力早已在同时发了出来,大家眼见她掌心冒出来的两道灵蛇般的绿色闪光,就要烧到小姑娘的头顶,不禁一齐惊呼了一声,哎唷一句,尚未完全离口,骤见小姑娘两只手掌一搓一扬,怪事突然出现,那两道绿光,就好像被甚么东西吸住一样,只在距离小姑娘头顶一尺左右的地方,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地停在那里,东摇西晃地左右闪动。金燕朱蓉也似乎被那一股力量,托在半空里,落不下来,围着小姑娘的头顶,一遍又一遍的慢慢兜着圈子,小姑娘也在地下,随着她的身形移动,眼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金燕的眼睛。

  两人足足相持了有半炷香久,大家为这种古怪的打法,吸引得痴痴地站在那里,昂首呆望,连脖子昂得发酸了也不知道。慢慢地大家只看到金燕的脸上,似乎焦急万分,不断地在淌着冷汗,这时蓦然听到小姑娘在地面一声娇叱,嘴里说道:“金燕姐姐,你的绝学,小妹已经领教过了,实在佩服得很,我看还是算了吧!只要姐姐放手不再管龙三姑这边的事,小妹一定感激不尽。”

  说完,小手一翻,身形一晃,大家谁也没有看清楚,就脱出了圈外,金燕盘旋在上空的身体,陡然感到失去了重心,两道绿闪,首先击到地上,又把那片草皮,烧成几个大洞,并且,因为金燕刚才正在用全力与小姑娘相抗,变化来得太快,手里也收劲不住,所以,就在草皮烧着的同时,大家耳里,还听到啪啪两声巨响,迫得那些草灰浓烟,贴着地面,疾射出去,也幸亏这样一来,产生了一股反震的力量,使得金燕的身体,在空缓了一下,方才掉过头来,没有像门板一样的,平跌下来。

  金燕人往地上一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站在场中,彷佛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银燕在一旁看到,赶快纵了过去,一把将她扶住。金燕在她手里,倚了一会,喘息略定,知道自己这边,任谁也不是小姑娘的对手,同时感到自己出道以来,从来没有遭人如此戏弄过,当时气得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嘴里说道:“好!我金燕今天算是栽了,这里的事,绝不再管,三年以后,有种的请到大凉山仙愁崖鬼隐洞来,让我再领教领教你的绝学。”

  说完,转身对双怪五鬼下了一道命令,拉着银燕的双手,说声:“妹妹,我们走吧!”

  小姑娘没有想到金燕的个性会这么倔强,心里还有很多的话要向她解释,可是双燕已在地上一跺脚,身形像一道闪光似的,一眨眼间,已经向山下疾射而去,只好用千里传音的功夫,向着她们去的方向,说了一句道:“小妹燕白玉,对于两位姐姐的放手,感激不尽,三年以后,绝对遵命亲上大凉山,来向两位领罪!”

  话音一落,双燕已经不见了影子,阴风教其他助拳的人,也在这时,跟着一齐动身,顷刻间,全部远离碧鸡山龙家寨而去,广场里面,登时显得有点冷清清的,只剩下了太白神丐这一边的好汉,与龙三姑以及她的几个手下而已。

  等到阴风教诸人离场以后,小姑娘方才转过身来,智圆大师与太白神丐,立即上前叩谢解围之德。小姑娘急忙用手把他们挡住,嘴里说道:“诸位不要客气,我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此时龙三姑已经被秃头花子郭洪与眇目穷神武雄两位丐帮长老,在混乱中把她擒住,送到太白神丐的面前说道:“禀告帮主,叛徒在此,听候发落!”

  太白神丐考虑了一遍,知道龙三姑是小姑娘的杀父仇人,而自己丐帮不过因人成事,因此将四位长老集合起来,同他们商量道:“各位长老,龙三姑虽然是本帮叛徒,但如果不是小姑娘到达,恐怕我们还擒她不住,而她又是小姑娘的杀父仇人,我们就把她交给小姑娘处置算了吧!”

  四位长老听了太白神丐的话后,面有难色,正在犹豫的时候。小姑娘年纪虽少,似乎对于江湖上的一些禁忌,都懂得很多,一看就知道他们为难的所在,因此马上说道:“各位老前辈,千万不要因为小女子的缘故,破坏了贵帮的家法,只求把她留下活口,能让小女手刃亲仇,就足感盛情了,还请各位先按帮规处置吧!”

  原来丐帮家法,处置叛徒,别人不得先行插手,否则将无以惩戒效尤,几位长老,感到为难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完全交给小姑娘处置吗?就要破坏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如果不交给人家吧?在情理上又说不过去。听到小姑娘这么一说,当时心中大喜,对于小姑娘这么大一点年纪,居然如此识得大体,全都感激非凡,钦敬不止。太白神丐立即代表丐帮,向小姑娘表示无限的谢意,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老朽只好有僭了!”

  说完,马上吩咐开坛,将龙三姑和她的手下,查明各人罪行的轻重,分明按着家规,予以判刑。由于丐帮执法的规矩,需要回避外人,太白神丐在审判以后,就把他们交给刑堂长老,会同门下的弟子,带到竹林隐秘的地方去施用家法。自己则陪着各位英雄好汉,与场中那位小姑娘,一齐走进龙家寨的大厅,共同休息进餐。当然,此时龙家寨内的执事,均已暂时由丐帮总坛里的人员接替下来,只等家法执行过后,另行遴派新的帮主,这些琐事,本书也就不再多加赘述。

  大家进到厅里以后,第一件大事,当然就是察看负伤各人的伤势,可是空有两位名医在座,对于铁臂螳螂,凌霄羽士和独臂丐三人的伤势,还是没有一点办法。尤其是独臂丐孙奇,虽然没有中毒,可是内脏已经重伤,此时更是出气多进气少地危在旦夕,大家那时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沉重。小姑娘看到这种情形,马上走了过去,对三人的伤势,仔细看了一遍过后,方才说道:“各位不要惊慌,除了那两位中了苗区特有的蛊毒,需要费点手脚以外,这位的伤势,小女子大概还有点办法!”

  说着,立即从身上取出一个翡翠色的玉瓶,从中倒出三粒梧桐子大小的白色药丸,瓶塞一拔,室内登时感到一阵清香,使人闻了,感到心神爽快不已,小姑娘把药丸倒出以后,又取出一根玉簪,将独臂丐的牙关撬开,将药丸倒进他的口里,顺手取了一杯温茶,替他将药丸送下,接着就让人把独臂丐的身体扶了起来,摆成盘坐的姿态,自己也在他的对面坐下,将手心按着独臂丐的头顶,闭目垂帘,自顾自地在那里调神运气,大家知道小姑娘一定是用她的独特功夫,在替独臂丐推行药力,也就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多说话。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家陡然听到独臂丐大叫一声:“痛煞我也!”接着,就哇的一声,吐出了几团紫黑色的瘀血,人已回醒过来,想要起来,小姑娘马上跃起,将他按住,嘴里说道:“老前辈,现在你的内腑,新肉初生,千万妄动不得,请自行调神养气,培养生机,一切话都在三天以后,让新肉长固以后,再行说吧!”

  老花子知道对方所讲是实,因此只将眼睛睁开,露出无限感激的神色,向小姑娘微微额了一额首,就遵命闭目垂帘,自行调养真气。小姑娘也立即吩咐旁人打扫一间静室,让独臂丐按现行姿态,移了进去,好让他不受干扰,以期早点复原。接着,小姑娘又来看望铁臂螳螂和凌霄羽士的伤势,但也只有摇摇头说道:“这两位受伤虽然不重,可是竟是最少有的眩蜥虫毒,早先我没有看清,认为还不怎么严重,这回看来,恐怕除了清凉草外,就只有冰魄珠可治了!清凉草虽然家师采得一点,可惜我这次没有带在身上,冰魄珠世间异宝,更不知道向那里去找,怎么办呢?”

  太白神丐等人一听冰魄珠可救,反而一扫脸上的忧虑,小姑娘看到眼里,感觉非常奇怪。太白神丐察知她的心意,马上就将自己一行人的经过,与龙老爷子的那一段往事,一古脑儿地告诉了她。小姑娘听到,似乎感到非常兴奋,急忙说道:“原来龙师兄还在昆明,倒免得我到处去找了!”

  大家听了她的话后,一齐感到一愕,心里透着非常奇怪,龙老爷子今年七十岁,从甚么地方又跑出这么一位年纪轻轻地师妹来了!何况,也根本没有听到龙老爷子说过嚒!倒把大家一时弄得莫名其妙起来,满脸现出怪异的表情。小姑娘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因此,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一段身世,说了出来。

  原来小姑娘就是第二集里,太白神丐那位朋友,潜入龙家寨,要想拯救而没有救成,结果让一位不知名的异人所携走的那个女孩,姓燕,名白玉。她的父亲燕文靖,祖居河南洛阳,为全省知名的才子,貌似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家财万贯,年届弱冠,尚未娶妻,虽然说媒的接踵而至,门户为穿,终因眼界太高,始终没有中意的人,就蹉跎了下去,快到三十左右,还没有结婚。

  洛阳位处郑县正西,背负邛山,面临伊洛,左嵩岳,右唏幽,形势雄胜,历代以来,常为帝王建都的所在,城垣附近,名胜特多,诸如城东的白马寺,城南的龙门山,潜潜寺,九间房,老君洞,千佛崖,香山寺等地,都是风景的绝佳所在。燕文靖平常没有事情的时候,总喜欢邀约二一知己好友,到这些地方去寻幽访胜,饮酒吟诗,或是独自一个,拜访那些古寺里老方丈,和他们一起谈谈佛理,研究研究禅机。

  大概是一个孟春三月的日子,洛阳虽然不像江南一样,到处莺飞草长,但那陌上杨柳,莲塘芳草,却也嫩枝怒发,绿草丛生,点缀得处处充满了春意。

  这一天,风和日丽,气爽天晴,燕文靖不禁又动了游兴,带着随身的小童茗烟,去邀约那些平日往还的知己,准备到城北邛山一带,对那些帝王陵寝,名人古墓,去凭吊一番,然后再一起遨游于那荒林野树之间,尽情地去欣赏一番丝毫未加雕琢的自然景色。可是一连走了好几处地方,几个知交,都不在家,只好单独带着小童,信步往城北走去。

  出得城来,但见红男绿女,络绎于途,选在这一天踏青的人们,竟然非常之多。燕文靖一看,裹面有好些花花公子,带领一些帮闲的清客,占住了那些比较有名的去处,这批人袭父祖余荫,平日附庸风雅,俗不可耐。燕文靖远远看到,就马上避开,免得被他们发现,料缠不清。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尽走了一些荒僻的小径,渐渐地远离了人群。

  大凡那些荒僻的地方,地势多半险峻,风景也往往比那些出了名的地方,要绮丽雄浑得多,燕文靖此时走的正是一条山樵小径,俄而攀藤援葛,俄而越涧涉溪,沿途景色,比较平日所见,竟然要好得多。但见沿途怪石峥狞,奇形突出,争为奇状者,简直多得不可胜数。当潜行于林荫下时,不时发现一些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彼此争红斗艳。更有一些珍异的小动物,在那林木之间,钻来闪去,越发引人人胜,偶或攀越一两块突出的大崖石,眺目四望,一片一片绿油油的树海,尽收眼底,一望无涯,胸襟也跟着开阔起来。燕文靖平日那里领略过这等真正自然景色,不禁有点乐而忘返,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步入了邛山的深处。

  时已正午,饥肠辘辊,正想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隐隐从不远的林丛里传了过来,燕文靖立时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到了地点,分明听到人声,就是看不到人影,不禁感到奇匿万分,还是随身带的小童茗烟,非常眼尖,一下就发现在左近一丛杂草里,一条小蛇缠着一只白色鹦鹉,那声音就是从鹦鹉嘴里发出来的,由于两物在那里不断扑打,蛇头暂时还不能把它咬着,可是业已逐渐精疲力竭,扑打的速度,慢慢地在那里减低。眼见这条小生命就要完蛋了,幸亏发现得早,燕文靖马上捡起一根树枝,窥准那条小蛇的七寸,使劲地插了下去,把蛇钉住在地面以后,方才慢慢地把白鹦鹉从蛇身的束缚下解救出来。鹦鹉的一条腿,已经为小蛇缠断,样子也只剩下奄奄一息,燕文靖看了,心里感到无限怜惜,赶紧从内衣上撕下一条布来,好好地替它把腿扎好。鹦鹉经过了一阵休息以后,也慢慢地恢复了元气,翅膀拍了两下,就在燕文靖的手里站了起来,居然懂得谢恩,朝燕文靖点了点头,说道:“恩人,谢谢啰!谢谢啰!”

  燕文靖见这只鹦鹉灵慧到如此程度,心里高兴得饥饿都忘了,用手不停的抚摸着它的羽毛,好一会,才站起身来,准备把它带回家去养着。就在此时,突然听到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少女的娇呼:“玉奴!玉奴!”

  白鹦鹉在燕文靖的手里,听到那阵呼声,似待振翼欲飞,可是被燕文靖抓在手里,飞不出去,急得嘴里直叫:“姑娘!姑娘!”

  叫声未绝,燕文靖只看到眼前一花,突然在面前出现一个年约十三四岁浑身穿着鹅黄色衣服,作丫环打扮的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见面,看到燕文靖把白鹦鹉捉在手里,也不问青红皂白,劈啪一把,就抢了过去,同时顺手一掌,就把燕文靖打得躺到地上,接着身形一晃,往来路窜去,并且说道:“那里来的臭男人,敢捉我们小姐的鹦鹉,等我送它回去以后,再来教训教训你!”

  话声由近而远,尚在空气中荡回,少女已经走得无影无踪,燕文靖一个文弱书生,那里经得起少女的一掌,人早躺到地上,一只肩膀,肿起一寸多高,在那里哼声不绝,对于少女讲的甚么,根本一句也没有听得进去,只急得茗烟蹲在地下,将主人扶起,不知如何是好。燕文靖自小娇生惯养,几曾吃过这种苦头,因此,不一会儿,就痛得脸色发青,晕了过去。

  好一会儿,燕文靖从昏迷中悠悠地醒了过来,眼睛尚未睁开,就闻着一股浓厚的脂粉香味,往鼻子里直钻,同时,感到自己好似躺在极柔软的床上,赶快睁开眼睛一看。但见靠着窗子的那一面,摆着一张古雅的书桌,桌上供着一盆兰花,傍着兰花的左近,很整齐叠着几本线装书。兰花对面,搁着一个竹根雕成的笔筒,疏疏落落地插着几枝毛笔。隔开书桌一尺左右的墙角上,摆着一张梳装台,正中间嵌着一面磨得非常光亮的铜镜,台子上零零碎碎地摆了一些胭脂花粉。墙上一面挂着一柄宝剑,和一把摇琴,一面挂着几件女人换洗用的衣服,分明是一间小姐的闺房。自己记得明明白白,是在林子里面给那个小姑娘一掌打得痛晕过去了的,怎么一下又到了这里呢?茗烟怎么也不见了呢?心里真是感到万分不解,连忙挣扎了一下,想爬起身来,没有想到肩膀还没有全好,这一翻动,当时又痛得哎唷的叫了一声。

  此时彷佛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窗户上面响了起来,说道:“小姐!恩人醒啦!”

  抬头一看,不正是自己救的那只白鹦鹉,正停在窗外的一个檀木架上在呼唤吗?心里看了不禁想道:“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这个畜牲,自己怎么会挨打呢?”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说道:“相公!醒过来了,害你受苦啦!菱儿这个野丫头,真让我把她宠坏了,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好在相公伤得不重,停一两天,就会完全复原,现在不要动,让我再给你看一看吧!”

  燕文靖回过头来一看,不禁呆了,不知甚么时候,床的这一面,进来一个年约廿二一岁的大小姐,只见她周身上下一片乳白色的短衣靠,紧紧地裹着苗条的身躯。一张鹅蛋似的俊脸上,安排着一对宜喜宜叹的眸子,眼睛像一泓秋水似的,黑白分明,神光四射,双眉微颦,好像有甚么心事似的,更增加了几分媚态,正是此妹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看。燕文靖不自觉地为这位少女的艳丽,吸引得忘了自己的伤痛,也忘了人家的问话,只顾痴痴地瞪着两只眼睛,盯住少女的面孔,看个不停。

  少女被他看得心里像有几只小鹿儿在那里乱撞似的。登时羞得两朵红云,飞上脸庞,一颗头不自觉地低垂了下来。微微的有点生气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啦!快把上衣解开一点,让我看看你究竟伤得怎么样了!”

  燕文靖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也不禁红透了脸颊,讪讪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劳动小姐的玉手呢?”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两只手却早已不听话地遵照少女的吩咐,把上衣解开了一半,露出那只受伤的肩膀出来。那个少女只白了他一眼,不再回答他所说的话,就低下头来,察看他的伤势,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自然又接近了不少,那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香味,随着门口吹过来的微风,钻进燕文靖的鼻子里,直薰得他心猿意马,好不难受。尤其当那少女春葱似的玉手,轻轻地按着他受伤的地方的时候,混身就好像触了电似的,瞬时一股异样的感觉,传布全身,几乎不克自制,想站起来将她抱住,吻一个够。

  这也难怪,燕文靖平日守身如玉,根本没有同异性接触过,这次陡然发现一个心坎里的人物,亲自给自己医伤,积郁在内心里的情感,骤然奔放,那得不这样敏感。好在他究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君子,总算勉强把自己心头的一股火压了下去,干脆闭紧双目,听从对方的摆布。

  其实,此时少女的心里,也并不见得比他好得多少。二十二一岁的人了,情窦早开,看到这样一位貌比潘安,颜似宋玉的英俊少年,要说不生爱意,那简直就是骗人。再经燕文靖解开上衣,露出那一身羊脂白玉般细肉,让自己医伤,心里更是像有十几只吊桶一般,在那里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几乎忘了给人家治伤。究竟是练过内功的人,马上警觉,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容易收回来了那一颗遐想的心灵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怎么搞的!方才取出一张预先配好了的膏药,替燕文靖贴上,然后说道:“相公休息一会,让我叫菱儿他们把吃的东西弄好了搬进来,再起来进食吧!”

  说完,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就像惊鸿一瞥似的,飘然向里边那间房子退去。燕文靖正在闭着双目,静静地领略那股从少女身上飘过来的幽兰般的气息,没想到这么快就离开了,只好遵照吩咐,躺在床上遐想。推测这个少女,究竟是甚么样的身世。

  大概在少女走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燕文靖在床上听到门口嘻嘻哈地有两个人在说话,内中一个男孩的声音,不是自己随身带的茗烟是谁,只听得一女孩的声音先说道:“小鬼,说过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相公,就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相公,现在怎么样,不是醒了吗?”

  茗烟好似不服,在那里说道:“哼!你只晓得打人,还晓得甚么,如果不是小姐赶来,你能治得了才怪呢!”

  燕文靖听到了茗烟的声音,心里急于要知道事情的经过,马上在里面喊道:“茗烟,进来!”

  只听到茗烟在外面应了一声,接着门帘一掀,早先在林子里打了自己一掌的那个小丫环,已经笑哈哈地捧了一个木盘,盘里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个精细的磁碗和一付象牙筷子,茗烟跟在后面,端着一小锅米饭,一齐走了进来。

  两人进到屋里以后,首先把东西放到床边一张小桌子上,然后把碗筷放好,抬到燕文靖的面前,小丫环红着脸向他福了一福,说道:“燕相公,刚才菱儿太冒失了,认为你们存心在偷小姐的玉奴,一不小心,手重了一点,回来受了小姐好大一顿责骂,还说要把我赶了回去!请相公行行好,等一下向我们小姐求求情好吗?菱儿现在向你陪罪啦!”

  说罢,两眼莹莹欲泪,显得怪可怜的,但始终掩不住那一股慧黠的样子,燕文靖此时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此地的女主人,不但不会怪她,内心反而感激得很,因此,马上说道:“没有甚么关系!我现在的伤,已经快好了,要陪罪干甚么?等会我见了你们小姐,向她求情就是了!”

  菱儿听到燕文靖这样一说,马上喜笑颜开,稚态十足地说道:“燕相公你真好!”

  接着就与茗烟一起走拢来,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燕文靖顺便把手活动一下,感到奇怪得很,自从少女上过药后,到现在并没有多久嚒!以前痛得那么厉害的伤,好像根本没有甚么感觉了!因此,立时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说道:“我已经全好了呀!用不着你们扶了。”

  小丫环见他果真好了,心里高兴极了,朝茗烟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又往屋外跑去,边走边说道:“相公,那么你自己吃好了,我与你去打洗脸水去!”

  燕文靖此时肚子早巳饿了,看到碗筷只有一付,知道主人暂时绝不会再来,就一个人坐下来吃着,同时盘问茗烟事情的经过。

  原来燕文靖被小丫头打得晕了过去以后,茗烟没有甚么见识,认为主人死了,加以自己年小力弱,根本无法把主人背回家去,只好抱了主人的身体,在那里痛哭,正在哭得伤心的时候,陡然眼前一亮,听到一个很和蔼的声音说道:“小弟弟,不要哭了!你的主人仅不过受了一点轻伤,马上就可以治好的!”

  茗烟抬头一看,一眼就看到那个打了自己主人一掌的小丫头,正站在一边用手指划着脸在那儿羞他。小家伙不问自己有没有本领,一见着她,火就大了,马上一头撞了过去,嘴里说道:“鬼丫头,赔我主人的命来!”

  身形刚窜起一半,就觉得被人拉了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位美如天仙的小姐,正拉着他的手臂,微笑着对他说道:“小弟弟,玉奴已经把一切经过都告诉我了,谢谢你们把它救了。菱儿失手伤了你的主人,停会我一定会对她处分,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我们先把人救醒来要紧!”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小丫环一眼,说道:“菱儿,还不与我过来把人背到家里去!”

  菱儿被那小姐骂得背转身来,向他伸了一伸舌头,然后才走过来,拦腰一把抱了起来,搁在自己的肩头上。正要起步的时候,那位小姐方才看清燕文靖的面貌,似乎呆了一呆,又马上把小丫环唤住道:“看你那么笨手笨脚,人是这样背的吗!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菱儿巴不得如此,赶紧将燕文靖送了过去,那位小姐接在手里,也不背在背上,就那么捧着,像飞一样地,领先走去,小丫环也一把将茗烟的手抓住,说声:“我们快赶!”茗烟一把没有摔脱,就被丫环带得脚不点地的走了起来。瞬息之间,就跑了二三十里路,方才发现在一处山谷里面,傍着岩石,搭了有一栋小小的房子,房子里面,种着一片枣树。门口有一条两三丈阔的小溪,小丫环带着他,只一蹬脚,就纵了过去。进得房里一看,那位小姐已经把自己的主人,安放在她自己的闺房里,正在把一颗白色的药丸,塞向自己主人的嘴里。小丫环已经把手放开,茗烟正要进去,那位小姐已经出来,把他挡住说:“再停一会,你的主人就会醒来,现在不要去打扰他!你随我去吃饭吧!”

  茗烟虽然不放心主人,可是那位小姐的话,似乎含着一股威力,使他不得不听她的,因此只好随着那位小姐往另外一间房里走去。此时,小丫环已经端了好些东西出来,摆在桌上,小孩子不懂甚么礼貌,肚子里正饿得发慌,也就老实不客气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位小姐招呼他吃东西以后,很仔细地问了问他们的身世,然后起身说道:“待会你主人醒来,一定也会感到很饿,让我再去替他准备一点吃的吧!”

  说完自顾自的走开去了,小丫环等她主人一走开,马上朝茗烟做了个鬼脸,说道:“小鬼,刚才那么凶干甚么!凭你也想同我拼命!我不把你摔得晕头转向才怪呢!”

  茗烟此时正塞了一块东西在嘴里,只狠狠瞪了她一眼,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姑娘见他这个样子,又马上说道:“你不服气是不是?不信待会儿我们就试试看!”

  茗烟此时已经把东西咽了下去,当然不服气的说:“哼!不要以为你了不起,停会我主人要不醒过来,小爷不与你拼了才怪呢!”

  小丫环说:“哟!那有甚么了不得,你的主人又不是纸扎的,停会儿保管还你一个活生生的相公!难道那时你就不敢同我拼了吗?”

  茗烟正要答话,那位小姐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刚好听到小丫环同茗烟斗嘴的那一句,当时大声骂道:“菱儿,真是越来越把你惯得不成话了,刚才把人家的相公打伤,现在又要欺侮人家小弟弟,我看还是明天回到你娘那里去好了!我这里不敢再要你啦!”

  菱儿在平时,小姐对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当时吓得跪在地下,哭着说道:“小姐,菱儿再不敢了,随便你怎么打我,就是不能把我赶回家去!”

  那位小姐还想再骂她几句,前面木架上的鹦鹉,已经叫了起来:“小姐,恩人醒啦!”因此,她才没有再骂,只说了一句:“暂时与我起来到厨房里把吃的东西,搬出来吧!晚上再处分你好了!”

  说完,马上走到前面房里去替燕文靖看伤去了,小丫环机伶得很,一看今天的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小姐本来一向就讨厌臭男人的,可是现在一反常态,小心眼里当时似懂非懂的明白了几分,因此马上拖了茗烟,欢天喜地的往厨房里直跑,茗烟可直担心她待会儿被那小姐赶回家去,不禁问道:“小丫头,你不怕回家哪!”

  菱儿嘻嘻一笑,说道:“小鬼,不用担心,保证小姐不会叫我回家啦!”

  茗烟可比不上她,猜不透里面的奥秘,傻小子倒是直心肠一根,不再计较早先菱儿那些斗嘴的话,愕愕地说道:“小丫头,小姐真叫你回家去,我代你求情好了!”

  菱儿虽刁钻,对于茗烟的这一番心意,可感激得很,因此,也就不再淘气了,拉着他的手说:“小弟弟,来,帮我一起端饭菜去!”

  等那位小姐替燕文靖医过伤后,两人就把东西端进屋子里面,由茗烟服侍主人吃饭,菱儿又转身打洗脸水去了。燕文靖听茗烟说到这里,仍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不觉心里有点茫然。正在盘算怎么打听主人的身世的时候,菱儿已经把洗脸水打来了,燕文靖接过手巾,擦了擦脸,灵机一动,想道:“如果当面向人家盘问,似乎有点不合礼貌,小孩子嘴没遮拦,也许可以问个眉目出来,因此,马上问菱儿道:“小妹妹,你们主人叫甚么名字呀?”

  菱儿似乎窥透了他的心意,嘴角神秘地一笑,不等他再问旁的话,就一古脑儿地把主人的一切说了出来。

  原来那位小姐姓白,名叫秋萍,父亲美髯公公白万同,是湖北襄阳一位隐侠,几年以前,不知是甚么原因,突然离家出走,不知下落。没到几天就有一个不知名的人,夤夜送来一张他所写的纸条,大意是说自己与人结仇,现在单身赴约,吉凶如何,不可预测,万一不幸,仇家必会寻到家里,斩草除根,吩咐秋萍赶快奉母到河南洛阳去依附自己的老友,枣林愚叟金旭瑞,如果没有甚么不幸,自己自会找去,话焉不详,究竟是甚么事情,还是一点也不明白。那位送信的怪客,是个哑巴,一问三不知,秋萍母女没有办法,只好遵照他的嘱咐,漏夜奉着母亲,根据信里所附的地图,到洛阳来找金旭瑞,果然一下便找到了此地。

  枣林愚叟问清楚了详细的情形以后,就替她们在此地盖好了这栋房子,并找来一个小丫头来服侍她们。一等就是半年,美髯公公始终不见回来,母女两人忧心如焚,又央求枣林愚叟,请他出山去打听一下清息,谁知枣林愚叟出去以后,也就杏如黄鹤,再也不见回来。

  母女两人,就在此地一住几年,白秋萍闲来无事,除了偶或进城采购一点日常用品以外,整天都待在家里,练习自己父亲传授的武功,同时看到小丫环菱儿非常可爱,也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妹看待,没有事的时候,也传授她几手武功。菱儿年轻淘气,每天在山林里钻来钻去,找那些小生物的晦气,在一个偶而的机会里,捉到这么一只白鹦鹉,马上送给小姐养着。白秋萍登时把它爱逾性命,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玉奴,每天亲自调教,没想到这只鹦鹉居然灵慧得很,只几年功夫,差不多甚么话都能对答出来,野性也驯服下来。因此,不再把它关在笼子里,每天让它在外面自由飞翔,只要一叫玉奴,准会闻声飞回。因此山居虽然没有邻居,也一点不感到寂寞。

  可是好景不长,白秋萍的母亲由于思念她的父亲,同时高处气候寒冷,年老体衰,抵抗不了,在半年以前,就病倒了,老人家害怕泄露踪迹把仇人引来,怎么样也不肯让白秋萍到外面去找大夫来看,还说甚么不药为中医,偶或一点感冒,过几天自然会好的。没想到这样一拖就是半年,老人家的病况,时好时坏,只要白秋萍离开稍久一点,老人家就要叫唤,弄得白秋萍就是想私自进城去请大夫也办不到,因此终日愁眉不展,只好自己把父亲的一点医书找了出来,寻一点现成的温和丹方,找一点草药,煎给老人家去喝,你想这样怎么能够治得好病,近几天来,老人家的身体似乎愈来愈不行了,白秋萍只好每天守在母亲的床前,暗自偷泣再也没有心思去调教那只鹦鹉了!

  这样,鹦鹉才让小蛇缠住,把燕文靖主仆两人引到这边来。小丫环正在说到高兴头上,白秋萍刚好一脚跨了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菱儿,谁叫你在这乱嚼舌头,瞎说甚么!”

  菱儿没有想到她这个时候进来,吓得把舌头吐了吐,向茗烟扮了一个有趣的鬼脸,就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白秋萍这才转头来,很羞怯地说道:“谢谢你们从蛇口里救出我的玉奴,结果反而让菱儿把相公伤了,真不好意思。这丫头越来越宠得不像话了,明天我就把她送了回去,免得以后动不动就把别人伤了。相公,现在好点了吗?家母现在病中,招待不周,尚请多加原谅!”

  燕文靖饱读群书,对于古今药案,也看得不算少数,并且跟几位名医学过问闻切望四个字的要诀,医道可说是有相当研究,只差没有挂牌,不为人知而已!此时正感与玉人没有办法更进一步的接近,晓得了对方的母亲卧病在床,当然不肯放弃这一个献殷勤的机会,马上说道:“小可伤势已经痊愈,菱儿一片为主忠心,千万不能怪她,只要约束她以后不可太过冒失就行了!何况伯母卧病在床,小姐一个人恐怕也招呼不过来,何必一定要把她送回去呢?只不知伯母病势如何,小可自幼对于医学,稍为窥得一点门径,不知能否略效微劳,麻烦小姐替我向伯母引见如何!”

  白秋萍听说对方精通医学,不禁大喜过望,两只眼睛充满了感激的光辉,望了燕文靖一眼,恰好与燕文靖的眼光对个正着,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羞红,马上又把头垂下,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想道:“这位相公怎么长得这么英俊,不知他结了婚没有,我把他带回家里医病,母亲正已入睡,此时还不知道,羞人答答地,怎么好向母亲引见呢?”

  正在考虑待会母亲醒了,如何敔齿引见的时候,已经听到母亲在后房里喊道:“秋萍,家里来了贵客,也不把我叫醒一下,在甚么地方,引来让我见见好吗?”

  白秋萍一听母亲这样叫她,就知一定又是小菱儿去饶舌了,不过听老人家的口气里,对于自己随便把年轻的男人领到家里来的事,似乎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心里已经大定。因此,马上站起身来,很深情地望了燕文靖一眼,说道:“燕相公,家母已经醒了,请跟我来吧!”

  说完,就领着燕文靖主仆,往里面一间屋子走去,燕文靖走进那间房子一看,只见对门的那一边墙壁的当中,靠紧墙壁摆着一张长桌,桌上供着一尊白玉观昔,香炉里面插着几段檀香,轻烟乌亮,那一股香味,闻着使人感到心神一爽。长桌左边,开着一面很大的窗户,隔窗外望,山光水色,尽现眼前,长桌右边,放着一张雕花大床,床上用几床被子垫着,斜靠着一位病容满脸的老太太,虽然病得很重,但身上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骨格清秀,显见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位绝色佳人。

  此时,菱儿正站在旁边给老太太捶腰,看到小姐领着两人进来,马上用手一指,附在老太太的耳朵里,轻轻地不知说了几句甚么话,老太太马上笑容满脸,向他们点了点头,用手指着长桌前面的几张藤椅说道:“贱恙在身,不能迎接,尚请贵客见谅,寒舍简陋,秋萍又不懂礼貌,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希望不要见怪,请过去坐着谈谈吧!”

  白秋萍此时已经抢到前面,往床上她母亲的身旁坐下,一五一十把燕文靖来到自己家里的经过,全部告诉母亲。老太太一面听她叙述经过,一面用眼不断打量燕文靖,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倒把燕文靖看得非常不好意思,坐在那里尴尬不安。

  老太太听完白秋萍的话后,就对她说:“秋萍,菱儿太小不懂事,好在燕相公的伤已经好了,不要再怪她了吧!”

  说完,又转过头来,好像征求燕文靖同意似地说道:“燕相公,你大概不会见怪吧!”

  燕文靖当然表示同意,马上接着说道:“伯母,我早就对小姐说过,此事不能怪罪菱儿,何况她还是为主一片忠心呢?”

  老太太听到燕文靖这么一说,马上叫菱儿道:“小丫头,还不过去叩谢相公,下次再这么鲁莽,我就让秋萍送你回去,再不管你了!”

  菱儿当真就跑过来对燕文靖行礼,燕文靖一个文弱书生,当然拉她不住,只好闪在一边,受了半礼。

  老太太似乎对燕文靖非常喜爱,向他问长问短,当听到他至今还未结婚的时候,更是喜笑颜开。眼睛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向自己的女儿飘了一眼,羞得白姑娘粉脸通红,恐怕老人家当着自己的面,再说出一些使人难为情的话来,赶紧从中打岔说:“娘,你老人家不要说得太累了,燕相公还精通医道,请他替你老人家看过病后,再谈好不好!”

  老太太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虽然有意想把女儿许配给对方,但第一次见面,外表虽然看过了,人品究竟如何,同时人家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女儿,都还拿不准,当然不会再说下去。因此,听了女儿的话后,马上不再问了,很客气地对燕文靖说:“这样,岂不是太麻烦燕相公了吗?”

  燕文靖与老太太谈了一阵以后,知道对方可能有意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心里那份高兴,实在难以形容,情不自禁地偷偷用眼睛飘了过去,恰好白秋萍那双眼睛,也不自主地在那里偷看自己,四道目光一对,两人都感到很不好意思,赶紧各自把眼光收回,内心里都扑通扑通地跳过不停。正好老太太向他问话,马上借此掩饰自己的窘态,很恭谨地说道:“伯母,说那里话来,小侄理当效劳!”

  接着就详细的问了一遍得病的经过,再把了一把脉,看了看舌苔和气色,又叫白秋萍把从前自己吃过的单方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才说:“伯母,其实您的病,并没有甚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此地早晚太寒,伯母的身体抵抗不了,再加上心里有点忧郁,才弄得这个样子。最好能搬到山下去住,让小侄替您细心调理,有两三个月,一定可以完全复原!”

  老太太听后,长长地叹了一口,说道:“燕相公说得一点也不错,可是老身家中自有难言之隐,虽然感到与气候有关,也只能待在这儿,不敢搬动。何况,老身在此地举目无亲,要搬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呀!”

  燕文靖说:“伯母的身世,小菱儿已经向我说了一大半,我想,事隔多年,老伯的仇人,恐旧也已经把事忘了,搬到平地去住,只要隐秘一点,绝不至于给他们发现,如果不嫌弃的话,小侄家里,倒有不少房屋,而且自成一个天地,闲杂人等,绝对不会在我家里出现,伯母就搬到我家里去住一段时间如何!”

  老太太心里虽然愿意,可是与人家还只一面之识,怎么好意思答应呢?因此,听完燕文靖的话后,当时沉吟不语,在那里深深地考虑。

  倒是白秋萍听到燕文靖如此一说,心里真是又高兴又感激,更加对他增多了几分爱意,又向他投过深情的一瞥,见母亲还在那里考虑,恐怕她不答应,马上应道:“娘,你老人家的病体要紧,女儿近来勤练爹爹留下的拳经剑谱,感到已有很深的进境,就是仇人不来,女儿也要出去打听一个水落石出,如果爹爹真要给他们害了,我还要找上门去,怕他们做甚么?燕相公对我们是一片诚意,你老人家就答应了吧!”

  老太太听到女儿这么一说,又把两人彼此关顾的情形看到眼里,因此也就不再多加考虑,向燕文靖说道:“燕相公,那样岂不是太打扰了府上吗?”

  燕文靖听到老太太答应愿意搬到自己家里去,心里那份高兴,真是笔墨所不能形容,马上说道:“伯母,承你老人家看得起我,这是我无限的荣幸,小侄很早父母双亡,意欲拜认老人家做义母,这样,彼此就方便多了,不知老人家的意思怎么样?”

  老太太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听到他这么一说,那有不愿意的道理,因此嘴里一连串地说道:“老身那里能有这份福气呀!这样做恐怕要折煞老身啦!”

  燕文靖一听口风,知道老太太心裹是千肯万肯,打铁趁热,那里还肯放过机会,马上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老太太嘴里虽然还在说着不敢当,不敢当!身子可没有挪动半分,受完了燕文靖的礼后,马上叫着白秋萍说:“秋萍,还不前去将哥哥扶起!”

  白秋萍当然听从母亲的吩咐,走了过去,扶起燕文靖来,燕文靖自从治伤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得亲芳泽,当白秋萍那只春葱似的玉手扶过来的时候,心里真是晕陶陶地,说不出来的舒服,几乎忘了礼仪,幸亏白秋萍发现他那一种痴呆的样子,在扶他的时候,狠狠地揑了他一把,方才把他从痴迷中惊醒过来,赶紧起立,向白秋萍作了一揖说:“愚兄这厢有礼了!”

  白秋萍也红着脸,还了他一福,说道:“小妹见过靖哥!”

  两人这样见礼,由于彼此有情,倒显得非常拘谨,样子很是可笑,菱儿舆茗烟两个在一旁看到,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等到两人见完礼后,方才一起上来,叩见少爷小姐,退出门去,再也忍不住了,一齐放声大笑。白老太太在屋里,不知是怎么回事,因此喊道:“菱丫头,发甚么疯了!今天我心里高兴,病也似乎好了一点,赶快给我弄点酒菜来,替少爷洗尘吧!”

  菱儿在外面赶紧止住笑声,答应了一个是字,人已经拉了茗烟的手,跳跳蹦蹦地往厨房钻去了!白秋萍恐怕她弄得不好,因此,对母亲说道:“娘,让我去弄好了,您陪靖哥谈谈好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白秋萍马上起身,也向厨房走去,燕文靖的眼睛一直把她送出门外,方才收了回来。

  老太太在湖北是名门闺秀,早年有女学士之称,因此,主动提出很多问题来同燕文靖谈,这一下,两人可都对上了味口,不论老太太提出甚么问题来,燕文靖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还有很多见解,连老太太自己也都没有想到,真喜得老太太笑口常开,对于燕文靖更是越看越爱,心里决定再过一段时间考察,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了却自己心里一件大事。

  娘儿两人,愈谈愈起劲,连白秋萍等把酒菜摆好了,都不知道,直到菱儿在旁边催着说道:“奶奶,菜要凉啦!”

  两人方才如梦初醒,由燕文靖与白秋萍两人,把老太太扶下床铺,大家一起围在桌子上共进饮食。

  席间大家决定,燕文靖主仆,因为当天时刻已经很晚,暂时就在这里歇上一宿,第二天再派茗烟回家,预备两顶官轿,就说是燕文靖碰上了一门远房亲戚,特地接到家里去。

  一宿无话,白老太太母女,并没有多少行李,燕文靖就吩咐把一切粗重的家俱,全部留下,另从家中仆人里面,叫来一对年老的夫妇,看住这所房子,以备枣林愚叟回来的时候,好取得联系,白秋萍看他顾虑得这么周到,内心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燕文靖把白氏母女接回家中以后,果然在后花园里收拾一处最幽静的院落,让她们住下,自己更婉辞了外面一切应酬,守在白老太太身边,全心全意地为老人家治病。燕文靖医道既好,家里又很有钱,药物齐备,更加上每天的滋补,老人家的身体,那还有不复原的道理。果然,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老人家已经康健,甚至比起没有得病以前,还要来得饱满。

  白秋萍与他之间的感情,也因为彼此整天见面,与日俱增,终于互相深深地陷入爱河之中,老太太看到眼里,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经过自己一个多月的旁观,对于燕文靖的学问,容貌,人品,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不对自己心思的。因此,当燕文靖托他的堂嫂,前来求亲的时候,老人家满口就答应下来。不过为了怕惊动对头,发现自己的踪迹,所以两人结婚,只悄悄地请了几桌知己的亲友,没有大事铺张。可是燕文靖为河南出了名的才子,这样一件大事,能够瞒得多久,终于慢慢让大家知道,只不过不晓得新娘子是谁而已,这样反而引起了旁人的猜测,最后终于将美髯公公的仇家引来,遭受了杀身之祸。此是后话,暂时不提。

  且说燕文靖夫妇结婚以后,两人感情如胶似漆,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子,老太太给他取了一个名子叫燕白祧,取其继承两家香火的意义。

  又过了几年,就在燕白祧四岁的那年,枣林愚叟方才突然回来,与白氏母女见了面以后,只告诉她们,美髯公公白万同,确已丧命,至于仇家是谁,仍然没有打听清楚,倒是秋萍父亲的坟墓,已经找到,就在陕西的终南山麓,一个名叫猿愁谷的隐秘所在。不过却劝白秋萍暂时不要前往,免得引起仇人注意,彼暗我明,仇报不了,反要遭人暗算。

  白氏母女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宛如晴天霹雳,当时痛哭流涕,白秋萍更恨不能马上出去,寻访仇人的踪迹。经燕文靖与枣林愚叟两人作好作歹,方才勉强将她劝住,决定暂时还不出外,等枣林愚叟第二次出去打听清楚以后,那时再进行报仇不晚。白老太太也不愿女儿盲目冒险,总算同意了这个意见。

  枣林愚叟在燕家住了几天,发觉燕白祧是一块练武的绝好资质,因此便劝燕文靖让他把小孩带走,交给武当派的掌门人清虚子作弟子,燕文靖虽然舍不得他远离,可是想到自己当年舆白秋萍相遇的时候,连菱儿的一掌也受不了,像现在这样的乱世,没有一点绝技在身,恐怕反而容易丧命。因此,与白秋萍两人商量一阵以后,决定让枣林愚叟将燕白祧带走,这样才侥幸的为燕白两家,留下了一条后根。

  自从枣林愚叟把燕白祧带走以后,不到半年,白秋萍又怀孕了,等到足月分娩,生下一个女孩,就是本文的女主角银铃女侠燕白玉,这段期间,白老太太由于痛夫不得好死,哀伤过度,再加上照顾女儿生产,又受了点风寒,终于旧疾复发,任燕文靖医道高明,到底老年人气血已衰,回天乏术,就在燕白玉两岁的那年,盍然去世,撒手西归,两人依制守孝,满了三年以后,白秋萍感到自己的武功,已经炉火纯青,母亲已死,再也没有别的牵挂,而且久等枣林愚叟不至,因此,决心自己单人出外,访寻仇踪。

  燕文靖虽然不愿意她出去,可是为父报仇,是人子应尽的孝道,根本没有理由劝阻,因此,只好点头同意。此时,菱儿与茗烟两人,也已结成夫妇,在白秋萍经常指点之下,武功都有一点成就,白秋萍就把护家的责任,交给他们两人。然后才动身出外。

  头两年,每隔两月,总要回家一次,看望夫婿和爱女,就便指点茗烟夫妇一点武功,和替爱女奠下一点扎根基的功夫,以后,回来的次数,慢慢地减少。燕文靖问她,只说仇人已经慢慢打听清楚,可是对方势力甚大,而且不只一个,虽然已经杀了几个帮凶,自己也露了形迹,因此,不得不谨慎一点,以免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家园,引来灭门之祸。

  这样又过了好几年,燕白玉已经有九岁了,长得粉装玉琢,怪逗人喜欢的。就在这年的秋天,白秋萍匆匁地回到家里,只过了几天,又匆匆地走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告诉燕文靖说:自己已经把那天围攻自己父亲的仇人,各个击破,已经杀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也被她打听清楚,就住在邻省,只等把这一个人杀了以后,就可以与夫婿永远团聚,安枕无忧了。燕文靖听到她这样一说,心里也感到高兴非凡,岂知就此一别,两人竟成永诀,这也是白秋萍杀孽过甚,所招来的报应。

  原来白秋萍的父亲,美髯公公白万同,一次无意之中,发现一对淫贼,在湖北与河南交界的不远的谷城作案,老侠客见了,当然不能不管,结果两个贼子狡猾得很,一东一西,分开奔逃,老侠客只好跟紧一个,把他毁了以后,从那淫贼的衣包里发现一块九龙玉佩,老侠客看那雕刻,精致得很,不知是做甚么用的,当时没有在意,就随便揣在自己的怀里,时间稍久,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没有想到这两个淫贼,就是龙三姑的手下,那时,龙三姑尚未归附丐帮,虽然自己武功并不怎么太强,可是仗着一身媚劲,和床第上的功夫,手底下倒网罗了一大批绿林中有名的悍贼,居然给她调配得唯命是从,毫不争风吃醋,自己也俨然成为中原几省的黑道盟主。

  这两个淫贼,一个叫做妙手飞狐张秀,除了采花以外,还是一个惯窃。一个叫做粉蝴蝶黄雍,两人都是下五门的滥贼,道过稳城,白天在一个尼姑的身上,偷到一只九龙玉佩,正想回去送给龙三姑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家乡绅的后楼,住着一对姑嫂,姿色可人,当时淫心大动,决定在谷城乡留一天,晚上采了花以后,再行北上,没想到碰上瘟神,花没有采成,妙手飞狐的一条狗命,也葬送在美髯公公白万同的手里。

  粉蝴蝶幸亏见机得早,侥幸逃脱了老侠的视线,知道自己艺业太差,那里还敢在谷城停留,连夜就像一条耗子似的匆匆忙忙地逃了回去,到达龙三姑的窝巢以后,把经过情形一说,龙三姑与手下几个本领最高的悍贼,特别关心那只九龙玉佩,仔细的问了又问,最后认定那只玉佩,就是武林中传闻已久的那件瑰宝,当时气得龙三姑大骂粉蝴蝶饭桶不止,不过东西已经让人家拿走,骂他也没有甚么用处,此时,七星分堂的那个二堂主,章台秀士顾寿枢也在龙三姑的旗下,马上盘问粉蝴蝶黄雍关于对手的像貌,美髯公公那副漆黑的长须,就是他的金字招牌,顾寿枢登时想到是他,因此与龙三姑暗商毒计,决定由他出面,邀约白万同到朝阳峰去决斗。表面上是为妙手飞狐报仇,暗地里是谋夺那块九龙佩。

  美髯公公白万同,接到那份邀帖之后,一看是章台秀士具名,知道对方功力远不如自己,当然一点也不害怕,立即单身赴约,可是走了两天之后,想了一想,感到非常不对,自己杀的只不过是江湖下三滥的小淫贼,值不得有人给他出面,就是真要替他报仇,大可直接找上门来,为甚么一定要约到朝阳峰去呢?想着想着,手里无意之中,又触着怀里那块九龙佩,灵机一动,心里说:难道是为了这块东西?因此,马上拿出来细细一看,不禁恍然大悟,才发现从淫贼身上取下的这块玉佩,就是秦始皇埋藏上古武林秘笈的钥匙,立郎想到敌人这样邀约,一定藏有阴谋,但自己是成了名的人物,不能不去以示怯于人,同时也很有点自负,不相信对方能奈何得自己,只不过担心敌人分头下手,到家里去洗劫,那就糟了。因此,就在途中匁匆地写了一张纸条,请了一个土人,给自己家里送去,然后再启程赴约。

  龙三姑与章台秀士原以为白万同会请一些帮手同来,因此在朝阳峰头,埋伏了一些暗器名手,准备打不过时,实行暗算,同时,又怕对方没有把九龙佩带在身上,果然不出白万同所料,另外派了一部份人到他家里去搜却。

  可是当白万同只一个人出现在朝阳峰时,章台秀士认为可以把他活捉,把九龙佩迫了出来,就临时变计,不再埋伏暗算了,两人一见面,没有说到几句话就动起手来,章台秀士等人,志在必得,因此根本不按甚么江湖规矩,一上来就实行围攻,白万同看到当时情形,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决心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免得落到匪徒们的手里,受那折磨。

  这一仗,直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白万同虽然杀死了对方几名高手,可是自己也受了不少的伤,最后,大发神烕,总算让他冲出重围。章台秀土等人当然不肯放过,随后就追,结果,终于在猿愁谷的山峰上,中了敌人一枝毒药暗器,失足掉下深渊。地名猿愁谷,山势奇险可知,章台秀士这一行里面,没有绝顶轻功,当然找不着他的尸体,只好废然而返。

  其实,白万同当初掉下去的时候,中间受几丛山藤,拦阻了几次,消掉不少下坠的力量,落到谷底,并没有马上就死,可是身中毒箭,已经不能动弹,恰巧在当天下午,柳玉龙夫妇到这里面采药,发现了老侠,只是那时老侠毒已攻心,只说了一句:“九龙佩在我身上。”就在川湘大侠的手里死去。

  柳玉龙夫妇看到他那副胡须,知道他的名号,因此,就在当地将老侠埋葬,立了一块墓碑,用剑刻上“老英雄白万同之墓,后学柳玉龙代立”。两行大字,采好药后,回到家里,就四出打听老英雄的后裔,准备将九龙佩交还给他的后人,可是始终打听不出消息,同时又顾虑把这件玉佩交还对方,还可能害了人家,倒不如先行把这件玉佩所隐埋的那部武林秘笈找了出来,练好之后,把老英雄的后人,收为弟子,比较来得妥当,因此,遂决心归隐,暗自从江湖上退了下来。

  由于白万同当时赴约,没有告诉任何朋友,所以枣林愚叟出外访查了几年,还是找不出一点线索,当然不好意思回去与白氏母女见面,最后总算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为追捕金丝猴,跑进猿愁谷内,猴子虽然没有捉到,却发现了老英雄的坟墓,马上根据墓碑的情形,访寻柳玉龙时,大侠夫妇业已归隐,不明下落,只好回到洛阳,将这一点仅有的消息,告诉白氏母女。

  第二次出来的时候,因为带着燕白祧,所以先上武当,把他送到清虚子的门下,清虚子当时满口答应,摸了摸小孩的骨格,更认定是自己的衣钵传人,不但不认为枣林愚叟多事,反而非常感谢,坚决的留他在武当山上玩了一个多月,方才放行。

  下山以后,事情仍然茫无头绪,不免又到老友的墓地去凭吊一番,大家当然可以想像得到,章台秀士他们把老侠白万同迫下深渊,难道就会如此轻易放手不管吗?当天虽然缺乏轻功绝顶的人物,不能下去找寻老侠的尸体,回去以后,马上准备一些爬山的工具,第二天又到这片地方来搜寻,结果自然大失所望,猜到九龙玉佩,不是为川湘大侠取走,就是白万同的后人带走了,由于川湘大侠的名气太大,暂时不敢向他下手,同时根据白氏母女事先走避的情况猜测,章台秀士等人更自作聪明的认为九龙佩一定还在白家后人的手里,一方面为了斩草除根,一方面为了劫取宝物,当然不肯放过白家的后代。因此,除了到处搜查访问以外,并于老侠的墓地,更经常派有人员守望,上次枣林愚叟追赶金丝猴,没有引起他们注意,这趟专程前来凭吊,那还有不被他们发现的道理。

  因此,就在枣林愚叟凭吊完毕,从谷底攀上来的时候,章台秀士已经率领一批高手,埋伏在上面等侯,骤然暴起发难,有心人算计无心人,枣林愚叟本领再好也措手不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做了枉死鬼。因此,白秋萍在家里,当然是左等也不见他回来,右等也不见他回来,终于忍耐不住,自己亲自出去采访仇踪。

  不过此时,龙三姑因为作案过多,为官府所迫,在中原几省存身不住,已经将手下解散,自己跑到云南那边,向苗成投靠去了。因此,守望老侠墓地与搜寻白氏后裔的工作,自然也停顿了下来,当年围攻白老英雄的那群悍贼,也自然星散,人各一方了。所以白秋萍出来到父亲的墓地去祭奠的时候,也没有碰上甚么意外,再加上现场的蛛丝马迹,女孩子要比男人细心得多,立时从那守望墓地小屋里,发现此事与龙三姑那一股人有关,终于让她找到一个龙三姑从前手下的喽罗,明了当初老父被人围攻的一些情形,不过语焉不详,并不知道没有出面的主谋人是龙三姑,只认定围攻自己父亲的悍贼,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她不断地明察暗访,把那些悍贼落脚的地点,先后一个一个的访查清楚,找上门去,逐个被她消灭。并且在江湖上赢得一个辣手仙娘的雅号。

  但对方并不是死人,尤其章台秀士顾寿枢,一肚皮阴谋鬼计,经她杀了几个仇人以后,马上警觉,知道白氏遗孤出现。因此,也就留心侦查白秋萍的行动起来,发现她比起从前的白万同,武功还要来得高强,不禁心里暗抽了一口凉气,要想再用上次对付白万同的办法,来对付她,当然是办不到。最后,终于让他想出了一条毒计,与云南的龙三姑取得连系,叫她派一批高手前来协助,先露出一点痕迹,让白秋萍来追踪自己,这边却乘虚而入,将燕文靖一家杀死,掳去燕白玉,留下一张条子,要白秋萍到云南龙家寨去找他,利用那边的机关陷阱,不怕她有再高的本事,也要让自己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此时龙三姑已经接掌了云南的丐帮,并且和阴风教勾结在一起,得到章台秀士的信后当然同意,马上派了四五个高手去给章台秀士指挥。

  此时,白秋萍已经将当初围攻自己父亲的那一批悍贼,全部搜杀殆尽,只剩下一个章台秀士,几次发现了对方的一点踪迹,又被他兔脱,始终没有弄准他存身的地方。

  就在最后一次回家和夫婿相聚的时候,发现了一点线索,知道章台秀士落脚在自己的老家襄阳,因此,恐怕又被他兔脱,所以在家里没有呆到几天,就追踪前去,谁知道赶到襄阳一看,章台秀士落脚的那座道观,虽然被她找到,可是又被他在早两天以前,躲得不知去向了,同时还留了一封信给她,讥笑她徒劳往返,她才知道自己的踪迹,已经落到对方的眼里,当时心里一惊,马上想到家里的安全,赶紧返身回去,可是终于迟了一步,一家老少,全部倒卧血泊之中,白秋萍登时哇的吐了一口鲜血,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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